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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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顧：1999年的秋天，少女胡桃遇見了少年林向嶼，因“周星馳”與“朱茵”結(jié)緣的兩人漸漸生出友誼。隨后胡桃突然出現(xiàn)又離開的生父，將胡桃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而林向嶼，決定和胡桃分享他最大的一個秘密……

胡桃獨自站在天臺的圍墻邊上，風(fēng)吹得她頭發(fā)獵獵飛舞，她慢慢地想，它給了我什么呢。

“你擺這個POSE，是在模仿《泰坦尼克號》的Rose嗎？”

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來，一顆石頭滾落在胡桃腳邊。

胡桃回過頭，不出意外，看到了林向嶼。

他將手插在校服的包里，單肩背著書包，向她走來。

他開門見山：“我聽到很多人都在說關(guān)于你的事?！?/p>

胡桃嘴角揚起戲謔的笑容。

那你是來干什么？安慰我？可憐我？還是嘲笑我？她在心底不無惡毒地想。

林向嶼卻說：“你不知道吧，那個人打籃球很厲害，我和他單挑過，十分鐘輸?shù)靡凰??！?/p>

胡桃一怔，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我每周都和他打籃球，他的球技很好，體力比我差一點，但是彈跳力不是蓋的，哦，還有，投籃很準，十發(fā)九中。我覺得我和他勉強算得上朋友，以后不能和他一起打球了，有點可惜?！?/p>

他聲音聽起來是真的十分惋惜。

胡桃忍不住笑出聲。

“干嗎？”林向嶼看了她一眼。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你遲早會超過他的。”她笑著說，“還有好多年呢。”

“是啊，那當然啦，也不想想我是誰。”林向嶼豎起手指，比了一個“V”，模仿《灌籃高手》里櫻木花道的樣子，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是天才！”

“你還是周星馳呢！”

“是啦是啦！”

“……”

夕陽西下，風(fēng)吹過來，打了個旋，將少年和少女的聲音送到了很遠的地方。

“帶你去個地方?！绷窒驇Z說。

“什么地方？”

“一個……”林向嶼頓了一下，“我很討厭的地方?！?/p>

“你討厭的地方？那為什么還要帶我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p>

胡桃一路上猜了許多地方，還是沒想到林向嶼會帶她來到水族館。

這是她第一次來水族館，除此之外，游樂場和電影院一類的娛樂場所，她也從來沒有去過。

水族館算不上很大，因為是工作日，也沒有什么人。工作人員自顧自干著手里的活，連檢票都有點漫不經(jīng)心。

林向嶼輕車熟路，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林向嶼先帶胡桃去了水母館，一踏進去，溫度驟降，光線也暗下來，模仿大海的深處，不時能聽到海底生物們吐泡換氣的聲音。走道兩旁透明的水缸被隔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都漂浮著不同種類的水母，墻壁的斜上方有暗沉的藍光投下來。

其實除了體型，胡桃不大分得清每一種水母的種類，卻還是裝模作樣地看著簡介。

林向嶼陪著她慢慢走，不時停下來給她做常識性的講解。

“水母是一種低等的無脊椎浮游動物，肉食性。據(jù)統(tǒng)計，水母的出現(xiàn)比恐龍還早，可追溯到6.5億年前。全世界的水域中有超過250余種的水母，它們分布于地球上各地水域里。水母美麗，但是兇猛，有毒?！?/p>

少年的聲音冷冷清清，落在這深藍色的夢中，卻溫柔地包裹著她。

胡桃看著走在她身邊的少年，他寬松的校服，校服上一甩一甩的拉鏈，還有淡淡的青草香氣。她忽然十分舍不得走完這趟旅程，只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

轉(zhuǎn)了一個彎，胡桃忽然發(fā)現(xiàn)水母館中別有洞天。

這里的水缸忽然變得無比巨大，占據(jù)了整面墻壁，這間屋子的燈光似乎也比來時的暗道更明亮一些，各式各樣的水母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蕩。

胡桃趴在玻璃罩外面，望著水里的水母，忍不住感嘆：“真想變成一只水母?！?/p>

“為什么？”

“因為沒有煩惱啊！”胡桃輕聲說，“什么煩惱都沒有，活著，就僅僅是活著。”

“那樣真的會讓你快樂嗎？而且，水母就真的沒有煩惱了嗎？”

胡桃抬起頭，看向林向嶼。

“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水族館嗎？”林向嶼說，“我討厭水族館、動物園，感覺它們就像鳥籠一樣，我們?yōu)榱私o自己的世界增加樂趣，束縛了這些生靈的天性，它們會讓獵豹忘記草原，讓鯨魚忘記海洋……世界上總有一些靈魂，不能生存在屬于它的地方?！?/p>

“胡桃，其實所有束縛你的事，讓你不快樂的事，都是不重要的事?！绷窒驇Z終于側(cè)過頭，對胡桃說。

“你的過去，你的父母，你的家庭，那些詆毀和流言，都不重要?！彼虏弊由系膰?，跨一步到了胡桃面前，在她的脖子上一圈一圈地圍上。圍巾很長，將胡桃的嘴巴和鼻子都遮住了，林向嶼伸手指壓了壓圍巾，露出她美麗烏黑的大眼睛。

他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重要的，是我們將如何度過我們的一生?！?/p>

胡桃覺得眼睛有點澀，努力眨了眨。

“忘掉它們吧，忘掉所有讓你不愉快的事情?！?/p>

林向嶼將手收回來，放進衣服的口袋里，帶笑看著胡桃。

只是他沒有想到，十幾年后，他這一句話，竟然一語成讖。

她真的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胡桃喉頭一動，認真地說：“謝謝你?！?/p>

“沒什么，我們是朋友??！”林向嶼轉(zhuǎn)過頭，再一次給胡桃指了指他身后的水母，整面墻壁的水母，慢悠悠地游動著。

胡桃那一刻心有靈犀，脫口而出：“你說得對，獵豹忘記草原、鯨魚忘記海洋，都是很悲哀的事情。而這些水母，也不是真的快樂?！?/p>

“或許吧，說不定它們能聞到海洋的味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墒恰鄙倌暾乜粗@些透明美麗的水母，冷靜而殘酷地說，“終其一生，它們都無法再回到大海?！?/p>

林向嶼仰起頭，說：“幾年前，我爸爸曾經(jīng)帶我去美國的海洋公園。那里很大，有很多很多的海洋生物，我們走了一天，在傍晚要離開的時候，去了最后一個水族館，鯊魚館。”

“在那些鯊魚的面前，立了一個紅色的電子警戒牌，上面寫著，截止此刻，今日內(nèi)已經(jīng)有四十五萬頭鯊魚被捕殺?！绷窒驇Z看著胡桃的眼睛，重復(fù)了一遍，“四十五萬頭，可那一天還沒有結(jié)束。”

“我當時渾身顫抖，站在水族館中央，哇哇大哭起來?！绷窒驇Z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指揉了揉鼻子，“很丟人吧?！?/p>

“不……”胡桃搖頭，“沒有。”

“那時候我就給爸爸發(fā)誓，說我要成為一名海洋生物學(xué)家，我要保護它們。在我有生之年，盡我一切的能力，哪怕微不足道，哪怕一無所獲，我仍甘愿為此獻上自己的生命?！?/p>

還有一句話，林向嶼沒有說出來，但是胡桃覺得自己聽見了。

她聽見他一字一句地說出那句滾燙的誓言：“那是我的夢想。”

過了一會兒，林向嶼才說：“我并不知道要如何才算無愧于心地度過這一生，但是我想，努力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總不會錯的。胡桃，你有什么夢想嗎？”

胡桃想了想，輕聲說：“我就想要好好地讀書，不讓媽媽操心。希望大家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p>

林向嶼笑起來，拍了拍胡桃的頭：“那不叫夢想，叫心愿。”

“那夢想是什么？”

“這個我也不知道?！彼f，“但是我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所謂成長，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告別；所謂夢想，就是舍到無可再棄之時，你所剩下的唯一?！?/p>

水族館一片安靜，玻璃后的水母緩緩地游動，一墻之隔，卻是兩個互不相關(guān)的世界。淡藍色的燈光落在少年的臉上，他像是從遠古的海洋里走出來的神祇，悲天憫人，對人世帶著深深的眷戀和熱愛。

他向胡桃伸出了手。

那是她灰暗而孤獨的人生里，唯一的一道光。

1999年，瑪雅預(yù)言的天災(zāi)并沒有降臨，地球仍然轉(zhuǎn)動，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出生。

2000年，周杰倫出道，發(fā)布同名專輯，沒有人會料到，這個吐詞不清的小伙，會成為一代人的青春。

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震驚世界，五角大樓坍塌，死亡人數(shù)不明。

2002年，非典席卷全國，人人自危，病毒瘋狂蔓延。

2003年，張國榮跳樓自殺，給所有人開了一個玩笑，此后數(shù)十年，也只得一個風(fēng)華絕代。

那幾年的夏天好長好長，蟬鳴聲連綿不斷，少男少女們穿著白色的校服，衣袖妥帖地挽起來，能聞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氣。

而未來還很遠。

第三章

下課鈴聲響，高二四班的學(xué)生埋頭倒下一半。

程可欣趴在桌子上轉(zhuǎn)著自動鉛筆，拿起桌子上的語文試卷：“作文！又是作文！我最恨寫作文！八百字！湊不夠啊??！”

正在埋頭整理英語筆記的胡桃抬起頭看了自己的同桌一眼，笑著問：“什么題目？”

“假如今天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將如何度過？”

“這么沉深？”胡桃吐了吐舌頭。

“是??！胡桃，你語文好，快給我說說，這要從何下手？”

“不知道，要得高分的話，肯定得寫點理想之類的?！?/p>

“那要不得高分呢？說真的，你想怎么度過？”

“該怎么過就怎么過唄，我們的每一天都是平凡的，也都是最特別的?！?/p>

“有道理。”程可欣一知半解地點點頭，鋪開試卷，扭開鋼筆蓋，可是真要落筆了，又不知道要寫什么好。

“那……換一種問法?！背炭尚烙謫柡?，“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有沒有什么最想做的事？”

“有?！焙曳畔率种械墓P，認真地點點頭，“我特想讓林向嶼把他欠我的紅燒豬蹄補上?！?/p>

“我給你說正經(jīng)的?！?/p>

說曹操，曹操到，剛準備過來找胡桃要作業(yè)的男生聽到自己名字，湊了過來：“偷偷說我壞話呢？”

一聽到他的聲音，程可欣就繃緊了身子緊張得不敢再開口了，胡桃在心底偷偷笑她沒出息：“身正不怕影子斜?！?/p>

然后胡桃正襟危坐，對著林向嶼說：“說你壞話還需要偷偷的嗎？”

“算了，你就這點愛好，我不剝奪?！绷窒驇Z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大氣地擺擺手。

程可欣生怕林向嶼誤會自己也在說他的壞話，在桌子下面拉了拉胡桃的衣擺。胡桃一邊將自己的作業(yè)本找出來一邊開口：“林向嶼，看見今天語文作文了嗎？假如今天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你有沒有什么不做就死不瞑目的事？”

“有?！绷窒驇Z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特想讓你把搶我那盤周杰倫的磁帶還我?！?/p>

“我的紅燒豬蹄呢！”胡桃瞪圓了眼睛。

“你還我磁帶我就請！”林向嶼慢悠悠地說，嘴角揚起胸有成竹的笑。

“不請就不還！”胡桃賴皮道。

“不還就不請！”林向嶼依然不疾不徐，氣定神閑地頂回去。

周圍人翻著“又來了”的白眼，見慣了胡桃和林向嶼斗嘴，都捂著耳朵繼續(xù)做題。

等上課了，程可欣還捂著嘴巴樂不可支地笑。

“有什么好笑的？”胡桃不好意思地用書擋住自己的臉。

“我覺得你們兩個在一起真逗，芝麻大點事也能吵得有板有眼的。其實我好羨慕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和他說話?！?/p>

“因為我們是好哥們嘛。”胡桃無所謂地聳聳肩。

程可欣側(cè)過頭去看胡桃高高扎起的馬尾，在風(fēng)扇的吹動下一擺一擺的，神采奕奕。胡桃是公認的美女，杏眼紅唇，身材也玲瓏高挑。高二年級有一個笑話，當初學(xué)詩經(jīng)“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班的語文老師在課上說：“只有四班的胡桃擔(dān)得起這樣的美喻。”

“我搞不懂他怎么想的啊，胡桃，我如果是男生，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胡桃抿嘴笑：“怎么，不是男生就不能喜歡我了？”

“不是不是。”程可欣急忙擺手解釋，“我是說，我會給你寫情書，送你巧克力，給你買你喜歡的東西，保護你，把最好的都給你?！?/p>

“有我們的林大帥哥在，你怎么舍得把最好的給我？”胡桃揶揄她。

程可欣被胡桃說中了心事，紅著臉害羞地拉了拉胡桃的校服衣袖，把手指放在嘴唇前比了一個“噓”，急急忙忙向四周打量，生怕被人聽到了。

胡桃被她逗樂：“我覺得你在考慮世界末日之前還是專心做完這份英語報紙吧。”

“英語差才能證明我愛國?。　?/p>

“誰稀罕你證明？”胡桃瞥嘴，“你啊，還是多做對兩道，才能證明你愛你爸媽?！?/p>

提到自己的父母，程可欣就泄氣了，她知道自己的成績讓他們很操心，便抓起筆鋪開英語報做起來。

“哎，胡桃，這道題選什么？”

女生細細的聲音傳來：“這個是There be句型，就近原則，所以你要看后面這個名詞……”

沒多久，下課鈴響了。這是周一的第二節(jié)課，緊跟著就是一周一次的升旗儀式。女生們趕緊跑到廁所里換上校服，像胡桃這樣懶點的，直接躲在桌子下面，和程可欣互相擋擋就行了。

換完衣服，胡桃從書包里摸出小梳子，刮了兩下自己的劉海。

程可欣很興奮，推了推胡桃：“胡桃！加油！”

胡桃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這是她和林向嶼相識的第五年。

這五年里，他們順利考入了全省升學(xué)率第一的一中，從原本的校友變成了正兒八經(jīng)的同班同學(xué)。新的學(xué)校里，胡桃和林向嶼依然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沒有人知道她曾經(jīng)遭受非議的過去，大家都很喜歡她，又漂亮，成績又好，是當之無愧的女神。

升旗儀式有一個詩歌朗誦節(jié)目，每個年級輪流換著做。胡桃和林向嶼是他們這一級的代表，男才女貌，沒有人敢有意見。

這一次，他們選的是舒婷的《致橡樹》，林向嶼將胡桃的中文翻譯成英文。他向來吊兒郎當?shù)?，連高一入學(xué)時候的新生代表演講都不帶稿子，更別說只是升旗儀式。

胡桃和他正好相反，她把全詩在信箋紙上工工整整謄了一遍，可是她剛剛走到話筒前，卻被線給絆住了，她一個趔趄，手里的稿子慢悠悠飄到了臺下。

胡桃窘迫地站好身子，對著話筒大眼瞪小眼，聲音都堵在喉嚨，緊張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時候，站在她身邊的林向嶼順勢拿起話筒：“我如果愛你，絕不學(xué)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男生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卻又帶著少年特有的明朗，讓人怦然心動。

然后他把話筒遞給胡桃，胡桃下意識張口就來：“我如果愛你，絕不學(xué)癡情的鳥兒，為綠茵重復(fù)單調(diào)的歌曲……”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等胡桃背完全詩，林向嶼把話筒收回來，用英文翻譯：“If I love you……”

林向嶼世家出生，從奶奶一輩起就去英國留學(xué)深造，他自小耳濡目染，說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一開口就唬住全場。

原本應(yīng)該一句中文一句英文的模式，被林向嶼臨時改動，卻也沒有人指責(zé)他，全場掌聲如雷。胡桃僥幸完成任務(wù)，轉(zhuǎn)過頭去看林向嶼，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沖她嬉皮笑臉地吐了吐舌頭

上午九點鐘的太陽，明亮而溫柔，落在他英俊的臉龐，胡桃慌忙地別過臉，在心底默念：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臺下，程可欣給胡桃豎起大拇指。

程可欣和胡桃同桌兩年了，程可欣偷偷喜歡著林向嶼，每天拉著胡桃說悄悄話。胡桃很羨慕程可欣，她性格簡單，從小被父母呵護著長大，沒經(jīng)歷過什么挫折，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考試不及格，不過聽說這件事在她父母心中根本不算事；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能見到林向嶼，雖然林向嶼到現(xiàn)在都還會把她和班上一個叫“程可穎”的女生混淆。

“可惜沒帶相機，不然真應(yīng)該拍下來?！钡群覐呐_上下來，程可欣一個勁兒給她鼓勵，“特別美！”

胡桃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穿越人群落在林向嶼身上，他正在扭頭和身邊的白冬遠說話，可是他的聲音猶在她耳畔盤旋。

“we partake cold tide，thunder storm，firebolt；together we share brume，flowing mist，rainbow . as if we separate all the time ， actually we forever rely on each other.（我們分擔(dān)寒潮、風(fēng)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發(fā)什么呆呢，回去上課啦?！背炭尚览死业囊聰[。

回到教室，班主任老師占用了一點下堂課的時間，向大家宣布學(xué)校要組織奧林匹克競賽的事情。

一中沒有奧賽得獎的先例，都給同市的四中霸占去了。今年新?lián)Q了校長，自己就是數(shù)學(xué)老師出身，決心好好抓這塊，也彌補一下這所百年老校缺失的遺憾。

競賽得獎的誘惑很好，能保送去重點大學(xué)，不用再經(jīng)歷地獄式的一輪、二輪、三輪。班主任一扔下這個炸彈，全班立刻沸騰起來，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開始討論。

“真想去?！?/p>

程可欣趴在桌子上，哀怨地嘆了口氣，她成績太差，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胡桃瞟了一眼林向嶼，他把課本立在桌面上，偷偷彎著腰看課外書，肯定是那本《海洋生物圖鑒》。那是他十七歲的生日禮物，他爹專門去美國給他買了一套，一套四本，一本要三四百美元，是許多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胡桃看到許成給林向嶼寫字條，揉成一團從后面拋過去，也不知道林向嶼是不是腦勺后面長了眼睛，居然一把抓住了。

“林向嶼肯定會去，他那么聰明，絕對是頭號種子選手?！?/p>

“那也沒什么，大家都是為了高考，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你不是說你媽媽讓你惡補一下，去考美院嗎？”

“唉！”程可欣再一次嘆氣，“真是嫉妒那些聰明的人，感覺和我呼吸的空氣都不一樣?！?/p>

果不其然，下課的時候，全班同學(xué)都蜂擁到了數(shù)學(xué)課代表林向嶼的桌前，都想要報名試試。林向嶼一個頭兩個大，他這個課代表當?shù)帽緛砭筒环Q職，哪次不是主動發(fā)放作業(yè)給大家抄？

“食堂搶飯也沒見你們這么積極啊，一個一個來嘛，自己把名字寫本子上?！?/p>

林向嶼抱著頭，從人群里鉆了出來，發(fā)現(xiàn)胡桃坐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你不報名？”

“我不去?！焙覔u搖頭，“這個太占用時間了，我媽媽懷了小baby，我得多陪陪她。而且我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我屬于不偏科，穩(wěn)扎穩(wěn)打型，和你們這種上課睡覺、下課胡鬧的天才型選手不一樣，就不要去高攀奧林匹克了?！?/p>

“不用凡事都這么功利。”林向嶼說，“我覺得學(xué)習(xí)的過程，主要是學(xué)習(xí)一種思考問題的方式，鍛煉自己的邏輯和分析能力，尤其是理科。你去聽點奧賽的課，可以收獲很多新奇的思路，這些東西都是沒法用分數(shù)衡量的?！?/p>

真不愧是林向嶼，一句話就讓胡桃轉(zhuǎn)變了心意。

“那那那……那也給我報個名??！”

到了本周周末，年級主任拿著浩浩湯湯幾百人的報名表哭笑不得，最后下令，按照下一次月考排名，綜合排名成績進入前一百的，才有資格報名。

從高二下學(xué)期開始，理化生三科不再單獨出卷，合成了理綜，一張試卷三百分，兩個半小時，很考驗學(xué)生答題速度和時間安排。女孩子們在這方面尤為明顯，成績明顯被拉下許多，年級前十里只剩下兩個女生。林向嶼的名次雷打不動地排在前三，胡桃學(xué)習(xí)天賦不大，但是剩在穩(wěn)定，每次都有驚無險地躋身前一百。

“你昨晚又熬夜了嗎？”

下課鈴聲一響，胡桃立馬倒頭趴在桌子上準備睡覺，程可欣看到她神情恍惚的樣子，不由得擔(dān)心地問。

“是?。　焙腋緵]辦法睜開眼，困得要死，臉貼在桌子上，伸出手努力去抓桌子上的咖啡，“背了五十個單詞，簡直要了我的命?！?/p>

程可欣心驚膽戰(zhàn)地看了她一眼：“你昨晚多久睡的？”

胡桃沒力氣地用手指比畫：“凌晨三點?！?/p>

可是學(xué)習(xí)這件事情，確實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

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的時候，胡桃的成績反而退步了兩名，她拿著一疊試卷圍著學(xué)校走了很久。操場旁的后門已經(jīng)廢棄了使用，上面滿是銹跡，胡桃難過地用腳踹了踹，鐵門一動也不動。

胡桃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忽然聽到有人在大叫自己的名字，她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林向嶼一只腳踩著自行車踏板，一只腳踩地，遠遠地看著自己。他同自己一樣穿藍白相間的運動校服，看不太清神情，但應(yīng)該是在笑。

胡桃不說話，只蹲著抬頭望著林向嶼。他將車停在原地，然后小跑著過來，也和胡桃一樣蹲下身子，這樣胡桃的目光就能和他對上了。

“載你去吃燒烤！”

胡桃搖搖頭：“不走?！?/p>

林向嶼順勢將衣兜全都翻出來給胡桃看，果然空空如也：“只有燒烤了，月底沒零花錢了，大小姐不要嫌棄?！?/p>

胡桃看著他翻在外面的衣兜，努力強忍住笑意：“不去?！?/p>

林向嶼無奈，撓了撓頭：“走啦，我用自行車后座載你，本少爺?shù)淖孕熊嚭笞叮瑩?jù)說在全校女生投票最想要收到的禮物中排名前三呢！”

胡桃終于被他逗樂了，“撲哧”一聲笑出來：“少得意了。”

林向嶼見胡桃笑出來，松了一口氣，趕緊從她手中把試卷搶過來：“成績哪有那么重要，考差一次又不是世界末日?！彼f著指了指自行車，“喏，最新款的，帥不帥？”

“帥死啦！”

胡桃舉手投降。

胡桃化悲憤為食量，差點把林向嶼下個月的生活費也吃光，林向嶼付賬的時候大呼上了賊船。

走在回家的路上，胡桃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下是真的沒法去奧賽班了?！?/p>

林向嶼笑起來：“這事就更簡單了，我以后每周給你開小灶，除了語文，哪門課都行?！?/p>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胡桃晚上回家，正好胡叔叔帶著她媽媽從醫(yī)院做了檢查回來。胡琳是第一個回家的，坐在沙發(fā)上，故意把遙控器摔在地上，借此大發(fā)脾氣：“爸！遙控器又不好用了！看個電視都一堆破事！”

胡桃懶得搭理胡琳，她按照慣例給媽媽做了會兒按摩。寶寶發(fā)育得很好，胡桃十分開心，隔著肚皮貼上去聽里面的動靜。胡桃又陪著媽媽聽聽古典音樂，兩母女面對面地坐著，胡桃再摸摸自己的肚子，撇了撇嘴：“晚上吃燒烤吃多了，現(xiàn)在肚子還火辣辣的?！?/p>

“活該，不知道克制?！焙感υ捤?。

“沒事，我晚上還要熬夜寫作業(yè)呢?！?/p>

“年紀輕輕熬什么夜?！焙覆毁澩負u搖頭。

“就是年紀輕才敢熬夜啊，我要努力讀書，長大才能養(yǎng)你嘛?！焙乙贿呎f著，一邊用鋼筆蓋把劉海別起來，攤開書就開始寫作業(yè)。

胡母笑起來：“一眨眼，你都這么大了?！?/p>

“對啊，我把你的好時光都偷走了，對不起啊，媽媽。不過你放心，我會陪你一輩子的?！?/p>

胡母早早睡去，到了夜里，胡桃戴上耳機聽廣播。主持人聲音低沉悅耳，在向聽眾們聊著三毛，聊她的文字，她的夢想，她的流浪，她的愛情……

胡桃一不小心聽得入了迷，她用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輕輕扣打桌面，她想，等考完中考，媽媽生下弟弟，自己一定要告訴媽媽，在她的心上住了一個人，他的三分球在天空劃過一道道漂亮的弧線，百發(fā)百中。

可胡桃的美夢還沒做完呢，她臥室的電源突然斷掉，眼前一片漆黑。胡桃咬牙切齒，推開門走到走廊邊的另一間房門口：“胡琳，你干嗎？”

“我要睡覺了。”里面?zhèn)鱽硪坏腊谅穆曇簟?/p>

“你睡覺你關(guān)我電閘干嗎？”

“我開心，我樂意，你管得著嗎？”胡琳頓了一下，用極慢、極冷的聲音說，“這個家里，有什么是你管得著的嗎？”

胡桃沉默了。

胡琳說得并沒有錯，家中阿姨尚可管今晚飯桌菜肴，唯獨她，什么也不能管。

胡桃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后回到自己房間里，從抽屜里拿出蠟燭點燃，滴一滴燭淚在桌子上，然后把蠟燭放好，就著一簇火苗繼續(xù)寫作業(yè)。

那一刻，胡桃忽然想最好是有一場大風(fēng)，把蠟燭吹倒，燒得這里寸草不生。

編輯/張美麗

下期預(yù)告：

來自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小公主胡琳的挑釁，讓胡桃煩躁不已。她們身在同一個屋檐下，接下來胡琳還會有什么舉動呢？而在因胡琳頭疼的日子里，胡桃不知道的是，一場更大的情感危機正在等著她……

下一期，林向嶼的“紅星鸞動”對象——天之驕女許然然即將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