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雅靜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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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名小說中的童年記憶對死亡書寫的影響
孫雅靜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4)
摘要:廢名作為京派代表人物,師承周作人而成的清新、平淡的風格,一直是文壇上大加贊揚的。特別是關(guān)于對死亡的書寫,更是規(guī)避了死亡的殘酷與冷漠,以一種詩化與溫情的方式消解了死亡的外在意義,而這一切又是與其童年的生活記憶密不可分的。廢名童年體弱多病的身軀與目睹死亡的悲然,使他在作品中對待死亡的看法又是與其他京派作家不同的。
關(guān)鍵詞:童年;死亡;詩化;移情
廢名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少有的具有強烈死亡意識的作家,魯迅先生曾評價他的小說是“以沖淡為衣包孕哀愁”。這種哀愁并不是作家閑來無事的有意呻吟,更不是二三十年代一批作家為表含蓄而寫的偽作。他的這種哀愁融進他的每一篇文章中。與其說他是用生命在寫作,不如說他是在用他的經(jīng)驗寫作。他孩童時期的成長經(jīng)驗潛移默化的影響了他的寫作,特別是其童年對于死亡的記憶更是深深的滲透到他的很多作品當中。
所謂“童年經(jīng)驗,就是一個人在童年時期(包括幼年到少年)的生活經(jīng)歷中所獲得的心理體驗的總和,包括童年時期的各種帶有情緒色彩的感受、印象、記憶、知識、意志等多種因素。童年是人生歷程中的一個重要階段,雖然短暫,但對一個人的個性心理、思維方式等特征及發(fā)展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痹趶U名的許多小說中都以第一人稱寫了一個名叫焱兒的孩子在兒時所發(fā)生的事。而在書寫這段童年之時,廢名貫用回憶性視角來述寫故事。
以一種回憶性的視角來敘寫故事,使廢名的作品中增添了一種別人作品中少有的思考與理性成分。這種書寫與一般類型的兒童視角寫童年的作品是不同的。一個單純的兒童視角描寫童年的作品缺少反思與沉淀,而是以一種輕松愉快的筆調(diào)將讀者帶回一個充滿童趣的世界。廢名則是運用了一種成人與兒童混合的視角來寫自己的童年故事的,雙視角的運用使廢名的作品在應該童趣的時候童趣,在應該上升到理性分析時又會迅速轉(zhuǎn)換成一種成人視角,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對當時自己所做過的事情進行評價。例如在《阿妹》中,文章開頭“阿妹的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年前的事了”表明了這是一部回憶性作品,其中一些話語如“爹爹,奶痛頭生子;爺和娘痛斷腸兒”則又是以一個孩童稚嫩的語氣寫出來的。但是,文章中夾雜那種“其實我只要推論一下”之類的話語,就會使讀者從一個不帶感情的旁觀者成為一個整體事件的評判者,這正也是成年視角植入的一種文本效果。
在廢名的許多作品中都是以他自己的童年為原型來寫的,像作品中的“焱兒”就是廢名的小名。而作者自己小名的運用正是為了拉近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使讀者相信廢名所寫的就是他的童年。在他的作品《初戀》中回憶了炎兒與銀姐兒時歡樂的時光。作者以兒時的對話作為開頭,與《阿妹》不同的是,作品的最后將我的初戀僅僅限制在了童年——十年后,焱兒結(jié)婚返鄉(xiāng),再遇銀姐之時,沒有過多的話語表達相思之情,只是一句“這是炎哥哥嗎?”將我一切的思緒帶回了童年。其實,結(jié)尾處的疑問更像是作品的開頭。兩個原本青梅竹馬之人未在一起,這結(jié)局本身就構(gòu)成了一種悲劇,而相見時的陌生更將這種悲劇加深。關(guān)于死亡的書寫,在文中并沒有以直接的方式儀式性的宣告某人的死亡,而只是以“故顯考……冥中受用”等一些對于已逝之人牌位書寫,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死亡的關(guān)注。
廢名六歲時曾患結(jié)核病而輟學治療。此后雖經(jīng)治愈,但他的身體一直都比較瘦弱,而且舊疾還時有復發(fā),無論如何于他的生命都是一種威脅。這使他從童年時期就收到一定程度的精神壓抑”。過多的精神壓抑,使廢名對于死亡產(chǎn)生一種潛在的抵觸感,使他無法直面與以寫實的手法對死亡進行表達。只能以一種隱秘的方式比較委婉的表現(xiàn)出來,這種隱秘的表達主要表現(xiàn)在:
一是死的不完整性,在這里有兩重意思,其一在廢名的許多作品中,雖然都有涉及到死亡的話題。但是,讀者在讀完整篇文章的時候,對于文章中人物如何死亡經(jīng)常是處于朦朧的狀態(tài)。像《浪人的筆記》中,老三在文章的開始被作者塑造成一個比較有生命力的人物,雖然她受到各種折磨與痛苦,但是她都堅強的活著。對于后邊她突然得病,突然的死亡讓讀者卻有措手不及之感。但是,這種出乎意料并不是作者的疏忽,而是作者故意塑造出來的一種突兀感,在人物完全不知病因的情況下一病不起,在人物盼望著哪一天會痊愈的情況下突然死亡。對于老三死亡的敘述,作者只用了幾句話就草草帶過。從文章中可以看出,老三與“我”是舊相識,但是作為老朋友的“我”對于老三的死卻沒有任何反應,這種有悖常規(guī)的描寫,或許只有在廢名的作品中才會是順理成章的。
其二,在廢名作品中,對于一些人物的死因雖然是明確的,但是對于這些已逝之人的身份,讀者卻是無法得知的,像《一段記載》中,文章結(jié)尾處人們的議論“西門外雷打死人了”,這個人究竟是誰,作者只是給了一個很模糊的界定,或許這個人“我”認識他,而關(guān)于“我”知道這個死者身份這個事情,也是從旁人的口中得知的。所以,在廢名的筆下,死亡已經(jīng)不是一個個人的事情,在忽略掉了死者身份的同時,也表達了作者對于死亡的一種態(tài)度。
關(guān)于死亡描寫,我們從廢名的外部文化環(huán)境中也找到了依據(jù)。他的童年與禪宗的接觸是十分密切的?!皬U名的家鄉(xiāng)黃梅是個佛教圣地,這里廣泛流傳著禪宗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的故事。廢名自小生活在濃郁的禪宗文化氛圍里,聽著禪宗五祖、六祖的故事長大,兒時的那場大病在祖母、外祖母、母親對佛的虔誠信仰祝祈中終于痊愈。這一切,使廢名從小對佛就有了不同尋常的親近感、認同感。”也正是這種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下,使廢名能夠?qū)⒁环N死亡轉(zhuǎn)換成為宗教觀念之下的坦然。
“死亡意識是生命的特殊形態(tài),是把死亡作為生命個體存在的最本質(zhì)的規(guī)定,把死亡引申到個體的生命中進行思考,在對死亡的沉思中發(fā)現(xiàn)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從而體驗、認識、超越死亡?!边@種移情的表現(xiàn)多是在廢名與禪宗接觸之后產(chǎn)生的,廢名將他的生命體驗,與對死的理解與禪宗結(jié)合,形成了他對于死亡的獨特處理方式。這種獨特的處理方式在《浪人的筆記》中是用的最為巧妙的。在老三死后,作者一直強調(diào)的一句話便是“老三”是有生命的。在明明已經(jīng)死了的人后邊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將生死的界線打破。
這正符合一種無生無死,死生合一的境界。
在《火神廟里的和尚》中,金喜他們離開的是那么平靜而匆忙,就像匆匆過客,只為欣賞風景,感知生活,此后便回歸原點。這正如周國平所言:“對死亡的思考推動人們走向宗教,而宗教的實際作用卻是終止這種思考,從積極的方面來說,宗教倡導的是一種博愛精神,其作用也不是使人們真正相信不死,而是在博愛中淡忘自我及其死亡。”這便是廢名在作品中所一直追求的一種對于死亡的處理方式。廢名對于宗教的皈依,使他對于死亡既敬畏又淡然,在一種雙重矛盾中,盡量忽視了死亡作為其本身所具有的沉重的意義,反而在一種移情下,將死亡的神圣意義與悲涼意味,與宗教對于來世的信奉聯(lián)系起來。這種精神勝利法式的看待死亡不失為一種緩解死亡虛無感的好方式。當然,這里的移情不等同于凈化等的理論觀點。取字面之義,即將一種死亡移情于宗教,然后以一種相對輕松心態(tài)看待死亡這個主題。
每一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風格,雖離不開師父的言傳身教,但他的生平經(jīng)歷也是極其重要的,廢名童年時對于死亡的直接感受,童年乃至成年后對于禪宗的追求,使廢名的作品在處理的死亡問題上,有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我們并不能單純的說廢名對死亡的懼怕使他沉浸在溫柔鄉(xiāng)之中,而不能勇于直面死亡。對于一個作家來說,能將死亡看淡并且將自己這種無關(guān)死生的態(tài)度融入作品的,能有幾人?而恰好,廢名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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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7-0001-02
作者簡介:孫雅靜,1991-10-15,漢,山東省煙臺市,中國傳媒大學碩士,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