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朋
經典桑巴足球代表人物蘇格拉底的病逝地點是足球世界的一個隱喻,這位球場上的藝術家用才華肆意灌溉著綠茵,但缺乏自律沉迷煙酒,終因肝疾在巴西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醫(yī)院病逝。蘇格拉底病逝3年后,巴西隊在世界杯賽場被德國隊1:7虐殺,代表著新一輪世界足球格局的動蕩與變化。對于我們這個缺乏足球天賦的民族來說,“愛因斯坦”要比“蘇格拉底”對路。
“足壇知識分子”主導了德國足球革命
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有這樣一群德國中青年基層教練員,他們在球員時代或許沒有顯赫的經歷和榮譽,但是他們對足球領域深入思考并且善于學習,結合世界足球發(fā)展大勢,提出了突破性的足球理念,他們被德國足球界稱為“足壇知識分子”。其中,拉爾夫·蘭尼克、羅爾夫·弗林格、赫爾穆特·格羅斯、托馬斯·圖赫爾、沃爾夫岡·弗蘭克、尤爾根·克洛普都是那一撥參與德國足球技術革命的“足壇知識分子”,當然更包括現任德國國家隊主教練尤阿希姆·勒夫。
可以說,在2004年尤爾根·克林斯曼和尤阿希姆·勒夫接手德國國家隊之前,德國足球的技戰(zhàn)術革命早就已經在德國多個地區(qū)醞釀發(fā)酵,只不過克林斯曼點燃了最后那一把火而已。拉爾夫·蘭尼克、羅爾夫·弗林格、尤阿希姆·勒夫相繼執(zhí)教德甲斯圖加特隊,打出了德甲最美的足球;赫爾穆特·格羅斯與拉爾夫·蘭尼克的合作,則奠定了霍芬海姆隊的崛起;托馬斯·圖赫爾和沃爾夫岡·弗蘭克先后在美因茨執(zhí)教,那里有一位主力球員名叫尤爾根·克洛普……當“足壇知識分子”變成了“足壇知識分子群”,德國足球的革命已從星星之火變?yōu)榭梢粤窃?/p>
其實,“足壇知識分子”并不僅僅在德國才有。意大利足球戰(zhàn)術大師阿里戈·薩基,造就了意大利足球的混凝土防守;荷蘭足球戰(zhàn)術大師克魯伊夫,造就了巴塞羅那的“Tiqui-taca”(英文拼寫為Tiki-taka);烏克蘭“足球科學家”瓦列里·洛巴諾夫斯基,用科學研究般的縝密,設計出一整套戰(zhàn)術體系,運行如精密儀器……
這些“足壇知識分子”是各個國家足壇的革命者,他們最初各自為戰(zhàn),在一些低級別聯賽球隊試驗他們的技戰(zhàn)術打法,然后隨著戰(zhàn)績和榮譽的積累,獲得執(zhí)教大俱樂部的資格,進而在歐洲賽場相遇,他們互相觀察、切磋、融合、提高,最終形成一種革命式的、世界潮流的、被廣泛接受模仿的技戰(zhàn)術打法。
令人遺憾的是,因為時間和空間的阻隔,以及對足球領域的認知匱乏,一些中國足球人和中國球迷,總是覺得世界足壇風云莫測,隔上一兩屆世界杯或者歐洲杯,就會冒出一個嶄新的打法或者潮流,他們總是催促國家隊或者俱樂部去追趕、去效仿、去超越。其實,如果仔細梳理世界足壇的發(fā)展方向,就會發(fā)現那些堪稱“迭代”的革命式進展,都是前赴后繼的疊層發(fā)展,一個技戰(zhàn)術革命是后一個技戰(zhàn)術革命的基礎,互相之間是積累聯系而不是割裂開來的。
不客氣地講,大部分中國足球人仍在處于拙劣的模仿階段,距離提出革命性理論還有很大差距。即便是模仿,也只是邯鄲學步的水平。
當足球成為哲學和美學的一個分支
如果細看最新一代德國足球教練員的執(zhí)教理念,會發(fā)現他們都是有“主義”的,都是有哲學和美學追求的。不同的戰(zhàn)術打法,體現著他們對足球和世界的哲學思考。德國足球的哲學,已經通過明文規(guī)定上升為德國足協(xié)的“國家意志”,所有不遵守這種足球哲學的德國各級別國家隊教練員,必須讓他們下課。
2008年11月,德國U21國家青年隊主教練迪特爾·艾爾茨突然被宣布下課,德國足協(xié)體育主管薩默爾給出的解釋是“艾爾茨沒有貫徹德國足協(xié)的打法理念,沒有采取足協(xié)要求的最現代化的訓練方法?!?/p>
此前,德國足協(xié)在2006年成立了足協(xié)專家委員會,成員包括德國國家隊主帥勒夫、領隊比埃爾霍夫、體育主管薩默爾、教練培訓部主管埃里克·魯特穆勒、U21國青隊主帥迪特爾·艾爾茨、德國曲棍球國家隊主教練伯恩哈德·彼得斯。他們的任務是監(jiān)督各級別國家隊(從C級少年隊到A級國家隊)貫徹統(tǒng)一的足球哲學。
德國足協(xié)體育主管薩默爾在2008年牽頭起草的足協(xié)培訓方案中寫道,“我們的足球哲學兼顧了對世界足球的長期發(fā)展預測、國際上的流行趨勢、德國足球的特長?!贝送?,具體到德國國家A成年隊和德國國家B青年隊,還制定了更加具體的“戰(zhàn)術體系標準”,各級別國家隊以4-4-2陣型為標準打法,被允許使用4-3-3或者4-2-3-1陣型,禁止使用三后衛(wèi)防守體系,四后衛(wèi)鏈式區(qū)域防守是必須堅持的。
德國國家隊主帥勒夫說,“這種打法總是以向前進攻為目標,快速直逼禁區(qū),積極拼搶。一些戰(zhàn)術要求成為各級別國家隊的基本硬性要求,對每個位置的跑動路線統(tǒng)一規(guī)定。”勒夫甚至說,“我們必須對15歲、16歲、17歲的球員這樣訓練,讓他們把一些戰(zhàn)術打法掌握到自動化一樣的純熟。”
很多人以為德國足球在近年來的崛起,只不過堅持了青訓并效仿了西班牙打法,這是一個巨大的認知謬誤。至少,德國國家隊主帥勒夫借鑒了穆里尼奧的“垂直足球”、巴塞羅那的“Tiqui-taca”、阿根廷教練何塞·佩克爾曼的統(tǒng)一青訓、法國足協(xié)的全國訓練中心制。
反觀中國足球,各級別國家隊的技戰(zhàn)術缺少溝通和統(tǒng)一,中超、中甲俱樂部更是換一任主教練就變一個打法。即便山東魯能泰山隊以青訓著稱,多年來青年梯隊和一線隊也缺乏統(tǒng)一的“足球哲學”。最可怕的是,某些中國球隊學習先進足球專挑某一國,然后就一條道走到黑,無法做到兼容并蓄,一葉障目不識泰山。
隔岸觀火一直唱反調的馬加特
在德國足球轟轟烈烈搞技戰(zhàn)術革命時,有一位德國名帥似乎持隔岸觀火的態(tài)度,他就是山東魯能泰山隊的現任主教練——費利克斯·馬加特。
當尤阿希姆·勒夫在教練生涯中被5次提前解約、1次率隊從德乙降級時,費利克斯·馬加特早已是德國足壇響當當的冠軍隊主教練。而且,馬加特在球員時代是德國國家隊的主力球員,而勒夫在整個球員時代斷斷續(xù)續(xù)只踢過3個賽季的德甲聯賽,從未入選過德國國家隊。當勒夫在斯圖加特隊的帥位不保時,費利克斯·馬加特甚至阿里·漢都曾是斯圖加特俱樂部主席所考慮的接班人選。如今,現實情況是,勒夫執(zhí)教德國國家隊已經10年,而馬加特不遠萬里來到了中國。
勒夫認為,(海外)實習對一名教練員的成長至關重要,他實地觀摩了意大利青訓的戰(zhàn)術培養(yǎng)、在西班牙畢爾巴鄂向海因克斯學習了訓練方法、在巴塞羅那俱樂部見到了時任主帥安蒂奇、在阿森納俱樂部看到了一腳觸球式進攻。
但是,馬加特不以為然:“顯然,大家都去阿森納的溫格那里,然后回來就覺得自己是小溫格了。我承認,我也到過溫格那里,還去過利物浦。然后,我回到德國,想一想我到底學到了什么?答案是什么都沒學到?!?/p>
當勒夫作為德國國家隊主帥批評德甲聯賽在速度、戰(zhàn)術、訓練方法和青訓工作上落后于其他國家的聯賽時,很多德國名帥都予以反擊,其中以馬加特為甚。當勒夫要求德國國腳按照他的建議完成“個體化訓練任務”時,馬加特坦率抗議勒夫干涉俱樂部工作,“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為什么很多俱樂部對這種做法表示寬容。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我的球員要由我來訓練?!乙獙@位球員說,把(國家隊教練給你的)那張紙條扔掉,你要聽我的!”
顯然,山東魯能泰山隊請來的德國名帥馬加特不屬于這一撥德國足球革命的參與者。但是,馬加特作為典型德國足球的代表人物,其輝煌的個人履歷已經證明他的實力,馬加特必將給山東足球帶來養(yǎng)分和意志。只不過,外界不要期待和指望馬加特讓魯能泰山隊打出德國國家隊的那種攻勢足球。
德國文化是多元的,德國足球也是多元的。當我們大談文化足球時,我們首先要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