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
我要用這山澗積雪的清洌 / 作為筆調(diào) / 寫封信給你 / 寄往整個冬天都未下雪的城里 / 我決定稱呼你“親愛的”/ 這三個漢字 / 像三塊烤紅薯 / 我要細(xì)數(shù)山中歲月 / 天空的光輝,泥土的深情 / 溝壑里草樹盤根錯節(jié)成瘋?cè)嗽?/ 晨曦捅破一層窗紙,飛機(jī)翅膀撥開暮色……
這是一本我進(jìn)入21世紀(jì)以來的詩歌自選集。
編詩的時候,心煩意亂。原因是我?guī)缀鯇ψ约核械脑娮鞫疾粷M,橫挑鼻子豎挑眼,采取虛無主義態(tài)度。
對于某些與個人生活相關(guān)的作品,我完全站到詩之外,以過來人資格、以旁觀者身份從人情世故的角度,批判自己當(dāng)時怎能如此弱智、如此沒出息。頗難受了一陣子。接下來,替自己辯解,“畢竟,你不是一生下來就40歲的!”又套用阿Q的口吻來安慰自己,“人這一輩子,難免要沒出息那么一回的!”
近年來,我寫長詩較多。這些長詩想通過個體經(jīng)驗和個人調(diào)式的書寫,表達(dá)現(xiàn)代人類的困境。這次只從中挑選了一小部分,竟超過1500行矣。我把它們擺在了這本詩集的最后面。
迄今為止,我出版的每一本書都不小心留下了缺憾。這一本想必也不例外。好在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生活中的一切都處于未完成狀態(tài)。我的人生就是由一大堆缺憾構(gòu)成的,如果沒有缺憾,就不會有現(xiàn)在我這個人。在家人看來,我從小到大就沒有做對過任何一件事,如果偶爾做對了什么,那也不過是對某個錯誤的更正而已。
詩集叫《山中信札》,是以其中一首詩的標(biāo)題來命名的。我把這首詩放在了全書的開篇——這首詩是昨天夜里剛剛寫就的。
我居住在這個城市的最南端。這里屬于泰山山系逶迤向西北延伸的余脈。出門見山,群山連綿。我出生的地方,我一直生長到十歲的地方,就在附近,在繼續(xù)往南一點的更荒僻的山中。
為了改善先天性的低血壓,我必須不停地在山間行走。大片大片的野山已經(jīng)成了我家的后院。走啊走,幾乎停不下來了。我對朋友說;“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會不會成為阿甘?”
我在山里。我一直都在山里。我在山里給這個世界寫信,給上帝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