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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呼吸的痛

2016-09-20 01:01王春華
短篇小說 2016年7期
關鍵詞:建樹張麗結(jié)石

◎王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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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呼吸的痛

◎王春華

(一)

馬建樹沒說什么,他還從沒有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一剎那間,那樣的無助、絕望、恐懼。

馬建樹從B超室冰涼的檢查床上一下來,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上午九點。他站在市醫(yī)院體檢中心大樓上,有點茫然地看著窗外大片大片的藍天,居然有個小小的月亮淡淡地掛在天幕上,那是不是天空的結(jié)石?他愣了一會兒,不知道到哪里去,最后還是決定到辦公室去吧。坐在出租車上,他想起這時正是黃小慧上班不忙的時間,便發(fā)個短信給她。

“天真藍,真空,沒有一絲云,反倒是有一輪小月亮?!?/p>

很快,黃小慧的回信就來了:“嗯,看了,美呢。結(jié)果出來了?沒事吧,他肯定沒事的?!?/p>

“別的都正常,就是膽不好?!?/p>

“膽怎么了?”

馬建樹想象著黃小慧此刻的樣子,一定是噘起她小小的嘴唇,瞪大了眼睛?!耙矝]什么,知道一味中藥嗎?牛黃,長在牛身上就值錢,長在他身上就成了結(jié)石?!?/p>

“多大?要緊不?怎么處理呢?”

“一點八乘零點八,有話梅那么大。醫(yī)生當場就說要趕快動手術?!?/p>

“?。縿邮中g?那哪天做,她來看他好么?”

“不用,不想她看見他可憐的樣子。”

那邊遲疑了一下。隨后又發(fā)來了?!奥犇莻€人的,牽掛著?!?/p>

到了辦公室門前,馬建樹把手機上剛才黃小慧的短信一一重又溫習了一遍,然后一一刪除掉。

馬建樹與黃小慧認識有三年了。雖然他們在同一個系統(tǒng),但黃小慧在下面一個區(qū)里任科員,馬建樹是市局的一個科長,平時聯(lián)系并不多,馬建樹甚至不知道黃小慧的名字。有一次,馬建樹去黃小慧所在的那個區(qū)局辦事,事辦完了,照例吃飯喝酒,照例去唱歌,區(qū)局里的局長變戲法樣調(diào)來了幾個女人,并對他說,馬科,知道你潔身自好,從不搞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今天你盡管請她們跳舞,可都是我們局里的局花,不是領導來了,她們不會出場呢。馬建樹在迷離的燈光下看著她們,一個個果真是端莊、美麗,不是平常娛樂場所里那些職業(yè)女人,他的興致就高漲起來。馬建樹那個科是局里的熱門,手中的權力不小,所以平常應酬也不少,但他是個謹慎的人,一直給自己劃定底線,弄到后來,下面區(qū)局里的人都知道他的特點了,在唱歌的時候一見到有職業(yè)陪歌陪舞的女人進來他立即就走,酒喝得再多也走。其實,馬建樹又不是木頭,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不起波瀾呢?在那個夜晚,馬建樹有點放開了,他唱了跳了,唱了跳了好幾首曲子后,他發(fā)現(xiàn),他原來只是跟一個女人唱了跳了。他觀察起那個女人來,果真是個美女。美女不說話,只靜靜地陪他跳舞,但是搭在他肩上的手指頭卻一動一動的,像彈鋼琴。馬建樹就問她,你在打拍子?那女人愣了愣,便輕聲地有些局促地說,哦,對不起,我怕走不準步子。馬建樹呵呵地笑了,問你在哪個科???女人說,就是歸你領導的那個科啊。馬建樹說,那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女人手上停了打拍子,果真那步子走得有點凌亂了,差點踩到馬建樹的腳下。我叫黃小慧,是才到不久的。曲子終了,馬建樹還在想著黃小慧三個字,他一下子對這個女人有了一種另外的感覺。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真正讓他們熟悉起來是緣于此后不久的一次會議。

那次局里進行一次內(nèi)部業(yè)務培訓會,會場選擇在一個風景區(qū)里,馬建樹是具體經(jīng)辦人,他看到各個縣區(qū)里報來的名單有黃小慧的名字,于是,報到的那個下午,他一直在賓館前臺報到處轉(zhuǎn)悠。其實有工作人員在那,用不著他當科長的親自去,但他不知怎么的,內(nèi)心竟隱隱有一種期待。他暗問自己是不是太好奇了?可是等到晚上六點,天色都有些微暗了,也沒見到黃小慧的身影。馬建樹若有所失,他站在賓館的門前,向前方望去,林蔭道上空無一人。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號碼竟然是自己的號碼。難道自己的手機能打給自己?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聽,可是手機頑強地響著,催促著,他便按下了接聽鍵,是個女聲,“馬科長,我是來參加會議的黃小慧,我把報到通知弄丟了,我已經(jīng)到了景區(qū)門口,卻不知道是哪家賓館。”馬建樹告訴了她之后,把手機仔細看了看,原來,她的號碼和自己只是中間差了一個,她是6,他是0。

過了一會兒,馬建樹就見到一個披著長發(fā)的女人,穿著一身紫色的長裙,夕光中像一片晚霞,她拖著一個拉桿箱,匆匆往賓館走來。馬建樹連忙走上前,喊道:“黃小慧!”

黃小慧急停下來,點點頭:“是馬科長?不好意思,我總是丟三拉四的?!?/p>

馬建樹呵呵一笑:“沒想到我們的手機號碼只差一個數(shù)??烊蟮桨伞!?/p>

那次活動中,他們也并沒有說多少話,但馬建樹的眼睛卻一直尋找著黃小慧。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好像總是走神,她總是安安靜靜的,但細一看,她的眼神是飄忽的,眉宇里像是鎖著淡淡的憂傷。在會場上,她聽著課,聽著聽著,眼睛就迷離了,好像魂靈飛到了另外的地方,有時還會牽著嘴角輕輕地笑那么一下。

培訓結(jié)束時,是安排景區(qū)游覽,一隊人上山,在團隊里她也是要不走在最前面,要不就落在最后面,游離在群體之外。當她意識到離隊時,也會突然驚醒著,急急攆了上來,像一只好奇的羊羔,總是因為身邊的青草鮮花與流水而從群羊中走開,但不一會兒抬頭四望,發(fā)現(xiàn)羊群已遠,便又害怕地急急地趔趄地追趕著。她像是想努力融入集體當中似的,可是一會兒又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集體,仿佛有兩個自己,一個自己想努力跟上人群,而另一個自己又想方設法脫開人群,她就被兩個自己拉扯著。走到半山腰,馬建樹看她落在了后面,便故意裝著接聽手機,嗯嗯啊啊著,慢下了自己的腳步,漸漸的,他也和隊伍分離開了,大部隊轉(zhuǎn)過了一道山彎,看不見了眾人的身影。后面的黃小慧拿著數(shù)碼相機拍著一棵小灌木,她蹲下身,歪側(cè)著頭,研究著。馬建樹輕輕走到她身后咳嗽了一聲,黃小慧像突然受到了驚嚇,猛地站了起來,臉紅紅的。

馬建樹說,你還對植物感興趣???

黃小慧搖搖頭,說這棵樹好有意思,開著碎碎的白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馬建樹看了看說,六月雪,這種樹在六月就開小碎白花,長得慢,可以用來做盆景的。

黃小慧說,馬科長,怪不得局里人常說起你呢,你果真是博學多才啊。

這話說得馬建樹很受用,他便向黃小慧介紹起植物來,一路走一路介紹路邊的樹啊草啊。馬建樹說,我小時就在山里長大的,對這些再熟悉不過了,天天在山林里鉆來鉆去。你知道這個時節(jié)在山中走最可怕的是什么嗎?

黃小慧搖搖頭,想想說,下雨?打雷?

馬建樹覺得她很少說話,但一說話卻是挺有趣味的。他呵呵地笑,說最怕蛇了,山里蛇多。

黃小慧有點緊張地問,這里不會有蛇吧,我最怕軟體動物了。

馬建樹本來想嚇她一嚇,可是看到她目光里害怕的樣子,就說,沒有,沒有,游人多的地方都待不住蛇,蛇也喜歡安靜。馬建樹于是對她說起自己的一次經(jīng)歷:有一年,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時候,我和我父親兩個人一起翻山回家,很高的山,山那邊的一個老農(nóng)送我們到山崗上,他戴著一頂草帽,我問他又沒太陽戴帽子做什么?老農(nóng)一邊用砍刀砍路上的雜草,一邊說,是防止竹葉青蛇,那蛇常蹴在樹丫上,看到人的頭皮就咬上一口,我和父親都沒有戴草帽,便怕得要命,以為頭上、腳下都有那蛇出沒。老農(nóng)到山崗上就回去了,我和父親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猛跑起來,在崎嶇的雜草叢生的山路上,一氣跑到山下的公路上,人都累癱了。

馬建樹說著這些時,黃小慧不由緊緊地抱著雙臂,靠著他這一邊走著,空寂的山道上,游客基本都走凈了,夕陽快要落山,森林里一片幽暗,山谷間有淡淡的嵐氣升騰,不知名的鳥兒在林子深處拖著長聲鳴叫著,眼前的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黃小慧穿著一件吊帶裙,將很好看的肩胛與背部裸露出來。馬建樹在她身邊走著,覺得世界這時被一分為二,一個在森林里,一個在森林外。一時間,兩人都沒了話語,只聽到鞋跟碰在石板臺階上的踢踏聲。忽然,黃小慧猛地頓住步子,沒有任何先兆,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幽長的哭喊,“啊——”,她邊哭邊扎煞著雙手,渾身顫栗,在極度的恐懼中她卻不跑,是完全的絕望無助聽憑命運安排的姿勢。馬建樹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沖過來,抱住她,連聲問她,怎么了,怎么了?

黃小慧吁了一口氣,指著面前垂下來的幾根歪歪扭扭的老藤條,我,我以為是蛇了。

馬建樹迅速地松開了抱著黃小慧的手,他才發(fā)現(xiàn)剛才情急之下,自己將黃小慧整個抱在懷里,她的光滑的背部清涼而又潤澤。

暮色更深了,已經(jīng)看不清雙方的臉,黃小慧輕聲說,對不起,謝謝你。

馬建樹沒說什么,他還從沒有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一剎那間,那樣的無助、絕望、恐懼。他奇怪,她在那種情形下為什么那樣完全地聽命而不試圖逃脫?

(二)

一上午,馬建樹就覺得腰背脹痛得厲害,是不是結(jié)石發(fā)作了?自從拿到那張檢驗報告單,他就在揣摩著自己肚子里那顆結(jié)石了。那是怎么樣的一種結(jié)晶體?從什么時候開始生長的?像不像蚌殼里的珍珠?他在網(wǎng)上搜尋著相關內(nèi)容,到頭來腦子里也還是模模糊糊,只是感覺腰背部越發(fā)酸痛了,而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網(wǎng)上資料上說,結(jié)石的癥狀有時沒反應,有時腰痛、腹痛或者胸口痛。馬建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結(jié)石導致炎癥發(fā)作了,還是心理因素使然。他又想起檢查醫(yī)生的話,醫(yī)生說,這么大了,趕快去做手術,要盡快取出,耽誤不得的。

到了上午下班時間,馬建樹早早回到家里,妻子張麗還在學校里沒有回家,他趕緊洗菜做飯,早上因為體檢要求空腹,他連水都沒喝一口,這時肚子有些餓了。快十二點時,張麗帶著兒子回來了,讓兒子抓緊時間練二胡,她也加入了做飯的行列,這是他們家平常日子的生活場景,今天也一樣??墒邱R建樹總覺得今天應該有點不一樣,他想了想,看看張麗,張麗臉上沒什么表情,飛快地切著土豆絲,兒子喜歡吃青椒土豆絲,張麗總嫌他絲兒切得不夠細。嗒嗒嗒,刀子鋒利,張麗的手也麻利,土豆在砧板上立刻分崩離析。馬建樹今天要去體檢張麗是知道的,這也是馬建樹他們單位從今年開始為職工提供的一項福利,早餐時,他還對她說了,他以為張麗回家第一件事肯定是會問一問他的體檢情況。

土豆絲切完了,張麗又拿過一只胖胖的燈籠椒來切,她一直沒問馬建樹,馬建樹牽了幾次嘴唇,還是忍住了。等到吃中飯了,馬建樹說,真餓啊,人一餓,飯就香。他說著拿眼光看張麗,張麗根本就沒看他,好像也沒聽他說什么,她正全神貫注地對付著一只醬豬蹄。

馬建樹悶悶地吃完了飯,把筷子一擱,頭一昂,望著天花板,我得結(jié)石了,他一字一句地說,像是對著頭頂上的吊燈說話。

張麗吃飯慢,仍在低頭吃著,她說,什么,你撿到鑰匙?

馬建樹加重了語氣,我得結(jié)石了,上午檢查出來的!

張麗哦了一聲,又埋頭吃飯,吃了一會兒說,我忘了你今天去體檢了,什么結(jié)石?可以用藥物打掉的吧?

打不掉,在膽囊里,很大,有話梅那么大,醫(yī)生說要動手術。

張麗點點頭說,那就動手術吧,我找個家長問問。張麗是市重點中學的老師,不少學生家長就是醫(yī)生。張麗說著又繼續(xù)對付著那只醬豬蹄,蹄筋很有咬勁,張麗不得不全神貫注。

就是那一次山里之行,讓馬建樹與黃小慧好像慢慢有了某種聯(lián)系。間或地,他們會在某個節(jié)日里用短信互致問候,短信的內(nèi)容雖然都是點到即止,但又讓人感覺其實和別人的短信是不一樣的,具體是哪里不一樣呢,也說不上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喜歡說天氣,這習慣一直延續(xù)到后來。

“窗外的云很好。”

“有一朵像馬?!?/p>

“有一朵像她?!?/p>

“:)”這是黃小慧常使用的一個符號,意即笑臉。第一次接到這個符號,馬建樹曾開玩笑說,他先還以為是半邊鍋炒豆子呢。

他們的短信中基本都不使用第一第二人稱代詞,而只是用“他”或“她”或“某個人”等來指稱,就是不說你呀我呀的,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這開始是黃小慧的習慣,后來馬建樹也沿用了起來。

發(fā)了很多的短信,他們卻很少通話,而且兩個人似乎都有了默契,從不在雙休日或者非上班時間發(fā)信息。有一天,是雙休日的前一天,黃小慧發(fā)來信息:“明天,某個人想去一個地方發(fā)呆,看云,他能陪她去么?”馬建樹當即回了一個“!”

隨后,馬建樹想起了一個古鎮(zhèn),離市區(qū)也就四十多公里,他此前曾去過一次,那里臨著長江,盛產(chǎn)一種當?shù)亟谢ㄟ_子的江魚,極其鮮美,古鎮(zhèn)雖然破敗了,但過往的遺跡還約略能找到一些,有一條長長的古石板街,還有一個香火頗旺的寺院。到了周六,黃小慧如約而來,她手里拿著一個大大的硬本子,馬建樹問她是什么。她說,速寫本。你會畫畫?馬建樹問。畫著玩吧。黃小慧說。

他們打車到了古鎮(zhèn),天陰陰的,便坐著一艘破舊的輪渡過江,江面上風吹起來,吹起她的頭發(fā)一飄一飄的,馬建樹偷偷地看著她的側(cè)影。到了對岸,這真是一個行將消逝的古鎮(zhèn),因為年年淹水,鎮(zhèn)上居民大多搬到遠遠的移民建鎮(zhèn)點上去了,留下的多是老頭老太太,他們寂寞地守著老房子,漠然地看著馬建樹他們倆,幾只狗看見外人竟也不叫一聲,低了頭貼著地面碎步快走。沿街的老房子雖然破敗損毀了,但站在街頭望向街尾,那些飛檐黑瓦還是勾勒出了一種古意。他們漫無目的地閑走著,黃小慧忽然指了一戶人家閣樓,看哪!看哪!

馬建樹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是一個老舊的閣樓,窗子打開了,木窗臺上有一盆火紅的太陽花,蓬勃,火熱,而背景的閣樓卻破敗不堪,搖搖欲墜,已經(jīng)人去樓空沒人居住多日了。黃小慧打開手中的速寫本用眼睛朝他征求意見。馬建樹笑著點點頭。黃小慧也笑了笑,取出碳筆畫了起來。她坐在對面一戶無人的房子石門檻上,支住畫本,用碳筆勾勒,擦拭。馬建樹專注地看著,看看花,看看畫,又看看她,一只吊吊蟲從空中吊下來,降落到黃小慧的衣服上,馬建樹趕緊為她趕走。畫了一會,基本顯出了那花的雛形,黃小慧停下來,嘆口氣,合上本子不畫了。馬建樹問沒畫完怎么不畫了?黃小慧沖他一笑,還是坐坐好,不覺得這么一個好地方不坐會兒可惜么?

他們在門檻兩邊坐著,他們面對的方向,除了房子就是長江,江邊有水鳥,一只,兩只,三只,飛過來,又飛過去,有時像停在空中不動。天上有云,先是大朵大朵的白,后來,變黑了。黃小慧忽然說,希望會下一場雨,這樣對面的江上就有霧氣。

馬建樹點頭說,我也喜歡,我還喜歡雨落在眼前的水面上,打出水泡泡的聲音。

有一剎,他們倆真的沒說一句話,在發(fā)呆。

黃小慧說,我們多奢侈啊,跑到這里來發(fā)呆。

馬建樹說,那是因為在日常里,沒有讓我們安安靜靜地發(fā)呆的地方和心境,能完全地和自己的心情單獨在一起多好啊。

黃小慧側(cè)過頭來,對著馬建樹點點頭,莞爾一笑。

他們一直坐到午后,期待中的雨一直沒有下,像一個停在半空里的動作始終沒有落下來。

那天他們回去分別后,馬建樹又收到了黃小慧的短信:“建議每個月的最后一個周六是他和她的發(fā)呆日?!瘪R建樹回復了一個“:)他愿意!”

后來,他們果真去了周邊的很多個地方,有古橋的小村,有大柳樹的河邊,或者是有著豐富色彩的秋天的田野,他們都是早上去晚上回。有時,她畫畫,他看著;有時,什么也不做,只坐在一起聽 MP3,一人塞一個耳機,看著天上的云田野上的樹。馬建樹對這樣的周六越來越期待,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那樣期待。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和黃小慧算是什么,他們雖單獨那么多次在一起,卻不像那些婚外情故事中所說的那樣,男女雙方要死要活,濃烈熾熱,他們甚至連手都很少拉。只有一次,他們涉水過河,他拉著她的手牽著她到了對岸,一到了岸邊馬上就松開了,一點繾綣都沒有。但心底里卻又不是那樣波瀾不驚,總有一些眼神、動作,暗暗地,有著另外的一些意思在里面似的。

當然,隨著出去的次數(shù)增多,他們的短信也增多,QQ也聯(lián)系上了,雖然話語比先前多了,但那些原則——也不是兩人訂立的,是自然而然地形成默契——人稱還是 “他”和“她”,怎么也不說“愛情”,也不問對方的另一位。他們說得最多的還是天氣,小區(qū)里的植物(桂花開的時候,她一天向他報告一次花開的變化),天上的云朵。不過,不問歸不問,從對話的蛛絲馬跡中,馬建樹約略猜測到黃小慧的一些家庭情況,她才 28歲,結(jié)婚卻有6年了,有一個男孩,5歲,上幼兒園;她先生呢,是縣里某領導的秘書,整天很忙,忙著為領導拎包,處理各種事務,很少有空回家。于是,她的日常生活是這樣的,兒子由她先生的父母帶著,她自己則下班就回到自己父母那里吃飯,看書,聽音樂,畫畫。她說,她畫了十多年了,那是她的愛好,現(xiàn)在,她的愛好又多了一項,就是和一個人去郊外發(fā)呆。

(三)

過了一周,張麗也沒有對馬建樹說聯(lián)系的醫(yī)生怎么樣了,馬建樹覺得腰間越來越脹痛了。

中午吃飯時,馬建樹問張麗,有沒有聯(lián)系上老劉?老劉是市醫(yī)院外科的“一把刀”,上次張麗的嫂嫂割闌尾手術,就是張麗通過在醫(yī)院上班的學生家長找到他做的。

張麗哦了一聲說,我問了同事,他們都說不要做手術,既然你之前沒有感覺到不舒服,就說明沒有發(fā)炎,讓它待在膽囊那里好了,在那里又不要收保管費。

馬建樹說,那你就是沒聯(lián)系了?

張麗說,不需要做聯(lián)系什么呢?

可我感覺腰酸痛得厲害!

張麗呵呵地笑起來,沒查出結(jié)石的時候,你怎么不痛呢,這一查出來就痛了?

馬建樹停下手中的筷子,醫(yī)生說要做的!不做手術去除的話,很容易引起病變,誘發(fā)胰腺炎和其他癌癥。

你聽醫(yī)生的!他們碰到什么割什么。我們好幾個同事都查出來了,有的查出三四年了都沒做,你要急著做干什么呢?

當然要聽專業(yè)人士的意見,是我痛又不是你痛!馬建樹忍不住發(fā)火。

張麗一愣,想要再爭執(zhí)一下,動了動嘴唇還是沒說了,臉上的表情卻滿是揶揄、不屑和冷漠。

馬建樹看著張麗,越看越覺得眼前的女人變得陌生,比他想象的還要陌生。他和張麗是同學,讀大學談戀愛時,有一次下大雪,他們倆去影院看電影,是校園內(nèi)部的小鐳射電影,深夜連場的,他們在黑暗中擁抱著。此前因為在雪地里滑了一跤,馬建樹的鞋子里全是雪,到了下半夜,雪化成水又凍成冰,馬建樹冷得渾身顫抖,張麗竟將他的腳塞進自己的懷里焐著,生怕他受凍了。那時候,她是多么溫暖啊。

馬建樹看著張麗,也陡地冷了臉,他想起他從網(wǎng)上查到的信息:“由于膽結(jié)石病癥的復雜性,其成因目前國內(nèi)外尚無定論,一般認為是膽囊或膽管系統(tǒng)感染發(fā)生病變,在膽囊或膽管內(nèi)形成一種堅硬如石的物質(zhì),即‘膽結(jié)石’”。他又在猜想,到底他的體內(nèi)膽囊發(fā)生了什么樣的病變,竟然在柔軟的體內(nèi)積成了堅硬如石的物質(zhì)?

其實,馬建樹發(fā)現(xiàn)張麗的秘密已經(jīng)有一年時間了。他只是不說。

那天,他臨時接到通知,有事提前半小時去辦公室,剛好與張麗出門上班的時間一致——平時都是張麗先走,而他后走的。于是,他和張麗一道出門。走出小區(qū)大門后不久,張麗的手機來電了,張麗的神色不自然,她掐斷了電話,說是個女同事,非要自己陪她去看結(jié)婚禮服,我才不去呢,買得不好人家會怪我的。她剛說完了,電話又響了,響得不屈不撓,張麗有點驚慌地接了,“喂,有事?!彼@樣說著就掛了。馬建樹一聽張麗說話的語氣和神情,他就知道幾分。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并沒有怎么生氣,好像他在看著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他笑笑,在分岔路口與張麗心平氣和地告別了。到了晚上,張麗洗澡時,馬建樹打開張麗的手機,查找下午那個時間的來電信息,果然,來電信息已經(jīng)被刪除干凈了。

馬建樹與移動公司熟,他找人打出了張麗近幾個月的手機通話詳單,一看,就知道那人的號碼了,張麗與那個號碼一天至少要聯(lián)系五次以上,有時短信,有時通話,最長的通話竟然有一個多小時。他還可以繼續(xù)追查下去的,可是突然之間,他沒有了興趣,他想起自己和黃小慧的短信,便把張麗那長長的話單折成折頁,夾在書架上的一本書中,是歐文·斯通的《渴望生活》。

(四)

他們相約的周末中只有一個周末沒有去郊外,而是去了一家茶館,很僻靜的茶館。

那是初冬了,午后,茶館門外的懸鈴木落下了闊大的葉子,茶館很靜,幾乎沒有人。他們各要了一杯茶,面對面坐著,聽著循環(huán)播放的音樂,其中,有一首《坐著火車去拉薩》,每隔一個多小時火車就要開來一次,“山有多高啊水有多長,通往天堂的路太難。穿過草原啊越過山川,載著夢想和吉祥,幸福的歌啊一路地唱,唱到了唐古拉山嘿巴薩嘿……”馬建樹聽一遍就撕一片面巾紙,撕了第三張時,天黑下來了,他們也沒有開燈。窗外的燈光像是月光灑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兩個人的臉龐隱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有一種情緒在他們身邊流淌,好像他們就是坐在哐當哐當?shù)幕疖囓噹?,一起去往遙遠的拉薩。

黃小慧忽然提議說,我們喝杯紅酒吧,我有點想醉。

馬建樹于是要了紅酒,一人斟了一大杯。開始的時候,黃小慧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過了幾口,她將一大杯一氣喝下去了,她放下杯子用手捂著臉說,我怎么喝不醉呢?我怎么就喝不醉呢?

馬建樹看著她,猶豫了片刻,輕輕地拉過黃小慧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溫暖著,她的手冰涼。

黃小慧忽然輕聲哭泣起來,她一把抱住馬建樹,淚水把他胸前的衣服濕了一大片,馬建樹也抱住了她。他聞到了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香水味,清爽的,淡雅的,他低了頭,她昂起頭,他咬住了她,她也咬住了他。

她說,你知道我的痛在哪里?

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

直到再一次響起《坐著火車去拉薩》,“山有多高啊水有多長,通往天堂的路太難。穿過草原啊越過山川,載著夢想和吉祥,幸福的歌啊一路的唱,唱到了唐古拉山嘿巴薩嘿……”他們才起身離開,黃小慧乘出租車往回趕。計算著她還在回去的路上時,馬建樹發(fā)短信給她,“他也許知道她的痛,但愿有一天能和她一起真的坐著火車去拉薩?!?/p>

“但愿吧。”

這是他們唯一的一次有限度的肌膚之親,下一個月的周末再見面時,他們又像以前一樣,只在一起發(fā)呆,或聊聊天氣、植物、云朵,好像那個有點曖昧的夜晚一直不存在一樣。

周五晚上,張麗對歪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馬建樹說,找到醫(yī)生了,明天去辦住院手續(xù),順利的話后天就可以動手術。

馬建樹愣了愣,誰主刀?

是外科的副主任,姓萬。

不是劉主任?

不是,劉主任手術太多排不開,萬醫(yī)生也很好,你那只是微創(chuàng)手術。

上次你嫂子不就割個闌尾么,還有比那更小的手術么,不是找了劉主任做了?

上次是碰巧,這次是不巧!

馬建樹冷笑著說,是不巧,我不做了,反正不會死人。

張麗頓了一會,也冷笑著說,知道你明天不會去,明天是這個月的最后一個周末,你忙著呢。

馬建樹扭過頭來,他盯著張麗,張麗也盯著他。

電視里在播放著《周末喜相逢》,兩個相聲演員,在那里唧唧歪歪地學著一對夫妻吵架。

馬建樹站起來,沖到書房里,拿下那本《渴望生活》,打開,那折頁增多了,一疊是張麗的,另一疊是他的,他像抖開一冊經(jīng)書樣抖開他的話單,凡是他和黃小慧的通話和短信,都被畫上了紅線,并且每月都有累計條數(shù)和時間,像一冊正規(guī)的財務賬本。

馬建樹覺得腰部兩側(cè)先是扯心扯肝地痛,而后,竟然平復下來,那顆結(jié)石好像突然之間又不存在了,他想起他在網(wǎng)上跟結(jié)石患者的交流,一個患者說,如果不痛了,那就不要做切除術,任其生長吧。

他想,或許,那個網(wǎng)友說得有道理。

責任編輯/董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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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預防泌尿系結(jié)石
“how many和how much”的用法知多少
桃樹醒了
得了胃結(jié)石千萬不能隨便喝可樂
獎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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