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霞,劉貢宇

(1.廣東第二師范學(xué)院 政法系， 廣東 廣州 510303；2.湖南省株州市南方中學(xué)， 湖南 株州 41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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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秦簡中的“徒隸”

文霞1,劉貢宇2

(1.廣東第二師范學(xué)院 政法系， 廣東 廣州 510303；2.湖南省株州市南方中學(xué)， 湖南 株州 412002)

摘要:秦簡中有不少徒隸、徒、隸的記載。戰(zhàn)國秦時期是社會轉(zhuǎn)型時期，此時的徒隸帶有轉(zhuǎn)型時期的特征，具有多重含義：既表示刑徒，也表示奴婢，還可以指代自由民。與春秋時期相比，戰(zhàn)國秦時期的徒隸主要指在官府勞作的某些刑徒和官奴婢，而不是自由民。這一方面反映了戰(zhàn)國秦時期繁重的勞役負(fù)擔(dān)以及政府對刑徒、奴婢勞役的重視，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國家對自由民的徭役政策的變化。

關(guān)鍵詞:秦簡; 徒隸; 奴婢; 刑徒

①參見曹旅寧.釋徒隸——兼論秦刑徒的身份及刑期問題[J].上海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8(5)；李力.論“徒隸”的身份——從新出土里耶秦簡入手，中國文物研究所編.出土文獻(xiàn)研究(第八輯)[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王健.從里耶秦簡看秦代官府買徒隸問題(論綱)[A].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編.秦俑博物館開館三十周年國際學(xué)術(shù)討論會暨秦俑學(xué)第七屆年會論文集[C].西安：三秦出版社，2010。

學(xué)界對秦漢“徒隸”問題已有諸多討論：有人認(rèn)為徒隸是刑徒，有人認(rèn)為徒隸是奴婢，也有人認(rèn)為不能一概而論，有的徒隸是刑徒，有的徒隸是奴婢，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①。在近年出土的睡虎地秦簡、龍崗秦簡、里耶秦簡和岳麓秦簡中，有不少關(guān)于徒隸、徒、隸的記載。筆者將以秦簡為中心，重新檢討“徒隸”的身份性質(zhì)問題，以就教于方家。

一、對“徒”、“隸”的解讀

《辭源》中，“徒”有八種含義，與本文相關(guān)的是“服勞役的人”和“刑罰名”兩種[1]1175。春秋時期，徒主要指服勞役的人?！妒逡溺娿憽罚骸霸扈F徒四千為汝敵寮?！薄吨芏Y·天官·冢宰》：“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蓖鯌?yīng)麟認(rèn)為“此民給徭役者，若今衛(wèi)士矣”。[2]7《左傳》中提到的正徒、徒庸、徒役都指服勞役的人，大部分是編戶齊民?！渡叹龝ぞ硟?nèi)》：“爵自一級以下至小夫，命曰校、徒、操、出公，爵自二級已上至不更，命曰卒?！盵3]147校、徒、操、出公等，皆為在軍中服雜役的人，其身份是自由民。這些自由民除服兵役外，還肩負(fù)各色徭役，如筑城垣、建臺榭、作園囿等，因此，有些著述中直接將徒役并稱?！赌印ど匈t》：“不肖者抑而廢之，貧而賤之，以為徒役。”《周禮·天官·宮伯》：“掌其政令，行其秩敘，作其徒役之事?！笨梢?，三代及春秋時期的徒多是自由民身份。

戰(zhàn)國秦時期，官府的勞役較多。官府除使庶民服徭役外，更多的是使罪犯等人在官府從事繁重的勞動，但其刑期卻不固定。吳榮曾先生認(rèn)為，戰(zhàn)國時期“刑徒服役期一般都要長于三年。由于能改或不能改這一標(biāo)準(zhǔn)是官府所掌握的，官府找點借口，就可使犯人罪上加罪，使罪犯繼續(xù)服役是并不困難的。漢魏時有所謂累作制者，即刑徒在服役期間因犯罪而延長其服役期。類似于漢魏時的刑徒累作制，戰(zhàn)國時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4]156《周禮·秋官·司圜》：“司圜掌收教罷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由于被囚拘的犯人被“任之以事”，故當(dāng)時人以徒、刑徒或罪徒、徒隸來稱呼他們。雖然東周開始出現(xiàn)了“徒刑”，但與后來的徒刑含義不同，只表示“拘禁罰使勞作之刑”[1]1176,但刑期卻不確定。他們與春秋之“徒”的共同點是承擔(dān)勞役，不同點是身份是否自由。因為他們沒有人身自由，和官奴婢一樣被官府奴役，兩者身份缺乏明顯區(qū)別。在古代，奴婢“皆古之罪人也”，《漢書·刑法志》注李奇曰：“男女徒總名為奴?！薄短坡墒枳h》的《名例》篇解釋說:“徒者，奴也?！钡胶髞?，徒漸漸成為奴仆的同義語[4]156。

《說文解字》：“隸，及也?！彪`既是“及”的繁文，又是隸的簡化字?！墩f文》：“隸，附著也，從隸奈聲?！倍斡癫媒忉尩溃骸案疆?dāng)事本作坿，淺人改也?！吨芏Y》注：‘隸，給勞辱之役者?！瘽h始置司隸，亦使將徒治道溝渠之役，后稍尊之。使主官府及近郊。《左傳》：‘人有十等，輿臣隸?！措`與仆義同，皆訓(xùn)坿者，故從隸?！惫痧ピ凇墩f文解字義證》中提到：“《急就篇》：‘奴婢私隸枕牀杠?！佔ⅲ骸街x也，私隸者言屬著私家，非給官役者?！盵5]251從“隸”的繁體字“隸”及篆文“隸”的本義而言，都強(qiáng)調(diào)“附著”之義，與奴婢類似。而段玉裁在解釋“篆文隸”時提到《周禮》曰：“奴，男子入于罪隸，女子入于舂槀?！盵6]118正因如此，后人在釋讀“隸”時出現(xiàn)了分歧。睡虎地秦簡整理小組將“坐隸，隸不坐戶”的“隸”釋為奴隸或奴婢。[7]160《里耶秦簡牘校釋》：“南里小女子苗，卅五年徙為陽里戶人大女嬰隸。”整理小組引用張家山漢簡《奏讞書》中的案例，也將“隸”解釋為一種依附身份。[8]238賈麗英看到了“隸”非買來的特點，認(rèn)為“隸”與奴婢或臣妾不同，將其解釋為一種依附身份。[9]“隸”的不同釋義，進(jìn)一步復(fù)雜化了“徒隸”的內(nèi)涵。

由于“徒”、“隸”都被役使參加各種勞役，兩者經(jīng)常合稱?！稇?zhàn)國策·燕一》：“若恣睢奮擊，呴藉叱咄，則徒隸之人至?！薄尔i冠子·博選》：“權(quán)人有五，一曰為己，二曰十己，三曰若己，四曰廝役，五曰徒隸?！鄙鲜觥巴诫`”皆指服役之人，其身份是否自由并不清楚?！豆茏印ぽp重》：“今發(fā)徒隸而作之，則逃亡而不守。發(fā)民，則下疾怨上。”[10]1448此處“徒隸”與“民”并列，此時徒隸已與庶民不同?！掇o源》將“徒隸”解釋為“服勞役的罪犯”及“服賤役的人”，[1]1176這應(yīng)是徒隸的廣義概念，包括刑徒、官府奴婢及服役之人，似乎可與徒役互換。秦代雖有稱刑徒為徒隸的說法，但云夢秦簡《為吏之道》中的“徒隸攻丈，作務(wù)員程”，只說明徒隸是服役的人，其身份是罪犯或平民則不清楚。[11]304我們討論秦簡中的“徒隸”，不僅能幫助我們進(jìn)一步廓清文獻(xiàn)中的“徒隸”身份，也可能對我們認(rèn)識秦代的服役、社會性勞動編制等問題有所裨益。

二、秦簡中的“徒”

睡虎地秦簡中雖然只有一處“徒隸”的記載，但有關(guān)“徒”的記載卻不少。

《廄苑律》：“十牛以下，及受服牛者卒歲死牛三以上，吏主者、徒食牛者及令、丞皆有罪。”

《秦律雜抄》：非吏殹(也)，戍二歲；徒食、敦(屯)長、仆射弗告，貲戍一歲；令、尉、士吏弗得，貲一甲。

《秦律雜抄》：省殿，貲工師一甲，丞及曹長一盾，徒絡(luò)組廿給。省三歲比殿，貲工師二甲，丞、曹長一甲，徒絡(luò)組五十給。

《秦律雜抄》：大車殿，貲司空嗇夫一盾，徒治(笞)五十。

《秦律雜抄》：徒卒不上宿，署君子、敦(屯)長、仆射不告，貲各一盾。

睡虎地秦簡整理小組將徒釋為“服徭役的人”，將“吏徒”釋為“徒隸”。與睡虎地秦簡類似，龍崗秦簡中的徒身份也不明晰。“皇帝過，將者令徒(一六)”[12]77值得注意的是，龍崗秦簡一般將“吏徒”并稱?！膀T作乘輿御，騎馬于它馳道，若吏[徒](五九)”[12]46、“令吏徒讀，徼行，□(六六)”[12]98、“黔首不幸死，未葬者棺葬具，吏及徒去辨(一九七)”[12]197。從上述簡牘看來，無論是徒、徒卒或吏徒，無論邦中之徭、公事官舍或“為邑中之功”，都指在官府承擔(dān)勞役的人，但不能確定其具體身份。里耶秦簡中有士伍為徒的記載：“廿五年九月己丑，將奔命校長周爰書：敦長買、什長嘉皆告曰：徒士五(伍)右里繚可，行到零陽廡谿橋亡，不智(知)□□(8-439)?！盵8]149但在其他記載中，徒的身份并不明確?！熬磫栔豪袅钔绞仄鞫鲋?，徒當(dāng)獨負(fù)。日足以責(zé)，吏弗責(zé)，負(fù)者死亡，吏代負(fù)償。徒守者往戍可(何)？敬訊而負(fù)之，可不可？其律令云何？謁報。(8-644)”而司空曹與倉曹對徒的統(tǒng)計也只能反映徒的數(shù)量，不能顯示徒的身份[8]164。

除單獨的“徒”外，里耶秦簡也有不少“徒□”、徒卒、吏徒的記載。因為不能確定徒的身份，整理小組將徒卒、吏徒中的“徒”統(tǒng)一釋為士卒。

由于簡牘年代久遠(yuǎn)，有些字模糊難辨，我們不能單純依靠這支簡牘就斷定“徒隸”與“徒□”、徒卒身份相同。對于簡1中的“徒卒”、“徒”的身份，我們也不能妄下結(jié)論。

里耶秦簡中還有各種官徒簿、作徒簿的記載[9]31-203，整理小組將“作徒”解釋為“勞作的徒隸”。從里耶秦簡中的“徒簿”、“作徒簿”所列人員身份來看，“作徒”包括城旦舂、鬼薪白粲、隸臣妾，也包括受司空城旦、受司空白粲、受司空居債城旦、受司空居貲、受司空隸臣(妾)等。

□□□□ Ⅱ (8-787)

8.卅二年五月丙子朔庚子，庫武作徒?。菏芩究粘堑┚湃恕⒐硇揭蝗?、舂三人；受倉隸臣二人。·凡十五人。Ⅰ

9.卅年八月貳春鄉(xiāng)作徒薄(簿)。城旦、鬼薪積九十人。仗城旦積卅人。舂、白粲積六十人。隸妾積百一十二人。凡積二百九十二人。

從作徒簿看來，司空、城旦、鬼薪、白粲、隸臣妾等都在其中。雖然秦代罪犯的刑期并不固定，一般認(rèn)為，區(qū)別罪犯的主要標(biāo)志在于其承擔(dān)勞役的輕重，但作徒簿并未體現(xiàn)刑徒勞役輕重?？梢源_定，在官府勞作的徒，主要來自刑徒。里耶秦簡中亦出現(xiàn)了“徒簿”：“廿八年九月丙寅，貳春鄉(xiāng)守畸徒簿：積卅九人，十三人病，廿六徹城。(8-1280)”但該簡未提及39個徒的身份。徒是否等同于作徒，還需要更多的簡牘資料證明。

三、秦簡中的“隸”

隸在秦簡中比較常見，睡虎地秦簡和岳麓秦簡整理小組將“隸”釋為奴隸或奴婢，但里耶秦簡和張家山漢簡整理小組卻將其釋為一種依附身份。亦有人根據(jù)里耶秦簡中的“隸大女子華”，認(rèn)為隸是罪隸或監(jiān)外罪犯，與戶主關(guān)系可能是妾、女、母等。①*①參見劉欣寧.里耶戶籍簡牘與“小上造”再探，簡帛網(wǎng)2007年11月6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751；劉敏.秦漢編戶齊民問題研究——以與吏民、爵制、皇權(quán)關(guān)系為重點[M].北京：中華書局，2014.在《岳麓書院藏秦簡》的“識劫案”中，“識故為沛隸，同居。”[13]155“沛以三歲時為識取(娶)妻；居一歲為識買室，賈(價)五千錢；分馬一匹，稻田廿畝，異識?！睋?jù)王彥輝先生的推測，買室、馬及稻田廿畝可能需要0.5+0.6+4=5.1萬錢，約為其涉案家貲的17.63%。[14]相比之下，原本為沛奴婢的，“故大夫沛妾”，為沛產(chǎn)子(義)、女后，后因沛妻危死，沛不取(娶)妻，“沛免為庶人，妻”。即使后來成為沛的妻子，戶籍上卻仍為“免妾”的身份，在沛死后連立戶權(quán)都沒有。如果隸是奴隸或奴婢，很難解釋沛會為識娶妻、買室、分馬及20畝田，與識分家；而對為自己生兒育女、后來成為妻子的女婢，連立戶權(quán)都沒有。聯(lián)系到里耶秦簡中“南里小女子苗，卅五年徙為陽里戶人大女嬰隸”的案例，作者猜測“隸”應(yīng)是自由民，可能因為過繼、領(lǐng)養(yǎng)、繁衍后代等原因，依附于他人門下?！白R劫案”中提到了識的妻子危，但未提到危生育有子女，因此，識很可能被過繼或領(lǐng)養(yǎng)為沛的兒子，與沛同居，后來沛娶生子(義)后，(義)作為繼承人，因此沛將識異戶。里耶秦簡中小女子苗“徙為戶人大女嬰隸”，亦可能是因為嬰缺乏繼承人，才過繼或領(lǐng)養(yǎng)苗的。而“隸大女子華”[15]205，簡牘中很難反映其與戶人喜及其他成員的具體關(guān)系，根據(jù)簡牘上記載的三子二女來看，華很可能肩負(fù)有繁衍后代的責(zé)任。因此，不能簡單地將“隸”視為奴隸或奴婢?！半`”應(yīng)該是一種附著身份，與戶主存在一定的依附關(guān)系。

四、里耶秦簡中的“徒隸”

與作徒、徒卒相比，里耶秦簡有關(guān)“徒隸”的記載更多，也更復(fù)雜。

里耶秦簡中出現(xiàn)了可買賣的徒隸?！柏Χ昃旁录仔缢匪啡?，遷陵守丞都敢以朔日上所買徒隸數(shù)守府。問曰敢言之?！盵8]197“卅三年二月壬寅朔朔日，遷陵守丞都敢言之：令曰恒以朔日上所買徒隸數(shù)。問之，毋當(dāng)令者，敢言之?！盵8]93服役的自由民或刑徒雖然在服役期間不完全自由，但不能買賣，能夠被官府買賣說明其所有權(quán)屬于官府，這些徒隸應(yīng)是官奴婢。

與此不同，里耶秦簡J1(16)5、J1(16)6記載的徒隸卻不能買賣：

廿七年二月丙子朔庚寅，洞庭守禮謂縣嗇夫、卒史嘉、叚(假)卒史谷、屬尉：令曰“傳送委輸，必先悉行城旦舂、隸臣妾、居貲、贖責(zé)(債)，急事不可留，乃興繇(徭)”。今洞庭兵輸內(nèi)史及巴、南郡、蒼梧，輸甲兵當(dāng)傳者多節(jié)傳之。必先悉行乘城卒、隸臣妾、城旦舂、鬼薪、白粲、居貲、贖責(zé)(債)、司寇、隱官、踐更縣者。田時殹(也)不欲興黔首，嘉、谷、尉各謹(jǐn)案所部縣卒、徒隸、居貲、贖責(zé)(債)、司寇、隱官、踐更縣者簿，有可令傳甲兵，縣弗令傳之而興黔首，……[15]192

學(xué)者對上文中“徒隸”的理解存在分歧。楊振紅先生認(rèn)為，“徒隸”間應(yīng)斷開。徒指刑徒，即前文所說城旦舂、鬼薪白粲，隸即隸臣妾。而李力先生認(rèn)為，這并不等于徒隸就是“隸臣妾、城旦舂、鬼薪白粲”的省稱，更不能說徒就是城旦舂、鬼薪白粲，隸就是隸臣妾。在這兩條簡牘中，徒隸與“隸臣妾、城旦舂、鬼薪白粲”的共同特點是都在官府服役，但徒隸并不指代全部罪犯，因為司寇、隱官并未被包括進(jìn)來。

上引簡牘說明了何時由何人“傳送委輸”的問題。一般情況下的“傳送委輸”由城旦舂、隸臣妾、居貲、贖債完成，在任務(wù)比較繁重的情況下(洞庭兵輸內(nèi)史及巴、南郡、蒼梧郡)則增加了乘城卒、鬼薪白粲、司寇、隱官、踐更縣者。在田時不能征發(fā)老百姓從事“傳送委輸”，而主要從“所部縣卒、徒隸、居貲、贖責(zé)(債)、司寇、隱官、踐更縣者簿”中挑選人來擔(dān)任。承擔(dān)“傳送委輸”任務(wù)的大都與官府有附屬關(guān)系，既包括城旦舂、鬼薪白粲、隸臣妾，也包括乘城卒、司寇、隱官以及踐更者。簡牘中用“徒隸”替代“城旦舂、鬼薪白粲、隸臣妾”，表示在官府勞作的刑徒，而司寇、隱官雖是刑徒，但他們并不承擔(dān)在官府勞作的任務(wù)。刑徒與奴婢十分類似，要嚴(yán)格區(qū)分他們較為困難，有些地方直接將兩者相提并論。睡虎地秦簡《日書》有一條“臣徒”的記載：“閉日，可以劈決池，入臣徒、馬牛、它生(牲)二五正貳。”[16]28吳小強(qiáng)先生將“臣徒”解釋為奴隸，王子今先生認(rèn)為應(yīng)分開臣徒，“入臣、徒、馬、牛、它生”。[17]73從里耶秦簡看來，臣和徒可能分別表示奴婢與刑徒，因此，分開比較合適。

里耶秦簡還有不少有關(guān)“徒隸”的課?！皞}課志”中有“徒隸死亡課”、“徒隸產(chǎn)子課”及“徒隸行課”的記載，“畜官課志”有“徒隸牲畜死負(fù)彘賣課”、“徒隸牲畜=死不請課”的記載。徒隸與牲畜相提并論，足見其地位低下。里耶秦簡還有“敢言之前日言當(dāng)為徒隸買衣及予吏益仆(6-7)”的記載。從上述資料看來，官府要記載徒隸生老病死、日常生活消費的情況，這些徒隸的身份類似于官奴婢。

此外，徒隸要承擔(dān)繁重徭役，如果徒隸消極怠工，還要被舉報：“卅四年六月甲午朔乙卯，洞庭守禮謂遷陵丞：Ⅰ丞言徒隸不田，奏曰：司空厭等當(dāng)坐，皆有它罪，耐為司寇。有書，書壬手。令曰：吏仆、養(yǎng)、走、工、組織、守府門、匠及它急事不可令田，六人予田徒四人。徒少及毋徒，薄(簿)移治虜御史，御史以均予。今遷陵廿五年為縣，廿九年田廿六年盡廿八年當(dāng)田，司空厭等失弗令田。弗令田即有徒而弗令田且徒少不傅于奏。及蒼梧為郡九歲乃往歲田。厭失，當(dāng)坐論，如前書律令……”[8]217這篇文書中出現(xiàn)了治虜御史。里耶秦簡整理小組認(rèn)為是管理奴仆的官署，在“徒少及毋徒”的情況下，徒簿歸治虜御史集中管理，從側(cè)面說明了官府對“徒”和奴婢分開管理。因此，至少從秦代開始，徒與奴婢已經(jīng)有所區(qū)別。

從秦簡的徒和徒隸看來，他們既包括官奴婢，也包括司空、隸臣妾、鬼薪白粲、城旦舂等罪犯，還包括士伍等自由民，身份較為復(fù)雜。如果從語義的角度僅將其理解為隸臣妾、鬼薪白粲、城旦舂等罪犯，或者將其視為罪犯與奴婢的集合體，有可能與實際情況有所出入。根據(jù)徒和隸的語義，我認(rèn)為里耶秦簡中的徒隸應(yīng)該理解為附屬于官府的徒，他們在某一時期隸屬、服役于官府。與春秋時期的徒隸相比，里耶秦簡中來自自由民的徒隸大量減少，這種變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戰(zhàn)國秦時期國家徭役政策的某些變化。

五、秦簡中的徒隸與服役

比較睡虎地秦簡和里耶秦簡可見，睡虎地秦簡中多見徒，里耶秦簡則多見徒隸。其差異原因主要因為兩者性質(zhì)不同，睡虎地秦簡大多是法律條文、判例記載，多用徒來表示刑徒；而里耶秦簡則大多是官方文書，其內(nèi)容十分豐富，涵括戶口、土地開墾、物產(chǎn)、田租賦稅、勞役徭役、倉儲錢糧、兵甲物資、道路里程、郵驛津渡管理、奴隸買賣、刑徒管理、祭祀先農(nóng)以及教育、醫(yī)藥等相關(guān)政令和文書，因此除徒之外，還有不少徒隸、徒卒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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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黎尚健)

收稿日期：2016-04-25

基金項目：2012年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青年項目“秦漢奴婢問題新探”(12CZS015)；廣東省高校"創(chuàng)新強(qiáng)校"工程特色創(chuàng)新項目“簡牘資料所見秦漢家庭結(jié)構(gòu)研究”

作者簡介：文霞，女，湖南桃江人，廣東第二師范學(xué)院副教授，史學(xué)博士。

中圖分類號：K2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798(2016)04-0107-06

The Analysis on the Tu-li in the Slips of Chin Dynasty

WEN Xia1,LIU Gang-yu2

(1.Department of Politics and Law,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Guangzhou,Guangdong, 510303, P.R.China;2.Nanfang Middle School,Zhuzhou,Hunan,412002, P.R.China)

Abstract:There were many records on Tu, Li and Tu-li in the slips of Chin Dynasty. As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Chin Dynasty was a changing and transition period, the meanings of Tu-li were multiple. Sometimes it referred to the prisoners, sometimes to the slaves, and sometimes the ordinary people. Compared with the Spring and Autumn Dynasties, Tu-li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and Chin Dynasty mainly referred to some prisoners and slaves who worked for the government, but not the ordinary people. It not only reflected the heavy burden of free work for the government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and Chin Dynasty, and attention paid by the government to the prisoners’ and slaves’ work. On the other hand, it also reflected some changes in the policies for the ordinary people who worked for the government freely.

Key words:the slips in Chin Dynasty; Tu-li; slaves; prison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