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 青 趙博翀
敘事的自然邏輯如何適應文化意念需求
——以《新年行動》為例
齊 青 趙博翀
印度電影是世界電影中的重要分支,擁有大量的電影觀眾。在好萊塢電影大行其道的今天,美國電影在印度卻并不賣座,而深究其原因,印度的獨特文化意念成為了阻止好萊塢“入侵”的重要因素。筆者以《新年行動》為例,探究影片如何將大量的歌舞片段自然地融入整部影片。同時,從敘事邏輯的角度來解讀導演對于文化表現(xiàn)的運用,從而剖析影片成功的原因。
文化表現(xiàn) 歌舞元素 敘事邏輯
文化意念需求是同一地域受眾所共有的觀影需求,電影中強烈的文化表現(xiàn)縱然可以讓觀眾對影片產(chǎn)生共鳴,但卻常常需要在敘事上讓步。然而印度電影《新年行動》的敘事邏輯卻并沒有被文化表現(xiàn)所打碎,自然緊密的敘事邏輯,充分地把文化表現(xiàn)發(fā)揮到了極致。
印度觀眾的文化意念需求來自于印度人民本身對于舞蹈的崇拜。在印度獨特的宗教社會中,舞蹈成了人們宣泄情感的重要表達方式。印度每年出產(chǎn)的電影有半數(shù)以上屬于純舞蹈電影,而剩余影片中也或多或少地包含了歌舞元素的成分,可見,歌舞元素已經(jīng)成為印度電影的重要標志,沒有歌舞的電影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印度電影,歌舞已經(jīng)成為印度電影民族化的象征。①
印度電影中的這種歌舞元素是印度電影中的獨特文化意念,也是印度觀眾獨有的文化意念需求,但是,將這種文化需求自然地安插于影片中卻是敘事的難點所在,文化情節(jié)的增強勢必會削弱原有的故事情節(jié),改變既定的敘事形式,使影片的可看性大幅下降。但2015年的印度電影《新年行動》的巧妙之處在于既保證了故事的完整度和敘事邏輯的合理性,又將歌舞作為文化表現(xiàn)發(fā)揮到極致,二者相互適應,相輔相成,十分值得學習。而究其原因,我認為以下幾點可充分地解讀《新年行動》中敘事的自然邏輯與文化意念需求的適配。
在影片《新年行動》中,歌舞被巧妙安插,復線的故事增加了影片的可看性,搶鉆石計劃為影片主線,世界舞蹈錦標賽為影片副線,兩條故事線相互交錯,副線既影響著主線又服務于主線。歌舞部分作為故事的副線,其完成度決定了鉆石故事線的進展,導演通過一系列相互聯(lián)系的事件交代了由主角所帶領(lǐng)的鉆石團隊要進入夏利瑪爾必須要經(jīng)歷舞蹈大賽的原因,而這種原因是副線展開的重要因素,在整個故事中有著極其特殊的必要性,更是副線故事發(fā)展的開端。而故事首個沖突點來自于舞蹈大賽難度的增加,使整個鉆石團隊無法靠自己的練習進入復賽,必須要請舞蹈老師。于是,影片順理成章地進入了第一個歌舞段落。第一個段落后,查理和莫伊妮之間的情感是故事線中的糾葛,這樣的穿插使整個歌舞故事線有了靈魂,而不僅僅是單純的舞蹈展示。之后從練習到比賽超過11分鐘的歌舞篇幅成為故事線劇情最好的推動,也成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支撐。
整個歌舞故事線的高潮來自于影片后半段,在劇情的推動下,莫伊妮為了尊嚴而返回舞臺,而查理也在經(jīng)過一番心理斗爭后回到了舞臺上,這是矛盾沖突的最高點,也是影片人物命運轉(zhuǎn)折的關(guān)鍵,導演通過兩個故事線的交叉,成功地讓歌舞故事線影響了主角查理的計劃,也讓歌舞段落從副線轉(zhuǎn)為主線,成為整部影片最強大的文化表現(xiàn)。莫伊妮1分09秒的獨舞非但不會令人厭倦,反而會產(chǎn)生一種敬佩,孤單的舞蹈是莫伊妮對觀眾最好的展示,因為觀眾看到了影片想要向我們傳達的價值觀——尊嚴有時比生命更加重要。而最后查理的出現(xiàn)則成為影片高潮中的最高點,如英雄般的呼喚是影片對于主角的烘托,查理的回歸則是影片文化價值的勝利,查理用行動告訴了所有人:國家的旗幟大于自己的生命。
縱觀整個歌舞部分故事線,導演通過緊密的邏輯關(guān)系,將歌舞變成了劇情發(fā)展的關(guān)鍵因素,利用光影變化、鏡頭移動、音響效果等手段對歌舞場景中的人物進行渲染,加大其情緒化的表現(xiàn),烘托片中主角的思想感情,從而極大地減輕了觀眾對于歌舞部分的厭倦。因為在本片的歌舞中,每個鏡頭都經(jīng)過了精心的設計,如果稍有分神則將失去敘事邏輯的緊密性。歌舞段落并不是將影片敘事割裂,而是將歌舞元素作為文化表現(xiàn)的一種方式融入敘事,使其符合整體敘事的自然邏輯。
在影片中,歌舞承擔著宣泄、表達人物情感的重要責任。在影片長達5分鐘的舞蹈排練段落中,歌舞的表現(xiàn)并不是單純地以舞臺作為表演區(qū)域,而是將音樂劇的模式融入了影片,通過莫伊妮的演唱和練舞時對待同伴和查理的區(qū)別,伴隨著歌舞的節(jié)奏,將二人產(chǎn)生的情愫表達得淋漓盡致。情欲的符號往往是印度電影中歌舞部分的象征意義,但是本片中的歌舞元素所表達的情感意向更為豐富。在團隊抵達迪拜后的晚宴中,面對查蘭·格羅佛的挑釁,舞蹈成為回擊的方式,在這段歌舞表演中,導演利用推鏡頭將查蘭·格羅佛憤怒的情緒表現(xiàn)出來,又用查理的中景顯示出查理對于挑釁回擊的勝利,導演用鏡頭語言將人物的情感與歌舞融合。此后莫伊妮與查理之間的雙人舞則用了插敘的手法,導演用插入的情節(jié)片段來敘述莫伊妮對查理從情愫到愛慕的情感變化,通過一段在另一時空中親近的雙人舞和不同于原音樂的旋律來告訴觀眾,這一切都是莫伊妮的想象。在情節(jié)上這里的插敘與主要劇情有著強烈的聯(lián)系,自然流暢敘事方式符合人物情緒走向。
歌舞在影片中雖然占據(jù)了重要的部分,但導演并非是單純地為了表現(xiàn)而表現(xiàn),具有表意功能的舞蹈推動了影片情節(jié)的發(fā)展,宏大的舞蹈場面和巨大的感官刺激讓觀眾無法對歌舞段落三心二意。導演利用了鏡頭與蒙太奇之間的關(guān)系,將歌舞的文化表現(xiàn)變得不再生硬,歌舞成為影片中人物與觀眾情感交流的媒介,很多無需語言的感情通過歌舞配合著鏡頭的組接,清晰地表達給了觀眾,使觀眾自然地接受了文化表現(xiàn),也滿足了觀眾對于文化意念的需求。
從影片整體來說,雖然本片為時空順序式結(jié)構(gòu),但其復線的故事用交叉蒙太奇的方式表現(xiàn)使影片的戲劇性增強。搶劫鉆石的故事線和歌舞故事線有密切的因果關(guān)系和嚴格的敘事同時性,在影片中兩條故事線頻繁地交替表現(xiàn),互相依存,并彼此協(xié)作推進劇情的發(fā)展,直到影片最后才將兩個線索合二為一。這種手法的表現(xiàn)使整個影片的敘事性增強,維持受眾觀影情緒的持續(xù)性,使歌舞作為文化表現(xiàn)成為了影片矛盾的催化劑,也大幅增加了影片情節(jié)的可觀賞性。
語言是敘事的載體,印度電影中的歌舞是一種特殊的電影語言,因其與故事的密不可分而參與到故事的敘述中。②而在《新年行動》中,這種電影敘事語言更得以發(fā)揚。在歌舞部分中,導演利用了好萊塢超級英雄電影中常用的英雄塑造方式,又融合了印度獨有的歌舞文化使主角查理的一次次舞動就如同在超級英雄電影中英雄的一次次打斗一樣,將故事的情節(jié)一步步推至高潮。但歌舞段落與動作段落的不同則在于,動作可以通過視覺來分辨輸贏,而在歌舞段落中,判斷輸贏的過程則使敘事的作用變得非常明顯,這也成為考驗導演敘事功力的重要方式。在《新年行動》中,通過歌舞前后的敘事語言和影片邏輯,我們可以從中分析出歌舞開始的原因和動機,并在歌舞中,通過人物的表演、口述和鏡頭內(nèi)部蒙太奇來體會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歌舞段落之后的敘事段落則顯得十分重要,因為觀眾在被歌舞的節(jié)奏影響時,心情已經(jīng)激蕩,之后的敘事語言則成為平復觀眾心情、影片轉(zhuǎn)折和起伏的關(guān)鍵。
綜上所述,《新年行動》是印度電影的一次極為成功的價值觀輸出,具有強烈印度風格的歌舞段落既滿足了本國觀眾的文化意念需求,又給外國觀眾傳達了大量的文化意蘊。為了使影片敘事與文化表現(xiàn)融合,導演所用的方式和方法值得我們學習。
當全球電影都處在多元化和全球化的演變時,印度電影則更多地利用了觀眾的文化認同感,通過滿足受眾對文化意念的需求而保持著屬于印度人民自己的民族意識。表面上來看,這似乎是一種陶醉于自我的文化守舊,但從深層角度來說,在倡導文化自信的今天,電影作為受眾最廣、時效性最強的文化傳播載體,應在國內(nèi)觀眾的信仰空白處建立起自己獨特的文化表現(xiàn)形式,如印度電影一般,既可以增強文化上的認同感又可以對外宣傳文化價值觀。如同查理最后回到舞臺的一刻——英雄般的身影和印度國旗告訴著我們,印度人民心中的英雄并不是這樣那樣地拯救世界,而是肯為了國家的尊嚴而奮不顧身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電影雖然在近些年迎來井噴式發(fā)展,但是對于本國的美學和影片的敘事依然不能很好地結(jié)合。不少影片的文化意蘊固然很足,地域風光、民風鄉(xiāng)情、風俗儀式皆包含其中,影片的敘事似乎已經(jīng)不在話下,可以隨意予以割裂肢解。③雖有《刺客聶隱娘》這類將東方美學發(fā)揚到極致的影片,但卻因為緩慢的敘事節(jié)奏、留白和臺詞等原因讓票房和口碑呈現(xiàn)出過大的差別。相比之下,美國電影將其獨有的價值觀以電影為載體傳遍世界,印度電影用其獨特的文化表現(xiàn)結(jié)合影片敘事來滿足觀眾的文化意念需求,中國電影雖然也有不錯的作品產(chǎn)生,但是總體而言,需要走的路還很長。
【注釋】
①劉斌.談印度電影中的歌舞元素及產(chǎn)生根源[J].電影文學.2013(4).
②李美敏.印度電影中歌舞的敘事功能[J].電影評介.2011(18)
③陳犀禾.《影視批評:理論和實踐》,上海大學出版社.2003.6
齊青,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教授。
趙博翀,上海師范大學廣播電視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項目資助(項目批準號:15JJDZO N GHE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