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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兇犯的殺人之夜

2016-08-23 17:40東野圭吾徐明中(編譯)
啄木鳥 2016年9期
關(guān)鍵詞:安藤雅美紀子

【日】東野圭吾(著)徐明中(編譯)

夜晚

抬起她的手腕,拓也用手指按了按脈搏,搖搖頭,“已經(jīng)不行了?!?/p>

創(chuàng)介問:“她已經(jīng)死了嗎?”

創(chuàng)介是個滿頭銀發(fā)、風度翩翩的儒雅紳士,平時在任何場合說話都非常沉穩(wěn),但他這時明顯地帶著顫抖的聲音。

“嗯。”拓也回答,“沒有脈搏了?!?/p>

創(chuàng)介又問:“現(xiàn)在要馬上去請醫(yī)生嗎?”

“沒用了!”拓也絕望地叫道,“太遲了。而且……讓醫(yī)生看了只會引起更大的混亂。我怎么向醫(yī)生解釋她的胸口插著一把刀呢?”

“……是嗎?”看來創(chuàng)介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得沉默不語。

“你說,這事究竟該怎么辦呢?”時枝夫人毫無主意地問創(chuàng)介。

她的丈夫閉口不答。不僅如此,在場的其他四人──創(chuàng)介夫婦的兒子正樹和隆夫、隆夫的家庭教師拓也和我──誰都無法回答她提出的問題。

在場的眾人噤若寒蟬,沉默得要透不過氣來。拓也拿出一塊手帕,把它展開,似乎想遮蓋在死者的臉上。他的舉動讓在場的人都感到現(xiàn)在最鎮(zhèn)定的就是他。

“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拓也稍作停頓,輕輕地咳嗽一聲后說道,“這是一起殺人事件?!?/p>

聽了他的話后,房間里的氣氛更緊張了。

現(xiàn)在

一到岸田家,時枝夫人臉色蒼白地出現(xiàn)在大門口。她的表情使人想起一只裝模作樣的貓,完全改變了往日高雅的面容。

“您這是怎么啦?”我一邊慢慢地脫鞋,一邊問。

夫人拉著我的手,說了聲“請跟我來”,就把我?guī)У娇蛷d里。我沒想到她的力氣還挺大,暗自吃了一驚。

客廳里已經(jīng)有人先到了。那是隆夫和他的另一位家庭教師雅美。雅美教英語,我教數(shù)學和物理。我一進來,雅美就用緊張的目光盯著我。隆夫彎著細細的脖頸,臉色蒼白地低頭看著地板。

“又碰到了一件難事?!笨次易潞螅蛉诉@樣說道。她的目光只對著我一人,看來雅美和隆夫都已經(jīng)知道那件“難事”的具體內(nèi)容了。

我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夫人拿起旁邊茶幾上的一張小紙片,放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張名片。

“安藤和夫,柏崎市XX”──名片上印著這樣的文字,卻沒有工作單位和職業(yè)。光憑這些就知道那個男子是何人了。但我還是感到心跳在加速。

“那個人剛才來過我家?!狈蛉松陨蕴岣吡松ひ?,“問我認識他妹妹嗎?”

“妹妹?這話的意思……”

“嗯?!狈蛉藦堊斓?,“那個人好像是她的哥哥?!?/p>

“嗯,”我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語道,“那個女人──安藤由紀子有個哥哥嗎?他為什么到這兒來?”

夫人輕輕地點了點頭,“據(jù)說那個女人放在家里的通訊簿上寫著我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p>

那個女人怎么會干出這么多余的事呢?我在心中暗自稱奇,看來,這不是個好兆頭。

我又問:“只有夫人您一人和那個安藤見過面嗎?”

“是的。當時隆夫在雅美那兒學習,正樹還沒有回來,家里只有我一人?!?/p>

“然后,他還說了什么?”

“因為我說不認識,所以他問我今晚可不可以打電話來問家里的其他人。當時我覺得直接拒絕他有點兒不合情理,只好答應了?!?/p>

我背靠著皮沙發(fā),深深地嘆了口氣。事態(tài)的發(fā)展并不壞,還處于可控的程度。不過還得早作預防才好。

“這事您對先生說了嗎?”

“剛才給公司打了電話,他說會盡早回來?!?/p>

我的頭腦里突然產(chǎn)生了些許不安,“請您馬上再給先生打個電話,囑咐他如果安藤和他聯(lián)系,千萬不要正面回答問題。因為安藤會在不同的場合和不同的人聯(lián)系,萬一每個人的回答不盡相同,他會看出其中破綻。您和正樹君還沒聯(lián)系過吧?”

“我這就去打電話,對他也這樣叮囑?!?/p>

望著夫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我說了聲:“拜托了!”

客廳的門關(guān)上后,我看著在身邊的雅美,說道:“我想你已經(jīng)知道這事的原委,現(xiàn)在咱們無法后退了?!?/p>

雅美縮起脖子,兩手把長發(fā)往后梳攏著,白色的毛衣上凸顯出豐滿的胸部。

“我一開始就明白了,沒想過后退。”

“那就好。”

我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坐在她一旁的隆夫身上。雅美是我的戀人,一旦發(fā)生緊急情況,她會有令人意外的膽量?,F(xiàn)在最使我擔心的倒是這位少爺。

“隆夫君!”我直呼其名,“你也沒問題吧?這次發(fā)生的事,我們必須團結(jié)合作才行。”

隆夫的眼圈和耳垂都變紅了,像個機器人似的笨拙地點著頭。他真是個令人焦心的家伙,往往在關(guān)鍵的時候會一下子變傻,現(xiàn)在只得暫且忍耐了。

雅美不安地問道:“安藤已經(jīng)查明了那個女人通訊簿上的所有名字嗎?”

“我想多半是這樣的。他應該沒有只盯住岸田家的理由?!?/p>

“安藤是個怎樣的男人呢?”

“如果他有淡泊的性格,那倒是很難得,如果他黏黏糊糊的,也許就比較麻煩了。”

就在我和雅美漫談之際,夫人返回了客廳,她的表情比先前鎮(zhèn)定多了。夫人說:“剛才我和先生以及正樹都電話聯(lián)系過了。那個安藤還未和他們見面,他們今晚都會提前回家的?!?/p>

我說:“這樣最好?,F(xiàn)在我們先討論一下,如果安藤再來電話,該對他怎么說呢?”

“就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安藤由紀子的事,不就行了嗎?”雅美這樣詢問,似乎想確認她的提議能否行得通。

“不行?”我一口否定,“因為安藤由紀子在她的通訊簿上記下了這個家的地址和電話,我們一味否認是不行的,但最好說和她只是一般來往。”

“就這樣說可以嗎?”夫人朝我投來信任的一瞥。

我迎著夫人的目光,“安藤由紀子曾經(jīng)說過,她最大的愿望是當一名自由作家,對吧?”

夫人點頭稱是。

“那我們就說她想采訪岸田先生?!?/p>

對于我的建議,夫人陷入沉思之中。時枝夫人的丈夫岸田創(chuàng)介是日本著名的建筑師。由于當下土地資源稀缺,地價奇高,擔憂未來居住的人數(shù)大增,所以征求建筑師意見的采訪也不斷增多。

“不過,編造了這樣的謊言后,自圓其說不就更困難了嗎?”夫人不無憂慮地說道。

“謊言就是要編得越大膽越好?!睘榱俗尫蛉松愿蟹判模姨岣吡松ひ?,“在真話中不能混入一點兒謊言,因為它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而百分之百的謊言則完全不同,因為它是無法證實的?!?/p>

正說到這兒,大門的門鈴響了??磥硎钦龢浠蛘邉?chuàng)介回來了。夫人立刻站起身來,說了聲:“我離開一下?!?/p>

身旁的雅美把她溫暖的小手放在我的膝蓋上。

“拓也,你很冷靜?!彼龐傻蔚握f道,“難道你不害怕嗎?”

我回答:“當然害怕。不過,害怕和迷失自我是不同的,所以我始終保持著冷靜的頭腦?!?/p>

這時,大門口傳來了人聲。

夜晚

“這可稱之為謀殺?!蓖匾舶咽峙辽w在死者臉上后說道。一時間,屋里的人誰也沒有說話。

拓也繼續(xù)說:“我們該怎么辦?當然要馬上和警方聯(lián)系?!?/p>

“那不行!”創(chuàng)介當即表示反對,“如果誰成了殺人犯,他的一生就毀了。而且我們的家庭都會顏面盡失,一定不能把這件事公開。”

“但是,”突然發(fā)聲的是長子正樹,“這不是沒有辦法的事嗎?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

正樹是創(chuàng)介病死的前妻所生的兒子,也是岸田家不太有出息的少爺,他靠著父母的庇護,勉強進入私立大學學習。雖然不聰明,但外表長得還帥氣,平時總喜歡模仿男性雜志封面人物的樣態(tài)。

創(chuàng)介一把拉上了窗簾,堅定地說道:“這件事絕不能對外公開,絕對不能!”

拓也問道:“那您打算怎么辦?”

“這件事只好拜托你們了?!眲?chuàng)介邊說邊走近我們,“希望你們對這件事視而不見。我這樣說絕不想給你們添麻煩?!?/p>

拓也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事要隱瞞得天衣無縫非常困難。”

“我明白,我有這個思想準備?!眲?chuàng)介的語調(diào)中明顯地帶著不快。

這時,我突然想起某部小說中描繪的與現(xiàn)場十分相似的場景。小說中主人公首先對尸體作了精心的處理。于是,我輕輕地說了一句:“現(xiàn)在必須趕快把尸體處理掉,不能被外人發(fā)現(xiàn)?!?/p>

言下之意,我們愿意協(xié)助隱瞞這個兇殺事件。

創(chuàng)介停頓了一會兒,低低地說聲“謝謝”。

“必須馬上把尸體處理掉!”拓也重復了一句,“現(xiàn)在是深夜,處理尸體比較方便。你們有沒有能裝尸體的箱子?”

正樹道:“儲藏室里有一只裝過冰箱的紙板箱,里面有木框襯著,很結(jié)實的?!?/p>

“我們?nèi)グ阉脕恚 眲?chuàng)介說完就帶著正樹離開了房間。

當房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后,有人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他是岸田家的二兒子隆夫,一個形體像鴕鳥似的瘦弱的高中生。

他哭道:“這樣做不行!還是趕快報警吧?!?/p>

夫人斥責道:“說什么呢?你父親不是說了,如果對外公開只會給全家?guī)聿恍?。?/p>

隆夫簡直像個纏人的小孩,依然不依不饒地叫道:“再怎么說也不行,趕快停止吧!”

拓也提議道:“我看還是把隆夫君帶回他的房間里休息吧?!?/p>

夫人立刻匆匆地把隆夫帶出了這個房間。

我惴惴地問拓也:“如果隱匿尸體,會判什么罪?”

“或許是尸體遺棄罪……或許不是?!蓖匾颤c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顫抖。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會如此緊張。

“如果把尸體裝入紙板箱里,該怎樣運出去呢?”我繼續(xù)問拓也。

“岸田家還有一輛客貨兩用車,應該能把裝入尸體的紙板箱運走吧?!?/p>

不一會兒,夫人回來了。創(chuàng)介和正樹也隨后抬著那只紙板箱返回房間。創(chuàng)介有些欣慰地說道:“這只箱子的大小似乎正好?!?/p>

拓也回答:“那就太好了,現(xiàn)在趕快把尸體放入箱子里吧。正樹君,你能搭把手嗎?”

“我?唉,真沒辦法?!闭龢涿銖姷貞兄叭兔?。

當把尸體順利地裝入紙板箱后,正樹驚恐地說道:“她的身體已經(jīng)冰冷了。”

拓也冷靜地回答:“因為她已經(jīng)死了,所以體溫會急劇地下降?!?/p>

“是嗎?可是她的臉看上去和平時差不多?!?/p>

“她的肌肉已經(jīng)松弛了。”

“我聽說人一死,肌肉會僵直的。”

正樹對這方面的知識似乎知道的很多,也許他讀過推理小說。

拓也反駁道:“死后至少過一兩個小時才會發(fā)生肌肉僵直的情況,現(xiàn)在還沒到這種程度。”

“是嗎?哦,對了,你是醫(yī)科大學畢業(yè)的。”創(chuàng)介充滿信賴地對拓也說道。

拓也搖搖頭,“可惜我中途就退學了。這個先不說了,還是考慮一下下步該怎么辦吧!我們首先要把尸體處理掉,現(xiàn)在是十一點,最好過三個小時后再行動。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還有許多應該做的事情?!?/p>

“是啊,這房間得好好打掃一下。”時枝夫人以女主人的口氣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確實,房間里亂糟糟的,地板上還留有黑紅色的血跡,到處彌漫著血腥味。

“打掃房間是理所當然的,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蓖匾驳恼Z氣很沉著,“其他人知道她今天來這兒嗎?”

“這就不清楚了?!眲?chuàng)介回答,“也許她來之前和誰說過,我們無法猜測?!?/p>

“即使有人事先知道她要來岸田家,也不能確認她真的來過這兒。所以,我們可以很明確地回復說她沒來過,也就是說,她有可能在來這兒的半路上就失蹤了?!?

拓也的說法完全成立,我佩服地表示支持。他一直是編造謊言的高手,我也被他騙過幾次。

“在我記憶中,應該沒人知道她來過我家。”時枝夫人慎重地說道,“因為今晚沒有其他客人來訪?!?/p>

“您確定嗎?”拓也認真地問道。

“是的?!狈蛉溯p聲地回答。

“若是這樣,我們就統(tǒng)一口徑,說她今天沒來過,怎么樣?”

拓也完全掌控了現(xiàn)場的主導權(quán)。

現(xiàn)在

聽到了從大門口傳來的人聲,我想一定是正樹或者創(chuàng)介回家了。不過又覺得有些異常,于是趕緊走到客廳門口,把耳朵貼近門扉傾聽外面的動靜。

“……是的。她曾拜訪過我家先生,希望能接受采訪?!?/p>

我聽到了夫人的聲音,心臟猛地狂跳起來。對方好像是由紀子的哥哥,估計又上門來問詢了。

接著,我聽到了對方的話音:“是采訪嗎?由紀子來過您家?”

“這個……最近我先生的客人很多,所以一時想不起來,你說的是什么時候的事?”

“是一周前的事?!?/p>

“這個我倒沒有問過我的先生?!?/p>

夫人的回答并不高明。等創(chuàng)介回家后,我們必須好好商量對策,否則情況將是很嚴峻的。

“您先生還沒回家嗎?如果他回來了,我一定要和他見一面?!卑蔡龠@樣說著。雖然語速緩慢,卻顯示出不甘罷休的決心。這種男人不是容易應付的對手,我聽了有點兒吃驚。這時,雅美也不安地走了過來。

對話還在繼續(xù)。

“是的,他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睍r枝夫人肯定地說道。

“是嗎?那太遺憾了。其他的人在嗎?”

“我的兒子也沒下班?!?/p>

“噢,那是太晚了?!?/p>

就在安藤說這話的時候,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糟了!我不由得氣歪了嘴。那一定是隆夫,這位少爺幾乎沒有什么判斷力。

“哦,是你的兒子回來了吧?”門外傳來了安藤歡快的聲音。

我的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夫人尷尬的表情。也許那個愚蠢的隆夫會使她欲哭無淚吧。接著聽到夫人的回答:“那是我的小兒子,沒下班的是大兒子。我剛才已經(jīng)問過小兒子了,他說不認識安藤由紀子?!?/p>

“是嗎?那請您讓他先看看我妹妹的照片吧……”

說到這兒,安藤又聽到上樓梯的腳步聲。

夫人連忙說道:“對不起,我小兒子膽子小,且有點兒認生?!?/p>

“不,不,也許是我長得丑陋,他有點兒戒心吧?”

聽了對方的話后,夫人無言以對,想必又是哭笑不得吧。

“好吧,我下次再來。”安藤終于提出告辭。

“實在對不起?!?/p>

“打擾了。”

接著,傳來了關(guān)門和上鎖的聲音。走廊上很快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夫人開了客廳的門,看到我和雅美都站在門口,忍不住輕輕地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嘆息。

“那個安藤好像還要過來?!狈蛉吮罎⑺频牡乖诹松嘲l(fā)上。

安藤離開五分鐘后,正樹回來了。再過了大約十分鐘,創(chuàng)介按響了大門的門鈴。來得這么緊湊,真是太危險了。

除了隆夫,全體人員都集中在客廳里商量對策。大家一致認為情況不容樂觀。

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三天,我向岸田夫婦作了匯報。根據(jù)我對安藤由紀子的周邊調(diào)查,外界好像并不知道她和岸田家的關(guān)系。于是,大家決定對外宣稱完全不知道安藤由紀子的事。

“你的調(diào)查還不充分。”正樹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我聽了火冒三丈,真想痛打他一頓。但我沒有表露自己的情緒,反而嘉許地點點頭。

“沒有到她的家里調(diào)查當然不能說完全放心,但從她的通訊簿上記載的內(nèi)容來看,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也是很自然的。”創(chuàng)介一邊解開領(lǐng)帶,一邊這樣說,“我們還必須搞清楚究竟有沒有表明她和我家有關(guān)系的證據(jù)。一旦有這樣的證據(jù),我們的處境就會很被動。”

“關(guān)于這一點您大可放心。”我自信滿滿地回答,“首先,從她的交際范圍內(nèi)沒有找到和岸田家有關(guān)系的證據(jù)。如果她的隨身物品中有這種證據(jù)的話,安藤應該會在今天和夫人談話時提及的?!?/p>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眲?chuàng)介點起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她主動要求采訪我的謊言是可信的。最近,確實有不少人向我提過這個要求。但我該怎么回答呢,說我們真的見過面嗎?”

“在摸清對方的用意之前,盡量含糊其辭,只有掌握了對方手中的牌才能相應靈活地應對?!?/p>

創(chuàng)介對我的建議表示贊同,“好的,不管怎樣,先試試再說。正樹,如果那個安藤來找你,就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嗎?”

“明白?!闭龢鋺B(tài)度生硬地回答。

接著,創(chuàng)介看了看我和雅美,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想對你們提出一個新的請求,請不要背叛我們。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們無法成功,再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也是共犯?!?/p>

“明白!”我爽快地答應了。坐在我身邊的雅美也連忙點頭稱是。

第二天夜晚,當我來到岸田家的大門口時,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一看,后面站著一個臉色灰白的青年男子。他身材瘦削,大約有三十來歲,而且尖腮圓目,使人聯(lián)想起猿人的頭蓋骨。我本能地感到此人來路不正。就在這一瞬間,憑直覺我認定他就是安藤和夫。

“你就是教這家孩子的家庭教師嗎?”他歪著嘴說道,看樣子他原打算露出笑臉的。

“是的。你是誰?”

“我叫安藤,你好像每晚都來這家吧?!?/p>

“嗯?!?/p>

安藤咳嗽了一聲,又問:“聽附近的街坊說,每天晚上都有家庭教師來岸田家,好像還不止你一位。”

我對他頓時產(chǎn)生了厭惡感。這家伙兒竟然在調(diào)查出入岸田家人員的情況,他為什么要這樣固執(zhí)呢?

“除了我還有一位女教師?!?

安藤不懷好意地笑了,“是的,是的,我也這么聽說的。今天碰到你也行,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我沒有時間了。”

“不要緊,只要一會兒工夫就行?!卑蔡龠呎f邊從皺巴巴的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

“這是我的妹妹,前幾天突然失蹤了。你知道這事嗎?”

“我怎么會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呢?”

安藤訕笑著反問道:“根據(jù)我的調(diào)查,我妹妹上星期來過岸田家,難道你沒有見過她?”

“你妹妹上星期來過這兒?是誰告訴你的?”

“大家不都這么說嗎?你說是誰告訴的不是很奇怪嗎?”安藤偷偷地瞄了我一眼,那是一種令人討厭的目光。

“你這樣說沒用,反正我沒有見過她?!?/p>

接著,我說了聲“抱歉”,就走向岸田家的大門。走到門口,當我再次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已經(jīng)消失了。

大門沒有上鎖,我直接走了進去,正巧看見雅美從二樓下來。

“現(xiàn)在最好不要出門?!蔽覍λf,“安藤在外面,我剛才被他叫住問了幾句話。”

好像聽到了我的說話聲,時枝夫人也神色不安地從里面走出來,關(guān)切地問道:“他問你什么了?”

“他讓我看了由紀子的照片,問我有沒有見過她。”我接著說了剛才交談的內(nèi)容。夫人一聽,臉色更加蒼白起來。

“他為什么老是纏著我家不放呢?”

“我也不清楚,也許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吧?”我正說著,背后響起了開門的聲音,創(chuàng)介回來了。

“出了什么事?為什么要聚在這兒說話?”他面露驚訝的表情,一邊脫鞋,一邊問道。

當我準備向他報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時,突然門鈴響了。夫人趕緊按下裝在墻上的對講機按鈕,謹慎地發(fā)問:“請問你是誰?”

對講機里傳來了對方的聲音:“總來打擾,非常對不起,我是安藤?!?/p>

夫人驚恐地看著我們。那個安藤終于等到了創(chuàng)介的歸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讓他進來吧?!眲?chuàng)介這樣回答,似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老是躲避反而使他生疑。我會親口對他說我們和那個安藤由紀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夫人聽了點點頭,通過對講機對安藤說:“請進!”

“他已經(jīng)知道安藤由紀子來過你們家了,”我搶先向創(chuàng)介報告,“所以您和他談話時要注意這一點。”

“我明白。”創(chuàng)介一口應承。

我和雅美上了二樓。不一會兒,大門開了,安藤走了進來,夫人把他引進客廳。稍過片刻,創(chuàng)介換好衣服也走進客廳。

我和雅美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像昨天那樣隔著客廳的門扉側(cè)耳傾聽。

起先是安藤的說話聲:“妹妹在五年前就離家工作,平時很少回來。我這次去她的住所沒見到她,原以為她很快就會回來,誰知過了幾天還不見蹤影。我猜想,她或許出門旅游了,但從住所的情況來看,好像沒有外出的跡象。所以,我很擔心,不得已來這兒打擾?!?/p>

“這種情況確實會令家人擔心的。”創(chuàng)介用一種同情的口氣回應道。

“現(xiàn)在我把打聽到的情況匯總了一下,大致是這樣的?!卑蔡偻A艘幌?,似乎在翻閱隨身帶來的筆記本。

“上周星期一的夜晚,住在妹妹隔壁的一個公司女職員說,她親眼看到妹妹從什么地方回來。因為大家互不認識,所以沒有說話。唉,說是鄰居,怎么會這樣呢?大城市里的人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p>

“現(xiàn)在大家都是這樣相處的?!眲?chuàng)介附和著,似乎有點兒不耐煩。

安藤繼續(xù)說下去,“特別是今天,那個最后見到我妹妹的公司女職員又告訴我一件事。她發(fā)現(xiàn)妹妹家的報箱里塞滿了報紙,還有不少放不進去的堆在了大門旁。從報紙的日期來看,是從上周星期三開始積存下來的。這也說明,從那天早上起,妹妹就已經(jīng)不在住所里了。我這樣推斷能成立嗎?”

“能成立?!?/p>

“從星期一的夜晚回家到星期三早上的失蹤,這意味著妹妹在星期二出去后就沒有回家。我并不認為她不可以出去一段時間,但覺得這次離家的時間似乎太長了?!?/p>

客廳里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

“聽說我妹妹曾經(jīng)主動向您提出采訪的請求,是嗎?”安藤忍不住又開腔問道。

“嗯,有這回事?!?/p>

“你們見過面嗎?”

“這個,沒有。”創(chuàng)介開始咳嗽起來。他的演技很蹩腳,“我答應接受她的采訪,但是日期還沒定下來?!?/p>

“是嗎?那就奇怪了!”安藤糾纏不放地追問,“妹妹住所的桌上有一個筆記本,上面寫著上周星期二她要到您家來。這不是說好來采訪的嗎?”

筆記本?應該不可能有啊!我聽了差點兒要說出聲來。我和雅美面面相覷,她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會有這種事呢?”創(chuàng)介咕噥著。

“當然有,所以我才不得不兩次三番地來貴府打擾?!?/p>

“哦,你妹妹問我哪天方便采訪,我記得好像說過如果是星期二以后就可以。也許你妹妹就預定星期二來采訪我。”

“那么說,你們不是事先約定好的?”面對創(chuàng)介閃爍其辭的回避,安藤的語氣中依然帶著懷疑。

“那……那當然?!眲?chuàng)介一口咬定。

談話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

“我還想問最后一個問題。上周星期二,你們家里有誰在?”安藤提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誰在家?你怎么會這么問呢?”

“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只是想問你們夫婦在不在……”

“除了我們夫婦,還有我的孩子和家庭教師?!?/p>

“是嗎?那么說,您的兩個孩子,還有那一男一女兩位家庭教師都在?”

“是的?!?/p>

“那好吧,我這就告辭了?!?/p>

接著,聽到了沙發(fā)移動的聲音,安藤好像已經(jīng)站起身來。我和雅美離開客廳的門扉,迅速地跑上二樓。

“我想那樣就好了。”安藤走后,我對創(chuàng)介這樣說道,“因為安藤無法證明他妹妹確實來過岸田家,所以你說她沒來過是明智之舉?!?

“在那種場合只能那么說了?!眲?chuàng)介面露厭煩的神色,“他當時還提出什么筆記本的事,真使我大吃一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雅美小心翼翼地提出她的想法:“難道是安藤設(shè)下的圈套嗎?”

我當即回答:“我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但是即使這么做他也無法改變現(xiàn)狀。這只是安藤根據(jù)自己的想法設(shè)下的圈套?!?/p>

“不管怎么說,敵人已經(jīng)把槍瞄準了我家?!眲?chuàng)介有些沮喪地緊咬住下唇。時枝夫人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安慰他們道:“現(xiàn)在就這么悲觀為時尚早,對方還無法拿出明確的證據(jù)。”

“是呀?!闭驹谖疑磉叺难琶酪颤c著頭,“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生什么事,只是一個女人失蹤了……只要找不到她的尸體,就無法改變現(xiàn)在的狀況?!?/p>

“是的,只要找不到尸體,情況就像我們所說的那樣?!蔽乙膊桓适救醯馗胶椭琶馈?h3>夜晚

雖然讀過一些推理小說,還是感到尸體的處理特別困難。

有關(guān)尸體的處理大致有四種方法:土中掩埋、沉入水底、焚燒、用藥品溶解。盡管還有把尸體冷凍后再逐步分解扔掉以及罪犯自己分食尸體的殘酷做法,但在現(xiàn)實中,尸體處理的難度很大。

拓也主張采用土中掩埋的方法。他說:“土埋是動作最快也最安全的方法。沉入水底的話,會有尸體受水流的影響重新浮出水面的危險。焚尸也會留下死者的骸骨,很不安全。”

“但是,把尸體埋在哪兒好呢?要盡量避免埋在離家太近的地方?!眲?chuàng)介這樣說道。聽他的口氣,似乎要把這項任務交給拓也。

拓也領(lǐng)會了創(chuàng)介的意圖,聰明地回答:“我們要做到萬無一失,即使以后被人發(fā)現(xiàn)了,也必須保證不被懷疑是岸田家的人干的。所以我建議把車開到埼玉縣的冷僻山坳就地掩埋?!?/p>

“就按你說得辦?!?/p>

“有鐵鍬嗎?挖坑時要用上它?!?/p>

“儲藏室里應該有?!?/p>

“那好吧,凌晨兩點,我們就把那只紙板箱裝上車去?!?/p>

這時,我看了看手表,時針正指向凌晨一點。

現(xiàn)在

最近,連日天氣溫暖,直到昨天,才下了一場雨,而且是傾盆大雨。清晨醒來,外面依然暴雨如注。冬天下這樣的大雨極為罕見。

雅美站在面向陽臺的玻璃門前,凝視著外面的雨勢。玻璃門像遮了一層面紗似的模糊不清。

“你在看什么?”身上披著男人襯衫的雅美背后響起了一聲問話。

我鉆在床上的被窩里不肯起身。房間里雖然用上了暖氣爐,但室內(nèi)的溫度還沒有上升。

“街上很冷清呀。”雅美說道,她的氣息把玻璃門呼花了。

我苦笑道:“我并不認為很冷清。你知道在這兒買一幢獨立屋的市價嗎?”

“不會很貴的?!毖琶勒f著用手指擦著玻璃門,“這玻璃門被雨淋濕了,很多地方的油漆也脫落了,說明這兒的市民生活并不富裕?!?/p>

我從床上坐起半個身子,拿來放在枕邊的香煙盒和打火機,又順手打開了收音機的開關(guān),房間里頓時流淌著悠揚的古典音樂。

我問:“今天的報紙還沒拿來嗎?”

雅美聽了急匆匆地朝大門口走去。不一會兒,她拿著報紙回來了。

我隨意地翻著報紙,正要去看體育版時,突然,一則短消息闖入了我的眼簾。消息的標題是“埼玉縣發(fā)現(xiàn)不明尸體”。我急忙把報紙湊到眼前仔細閱讀。

這則消息是這樣寫的:“昨天傍晚,騎自行車外出旅游的某公司職員在路過埼玉縣的山坳時,突然遇到強降雨。由于自行車輪打滑,這位職員不慎在山林中跌倒,所幸沒有受傷,但自行車掉到相當深的山坡下面。就在那名公司職員拖動自行車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車架被旁邊的什么東西纏住了,仔細一看,好像是人的頭發(fā),而且這種頭發(fā)是從泥土里冒出來的。公司職員急忙放下自行車,跑步到一公里外的居民家,告知了他遇到的特殊狀況。這戶居民家的男主人聞訊后立即報警。當?shù)氐木祀S后趕到現(xiàn)場挖掘,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性的尸體。推斷年齡在三十歲左右,頭發(fā)很長,臉部和手指都受到嚴重損毀,已無法辨認。胸部還留下被利器刺入的痕跡……”

“怎么啦?”也許我看報時輕輕地讀出聲音的緣故,雅美有些不安地問道。

我把報紙遞到她面前,用手指著那條消息。雅美看了一半后臉色大變,急切地發(fā)問:“難道是埋在那兒嗎?”

“正是那兒?!蔽业穆曇舨恢挥X地顫抖起來,“那是我們掩埋尸體的地方。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p>

“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趕緊給岸田家打電話,問他們家里有沒有來過警察。如果還沒有來,我們就馬上過去。”我一邊斜眼看著雅美去打電話,一邊迅速起床穿好衣服。

安藤和夫已有一周不見人影。雖然他對妹妹的失蹤不能釋懷,并始終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岸田家,但他手中沒有過硬的證據(jù),所以總覺得他自打上次和岸田夫婦談話后就已經(jīng)死了心。

但是,安藤由紀子的尸體現(xiàn)在被發(fā)現(xiàn)了──這是我們最驚恐的事。

夜晚

令人恐怖窒息的時間過去了,終于到了采取行動的時刻。拓也、正樹和創(chuàng)介三人一起把那只紙板箱抬上了車子。搬運途中那只紙板箱不時地和纏著鈴兒花的籬笆墻互相碰擦著,發(fā)出令人緊張的刺耳聲響。

按照剛才商量的辦法,最后決定岸田夫婦和隆夫留在家里。拓也認為,萬一半夜里有電話來,夫婦倆都不在家就顯得極不自然了。再說隆夫在這種場合也不頂用,只會礙手礙腳。

隆夫不同意,他說:“不行,我也要去。人少了干不成反而會被人注意的。別擔心,我什么都能干?!?/p>

“就不勞你大駕了。”正樹有些倨傲地諷刺道??磥硭胪ㄟ^參加這次處理尸體的行動,讓父母改變對他原有的看法。

“那就把這個帶去吧,可不許睡覺!”創(chuàng)介終于同意了。

“是口香糖嗎?太感謝了。”

“小心點兒!”夫人有些擔心地吩咐道。

“我們走了!”拓也說了一聲就啟動了車子的發(fā)動機。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車內(nèi)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在回味自己在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少頃,我問拓也:“你準備去哪兒?有沒有找到適合埋尸的地方呢?”

拓也道:“我以前開車去過那兒,還曾經(jīng)迷過路。那一帶四周都是樹林,估計誰也不會去那兒,沒想到這次倒是個合適的場所?!?/p>

前面亮起了紅燈,車子不得不停下來等候。拓也點起一支煙,嘴角邊亮起了一個紅點。

“把尸體埋葬后,這只紙板箱該怎么處理呢?”我問拓也,“紙板箱上好像也沾了血跡?!?/p>

“今天晚上只能先把它帶回來了?,F(xiàn)在沒有可以丟棄的地方?!?/p>

正樹道:“那就把它燒了,燒了就干凈了。”

“那樣做太引人注目,不能一燒了之。不如把它撕碎了,在出垃圾那天把它扔在垃圾箱里?!?/p>

“我懂,我懂,你什么事都比我想得周到?!闭龢湔f著往嘴里塞了一塊口香糖。

車子在黑夜的道路上不停地向前疾駛。

現(xiàn)在

發(fā)現(xiàn)安藤由紀子尸體的四天后,刑警來到我的家。就在我剛穿上鞋子準備去岸田家的時候,突然響起了門鈴聲。

其實,時枝夫人在昨天已經(jīng)給我打來電話,說警察已去過岸田家,似乎想盡快判明死者的身份。那些警察沒有喋喋不休地盤問,只是拿出安藤由紀子的照片讓夫人看,問她是否認識那個女人。據(jù)說那張照片是安藤拿給警方的,夫人當然回答不認識。

來我家問詢的兩名刑警叫高野和小田。高野身材修長,表情嚴肅。小田則像個銀行職員,戴著一副眼鏡,眼光十分銳利。

“你知道岸田家嗎?”高野問道。

我愣了一下,“當然知道。我是岸田孩子的家庭教師。”

“嗯,說得沒錯。你每天都去岸田家上課嗎?”

“除了星期六和星期天每天都去。我現(xiàn)在就要去岸田家?!?/p>

“那我們現(xiàn)在需要把你留在家里問話,真是對不起了。”

“沒關(guān)系。岸田家出什么事了?”

高野從灰色警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遞到我的面前,“你見過這個人嗎?”

“真的來了!”我心里這樣想著,這不是和夫人說的一樣嗎?

果然,那張照片好像就是安藤和夫帶來的,是安藤由紀子滿面笑容的照片。

“我見過這張照片?!蔽铱隙ǖ鼗卮?,“那是幾周前一個陌生的男子給我看的,不過,照片上的女人我沒見過?!?/p>

“那個男人是怎么說的?”

“他說是照片上這個女人的哥哥。那個男人說話無精打采的,叫什么安……”

“是叫安藤嗎?”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對,那個人的名字就叫安藤?!?/p>

高野朝小田看了一眼,小田表情嚴肅地在筆記本上記著什么。

他倆的舉動擾亂了我的心情。

“他有什么事嗎?”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也不知道這樣問是否合適。

高野用那充血的眼睛看著我,“他的妹妹被謀害了。”

“……”我半張著口,呆呆地回望著高野。想到這樣的狀態(tài)過長過短都不自然,于是沉吟了一會兒,反問道:“是真的嗎?”

“四天前,在埼玉縣的山林中發(fā)現(xiàn)了被害人的尸體,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高野繼續(xù)說道:“被害人就是照片上的這個女人。她的哥哥也就是安藤和夫聞訊后立刻向警方提出死者會不會是他的妹妹,經(jīng)過對死者牙齒的比對,我們最后確認就是他的妹妹?!?/p>

“是嗎?”我裝出與己無關(guān)的表情,略帶疑惑地回應道。

我暗忖:那個安藤一見到報上登的消息就立刻向警方提出指認的要求,豈不說明他一直在關(guān)注著妹妹的信息嗎?

想到此,我說道:“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要去上課了?!?/p>

“噢,對不起,沒事了,我們這就走?!备咭罢f完就和小田一起從我家的門口離開了。

我走出家門,上了鎖。沒想到那兩個警察卻站在旁邊看著我。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還有什么事嗎?”我不快地皺起眉頭。

“沒有,我們的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只是再想問一下,你去岸田家之前,還會先去什么地方嗎?”

“不會!”對待這個古怪的問題,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就送你一塊去吧,反正我們現(xiàn)在也要去岸田家,再說有車子,很方便的?!?/p>

“不過……”我含糊其辭地回應著,又看了看他倆的面部表情。高野的臉上浮現(xiàn)出捉摸不透的笑容,小田還是一臉的嚴肅。

幾分鐘后,我和高野并排坐在警車后面的座位上,小田負責駕車。

“我們對安藤由紀子作了多方面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疑點很多。”車開了沒多久,高野就這樣開了口,“她從女子大學畢業(yè)后,一直在文化學校工作。但半年前突然辭職去夜總會當女招待,一個月前又不干了,所以她在失蹤時處于無業(yè)狀態(tài)?!?/p>

我聽了沉默不語。在沒弄清高野的用意之前,還是不說話為好。

“最奇怪的事發(fā)生在她失蹤的前一周。”高野說到這兒,嘴角邊漾起一絲笑紋。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笑。小田雖然默默地操縱著方向盤,但我清楚他的耳朵應該在靈敏地捕捉著我的反應。

“她在這一周里幾乎沒有和誰會面。當然,看見過她的人是有的,但沒有和她交談。所以完全沒人知道她在干些什么?!?/p>

“不過……像她這樣的情況現(xiàn)在不也很多嗎?”我特意裝出見怪不怪的樣子。

“你說的沒錯。住在她家隔壁的一位公司女職員向我們提供了相關(guān)的證詞。她說安藤由紀子最近好像每晚都外出,女職員是通過她家房門開閉的聲音判斷出來的。你聽了不感到很有意思嗎?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呢?”

“我覺得不怎么樣?!蔽覔u搖頭,表示不感興趣。

高野繼續(xù)說道:“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是我們在調(diào)查她的儲蓄存折時才發(fā)現(xiàn)的。直到一年前,她的銀行存款還有七百萬日元。但不知什么原因,她最近不斷地提取存款,現(xiàn)在只剩下幾萬日元了?!?/p>

我透過車窗焦灼地眺望著外面的景色,到岸田家還有很遠的路程。車速也太慢了。

“金錢當然會越用越少?!备咭坝值溃安贿^,我們在調(diào)查安藤由紀子的過程中,沒有發(fā)現(xiàn)她有使用大筆金錢的跡象。那么多錢究竟花在哪兒了呢?”

我把眺望景色的眼光收回來,氣定神閑地反問道:“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話呢?”

“我不過是和你隨便聊聊而已,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咱們可以隨時停止?!?/p>

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能說聽了這些話十分舒服嗎?我差一點兒進入了對方設(shè)下的圈套。

我問:“這個案件和岸田先生有什么關(guān)系嗎?”

“現(xiàn)在還不清楚。”高野回答,“我們曾問過安藤和夫,有沒有他妹妹和什么人來往的線索,他回答說沒有。當時,我們發(fā)現(xiàn)他說話的樣態(tài)有點兒怪,于是我們開始秘密監(jiān)視他的行動。昨天,他很早就外出了。我們派人跟蹤,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要去的地方是岸田創(chuàng)介的事務所。他在那兒尋人打聽的時候,顯得很慌張。”

說到這兒,高野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我,似乎在窺探我的反應。我竭力面無表情地沉著應對。

“據(jù)說安藤由紀子曾經(jīng)和岸田創(chuàng)介相約見面?!?/p>

“是嗎?”

“是安藤和夫親口告訴我們的。好像他倆相約后不久,由紀子就突然失蹤了。”

“哦?……”

“現(xiàn)在你明白我們?yōu)槭裁炊⒆“短锛业睦碛闪税???/p>

我沒有回答,轉(zhuǎn)頭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并以這樣的姿態(tài)反問高野:“那個安藤為什么沒有立刻向你們提起岸田的事呢?”

高野的鼻子里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些許苦笑,“安藤說對方是個名人,輕率地說出名字不太好。到底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還不清楚,我總覺得那個安藤有點兒怪?!备咭暗脑捴兴坪鹾心撤N意味。

此時,我的眼珠和頭腦都在不停地轉(zhuǎn)動著。警方掌握的情況到底達到了什么程度?最壞的狀況──我甚至不停地想著出現(xiàn)最壞狀況時的對策。

那輛警車終于到達了岸田家的大門口。

我和高野下了車。

“是鈴兒花吧?”站在旁邊的高野突然說了一句。他的手碰到岸田家的籬笆墻,順手摘下了一片鈴兒花的葉子?!斑€是籬笆墻好,磚砌的圍墻就不行。如果發(fā)生大地震,磚砌的圍墻反而會倒塌壓死人,所以東京都政府應該鼓勵市民的住家多用籬笆墻?!?/p>

高野為什么要說這番話呢?我一時無法猜測,況且他說話時還頗有深意地笑著。我沒有應答,直接摁響了岸田家的門鈴。

在大門口出現(xiàn)的夫人一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臉上緊繃的肌肉馬上松弛下來。但她隨即看到我身后站著一名警察,又立刻變?yōu)槔淙舯谋砬椤?/p>

高野不慌不忙地說道:“夫人,我們來有事要問。”

正在這時,雅美和隆夫也一起從二樓下來。雅美準備回家,我隨即帶著隆夫重上二樓。

“你們能不能等一會兒再學習?”背后傳來了高野的話音。

我回過頭,看到高野對我微微一笑。他又轉(zhuǎn)過臉對雅美說:“請你也留在這兒耐心等待,如果時間晚的話,我們開車送你回家?!?/p>

雅美看著我,我轉(zhuǎn)臉看著高野。

“我有話對大家說!”這位警察鄭重其事地說道,“是特別重要的話。”

夜晚

拓也駕駛的那輛客貨兩用車離開了主要道路向黑暗處駛?cè)?。整個車體不停地搖晃著,也許是山路不平的緣故吧。

四周漆黑一團。正樹自作聰明地建議道:“我看這兒埋葬尸體正合適。”

“是挺合適的。”坐在后面的我附和著。

拓也沒有回答,繼續(xù)小心地緊握著方向盤。這兒好像是條狹窄的山道,非常險峻,車速的快慢至關(guān)重要,來不得半點兒馬虎。

車子繼續(xù)向前行駛,附近看不到居民家的燈光,我完全不知道現(xiàn)在到了什么地方。

拓也終于打破了沉默,“現(xiàn)在外面很暗,所以你們不知道在哪兒。其實,這一帶正在迅速推進宅地化。如果把尸體埋在這兒,說不定哪一天會被施工的推土機挖掘出來,如果作為建筑師的岸田知道了這事,一定會叫我們重新再來掩埋尸體的。”

“哦,這是真的嗎?”正樹恍然大悟,“如果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叫我們重新找地方埋尸的,到那時就麻煩了?!?/p>

車子又行駛了幾十分鐘,終于停了下來。這是一條只容一臺車子通過的狹窄山道,兩邊是密密匝匝的樹林。

拓也和正樹率先下車,我也緊跟而下。離開車子的時候,我從前排的座位上拿了一片口香糖塞入口中,讓口腔里充滿著薄荷的清香。

外面出奇地明亮,月光正照射在寂靜的山道上。正樹小聲地問道:“掩埋尸體要花多長時間?”

拓也點起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想紓解長時間開車引起的疲憊,“快的話,只需兩個小時,如果干得不順利,也許干到天亮才能完成?!?h3>現(xiàn)在

全體人員集中在客廳里。岸田夫婦和他們的兩個兒子,還有我和雅美都坐在沙發(fā)上,高野和小田則靠墻站立著。

高野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的每個人。創(chuàng)介雙目緊閉,夫人和隆夫低著頭。

高野朗聲問道:“安藤由紀子那天來過你們家嗎?”

我抬頭望著高野的臉,他的話中似乎帶著太多的自信。這種自信究竟從何而來?我拼命地想著就是找不到答案。

“岸田!”高野站在創(chuàng)介的面前,“你對安藤和夫是這樣說的,曾經(jīng)和由紀子相約見面,實際上并沒有見面,是真的嗎?”

“是真的?!眲?chuàng)介回答得很干脆,但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握緊的拳頭卻顯得很僵硬,連我看了也覺得不自然。

高野沒有再問什么,他又走到夫人的面前?!胺蛉耍阏f不知道安藤由紀子這個人,到現(xiàn)在也不想改變這個說法嗎?”

我看到夫人咽了一下口水,細細的脖頸皮膚上下蠕動著。她也清晰地回答:“是的,我不改變說過的話?!?/p>

夫人的回答充滿著悲涼感。她是個高雅、膽小的女人,演這一出戲確實勉為其難。

接著,高野站在隆夫的面前。隆夫像只烏龜似的緊縮著脖子,雙耳透紅,臉色蒼白。

高野沒有對這個可憐的少爺問什么,徑直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他再次掃視著全體人員,然后從警服的內(nèi)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塑料袋,說道:“死者的臉部和手指都被毀壞了,也許兇手怕被人判明死者的身份。他甚至想剝?nèi)ニ勒叩囊路?,不知為什么干了一半沒有繼續(xù)下去?!?/p>

盡管高野并沒有特意看著我,但我心里直發(fā)慌。

高野繼續(xù)說道:“死者的腳上穿著鞋子,塑料袋里的東西就是在她鞋里發(fā)現(xiàn)的。這東西看起來像某種植物葉子,但在發(fā)現(xiàn)尸體的現(xiàn)場沒有找到這種葉子。我想只要對這種植物進行調(diào)查,它的重要價值就出現(xiàn)了?!?/p>

高野咳嗽了一聲,客廳里好幾個人驚恐地動了一下身體。

是葉子啊……

我知道那是什么葉子,所以緊張得屏住了呼吸。警察怎么會連這種小事都注意到了……我痛苦地忍耐著,真想咬住自己的嘴唇。

“這就是鈴兒花的葉子?!备咭敖K于揭開了謎底。他像魔術(shù)師那樣,故弄玄虛地等待著大家的反應。

創(chuàng)介明顯地露出不安的神色,忍不住發(fā)出了“啊”的一聲驚叫。

高野的臉上浮現(xiàn)出滿足的笑容,“就是鈴兒花,就是糾纏在你家籬笆墻上的鈴兒花。上次登門打擾的時候,我失禮地摘下一片鈴兒花的葉子。經(jīng)過比對,發(fā)現(xiàn)這兩片葉子在相同環(huán)境下生長的可能性極大。”

客廳里再次籠罩著沉寂的氣氛。我的心情很糟,原以為案情就如一只靜靜沉沒的小船悄然無息,為什么船上的齒輪會突然發(fā)狂地轉(zhuǎn)動呢?

倏地,我的心頭一熱:難道這就是高野打出這張牌后所期待的效果嗎?

高野把那只小塑料袋放進內(nèi)衣口袋里。就在一瞬間,我的腦際又掠過這樣的念頭:也許鈴兒花的事是他胡編亂造的。想到這兒,我真后悔,現(xiàn)在再想反駁他已經(jīng)太遲了。

接著,高野又拿出兩張照片朝我走過來,“聽了你的話后,我們已經(jīng)確信安藤由紀子來過岸田家。”

“我的話?”我驚得瞪大著眼睛,這怎么可能?

“你的表情告訴我不可能,對吧?”高野似笑非笑地歪著嘴巴,“先前,我們給你看了這兩張照片,你當即回答說這是安藤給我看過的照片。在幾周前看過的照片,到現(xiàn)在還記得這么清楚,真不簡單。”

“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有點兒自信的?!?/p>

“但是,你只看了一次照片,就能準確地記住她的面容?!?/p>

“我當時不只看她的面容,而是看了整張照片,所以就能回憶起來,那里面還包括構(gòu)圖、背景等內(nèi)容?!?/p>

“那么說,你光看她的面容就想不起來嗎?”

“是的?!?/p>

“那就奇怪了!”高野提高了嗓門,隨即把其中的一張照片遞到我的面前,“這是先前給你看的那張照片嗎?”

我仔細地看了照片后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張照片。”

“你果然在撒謊!”高野突然大聲地怒斥道。由于聲音太響,我一時想不出用什么話來回答他。

“其實,這不是安藤給你看的照片,而是那張!”他說著又遞給我另一張照片。

我一看,頓時感到熱血沖上了頭腦。

這是兩張完全不同的照片。盡管拍的都是安藤由紀子,但一張笑容滿面,另一張卻沒有笑顏。而且,色調(diào)和背景也不一樣。

“你為什么看到不一樣的照片也說是安藤給你看的照片呢?這是因為你認定照片上的人是同一個人。你說光看面容不知道她是誰,這純粹是胡說。其實,你就是單憑面容來判斷的。你明明對安藤由紀子的面容記得很清楚,卻偏偏說自己不認識她。為什么要編造這種謊言呢?”

面對著這兩張照片和高野炯炯有神的目光,我一時無言以對。不,實在是沒有勇氣回答。我知道自己被這個小警察耍了一把。其實,之前夫人來過電話,說警察拿著安藤持有的照片讓她辨認。我明知他們也一定會拿著這張照片來問我,卻掉以輕心,犯下了這種低級錯誤。真是百密一疏,太大意了。

高野見我沒有回答。轉(zhuǎn)身對大家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清楚了,安藤由紀子確實來過岸田家,然后突然失蹤,在幾周以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這只能認為她在岸田家發(fā)生了不測事件。究竟是什么事件?我們只能作最壞的推測?!?/p>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誰能率先坦白。見眾人都閉口不語,突然一變剛才的語調(diào),陰沉地說道:“我們有一種魯米諾爾試劑反應的測試方法。就是讓魯米諾爾溶液和過氧化氫水的混合液在血液中發(fā)生反應,通過這種催化劑的作用發(fā)光。它適用于血痕鑒別困難的場合和大范圍的現(xiàn)場血痕鑒別。采用這種方法,就能從稀釋一萬到兩萬倍的血液中作出有效的鑒別。即使在肉眼完全看不見血痕的場合,也能檢測出隱性的殘跡?!?/p>

高野的話使全場的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也許感到已經(jīng)得到了預期的效果,又繼續(xù)說下去,“你們都聽明白了嗎?只要我們認真調(diào)查,就能很快查出這個家的哪個房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殺人事件。”

這句話無疑產(chǎn)生了一錘定音的效果。少頃,客廳里終于有人發(fā)出了嗚咽的聲音,哭泣的是時枝夫人。

“是我,是我殺了那個人?!?/p>

我驚訝地看著夫人,創(chuàng)介和他的兩個兒子也都惶恐不已。高野自然不會不注意到這種情況,他扶著夫人的手讓她慢慢地站立起來,然后交由小田看管。接著,他又掃視著眾人,開口說道:“很快就會真相大白的?!?/p>

高野說完后朝小田看了一眼,小田會意地帶著夫人離開了客廳。這時,有人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號啕大哭起來,不用看,哭泣者就是隆夫。

“是,是我……是我。”隆夫伏案痛哭。創(chuàng)介的臉上充滿著苦澀的表情。

“隆夫,你胡說什么?!”夫人大叫起來。小田立刻阻止了她的沖動。

高野站在隆夫的面前,低下頭問道:“是你殺害了安藤由紀子?”

隆夫那埋在兩只手腕中間的頭一個勁兒地點著,“其實,我并沒有殺她的意思……”

我看著坐在旁邊的雅美,雅美也看著我。四目相對,分外痛苦。

這是最壞的結(jié)局──我們通過目光互相表達了同一種意思。

就在隆夫被捕后的第二天傍晚,刑警小田來到我家,說要請我去一趟警署。

看來事情還沒結(jié)束。我雖然昨天在岸田家接受調(diào)查時基本上都講了,但他們要寫正式調(diào)查書時,還得讓我去警署接受傳訊。

坐上了小田駕駛的警車后,我問:“其他人的調(diào)查都結(jié)束了嗎?”

小田回答:“大體上結(jié)束了?!?/p>

“他們的證言中有什么矛盾嗎?”

“沒有,基本上是一致的?!?/p>

小田的目光直視前方,頭也不回地回答我的問題。他依然是個旁人無法猜透心思的人。

到了警署后,我被帶到調(diào)查室,那是一間狹小、空氣渾濁的房間。大約等了五分鐘,高野走進調(diào)查室,嘴邊依然留著一絲微笑。

在重新問了一遍住所、姓名之后,高野道:“實際上,案件的發(fā)端似乎是從一件瑣碎的小事引起的,安藤由紀子和岸田隆夫為此發(fā)生了爭執(zhí)。”

“好像是這樣的?!蔽腋胶椭?。

“在爭執(zhí)過程中,岸田隆夫用力地推了由紀子一下,由紀子就倒在旁邊的側(cè)桌上。那時候,側(cè)桌上放著一只水果盤,倒霉的由紀子不巧被果盤上的水果刀刺入了胸口。隆夫看到由紀子的胸口涌出大量的鮮血后被嚇慌了,忍不住大聲哭叫起來,家里人聽到他的哭叫聲后迅速地趕到了現(xiàn)場?!?/p>

“聽說是這樣的?!蔽艺f道,“到底是否真實我也不知道。當眾人趕到現(xiàn)場時,看到由紀子的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隆夫呆若木雞地站著,這個確是事實。也有可能是隆夫自己把刀刺入由紀子胸口的,反正具體情況都不清楚。從隆夫的性格來分析,我覺得他不會干這種事,所以最后只能相信他說的話了。”

在那種場合,幾乎沒有人會懷疑隆夫說的話。

高野問:“看到由紀子的狀況后你怎么想的,認為隆夫說的是真的嗎?”

“我曾在大學的醫(yī)學系學習過,雖然中途退學……但我判斷救活由紀子已經(jīng)太遲了,所以對岸田先生他們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p>

“難道去醫(yī)院搶救的時間一點兒都沒有了嗎?”

“我個人覺得沒法救了。當然還是希望岸田先生自行作出判斷?!?/p>

“那么岸田作了怎樣的判斷呢?”

“這個我不清楚。他只是反問我:‘你覺得該怎么辦?……”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說‘應該趕快報警,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看著高野。他立刻避開我的目光,掉頭看其他地方。

“聽你提出‘應該趕快報警的意見后,岸田是怎么想的?”

“他回答我‘那不行,反而請求我協(xié)助他把這件事完全掩蓋起來?!?/p>

接著,我又老老實實地向高野說了后續(xù)的行動。我當時礙于情面不得不同意岸田夫婦的請求。

高野一直眼望著上方聽我講話,由于他的眼珠不太轉(zhuǎn)動,所以我甚至懷疑他是否在聽我講話。但當我講話稍稍停頓時,他就會緩慢地轉(zhuǎn)過頭來,催我講得快一點兒。

我一直講到掩埋尸體后回到岸田家就結(jié)束了。高野依然用手托著腮幫沉思著,至于他在想什么實在無法猜度。

“離開岸田家的時候,”高野終于開口發(fā)問,“岸田夫婦有沒有給你或者正樹什么東西?”

“給什么東西?”我竭力沿著記憶的線索回想著。那晚的情況至今還記得很清楚,我們先一起搬運那只紙板箱,然后……

“啊──”我突然若有所悟地點著頭,“他們給了口香糖,說是防止在路上睡覺?!?/p>

“你說的確實嗎?”

“是的……那有什么問題嗎?”

“不,我只是想確認一下?!?/p>

高野又“吭吭”地咳嗽起來,好像故意在掩飾著什么。

“我們現(xiàn)在說說安藤和夫的事?!备咭巴蝗桓淖兞嗽掝},“他說從妹妹留下的通訊簿里知道了岸田家,而且看了妹妹的記錄本知道由紀子曾經(jīng)和岸田相約見面。起初我們還認為他手里持有的通訊簿和記錄本很有價值,誰知當我們詢問他時,他卻坦白了意外的情況。”

“意外的情況?”

“從他供述的情況來看,他一直和由紀子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所以從由紀子的口中聽到了想從建筑師岸田創(chuàng)介那兒詐取金錢的事。安藤和夫還透露了一個重要線索,他們的父親安藤喜久男和岸田創(chuàng)介曾經(jīng)是同事,共同發(fā)明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建筑技術(shù),但沒想到比創(chuàng)介年輕的喜久男卻因一次意外的事故不幸死亡。幾年后,岸田創(chuàng)介因這項技術(shù)獲得了榮譽,但他似乎完全忘了安藤家的事。于是,由紀子經(jīng)常念叨著自己應該享有得到岸田家財產(chǎn)多少百分比的權(quán)利,并且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而接近岸田家?!?/p>

“你的話的確令人很感興趣?!蔽疑袂榈坏卣f道。

高野沒有注意我的態(tài)度,繼續(xù)說道:“那個安藤和夫得知妹妹突然失蹤的消息后,立刻想到這必定和岸田家有關(guān)系,于是他想盡各種辦法到岸田家或者熟悉岸田家的人員中打探情況,最后確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確的。”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執(zhí)拗的安藤和夫為什么如此糾纏不休的理由了,難道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問題就在這兒?!备咭皳Q了一種語調(diào),“由紀子究竟怎么樣去岸田家詐取錢財呢?安藤和夫說,由紀子掌握了創(chuàng)介的軟肋,準備以此作為把柄要挾對方。那么,這個所謂的軟肋到底是什么呢?”

我沒有回答,并顯示出這不應該是我回答的態(tài)度。

“你對這個問題怎么想的?”高野再次問我。

“我不知道。我覺得那個想法和這次事件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吧?隆夫自己也承認,由紀子的死是在雙方爭執(zhí)的一瞬間發(fā)生的。”

“他是這么說的?!?

“難道說的不是事實嗎?”

高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是這樣想的,如果由紀子現(xiàn)在還活著的話,她不就能要挾岸田家了嗎?”

“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p>

“她現(xiàn)在不就抓住了岸田隆夫殺人的事實嗎?這樣就能以此為把柄要挾對方了。”

“說什么蠢話,現(xiàn)在被殺的是由紀子本人!”

“如果她那時并沒有死,只是裝出死去的樣子,那又會怎樣呢?”

“……”

“那時她確實還沒有死?!?/p>

“你這么說有什么根據(jù)?”

“那就是口香糖。”

“口香糖?”

“通過司法解剖,我們發(fā)現(xiàn)死者的食道里有口香糖。我們訊問過隆夫,他說不知道由紀子吃口香糖的事。在你和正樹去處理尸體之前,是創(chuàng)介把口香糖交給正樹的,對嗎?那時已經(jīng)死去的由紀子怎么會去吃口香糖呢?”

“……”

我沉默不語。高野進而又補充了一句,“剛才正樹已經(jīng)坦白了!”

夜晚

空氣格外寒冷,狠狠心吸了一口,就像冷到了頭腦深處。我大著膽子伸了伸身體。自己在車子里不能出來,況且一直躺在紙板箱里。

盡管如此,我覺得這樣做還是很值得的。

最初從拓也的口中聽到這個計劃時,我覺得不太現(xiàn)實,認為這不是好主意。但經(jīng)不住拓也的熱心勸說,就造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結(jié)果。

一周前,我以“八木雅美”的名字和拓也一起進入岸田家當了一名家庭教師。我在文化學校工作時學習過英語,現(xiàn)在終于派上了用場。

一周后的今天,我們開始分頭實施這項計劃。

我去岸田家前特意買了水果刀和蘋果。我對隆夫說這是送給他的小禮品,學習結(jié)束后可以當點心吃。隆夫聽了非常開心。到了吃蘋果的時候,我叫隆夫自己拿刀削蘋果皮,他苦著臉表示不愿意。就如我預想的那樣,這個有錢人的少爺從來沒有用水果刀削過蘋果皮。

我堅持要他自己削蘋果皮,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像一只沒能滿足自己欲望的猴子那樣,一邊哭叫,一邊抓住我的頭發(fā)胡鬧。我稍作抵抗,他就更加發(fā)作起來。爭執(zhí)中,我裝作躲避不及,被他腳踢中的樣子,趁勢倒在旁邊的側(cè)桌上,那兒正放著水果盤和水果刀。

我在內(nèi)衣和胸口之間預先放了一只泡沫塑料的小盒子,盒子里有裝入100CC鮮血的塑料袋。

鮮血自然是我自己的。事前特意請拓也拿針管抽取。拓也原來是醫(yī)學系的大學生,對針管抽血的小事早已駕輕就熟。

我倒在側(cè)桌上的時候,暗中用那把水果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接著,一邊痛苦地呻吟著,一邊滾到地板上。

由于水果刀刺入了泡沫塑料小盒子,也刺破了內(nèi)藏的塑料袋,我的胸口立刻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聽到了隆夫的哭叫聲后,拓也及時地趕到了現(xiàn)場。他表面上要大家都不靠近我,實際上是讓眾人進入他精心設(shè)計好的圈套。

最后,按照預定的步驟,拓也和正樹等三人開車離家去掩埋我的尸體。正樹也是個傻子,他大概很快就入戲了吧。

夜晚的星空非常美麗。

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只要裝模作樣地折騰一番后,通過匿名的方法來恫嚇岸田創(chuàng)介就可以了。岸田橫奪我父親的功績,得到了豐厚的回報。所以,我詐取他的錢財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旦錢財?shù)檬郑瑧撡I點兒什么酬謝和夫哥哥吧。

現(xiàn)在

還在由紀子當文化學校的辦事員時,我和她在一家酒吧里偶然相識了。

當時我暫且在私塾里工作,收入微薄,每天過著拮據(jù)的生活。我有戀人河合雅美,但出于隨意玩玩的好奇心,又開始和由紀子交往。

沒想到我很快就迷上了由紀子。她不僅擁有很多存款,而且讓我任意花錢。我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便捷的生財之道。

沒過多久,我花光了她的所有存款,由紀子不得不離職去當夜總會的女招待,她似乎是為了我才出去掙錢的,真是個敢作敢為、為了戀人不惜犧牲自己的好女人。但是,由紀子已經(jīng)懷了身孕,我面臨著不得不結(jié)婚的壓力,這樣的情況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況且,如果我對她說就此分手的話,性格剛烈的由紀子一定會逼我和她一起殉情的??偟迷O(shè)法解決這個問題,我每天都為此苦思冥想。

這時,我正巧從由紀子的口中聽到了有關(guān)岸田創(chuàng)介的事。由紀子已經(jīng)掌握了創(chuàng)介的軟肋,拜托我助她一臂之力。我沒有拒絕她的請求,并且輕而易舉地開始調(diào)查岸田家的情況,很快就打聽到了許多關(guān)于他家的趣事。首先是那個小兒子隆夫的怪癖。由于他背負著父母的殷切期望,不斷被要求學習、學習、再學習,所以他的家庭教師經(jīng)常換人,特別不穩(wěn)定。而且他有歇斯底里的病癥,只要刺激到他的自卑感,就會不顧一切地大吵大鬧,我在調(diào)查的時候,正巧岸田家又在為他尋找新的家庭教師。

我對正樹也很有興趣。他是創(chuàng)介前妻所生的兒子,也是個無所事事的笨蛋。他還討厭同父異母的兄弟隆夫。我了解了上述情況后,就向由紀子提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設(shè)想使隆夫成為殺人犯,以此向岸田家詐取錢財。由紀子同意了我的想法。但要完成這個計劃必須得到正樹的協(xié)助,于是我拐彎抹角地接近了那個家伙兒,委婉向他挑明了這個計劃。那家伙兒果然中了我的計謀。他雖然覺得這是陷害弟弟的行為,但又垂涎于我答應把詐取錢財?shù)囊话敕纸o他的好處。他似乎總覺得用父母給的一點兒零花錢太不自由了。盡管如此,我并沒有對由紀子和正樹說出自己真正的計劃,只對雅美一人透露過心中的秘密。

接著,我和由紀子先后拜訪了岸田家,被采用后分別擔任了隆夫的數(shù)學和英語教師。由于隆夫的名聲很壞、流傳很廣,我倆輕易成為他的家庭教師也并不奇怪。

我進入岸田家用的是真實姓名,而讓由紀子用了假姓名,因為世界很小,如果以后讓岸田家的人知道她是安藤喜久男的女兒安藤由紀子就麻煩了。我把由紀子的假姓名定為八木雅美,把她的名字改成自己戀人的名字也有我的考慮,即使以后兩個人中誰不在了,我照樣可習慣地叫她雅美。

整個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到了最后的時刻,我開始實施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計劃。當時正樹聽說后大吃一驚。我對正樹說道:“這樣做就能完美無缺了。反正把罪責都推給隆夫好了,和我們沒有一點兒關(guān)系?!?/p>

正樹聽了一邊點頭,一邊哆嗦地發(fā)抖。也許他想到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患有癔癥,自己也不過是個共犯,應該沒有多大的罪孽。

出事后的第二天,我讓真正的雅美──和合雅美以隆夫的家庭教師身份正式進入了岸田家。我對岸田夫婦說她是我的戀人,能夠絕對保守秘密。同時,我也向岸田夫婦報告了八木雅美是由紀子的假姓名,這是從她的隨身物品中知道的。聽到由紀子的名字后,創(chuàng)介的臉色有點兒變了,但沒問由紀子為什么要偽造假姓名。也許他想起了由紀子父親的事,由此認為由紀子為了替父親報仇,故意偽造假姓名來接近自己。

接下來只是看準時機敲詐岸田創(chuàng)介了。有關(guān)敲詐的方法我已經(jīng)制定了周密的計劃。這個計劃中最大的問題是我和由紀子的關(guān)系。由紀子進入岸田家后,他們并沒有發(fā)覺我和由紀子之間有什么異常,這也是我平時處處小心謹慎的結(jié)果。

不過,由于一個不起眼的原因,還是讓我的計劃露出了破綻。由紀子為了預防萬一,提前向她的哥哥透露了這個秘密。所以,我感到由紀子的確不簡單,是個有點兒小聰明的女人。

夜晚

我對拓也的完美計劃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實,即使不特意來這兒,在其他地方消耗一些時間回去交差也可以。之所以煞有介事地來這兒,是為了對岸田夫婦說明時不致產(chǎn)生矛盾之處。

這樣做也許太刻板,拓也有時就是這樣的。

“好了!”拓也大聲問道,“還要掩埋尸體嗎?”

我笑了。拓也也笑了。

“我看還是用鐵鍬稍許挖點兒土吧,”正樹說道。他也許受到拓也的影響,此時顯露出深思熟慮的模樣。

“不,這不著急,待會兒挖也不遲?!蓖匾惨贿呅χ贿吢亟咏?。

難道他要和我接吻嗎?幸福感倏地涌上心頭。

拓也的右手好像拿著什么東西,他要干什么?為什么還要挖坑呢?

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為什么不笑了呢?

他為什么要拿著刀?為什么……

就在接下來發(fā)生的猛烈沖擊的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口香糖……

責任編輯/謝昕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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