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磊(安徽大學(xué) 藝術(shù)學(xué)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樸素的你我和清冷的幻象
——關(guān)于我為什么熱愛《徽州女人》的一點答案
黃磊
(安徽大學(xué) 藝術(shù)學(xué)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黃梅戲《徽州女人》是黃梅戲表演藝術(shù)家韓再芬的代表作品之一,自問世以來,已上演過數(shù)百場。這部作品受到很多觀眾的熱愛,但同時也有一些質(zhì)疑。本文作者試從作品的題材等角度來解讀這部作品。
黃梅戲;《徽州女人》
2016年六月底,安徽再芬黃梅藝術(shù)劇院的盛夏演出季在武漢琴臺大劇院上演,三臺大戲,歷時八天,開幕之作就是《徽州女人》?!痘罩菖恕房赡苁俏铱催^次數(shù)最多的戲曲作品了,每一次看似乎都有一些不同的感受。我一直在想,自己何以如此傾心于這部作品,這次在武漢與徽州女人重逢,我似乎找到了一點答案。
我說徽州女人是樸素的你我,倒不是說她演的就是我們自己。這個時代了,想必也不會再有這么沉心于等待的人。而是因為,她經(jīng)歷的,是一個我們不會親身體驗,卻可以感同身受的人生。
戲文里,曾經(jīng)有過那么多悲戚憂思的人生。牡丹亭畔因夢成恨,多少傷春悲秋;十里長亭北雁南飛,無數(shù)離人眼淚。可那些閨閣小姐畢竟離我們太遠(yuǎn)太遠(yuǎn),那些至生至死的愛情也似玻璃罩子里的理想國。一句“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足以讓人只忍遠(yuǎn)觀,不敢褻玩。而一個古老村落里的平凡女子,當(dāng)她在井臺邊絮絮訴說著“日日井臺來打水,只為在橋頭盼夫歸”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覺得遙遠(yuǎn),倒好像自己正站在村口的大柳樹下,以靜默陪伴著她。
亞里士多德說:“我們恐懼的一切事情,發(fā)生在別人身上時就引起我們的憐憫”。這話我們或許可以這樣想:即便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們依然會因為這可怕而孤寂的人生打個寒戰(zhàn)。當(dāng)我們確信這個女人的故事不是發(fā)生在我們身上的時候,會產(chǎn)生那么一點點或許不夠高尚卻足夠真實的安全感,這是“距離”帶給我們的審美空間。也恰好因為這一點空間的客觀存在,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去“體驗”,去“感同身受”。審美意義上的“同情”或許正在于主、客體之間的區(qū)別在意識中的淡化,我們憐憫的不僅僅是臺上那個角色,而是心中那個已經(jīng)通過同感與我們同在的“女人”,她是一個模糊的名字,卻是一個清晰的符號。
數(shù)百年時光難以穿梭,貫古今情感卻可以交融,在某一句戚戚的吟唱中,在某一個眼波流轉(zhuǎn)的瞬間里。
我說徽州女人是一個清冷的幻象,是因為她雖不遙遠(yuǎn),卻也并非可觸可感。一個沒有名字的人,我不能清晰地指認(rèn)她就是哪一個,所以她就可能是那時光里的任何一個。當(dāng)我踏進(jìn)那段舊時光,她是窗邊獨倚的身影。我有無盡的憐憫,憐憫她的癡心,憐憫她的不知所往;有無盡的希望,希望自己是她等待的終點,慰她一世神傷??蛇@世上最多的結(jié)局就是無能為力,我可以傾聽她的故事,遙望她的人生,卻不得不告訴她,也告訴自己:“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很久以前我還想過,這個女人,叫個什么名字合適呢?叫什么名字都好像把她推入了現(xiàn)實里,這個慘烈的世界。劇末,她沿著青石板路一直往外走,走出她守候了三十五年的家,有人會問,她將走向何方?劇作給不了我們答案,至少在已有的框架內(nèi),陳白露最終選擇了死亡,是因為她無路可走,那個從未出場的金八像一個玻璃罩子罩住了她的世界,切斷了她所有的路??墒沁@個古老的村落里沒有金八,是誰把這個女人變成了“你伢子的姑姑”?是那個男人嗎?我們在無數(shù)的作品里謳歌那些為了追求生命意義而與包辦婚姻做斗爭的人,恐怕也沒有理由來強求這個并未作出什么承諾的男人;是所謂的封建家長嗎?她的公婆還曾打算為她重選佳婿;那么怪體制?老秀才和族中長輩都開始考慮將她改配哪家。我們似乎找不到一個兇手,我們無法指著某一個人,理直氣壯地說:“就是他,把這個女人害成了這樣”,我們找不到那個罪魁禍?zhǔn)?,所以我們無法釋懷。
“有一個,或者一群女人的命運是這樣的”,每當(dāng)大幕落下,再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仿佛那一步步向我走來的不是一個,而是一群人,她們似乎心如止水,卻讓我痛到無法呼吸。
有人說,《徽州女人》沒有什么思想性??晌視檫@個女人的命運而感嘆,為她深夜的一聲嘆息而揪心,為養(yǎng)子一句“兒要留下來陪你,陪你一輩子”而落淚,在這個時刻,我意識到自己依然善良。不是所有的悲劇都要轟轟烈烈地控訴,有時候,安安靜靜的等待更能凈化觀者的心靈。
風(fēng)吹仙袂,飄搖起舞,在那一刻將整個世界遺忘。只有你,只有她,只有那苦苦守候三十五年的魂斷神傷,籠罩著那一束慘淡的追光。光影里,是耗盡青春的企盼,是掙扎一生的吟唱。
濕漉漉的青石街道向晚,一抹殘陽將天空染成血紅,仿佛在講述一個塵封的故事。你從殘陽中走來,頰邊的淚摔成一地心酸與無奈。
而我遙遙守候在歷史的彼岸,靜默地,看著你紅顏漸逝,眼睜睜地。
芰荷叢一段秋光黯淡,耳邊似猶有你的輕吟淺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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