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斌
1973年10月生。廣西南寧人,現(xiàn)居杭州。
1988年師從黃泓、張羽翔、陳國斌先生學(xué)習(xí)書法篆刻。
1991年篆刻作品入選《全國第四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展》。
1993年書法、篆刻作品參加《全國第五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展》獲獎。
1997年書法作品入選《全國第七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展》。
1999年篆刻作品應(yīng)邀參加《成都1949—1999(世紀(jì)之
門)藝術(shù)展》。
2002年篆刻作品參加《首屆流行印風(fēng)展》。
2003年篆刻作品參加《第二屆流行印風(fēng)展》。
2004年篆刻作品參加《第三屆流行印風(fēng)展》。
2008年榮寶齋出版社出版《黃文斌篆刻集》。
2015年出版《黃文斌作品集·元朱文二十四詩品》。
古邕州實為一非常奇葩之存在。四季花亂開,無有終止。鋪天蓋地之視覺滿漲感,隨時準(zhǔn)備撐破外來人眼眶,蠻橫至了無心肺。而行于野,隨時會被落下的芒果椰子砸中腦袋。
此地人士亦操粵方言,而尾音略帶與港地八點文件電視劇迥異之土氣。此地民族歡融,壯侗同胞幾乎要忘記己之霸蠻本色。
是故,成于斯,浸潤于斯,習(xí)藝于斯,邕人黃文斌似橫空出世般殺入江南,便不再顯突兀怪異。
黃文斌,江湖人稱“黃廣西”。或因“廣西”二字氣象更壯大,倏忽即連接上孤梅四隱,桃谷六仙,江南七怪等等武俠傳說中之異人頑主。雖黃文斌未必有力拔山兮之功夫,卻僅憑一把小刀,就將自己塑造成武林中的一尊雕像,旁人絕無可能視而不見。
不同于上述江湖英雄抱團(tuán)相與,黃文斌在杭州始終孤身一人戰(zhàn)斗。他從一個更遠(yuǎn)的南方來到這一個南方,看上去多少有一些“水土不服”。他是一名刀客,刀客之使命就是白日放歌縱酒后,夜半無人私語時,集千鈞之力于一發(fā),以刀為筆,縱橫秦漢,將漢字變?yōu)榭梢晥D畫,篆刻于芙蓉荔枝田黃之上。刀刀不見血而刀刀見血。如此數(shù)載,天昏地暗,方得看山又是山,看水還是水,以求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鄙在幾年前方聞黃廣西大名,不免有后知后覺之嫌。乃是日聞聽杭州刀客吾友魯齊喟嘆:若非黃廣西這號人物存在,我早已放棄篆刻。
以齊之篆刻絕學(xué)與審美功夫,將廣西引為于今之世海內(nèi)唯一“對手”,多少有惺惺相惜之意,也令聽者不得不收拾形容,沐手焚香,端立于前,以企觀真意。
你們認(rèn)為故事就這樣發(fā)展下去了嗎?
作為一名19歲少年,我實在寫不下去半文不白的評論文章了!
于是,請允許我不再裝13,好好說話吧。
事情是這樣的,我通賞了黃文斌的作品之后,忍不住要問天下豪杰:黃文斌這個人,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嗎?
我為什么知道得這樣晚!這真讓人羞愧。
于是某天后半夜,由靜逸堂主徐辭拉了皮條,我等歡聚一堂,共赴大排檔,喝了一場大酒,吃小龍蝦吃得衛(wèi)生紙掉一地。我和黃文斌交流來交流去都是中南海和利群和555的口感差異。
對話是這樣的:
“哎大兄弟你能喝幾斤哪?”
“唉我不咋能喝啊,一斤就倒?!?/p>
“那可不行啊,我都是兩斤起步,從天黑喝到天亮?!?/p>
“那你不睡覺啦?”
“覺嘛,白天再睡。睡醒了寫字刻印,完了接著喝,喝完接著睡。”
“那我得向您多學(xué)習(xí),一天到晚咋這么自在?!?/p>
“不自在也沒辦法,要么干甚么哪呵呵呵。”
打那以后,這樣的對話又重復(fù)了多次,通常發(fā)生在后半夜的酒桌上。幾乎沒有關(guān)于書法和篆刻的交流。他跟我說這些不是對牛彈琴么!
因為頭上寸草不生,黃文斌時常成為孩童耍玩的對象。比如徐堂主四歲女兒的口頭禪是:“黃文斌快過來!腦袋給我玩一下”。又或者偶爾上山,行經(jīng)寺廟,總有游人牽著這位“方丈”合影。無論哪種情況,黃文斌只呵呵一笑,任由擺布。
講這些無用八卦,是想說黃文斌根本就不是那種只會裝古典,裝格調(diào),裝高雅的,人。
他不穿唐裝不彈古琴,可漢唐都在他心里裝著。他心里有大盂鼎毛公鼎,有歐顏蘇黃,更有萬千快活悲慨。這些東西被不經(jīng)意地藏起來,并不作為炫耀的資本?;蛟S一個樸素的人,只能靠作品說話。而這本身就是一切了。
況且黃文斌早年是學(xué)習(xí)西洋藝術(shù)的,談及西方美術(shù)史的流派和現(xiàn)在活躍在雙年展上的藝術(shù)家,比一個接受了六七年學(xué)院教育的人來得還要熟悉和迅捷。
所以得知有一些所謂“現(xiàn)代書法展”,并沒有邀請他參加,我真是納悶得不得了。真想揪著主辦者的脖子說:您看看啊看看啊看看??!您是不是沒帶眼鏡也不上網(wǎng)啊!
作為局外人,我亦知一個異鄉(xiāng)人在江浙書壇印壇混跡之艱辛。那是所有“闖入者”都必須打通的一個關(guān)節(jié)。黃文斌總讓人想起南寧城里城外野生野長的那些花,明明艷得刺眼,卻因為沒有種在花壇里,屢屢被當(dāng)作一種可有可無的存在。就像是戛納電影節(jié),有些影片天生就能進(jìn)入“主競賽單元”,有一些只能享受“一種關(guān)注”的待遇??赏耙环N關(guān)注”的影片通常會比“主競賽”的影片來得奇崛詭麗,更令人心潮澎湃。
作為一名高傲的少年,我頭一回想要從零學(xué)習(xí)書寫,正是因為黃文斌晴天霹靂般的中楷,那種不歐不蘇又歐又蘇的造字方式,全是司空圖筆下的“碧山人來,清酒深杯。生氣遠(yuǎn)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而其以鳥蟲篆入書,亦撿起了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傳統(tǒng),枝蔓旁逸斜出,而軌跡中正,無有漫不經(jīng)心的倏忽用筆,全是取之有度的格律章法。而那種自春秋傳下來的字形格律,在黃文斌筆下,卻似美酒倒在鮮花上,瞬時五感俱通,又似毒蟲撕咬腳背,以其痛感入視覺非西南山野之人不能體會。這是一種南方的氣象,而這一個南方,亦絕不是目下主流世界的南方。
因為有了這樣的心理鋪墊,再看其篆刻,多少能體會到一點不一樣的滋味。此一時代刀筆客,多愿追隨“詩品”,大概是缺什么就要補什么。所以,今之印壇不時可見渾濁的“典雅”,狹隘的“曠達(dá)”,俗氣的“清奇”以及逼仄的“飄逸”。
如果黃文斌就此落入俗套,我早就把他拉黑了。幸而我知道他絕不可能落入俗套。這就好比一個真正的紳士偶爾想要耍一下流氓,但他怎么可能流氓得起來呢?
而又不同于謙謙君子的中正教養(yǎng),黃文斌其人其篆刻,無不有一種荒蠻感。這是夸父的荒蠻、相柳的荒蠻、刑天的荒蠻、共工的荒蠻,是長久被江南水土孕育的人們難以擁有的特殊氣質(zhì)。
其刀下之作總結(jié)起來,就是乍一看“疏野豪放”,天風(fēng)浪浪海山蒼蒼。再一看“縝密沉著”,意象欲生,造化已奇。放下?lián)炱鹪儆^,便有高人畫中,令色氤氳,淺深聚散,萬取一收之感。
這僅僅是我個人的感覺。我也并非要牽強地用詩品旨趣來闡釋黃文斌的刀法精神,而縱觀其“二十四詩品”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確實也只能用詩品本身來解釋更為適宜。
黃文斌的刀當(dāng)然有這樣的層次。那把刀來自比南方更遠(yuǎn)的南方。刀下是詩的層次,酒的層次,也是一種帶著鐐銬的狂歡。他心里的繩子牽著他的刀,所幸那根綿延兩千年的繩子雖幾近透明,卻從來就沒有折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