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輝

民間剪紙的圖形表現(xiàn)方法探析

熊輝

民間剪紙藝術的主體是剪紙的圖形，它的表現(xiàn)方法是剪紙區(qū)別于其他造型藝術的根本。陰剪法、陽剪法、陰陽剪法、剪影法是民間剪紙圖形的主要表現(xiàn)方法，它們既承載著民間剪紙藝術的符號意義，又反映了廣大勞動人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審美追求。將民間剪紙圖形表現(xiàn)方法進行歸類分析，便于更好地理解剪紙藝術美。

民間剪紙方法；陰剪法；陽剪法；陰陽剪法；剪影法

一、民間剪紙圖形表現(xiàn)方法的概念

黑格爾在論及美的概念時，借用歌德所提出的“意蘊”一詞，并進一步提出美是由內容或題材和表現(xiàn)的方式構成?！懊赖囊乜梢苑譃?種：一種是內在的即內容，另一種是外在的即內容所借以現(xiàn)出意蘊和特性的東西?！保?］因此，藝術美固然離不開精彩的內容，也不能缺乏展現(xiàn)內容的外在形式。形式是向受眾展示美的關鍵，是受眾審美感受的直接來源。中國當代美學家李澤厚認為：“形式既不是完全先驗的，也并非完全后天形成，而是人的心理形式和外在行為以及文化經驗相互構建的結果。形式構建的途徑就是實踐，實踐是形式得以發(fā)生的根本來源?！保?］民間剪紙藝術的形式就是剪紙圖形，因此圖形表現(xiàn)方法是民間剪紙藝術的核心問題。民間剪紙圖形的表現(xiàn)方法是通過約定俗成的剪紙圖示符號、線條、色彩、材質等，遵循民間藝人思維觀念的程式法則，借助剪刀等工具與技巧創(chuàng)作剪紙的過程。

二、民間剪紙圖形表現(xiàn)方法分析

圖形是民間剪紙藝術的形式載體，它既是民間剪紙的藝術作品，又是民間剪紙藝術構成的主體。民間剪紙藝術的圖形表現(xiàn)方法可分為陰剪法、陽剪法、陰陽結合法與剪影法等4種類型。一幅完整的剪紙作品通常是由2種或2種以上的圖形表現(xiàn)方法共同完成的。以下詳細分析這4種剪紙圖形表現(xiàn)方法。

（一）陰剪法

陰陽是事物的2個相反的方面，是一對矛盾體，既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陰陽就是事物內部運動著的2種力量，正是這2種力量推動著萬事萬物的變化與發(fā)展。陰陽論是中國傳統(tǒng)的樸素哲學理論，總結了世間萬物的2種存在形式。陰陽包括天地、乾坤、日月、宇宙、動靜、黑白等。字面意思的陰陽本指日光的背向，向日為陽，背日為陰，后來引申為氣候的冷暖。原始的哲學觀念，首先是圍繞著人類從何而來的問題而形成的，先民從男女異性交合誕生新生命的現(xiàn)象出發(fā)，得出“男女精構，萬物化生”［3］的結論。之后又有伏羲所作八卦，遠古時期產生的周易、陰陽五行體系等，都是運用這一系統(tǒng)來解釋世間萬物生生不息的現(xiàn)象。

陰剪法是剪紙常用的圖形表現(xiàn)形式之一，常用陰刻的方式來鏤刻剪紙的圖形。這種造型方式的特點是將圖形的輪廓線剪掉，只留下輪廓線周圍的面塊來塑造物體的形象，其剪紙會出現(xiàn)剪紙畫面“線線相斷，塊塊相連”的效果。

圖1　陰刻剪紙《花牛》

圖1是陰刻剪紙圖形《花?！?，這種造型方法產生的圖形一般稱為“正形”。陰剪法所形成的正形通常不需要用其他顏色的紙作為襯底就能直觀地顯現(xiàn)出物象的形狀。剪紙圖形顯得塊面效果比較強烈，整體效果厚重、結實、分量感強。陰剪法創(chuàng)作的圖形適合表現(xiàn)比較厚重、沉穩(wěn)、宏大的題材，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但是，這種構造圖形的手法比較難以把握，要求必須有熟練的剪刻技巧。通常陰刻與陽刻配合使用，能創(chuàng)作出完美、豐富的剪紙造型。

（二）陽剪法

陽剪紙與陰剪紙的表現(xiàn)形式正好相反，陽剪法所產生的圖形屬于負形，是保留形象的輪廓線，將輪廓線周圍的塊面都剪掉或刻掉，其造型特征是具有“線線相連，面面獨斷”［4］的效果。

圖2　陽刻剪紙《虎》

圖2是陽刻剪紙《虎》，整體效果比較連貫通透，畫面中點、線、面表現(xiàn)均衡，具有疏密有致、輕重合理、緩中有急的藝術效果。陽剪法塑造的剪紙圖形常需要色彩反差大的紙板作襯底，以便更清楚地顯示出剪紙圖形。陽剪法圖形的表現(xiàn)形式相對而言較容易把握，多用于表現(xiàn)南方地區(qū)的風俗民情。這種剪紙方法大多用于刻畫精細柔和的畫面，表現(xiàn)輕松活潑的題材。一般情況下，只有陽剪法與陰剪法相結合才能表現(xiàn)剪紙的豐富造型。

（三）陰陽剪法

陰陽結合剪法是民間剪紙圖形的一種基本的表現(xiàn)形式。陰陽和諧統(tǒng)一的哲學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樸素造型觀念的反映。在現(xiàn)實中，民間剪紙圖形只使用一種剪刻方法是比較少見的。陰剪法與陽剪法各有優(yōu)點，只有將這2個優(yōu)點聚集在一張剪紙上，才能使剪紙的藝術效果得到更好的體現(xiàn)。

圖3　陰陽剪紙《女兵》

圖3《女兵》是將陰剪法與陽剪法有機結合，穿插使用的一個完整剪紙。陰剪法刻畫女兵的下身褲子形態(tài)，陽剪法表現(xiàn)女兵上身的白襯衫效果。一般先使用陽剪法剪出圖形的大概輪廓，再使用陰剪法進行局部的修剪與雕琢，最終使剪紙作品呈現(xiàn)出陰陽結合、相得益彰的藝術效果，并以此達到虛實相間、黑白有序、主次鮮明的藝術效果［5］。

民間剪紙藝術中的陰剪法與陽剪法，正好體現(xiàn)了“虛與實”“有與無”的關系。具體而言，陰剪法就是一種“虛”的手法，但是表現(xiàn)的卻是“實”的效果。反之，陽剪法就是一種“實”的手法，表現(xiàn)的卻是“虛”的效果。依據(jù)中國傳統(tǒng)造物觀念的陰陽和諧之道，一件事物只有內部達到和諧統(tǒng)一，事物外部才能呈現(xiàn)出一種秩序美。所以，在剪紙藝術中最常見的圖形表現(xiàn)方法，就是既采用陰剪法又采用陽剪法，只有將2種表現(xiàn)方法統(tǒng)一于一幅剪紙作品中，才能營造出和諧的畫面。

（四）剪影法

剪影圖形不同于文學作品中的剪影，文學中的剪影是對某事物的簡述、簡介。這里所說的剪影圖形是指一種逆光拍攝技巧所產生的攝影效果。下面主要從圖形方面探討民間剪紙的剪影圖形方法。

剪影法是剪紙的一種特殊的表現(xiàn)方法，是指用剪刀在單色的紙上剪出物體外輪廓的特征，但并不進行內部結構的刻畫。剪影藝術最早流行于歐洲皇室中，最初是作為一種巫術道具使用，后來剪影藝術成了皇家藝術的珍品。丹麥著名童話家安徒生就是一位剪影藝術家，他的剪影作品常與童話故事結合。剪紙藝術中的剪影作為一種造型表現(xiàn)方法，如今已成為國外剪紙的主要形式，如著名現(xiàn)代藝術家馬蒂斯在吸取民族藝術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了許多彩色剪影作品。此外，德國、英國、法國等國的剪紙藝術家也創(chuàng)作了很多極具魅力的剪影藝術作品。

圖4　剪影作品《舞蹈》

圖4《舞蹈》是歐洲的剪影藝術作品。國外藝術家發(fā)展了許多剪影藝術形式，常常被廣泛地使用在櫥窗、舞臺設計等各種視覺藝術領域。

民間剪紙的剪影方法，要求能夠準確地表現(xiàn)物象的側面或者某一個動作特征，以達到一種神似的效果。剪影方法更像是對某個物象側面輪廓的寫實刻畫。中國的影形文化具有悠久的歷史，遠古時代人們認為人的“影子”是自身靈魂的一部分。至今我國有些地方還流傳一種皮影戲藝術，皮影戲與民間剪影藝術如出一轍，有著相同的藝術根源，即剪影圖形。民間剪紙藝術圖形的剪影法，與一般的剪紙有所不同，剪影法創(chuàng)作的剪紙圖形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它不利于表現(xiàn)與突出物體的細節(jié)，但是能夠表現(xiàn)物體的簡要形象。因此，剪影法創(chuàng)作的剪紙圖形與普通剪紙圖形構成一種互補關系，在民間剪紙藝術創(chuàng)作中，將剪影圖形法與陰剪法、陽剪法相互協(xié)調使用，能夠創(chuàng)作出一幅生動形象的剪紙作品。

三、民間剪紙圖形表現(xiàn)方法的思想基礎

常見的剪紙方法可歸納為：陰剪、陽剪、陰陽剪、剪影等4種。這是民間剪紙常用的圖形表現(xiàn)方法，既是廣大勞動人民在生產生活實踐中創(chuàng)造的民俗藝術表現(xiàn)范式，也是民間藝人一代一代言傳身教與經驗累積的結果。剪紙圖形表現(xiàn)形式反映了鄉(xiāng)村民眾在生產生活實踐中對美好事物的精神向往，是鄉(xiāng)村民眾集體審美需求的表征。著名民間藝術學者馮驥才說：民間藝術是民族文化之根。民間剪紙藝術是民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廣大勞動群眾是民間剪紙藝術的真正創(chuàng)造者，只有為民間剪紙藝術提供了廣闊的生存土壤，才能形成豐富的剪紙藝術［6］。民間剪紙圖形的造型方法相對于其他藝術種類而言，屬于獨立的造型體系，它既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繪畫藝術的造型觀，又不同于西方理性文化下的寫實技法與透視原理的造型觀。民間剪紙圖形是廣大民眾自己心中主觀意象的表達，并沒有一種固定的思維方式來約束民眾對剪紙圖形的自由表達。

受中國傳統(tǒng)的樸素哲學思想影響，剪紙圖形形成了樸素的造型觀，“即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7］”的陰陽八卦觀念。這種觀念是民間藝術造型的哲學基礎，它對民間藝術造型影響深遠，無論是在民間藝術的圖形形狀上，還是色彩、構圖上都烙上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印跡。其次，民間剪紙圖形體現(xiàn)出“有圖必有義，有義必吉祥”的美好寓意。在剪紙作品中難以見到荒涼、凋零、悲哀的主題，即便是為了喪事而制作的剪紙圖形，也表達了對死者安息的美好祈愿。剪紙圖形真實地反映了廣大民眾對現(xiàn)實生活的真切追求，體現(xiàn)出他們對生活堅定執(zhí)著的積極心態(tài)，充滿了智慧的思想光芒，以及對幸福、祥和生活的美好追求與寄托。

民間剪紙是一種寫意形態(tài)的藝術，剪紙圖形的意境表達勝于剪紙圖形的形態(tài)寫實，注重剪紙圖形應該具備的一種傳神藝術境界。這正是民間剪紙藝術意象造型的特殊性，剪紙圖形不是對客觀物象的真實描摹，而是物象經過民間藝人樸素的造型觀念與程式化的藝術整合后所構成的一種意象再現(xiàn)。正如蘇珊·朗格所說：“藝術中用的符號是一種暗喻，一種包含著公開或隱藏的真實意義的形象，而藝術卻是一種終極的形象，一種非理性的不可言語表達的意象，一種訴諸于直接的知覺的意象，一種充滿了情感、生命和富有個性的意象，一種訴諸于感受的東西?！保?］回顧西方藝術史可以看到，畢加索、馬蒂斯、塞尚等人的繪畫都是從民間藝術、原始藝術中借鑒了質樸、單純的表現(xiàn)形式。

總之，民間剪紙藝術的圖形即剪紙藝術作品，它是民間剪紙藝術美的外在形式載體，反映了廣大勞動人民千百年來對日常生活的審美追求。剪紙圖形已經內化為華夏民族地域文化的符號范式，體現(xiàn)了民間藝人在生產生活中淳樸的造型觀念。剪紙多樣化的圖形表現(xiàn)方法是廣大勞動人民對民間剪紙內涵的約定俗成表達。對民間剪紙圖形造型方法的分類研究，有利于更好地理解民間剪紙圖形的審美與范式。

［1］黑格爾.美學［M］.朱光潛，譯.上海：商務印書館，1997：24-25.

［2］曹暉.視覺形式的美學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59-160.

［3］朱狄.原始文化研究［M］.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1988：490.

［4］潘魯生，苗紅磊.剪紙［G］//中國民俗文化叢書.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9：139.

［5］路甬祥.民間手工藝［G］//中國傳統(tǒng)工藝全集.鄭州：大象出版社，2007：348-350.

［6］陳竟.中國民間剪紙藝術研究［M］.北京：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1992：69.

［7］左漢中.中國民間美術造型［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10：132.

［8］蘇珊·朗格.藝術問題［M］.滕守堯，朱疆源，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134.

（編輯：文汝）

J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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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6）10-0086-03

熊輝（1985-），男，碩士，皖西學院（安徽六安237012）文化與傳媒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為民間藝術與設計。

2016-07-05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一般研究項目“皖西民間剪紙藝術研究”（SK103762015B06）；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一般項目“皖西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研究”（AHSKY2015D57）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