張愛國(guó)

課堂上，鐘老師問：“同學(xué)們，你們認(rèn)為讓自己感到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受到老師的表揚(yáng)最幸福?！眲倓偸艿界娎蠋煴頁P(yáng)的李大雷第一個(gè)站起來，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說。

“最幸福的是考了第一名！”張明明說著還挑釁似的看了看李揚(yáng)──這兩個(gè)孩子一直在學(xué)習(xí)上較勁，而上周的考試，張明明獲得了第一名。

“最幸福的是過周末！”陳志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yàn)椤驗(yàn)橹苣?，外婆?huì)為我做很多好吃的?！?/p>

孩子們哄堂大笑，陳志磊真是個(gè)“貪吃鬼”。

“今年春天，我爺爺?shù)耐群昧?，又重新能挑水的時(shí)候，我感到最幸福?！饼埿傔M(jìn)入了回憶狀態(tài)，“去年下大雪之后，有一天我爺爺摔了一跤，躺在床上不能動(dòng)。我奶奶又挑不了水，每天都逼著我和她一起抬。地上滑，好幾次，我和奶奶都摔破了手，還摔壞了幾只桶呢。那時(shí)候，我、爺爺、奶奶和弟弟真苦啊，舍不得喝水……所以，爺爺腿好了，能夠一跛一跛地拎水的時(shí)候，我感到特別幸福！”

“你爺爺奶奶真笨！看我爺爺奶奶，建了個(gè)大水窖，趁天晴把水窖挑滿水，就夠一家人過冬了……”說話的孩子還想取笑龍小剛，被鐘老師制止了。

“去年，鄰居蓮奶奶病了，睡在家里好幾天沒人知道，我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我給她兒子打了電話，她兒子才從外地趕回家里帶她治病的，不然她就死掉了。”班上有名的“調(diào)皮鬼”劉洋大聲說，“現(xiàn)在蓮奶奶總夸我是好孩子，還常常給我糖吃。要我說，我才是最幸福的。”

孩子們顯然不屑。

“這也算幸福??？哼！”

“我還幫一個(gè)老爺爺打過電話呢……”

“我也是……”

“我也有一次……”

“我那次幫了一個(gè)小妹妹打電話，她想她爸爸媽媽了……”

教室里哄鬧起來，鐘老師拍了拍講桌，啟發(fā)孩子們?cè)贀Q換角度。

“我最幸福的事是在今年暑假。”柳靜盡力說得有文采一些，“我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到了我爸爸媽媽打工的深圳──??！深圳真大啊，比我們鎮(zhèn)上大多了。那天晚上，我爸爸沒上班，帶我到大街上──啊！深圳的大街真亮啊，各式各樣的燈都有。逛完街，爸爸還帶我吃了肯德基──啊，肯德基真……”

“嘁！深圳算什么？”同桌郭童很不服氣，“深圳有東方明珠塔嗎？有海洋世界嗎？有世博園嗎？沒有吧？但上海都有。我暑假去的時(shí)候，我爸爸媽媽一整天都沒上班，帶我看東方明珠……”

“老師，郭童撒謊！他根本就沒看到東方明珠塔?！币粋€(gè)叫劉洋的同學(xué)站起來又沖著郭童叫道，“我爸爸打電話和我說了，你爸爸剛走出工地不遠(yuǎn)就迷了路，然后隨便找個(gè)地方說是東方明珠塔，你其實(shí)連東方明珠塔的影子都沒看到……”

“我看到了，我看到東方明珠塔的塔尖了，我還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好幾天呢?！惫瘹夂艉舻胤瘩g道，“你嫉妒我，因?yàn)槟惆职謰寢審膩矶紱]帶你去過那兒……”

“你們別吵了，要我看，去深圳，去上海都比不上我去我姑姑家幸福?！睏铞尾┟硷w色舞地說，“姑姑和姑父都忙，很少在家，我一去，就能和我表哥整天打游戲、上網(wǎng)，想玩什么就玩什么?！?/p>

這時(shí)，鐘老師叫起很少發(fā)言的郭素素，問：“郭素素，你來說說最幸福的是什么。”

“我……其實(shí)我覺得每天都很幸福?！惫厮氐卣f，“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爺爺坐在院子里抽煙，奶奶在廚房里燒飯，妹妹和我一起寫作業(yè)。等爸爸媽媽從地里回來了，全家人就坐在一起吃飯……”

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郭素素還在說著，突然，不知誰哭出了聲，一個(gè)，兩個(gè)，一大片。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