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強

扎西會議

扎西那地方

雄雞一唱 三個省都聽得見

如果敲開那間有名的會址

就能搜出一群紅軍的影子

在那里回師東進

扎西當(dāng)時并不明白

它的一間破廟

會成為中央政治局的會議室

除了時間 其意義

與北京人民大會堂作出的決策差不多

當(dāng)歷史走了80年

扎西會址還留在原地

是與遵義的那間一般大小的

仿佛一首軍旅詩

王明執(zhí)筆時到處是病句

只有到遵義才開始分行

并使用毛澤東的創(chuàng)作技巧

在扎西修改后再構(gòu)思

將軍隊縮編成七律

再用重疊手法渡過赤水

陜北的六口窯洞

是中國革命的省略號

打在金沙江 大渡河的排比句后面

既完整又含蓄

紅軍能夠打破二萬五千里長跑紀(jì)錄

與在扎西歇腳有關(guān)

扎西 扎西

是一代偉人沖刺之前

做深呼吸的地方

威信老屋

在威信縣

有一間很老的屋子

曾經(jīng)是中國革命投宿的客棧

與紅軍發(fā)生過

某種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張聞天和秦邦憲

都是那間屋子的過客

那是1935年寒冷的春天

房東正從門縫里看人

看見堂屋里的馬燈

照亮了圍桌而坐的幾個外地人

他不曉得什么是毛主席

只發(fā)現(xiàn)一個頭發(fā)往后梳的高個子

說話時吃著辣椒

他更不曉得

另一個長胡子的是周恩來

正引導(dǎo)紅軍

沿著高個子的路線奔走

而今那間很老的屋子

還沒有坍塌

它不僅是威信縣的一處風(fēng)景

精神和象征意義

與西柏坡的土屋一樣

永遠(yuǎn)閃著歷史的光輝

難怪我到那里朝圣時

一位給紅軍帶過路的老人問我

“現(xiàn)在是哪個當(dāng)毛主席”

在彝良紅軍長征紀(jì)念碑前重讀二六軍團

當(dāng)時光倒轉(zhuǎn)

一支鐵流與思想的隊伍

一支絕望與掙扎的武裝

正在磅礴的烏蒙高原

悲壯地迂回 穿插

1936年的大雪 不斷落在

二六軍團漫卷西風(fēng)的旗幟上

在圍追堵截的槍聲中

賀龍和他的戰(zhàn)友們身后

跟著馬蹄聲碎的收割機和宣傳隊

跟著真理與國策的播種機

在長空雁叫的大黑山下

該用怎樣的火把

才能尋找一條正確的路線

我對那個年代的回望

不僅是斗爭的旗幟

不僅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標(biāo)語

因為蕭克 任弼時 關(guān)向應(yīng)和王震

用進攻和伏擊

用迂回和轉(zhuǎn)移

踏出的狂飆與雷電

早已通向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春天

把長征的每一條路豎起來

都是偉岸的豐碑

用小米雕刻真理的花朵

用步槍書寫歷史的轉(zhuǎn)折

讓革命從波濤洶涌的洛澤河

頑強地走向全國

當(dāng)我站在紅軍走過的地方

想象80年前

那支用綁腿 草鞋 八角軍帽

用意志與信念組成的武裝

我其實也經(jīng)歷了一次長征

因為他們已經(jīng)把我的思想

帶到了我想去的地方

長征 不是勝利也不是失敗

不是進軍也不是逃亡

它只是民族的傷口里突圍出來的鮮血

那些飛越萬水千山的歌聲

是一顆顆燃燒的種子

通過根據(jù)地的陽光和雨水

長成史詩的第一樂章

即使在今天 我仍然可以聽見

來自那個年代的吶喊與號角

突破烏江

翻開中共黨史

從長征路線示意圖上

我看到的是

一支走成紅色箭頭的隊伍

沖過最后一道封鎖線

在湘桂邊境突然掉頭

進入槍聲漸漸稀疏的貴州

這是一支

拖著一路鮮血的工農(nóng)武裝

在逼近被稱為天險的烏江時

盡管被博古和李德

這兩塊石頭絆了一下步伐

仍然沒有改變方向

所以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

阻擋紅軍前進的

不僅是一條驚心動魄的江

還有比長征路線更復(fù)雜的思想

幸好歷史選擇了毛澤東

這個從小就到中流擊水的湖南人

不會因為任何艱難險阻

而退縮和逃亡

就這樣

方面軍的旗幟

沿著一雙指點江山的大手

呼嘯著躍過了

貴州境內(nèi)那條最大的河流

點燃遵義的曙光

金沙水拍

重讀長征

只有隨劉伯承的回憶錄一起

把磅礴的烏蒙踩成泥丸

才能把一撥姓蔣的追兵

甩在貴陽以東

然后以每天120里的急行軍

抵達一條叫金沙江的山溝

金沙江雖然不寬

但僅憑那云朵中的懸崖

就可把中央紅軍堵截

使那條從南湖駛出的紅船

在這山溝里翻掉

但鐵錘鍛打的紅軍

一心要用鐮刀去割掉

白色中國的苦難

硬是以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英勇

用皎平渡的七只小船

把中國革命的一條大船

載到使戰(zhàn)略向北轉(zhuǎn)移的彼岸

船長毛澤東傲立船頭

面對湍急的金沙江

盡管內(nèi)心波瀾起伏

但在他深藏不露的詩中

寒冷的水

都變成他對長征的勝利

充滿樂觀和自信的革命胸懷

四渡赤水

重走紅軍長征路

我們就會被一條深不可測的河

帶到1935年寒冷的春天

那條河差點斷送了中國革命的前途

毛澤東就是在那條河上

創(chuàng)作遵義會議后的第一首詩的

這首詩一開頭就非常精彩

中間特別有氣勢

收筆更是利落

蔣介石曾想用那條河

卡住毛澤東越寫越長的中央紅軍

然而那條河掀起的波浪

反而誘發(fā)了毛澤東的靈感

為了引人入勝

毛澤東用押韻的腳步 平仄的槍聲

反復(fù)斟酌 四易其稿

第一稿撕去土城作戰(zhàn)的敗筆

第二稿放棄早已構(gòu)思好的

北渡長江的動詞

第三稿用《憶秦娥》中的

馬蹄和喇叭聲

刪去了婁山關(guān)的敵兵

第四稿用現(xiàn)代技巧

避實就虛 揮師東進

詩到勝利為止

這是毛澤東的風(fēng)格

并在他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

取得了新的突破

那條河叫赤水河

比起金沙江 大渡河算不了什么

難怪毛澤東在他的《長征》詩中

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