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帶著個人的生動歷史進入大都市的。憑借它可以對比出以往的偏執(zhí)、純情和幻滅。一個有機的個人歷史的空前震顫在提示著大都市的多元格式與不協(xié)調(diào)性。原初的自我表達受到了限制,它必須在超越都市的過程中貫徹自己。這在不同程度上體現(xiàn)了從原本的自我到大都市生態(tài)之間的尷尬距離,各自的身份似乎具有生存者與旁觀者的雙重性。
——《后娘主義》尹吉男
落水狗是昆汀的一部電影也是去年宗寧在楊畫廊個展的名字。名字雖然是落水狗,但展出的作品還是《面壁》系列。對宗寧來說,《面壁》是他傾注多年心血的代表作,是一個狀態(tài),更是關于一個人的思考。這個系列的第一幅作品《顛冥》,畫面背景是一個窗戶,窗戶外面有兩個人,然后他在窗戶底下打了一個盹,特別像一個做夢的感覺,而這幅作品也正是源于宗寧的一個夢。宗寧說對落水狗的理解就是——痛打落水狗,當一個人他在一個不如意的境遇里面的時候,可能真正能夠伸手去幫助他的人很少,更多的人是去打他兩下,到最后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過來,能不能掙扎上岸,生活原本就是一個掙扎的過程。不論是“面壁”還是“落水狗”代表的都是像宗寧這樣的一代年輕人面對現(xiàn)實生活與自身理想拼命掙扎的最真實狀態(tài)。
FOTO:從去年獲得首屆長江國際影像雙年展金獎到現(xiàn)在剛好一年,這一年你過的怎么樣?都做了什么?
宗:得獎回來以后,6月底做了個展,然后休息了一段時間,就準備要孩子,這個事又忙活了一段時間,基本上到今年春天就開始籌備9月底在以色列的展覽了。
FOTO:這個獎給你帶來了什么?你如何看待外界對你作品的爭議?
宗:這個獎給了我自信心,告訴我這樣做還行,也算得到了肯定。外界其實我不太關心,因為在此之前沒有人認識我的時候,我自己覺得我的作品挺好的,偶爾參加一些小的展覽,也是會出現(xiàn)兩種聲音,一種人是很喜歡,一種人是很不喜歡,其實我覺得這個感覺是對的,一個作品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只要有一部分人喜歡就可以了,面對不一樣的聲音,我覺得其實都可以,無所謂,反正我肯定會這樣做的,就是不得這個獎我也會這樣做。
FOTO:“颯日德格”是什么意思?
宗:那是我的蒙名,我是蒙古族。我的父親是北京知青,去到內(nèi)蒙,母親是蒙古族,所以我出生在內(nèi)蒙,是在草原上生的,大概長到6歲左右父母為了我上學方便,搬到城市里來,直到上大學才回到北京,我的性格各方面更像母親一點。
FOTO:感覺你在媒體前的曝光率并不高,直到去年摘得“長江金獎”,之前這些年你的狀態(tài)是怎樣的?
宗:可能是性格原因,因為有些時候有些場合真的不適合自己,不適合就會覺得不舒服,你不舒服的時候別人也能感覺到你不舒服,與其這樣在一起還不如不要在一起,我可能自己對展覽什么的還是有一個標準,并不是說挑,我希望如果參加一個事,大家都很高興。
我的職業(yè)一直處于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干過很多事,剛畢業(yè)給繆老師(繆曉春)當了一年助手,帶過一段時間美術考前班,在一個做網(wǎng)站的公司工作了兩年,接活或者呆著;同時攝影這邊從大二開始嘗試做創(chuàng)作,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這一批黑白作品《面壁》系列是從2008年底開始著手做的。
FOTO:給繆老師當助手都做些什么?這段時間對你后來創(chuàng)作影響大嗎?
宗:我認為對我的幫助很大,美院對學生在技術上的要求很寬泛,并非一定要達到某種高度,基本上學會簡單的操作就可以,而更多的是在培養(yǎng)學生對藝術的理解上,開闊你的眼界,所以對于一臺機器想要用的得心應手很難。給繆老師當助手這段時間,我接觸機器和設備的機會很多,都可以隨便用,包括底片也不用自己花錢,所以在那段時間里,操作機器的技術更加熟練,積累了很多實踐的經(jīng)驗,并且看到一位職業(yè)藝術家的工作狀態(tài),這比從書本上學到的更重要。
記得原來去聽貝歇夫婦的講座,當時貝歇先生已經(jīng)去世了,現(xiàn)場放著他生前上課時的紀錄片,他的幾位學生也在現(xiàn)場,都在講老師是個少言寡語的人,他不太給學生講怎樣去拍照片,他教學的方式是學生跟著他一起去工作,學生看著他怎樣拍,怎樣認真的去對待作品的完成,這樣學生就知道了,這個比口述更重要更有用。
FOTO:你從小學習美術,考美院應該就是奔著美術去的,后來為什么改學攝影了?
宗:我高中就很明確想做藝術,當時沒有太多概念,理解的藝術就是繪畫,高考后我復讀了一年,補習的時候看到了兩本書,尹吉男的《獨自扣門》和《后娘主義》,我才知道還有當代藝術,原來藝術還可以這樣做,當時的感覺就是以后要做職業(yè)藝術家。開始也想考繪畫專業(yè),但看到有很多考了多年又畫得很好的紛紛落榜,覺得自己可能夠嗆,于是選了設計,設計學院里的專業(yè)我都不太感興趣,感覺攝影專業(yè)離藝術最近,于是最后就學了攝影。
FOTO:心里埋下美術的一個小芽,然后它萌發(fā)之后在攝影上結了果,這個過程是你想要嗎?
宗:我覺得還不錯,挺好的,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沒有覺得我當初要是哪樣就好了,一切的發(fā)生就還是挺遵從自己內(nèi)心初衷的。
FOTO:《面壁》系列還在繼續(xù)嗎?
宗:對,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
FOTO:作品之間有沒有連貫性?
宗:沒有。
FOTO:那為什么要都歸到這一個系列里面?
宗:因為它都是一種方式,就是我在墻上畫這個背景,然后前面模特也好靜物也好去擺拍,我整天對著墻在畫,因此得名。
FOTO:為什么選擇對著墻畫,而不是在紙上畫?
宗:其實這個問題有人問過我,而我自己也有好好地去想過。我先回答你為什么不在紙上或者畫布上畫,我覺得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說地更冠冕堂皇一點或者更學術一點,拍人也好,動物也好,樹也好,對我來說攝影的意義在于,按完快門拍完一張以后,下一秒跟你剛剛呈現(xiàn)的那一秒的狀態(tài)就完全不一樣了。如果我要把這個背景留下來,那我可能只需要畫畫就好了,可能就沒有必要再去拍一幅照片,所以這兩個東西我覺得如果都要的話是有問題的。
FOTO:我個人理解畫在墻上,一是比較省錢,不用去考慮買材料的費用;二是一次性的東西總有一種不給自己留后路的感覺,會傾注一個最好的狀態(tài)在里面。
宗:對,這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剛才說的那個很重要,就是我最早在做這個作品的時候,做作品的費用少得可憐,就租了一個地下室在做,還有我就不太喜歡紙這種材料,沒有感覺。所以我就想反正也是破地下室,我要不要在墻上畫,然后一畫就畫的很高興。
FOTO:感覺找到了一種自己更喜歡的載體去表達?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宗:對,因為你跟墻有一種對抗的感覺。你可以刮它,你可以去破壞它,你可以在上面附加東西,而且把它畫完了以后擦掉再畫,這種感覺就是越做越高興。
FOTO:所以說最開始有意將攝影和繪畫結合在一起,繪畫就變成了一種為攝影服務的手段。
宗:對,所以這個畫留下來也是沒有必要的,因為它是一個道具,如果它是繪畫,它就要按照一種對繪畫語言的研究,對材料的探索,做足了準備再拿出來給別人看。我可能會再做一些其他的作品,現(xiàn)在因為作品也沒有做好,我還在嘗試,可能完全不是攝影,也許是繪畫,也許是錄像。
FOTO:那在這些背景前面的人物呢?
宗:人物有的是我自己,有的是我的朋友,有一些是我雇來的模特。有一點錢了就雇模特,沒有錢了就算計算計身邊的人。
FOTO:這些模特都是什么樣的人?我看到有一些穿著比較少或者完全赤裸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別人雇模特肯定是喜歡比較曼妙的。
宗:我覺得你說的那種要說看的話我也喜歡看,但是她們跟我的生活好像沒什么關系,因為我一直要么住地下室,要么是生活在城鄉(xiāng)結合部,這個工作室之前是在黑橋,身邊都是這樣的人,所以那種美麗的身材好像跟生活沒有太大關系,都是電影電視里面的。我也找過身材好的,就是我《燈芯草》那張,這張就是身材很好的,你可以看到,她皮膚很白,也很年輕,但她很貴。
FOTO:說到《燈芯草》,你給作品起的名字都很有意思,有一些還是神話故事中的人物,為什么會用這些名字?
宗:多少都會有一些古義的詞語,包括你說的可能有一些是有具體的人物或者有具體的故事,我其實就是想借那個東西,因為那個本身就是一個事情,借那個事情和我這個畫面結合起來看,我想通過這個來讓大家能夠多想一些事,因為我覺得名字跟作品的關系應該是能讓作品往前再走一步的關系,如果沒有這個作用的話那干脆就叫無題或者某年某月某日都可以,它對作品肯定是有更進一步幫助別人理解的作用。
FOTO:從什么時候開始說相聲的?
宗:我和王洋做小組是2012年開始的,相聲應該是2013年,當時在唐人畫廊有一個活動叫反轉基因,第一次嘗試那種方式。
FOTO:都是原創(chuàng)?
宗:對,是自己寫的。大多數(shù)是根據(jù)傳統(tǒng)相聲的構架,內(nèi)容肯定是關于藝術、藝術圈、藝術體系里面的事情。我們倆都是從小就很喜歡聽相聲,也不指著小組的東西掙錢,對我來說可能就是調(diào)劑,就這樣就開始了。其實相聲對我來說還挺重要的,之前有好幾年的時間我不靠我的照片去獲得一點回報,那么我要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維持生活,這個狀態(tài)實際上就是再強大的人,也要承擔一部分生活帶來的種種痛苦,那么當感覺就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這個時候大家說說段子,哈哈一樂,其實也挺好的。
FOTO:我覺得不管是攝影中你畫的這個背景還是選的這些人物所表達的,還是你跟王洋做一場相聲所聊的這些事,其實都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在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狀態(tài)或者說整個大背景又是跟你自己相關的,這么理解對嗎?
宗:我覺得特別好,就是這樣的。因為你要說相聲,相聲最基本的是你肯定要逗大家笑,咱不能說那種不逗大家笑的,那也沒有人聽的,必須得讓大家感興趣,就是大家為什么要來聽你的,而不去聽郭得綱的,因為郭得綱不會說藝術圈的事情。同樣每幅作品雖然沒有一個內(nèi)在的聯(lián)系,但它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也是和我自己的成長的狀態(tài)連在一起的。
FOTO:你覺得你的作品是古典藝術還是現(xiàn)代藝術?
宗:我跟崔燦燦關系特別好,我最早認識他的時候,他就說宗寧我覺得你的作品不是攝影,他這么一說我就挺認同的,他說其實你這個作品更重要的是你成像之前的你的工作,這個過程可能更像是一個行為,他是這么理解的,我覺得其實就挺好的。包括他給我寫前言的時候,他沒有討論攝影是怎么回事兒,更多討論的是生活,他頭一句話就說個展對于藝術家來講,展的是這個人,展的不是作品,我覺得這些都是挺對我內(nèi)心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