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旖
(一)少年
奧茲大陸。南方的邊陲小鎮(zhèn)斯堪維奇一改往日的冷清,熱鬧非凡。
在小鎮(zhèn)與邊境接壤的練武場,正舉行著一場盛大的擂臺賽。而今,石質(zhì)臺子上,一個滿面陽光的少年神氣活現(xiàn)地挺直了脊梁。
一頭微卷而蓬松的亞麻色短發(fā)也同樣神氣活現(xiàn)地貼在主人耳旁,似乎顯出少年桀驁不馴的性情。他的雙眸里是清澈的銀灰色,沒有無機質(zhì)的冰冷與漠然,也不是象牙塔里精心呵護著蘊養(yǎng)出來的天真懵懂,而是赤子般稚純而真誠的天性。盡管還是十六七歲不諳世事的模樣,卻不顯得稚氣未脫,他仍像是希臘神話里最俊美的青年——甚至比那個拿起金蘋果,走向阿芙洛狄忒的牧羊人還要俊美——他驕傲地揚起大大的笑容,渾身散發(fā)著足以灼燒太陽的溫度與光芒。也無怪乎旁人要感慨一句“美哉少年”了。小鎮(zhèn)少女個個熱情地凝視著他——這個閃耀著奪目光輝的少年郎??!他幾乎吸引了臺下所有的目光,攫取了每一個人的心神。誠然,他是溫和的、善良的、陽光的,談不上魁梧,但年輕俊秀的身軀下必定是潛藏著巨大的力量,才得以成為最后站在擂臺上的勝利者。
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堅毅、果斷,滿懷著為自己的信仰毫不猶豫地獻身的激情與熱血,這仿佛也表明他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稚嫩的少年,而是一名能夠擔(dān)負責(zé)任與榮光的真正的騎士了。手持巨劍的少年微微昂起頭,觀戰(zhàn)的人們則近乎瘋狂的喊著他的名字:
“西弗!西弗!”
響徹云霄的歡呼聲并不僅為了少年精彩絕倫的表現(xiàn),更為了少年半舊的衣擺上用暗金色的繡線勾勒出的崇高尊貴的姓氏:斯加赫爾。
斯加赫爾是奧茲大陸百年一遇的奇才,他背負一把巨劍——正是西弗手中拿著的那樣式古樸的青銅劍——消滅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黑暗生物,藉此成為了自光明教廷建立以來唯一一位被授予“圣劍師”稱號的騎士。
在斯加赫爾家族流傳的羊皮卷上,記載著那把巨劍的奧秘。它可以發(fā)出威力形同光明神賜下的圣光的光束,斬殺一切邪惡的力量。西弗想要重走祖先曾經(jīng)的征途,到波羅的海的盡頭——無數(shù)的英雄史詩中提及斯加赫爾獲得巨劍的圣地,拜訪先祖遇到的不死的鑄劍師,請他再為自己打造一把劍。小鎮(zhèn)的居民并不能理解西弗這異想天開的念頭,能夠持有光明巨劍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是無上的榮耀了?;蛟S,對祖先的崇敬讓他不愿褻瀆那把圣劍吧。人們猜測。
在西弗離家的那個清晨,全鎮(zhèn)的居民都自發(fā)來送行,沉默地目送著朝氣蓬勃的少年斗志昂揚地離去。慈眉善目的老鎮(zhèn)長笑瞇瞇地摸著雪白雪白的長胡子,非常篤定也滿腔欣喜地給出了他的預(yù)言:
“西弗會像他的祖先斯加赫爾一樣,成為一名圣劍師,讓斯堪維奇重回昔日的輝煌!”
(二)鑄劍師
魔鬼百無聊賴地攪拌著眼前的大坩堝,托著腮幫子昏昏欲睡。一陣風(fēng)過,絨球似的合歡花應(yīng)風(fēng)而落,像是一場粉紅色的雪。魔鬼輕輕拂開落在身上的花,嘆了口氣。他沒有皺眉,心里卻也厭煩這些年來人類永無止境的貪婪的訴求。
誰都知道波羅的海的盡頭有一個能力非凡的魔鬼,可以滿足任何愿望——不論是求財富、求名利,還是求權(quán)勢、求武功,甚至于求生死人肉白骨——只要你能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銀貨兩訖,童叟無欺。不得不說,魔鬼的口碑一直好得很。
因著這聲名遠揚,不少人受心中貪念所誘,便是要同魔鬼做交易——遠古傳說中需要出賣靈魂的黑暗的交易——也竟是會一意孤行地付出自己珍視的,作為代價,以汲汲換取所求。
近日前來交易的人有些多,雖不至于添多少煩惱,但魔鬼也忙得直打哈欠。他轉(zhuǎn)念想想,卻也覺得如此不錯。這樣一來,他便能將更多人類珍視的東西煉制起來以供應(yīng)教廷的能量。思及此處,魔鬼也不禁愉悅地笑了笑。忽地,他似乎若有所感,抬起頭望向奧茲的東南方。魔鬼揚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喃喃道:
“沒想到斯加赫爾的后人也來了啊……”
(三)少年
西弗已經(jīng)到了臨近波羅的海的最大的城鎮(zhèn)阿塔爾尼亞城——這也是整個奧茲大陸有最多關(guān)于圣劍師斯加赫爾傳奇的地方——吟游詩人口口相傳的“圣地”。這個初初離家數(shù)月的少年背著幾乎與身形等高的巨劍,異常興奮地支起耳朵捕捉那些紛繁駁雜的故事:
“斯加赫爾有著標志性的笑容。他簡直是上帝膝下的寵兒。當這個年輕的英雄粲然一笑時,一雙明眸像是鑲嵌著熠熠生輝的碎鉆,又像是盛滿了經(jīng)造物主精心繪制的漫天星辰。那閃爍的光芒仿佛可以攝人心魄。而他的眼神如一汪流動的清泉,流動著湖光山色。這流動著湖光山色的星眸沒有絲毫涼意,有的只是讓人有感如冬日高陽般的和煦與溫暖……”
這是個瘋瘋癲癲的老婦人說的。一張滿是皺紋的面孔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昔日飽經(jīng)滄桑的歲月,她佝僂著身子卻手舞足蹈,高舉的木制拐杖幾欲戳到行人的鼻子,而破舊的灰色布衫仍緊緊包裹著老婦人瘦弱矮小的年邁軀體。少年不以為然。家傳的羊皮卷上記載著圣劍師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他應(yīng)該是上帝身側(cè)忠誠寡言的騎士。西弗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頓了頓便轉(zhuǎn)向了其他人?!翱磥韨髡f總是有些失真的,不可盡信?!彼底脏洁熘?,“不過,愛笑確實是斯加赫爾家族的天性,為何……罷了。”于是,少年更加留心與當年那永生的鑄劍師有關(guān)的傳聞。
有人說,是須發(fā)皆白的耄耋老者,他睿智的目光可以洞悉人心世事;有人說,是身形壯碩的虬須大漢,將一柄鐵錘掄得虎虎生威;有人說,是年方稚齡的垂髫小童,有著與年歲不符的成熟世故;也有的人說,是溫文爾雅的如玉公子,謙和有禮,清俊肅潤;甚至有人說是個嫵媚多情的妖嬈女子,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無不是風(fēng)情萬種。除此之外,竟都諱莫若深。
西弗的困惑直到他見著了那個冷漠譏誚、形容精致勝過女子的少年才得以解開。那個容色殊絕的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他一眼,仍是懶洋洋地倚在一旁的合歡樹上,淡淡笑道:
“相由心生??磥砟愕膬?nèi)心也并不如表面上的陽光開朗啊……”
仿佛沒有看見西弗迅速漲紅的面色和陰沉下來的神情,少年依舊把玩著手中的合歡花,只管自顧自地說著,“斯加赫爾沒落了吧?你呢,也想用畢生的笑容換一把劍嗎?”
語罷,他勾起嘴角,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而笑得燦爛的少年身后,花葉清奇,綠蔭亭亭,端的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fēng)景。西弗卻無心欣賞,只覺得他唇邊的笑意刺目無比,不由緩緩抽出了背后的巨劍。少年似乎這才不經(jīng)意地瞥見西弗手背上因握緊巨劍而暴起的條條青筋,竟又莫名朗聲大笑起來。許久,他才迎著西弗錯愕的目光,清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p>
(四)鑄劍師
仍是蹲坐著百無聊賴地攪拌坩堝,魔鬼不由想起那個叫西弗的小子。未免太過脆弱了,他撇了撇嘴,倒是不及他的祖先十之一二的心性。那把劍中的能量應(yīng)該早已消耗殆盡了吧?不過,也勝在更有意思了。斯加赫爾可不是什么好東西——貪婪的人,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嗎?
為什么又被叫做魔鬼呢?
他直起身子極目遠眺,不滿地兀自腹誹。
他是奧茲,那個被虔誠的信徒尊為光明神的創(chuàng)世主啊。(指導(dǎo)老師 孫丁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