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祥
吃過晚飯,喬告訴老婆朵,說去看看張近。喬這樣說后,就出了門。去張近家要經過一片墳塋地。朵不放心,跟出來,外面天黑如墨。朵喊,這樣黑的天,明天再去吧?喬沒睬。
喬回來時,朵已睡了。
喬晃醒朵。喬說朵你起來,起來跟我去鎮(zhèn)上。朵揉著眼,說這個時候去鎮(zhèn)上干嘛?喬說張近恐怕熬不到天亮了,幾個兒子推三阻四的,棺材壽衣都沒辦,老張平時待我們家不薄,我是怕他走了,一時半會沒有地方待,才想著去鎮(zhèn)上買香楠,連夜給棺材打出來。朵聽說是這樣,便神色嚴肅地跟著喬拉著架子車往鎮(zhèn)上趕去。
天黑。風冷。
買好香楠往回拉著,倆人渾身都水澆了一般。過了那片墳塋地后,朵坐到地上不走了。喬說,堅持一下。朵說,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喬也只好坐下來。兩人喘息著。夜空像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風攪出了瘆人的聲響。
老張得的什么病呀?朵仍喘著。
不知道。喬喘息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種怨氣。
怎么會不知道呢?又沒有看醫(yī)生,誰知道啥病。
怎么會沒看醫(yī)生呢?沒看就是沒看。喬氣咻咻地站起來,拉起車,朵也只好起來了。沉默,車輪碾壓路面,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回到家,喬說朵你把燈線拉到外面來,其余的,你就別管了。朵拉出燈線,摁亮燈,說喬你還能不睡覺了?喬回頭看看架子車上的香楠,說還睡什么覺啊,等把這香楠做成棺材后,再睡吧!朵說喬你愛折騰就折騰吧!說后,朵就進屋倒床上睡了。
喬把香楠從架子車上推下來,按四塊下料,接著凈料、劃線、打眼、開榫。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可以組裝了。喬喊起來朵,喬說朵你過來幫幫手,要把四塊木板組裝成棺材,可不是一個人干的活。朵嘟噥著,但還是配合了。再接著是校準、凈面、打磨。之后,棺材就做成了。喬手扶著棺蓋,覺得上下眼皮好像粘著了似的,喬用力睜。
這會兒,張近的幾個兒子抬著棵剛鋸倒的椿樹過來了。大兒子走到喬跟前,說喬叔,我爹走了,我們弟兄幾個合計,鋸了棵椿樹,喬叔你看著給做口棺材吧!喬眼角熱起來。喬連忙抬手抹了把。喬說,幾時走的?喬好像并沒有等著他們回答的意思。喬目光聚著那棵椿樹,喬說,這棵是臭椿,想讓你們的爹在地下也不安寧呀!弟兄幾個嘰喳起來,相互責怪。喬說,別吵了。喬手戳著面前的棺材,喬說,把這口抬去吧!弟兄幾個一看是口香楠棺材,還是四塊板的,知道價格不菲,便吞吐起來。喬讀出了他們的心思,喬說,放心抬走吧,算是你們用這棵椿樹換的。弟兄幾個聽了,齊刷刷跪到喬面前,說謝謝喬叔,起身抬著棺材走了。
喬回到屋里,坐在木凳上,點了一支煙。
朵走過來,朵說,你混呀?
喬抽他的煙,不做聲。
朵說,拿香楠去換一棵臭椿,你混呀?
喬仍抽他的煙,不做聲。
朵嗚嗚哭起來,還說,喬你就是一棵臭椿……
這下,喬流淚了,說,朵你是不知道呀,昨晚去看張近,他眼睛都沒力氣睜開了,還伸手去貼身衣兜里摸錢,要我給他做口香楠棺材……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