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
凋零
玉荷
吊瓶半天才吧嗒那么一下,慢得是不能再慢了。要在以前,這瓶藥用不了一小時,嗒嗒的,現(xiàn)在,估計四個小時都不夠。床上的棗花幾乎已沒有什么氣息,如果不是眼睛偶爾還微微睜那么一下,真就跟已經(jīng)走了也差不多。醫(yī)生對棗花男人跟寶說,也就這三兩天了,準(zhǔn)備吧。
棗花是去年秋后病的,和跟寶蹲在西瓜棚里,澆水,壓西瓜秧,感覺憋得不行,抻抻脖子,咯咯咳嗽了咳嗽,一吐,啪——呀,一口血!再吐一口,還是!跟寶慌了,拽上棗花,就奔醫(yī)院,跟斗骨碌,踢得水桶歪,擔(dān)杖響。
其實,棗花老早就感覺氣不夠使的,還伴隨咳嗽了,沒當(dāng)回事,以為莊稼人,天天五谷雜糧,有什么呀,熬熬就好了,誰動不動就朝醫(yī)院跑啊,又不是嬌貴還有錢的城里人,養(yǎng)條狗喂只貓頭疼腦熱了,都抱著去寵物醫(yī)院,乖乖、寶貝地胡擼毛。沒想到會這么嚴(yán)重。
排隊,掛號,劃價,繳費。白大褂們走來走去。一會兒叫躺在這個房間的床上,做這個儀器,一會兒叫躺在那個房間的床上,做那個儀器。顯示屏上蹦號,樓道里喊名。醫(yī)生拿著片子,一臉凝重,誰是棗花家屬?我,跟寶過來。你是?嗯。跟我來。他們到了另一個房間。
肺癌。晚期了。
???大夫。
喃,早擴散了都。也就三兩個月,頂多半年。
不能治了?
這嘛,也不是,花上錢,住院,用藥,也許能有奇跡。
噢。
不過概率很小。你們自己決定。
要依著棗花,就不治了,醫(yī)生的話,她聽見了都,跟到門口,隔著門縫,耳朵又好??筛鷮毸阑畈煌猓樇t脖子粗。這不,就辦上手續(xù),按著方子,治,連春節(jié)都沒回。又是吃藥,又是化療,大針小針,管子儀器。才幾個月,頭發(fā)一綹一綹掉了,牙一顆一顆沒了,身子骨兒一天一天塌塌下去了。皮膚薄成紙,脖子細細溜溜。剛六十六,虛歲才六十七啊棗花!
唉!
棗花的娘家是火家莊上北,二十來里地的徐王,說不上近,也談不上遠。嫁給跟寶時,二十三。
那時還是生產(chǎn)隊,聽隊長敲鐘上工。抽著旱煙的,納著鞋幫的,繡著鞋墊的,抱著鋤頭,谷堆在十字街口的槐樹下,老井旁,嘁嘁喳喳,等待隊長派活,然后,稀稀拉拉,到地瓜地里除草。開始一字排著,過不多會兒,前前后后,不過也差不了多少。
間或,起來一只兔子,東拐西繞地攆,掄著鋤頭,飛著坷垃、鞋底,大呼小叫,氣喘吁吁。
有時,則一個女的追著一個男的,人空里穿來穿去,后面的見距離縮小不了,就團團手里的草,扔到前面的肩膀上,嬌嗔地,那么一下。
棗花也那么追過。剛開始時。
那人和她同歲,會拉二胡。
下雨天,麥場的敞棚子里,門板搭的床上,兩腳耷拉著,塌蒙著眼,弓子一抽一送,吱吱楞楞。
雨,淅淅瀝瀝。
那弦揉的,叫棗花的心也顫顫悠悠,不禁東里西里地飛,是杭州的西湖,還是廈門的鼓浪嶼,早說不上是哪了。
唱得也好。每年莊上排戲,他不是李玉和,就是楊子榮。哐才哐才,鏘鏘鏘鏘,上臺一亮相,提籃小賣拾煤渣,擔(dān)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臺下呆了,鴉雀無聲,嘴張張著。
七七年考上大學(xué),人家走了,早就是省城某局的局長了。
不是人家不要她,是娘不讓。
那人家太窮,兄弟四個,他老二,吃了上頓沒下頓,窮得叮當(dāng)響,老三呢還天天鬧騰著,要當(dāng)大英雄,跟董存瑞一樣,轟隆隆,托著炸藥包炸碉堡,登報紙,上廣播。見天兒尋找砸生產(chǎn)隊倉庫,破壞抽水機的階級敵人,看見天上的飛機,也瞅瞅有沒有青天白日,拿頭瞄準(zhǔn),吧勾吧勾放,噠噠噠地掃,神經(jīng)了都。當(dāng)然,這還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沒個姐姐或妹妹。就非讓她嫁給跟寶。
棗花的哥是一不透氣的呆瓜,三十多奔四十了沒媳婦,棗花娘就打定主意拿棗花換,好讓棗花家有個后,別叫家里斷了香火。棗花爹就是蟈蟈腚上一根毛。跟寶家的成分不好,富農(nóng),二十七八了也找不上,以后肯定也不行,那是個非常講究出身的年代,媒人一牽線,兩家一合計,棗花的哥娶了跟寶的妹妹,七二年的冬里。接下來,棗花嫁給了跟寶,翻過年來的二月。
棗花不同意,關(guān)在屋里哭了兩天,眼都腫了。娘也跟著哭了兩天,上房里。
最終,還是沒拗過娘。
這一說,四十三年了。
那人后來她見過一回,有一回過年回娘家的時候。
正好也回來,坐著黑色小臥車,專職司機。從車上下來,砰,關(guān)上車門,西裝革履,跟棗花面對著,一個南,一個北。街上,半天。
回來走娘家?
嗯。
挺好的吧?
挺好的!
棗花就走了,不急不火。
那人擰過身來,望著,掏出煙來,闖闖點上,嘶地抽一口,一團朦朧的藍煙。
棗花本打算去三嬸子家,給拜拜年,門口了都,沒進,回來提上包袱,走了。不是說住一晚著嗎?娘跟在后頭問。不了!
棗花的嘴動了動。跟寶俯過身去。
你想說啥,棗花?
回,回。
回?
回。
噢,回,咱回。
棗花怕死在醫(yī)院里,進不了莊。那里有她生活了四十多年的鄉(xiāng)親,有她喝了四十多年的井水,有她和跟寶造的院落,種的大棚西瓜,喂的黃牛。她不愿。
說起來,這頭牛,是棗花喂的第三頭了。
第一頭,生產(chǎn)隊被熬散的時候。地分了,糧食分了,化肥分了,馬車、地排車、碌碡、步犁、耙、耬分了,牛棚里的牛,按順序編上號,定上最低價,誰出的錢多,給誰。棗花老早就認(rèn)上那頭黃牛了,聽話,能干,草好,還是頭母的。牛槽前,別人漲她漲,三百,三百二,四百五,伍佰一,最終伍佰伍十元如愿。不過那也是個叫人頭疼的數(shù)目,那時候。婆婆給棗花分家,單出來,才給了五十斤地瓜干,四十斤玉米,二十斤小麥,三棵白菜,半瓢子白面。只能四處借,八方湊,磕頭作揖,不停說好話。棗花堅信,種地,離不開牛,這是根本。
后來,還真應(yīng)著了,犁地、播種、運糞、拖莊稼,賣棉花,全指望了。
棗花給洗澡,梳毛,眼巴巴地看著吃草,兩年上,生了一頭小牛,母的。棗花大的小的一起伺候。小的后來又生了,就是現(xiàn)在喂著的這頭,不過,干不動活了,趴地下,起好幾起才起來。有收牛的想買走,剝皮,賣肉,價錢出到一千,棗花不同意,跟寶說,現(xiàn)在種地啥的,用不著了,這么老了都。那也不行,出了那么多的力,你能舍得?跟寶不吱聲了。
這個家,多虧了棗花。
分出來單過時,他們沒有屋住,找村里劃宅基,自己蓋。為了省錢,挖地槽,夯地基,拉磚,過石灰,備石頭,編葦箔,都是自己,棗花沒白沒黑。到羅村拉瓦,來回四五十里,跟寶架地排車把,棗花拉繩,半夜里走,當(dāng)天來回,一連拉了三趟。錢沒了,棗花四向里淘還。怕跟寶累趴下,菜窩頭留給跟寶,自己捧著大海碗,一碗一碗喝粥。等屋蓋起來,棗花臉瘦了一圈,眼窩塌塌著,脖子上的筋一根一根。
婆婆得病去世不幾年,公公中風(fēng),躺下了,話都說不成溜,生活更不能自理,棗花從上房搬出來,把公公接進去。接尿把屎,喂飯擦澡。天熱了,掛上電風(fēng)扇,天冷了,鋪上厚褥子。怕公公屋里躺長了,煩,找人專門做了輛倆轱轆的推車,白天,抱出來曬太陽,晚上,抱出來泡月明地,春天,推到村北,看滿山遍野的杏花,夏天,推到村南,看一望無際的葦叢。公公喜歡聽?wèi)?,車把上就掛上半?dǎo)體,專門調(diào)在戲劇臺上,車到哪,唱到哪,不出來時,就在屋里唱。電池沒了,換上新的。
不多不少,十年吶!
公公死時,把跟寶叫到炕前,嗚嗚嚕嚕,叫好生待棗花,說人家咋待我來,你就咋待,還讓跟寶保證,抓著棗花的手,眼里閃著淚花。
這幾年,村里的人陸續(xù)都富起來了,蓋二層的小樓,使冰箱,看彩電,打手機,他們沒有技術(shù),外出打工也不行了,就種起了大棚西瓜,天天在直不起腰的棚里趴趴著忙活,天亮了打開草苫子,傍黑,蓋上。起風(fēng)時,擔(dān)心把棚刮了;下大雪,又怕把棚壓塌。初一十五,棗花都要燒香磕頭,對著老天跪拜,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本打算今年要找人蓋樓的,他們攢下些錢了,卻要不行了。
這人吶!
跟寶收拾起住院的東西,找醫(yī)院租氧氣袋,拿藥,辦手續(xù)。給侄子打電話,看能不能請示請示領(lǐng)導(dǎo),使使單位的車。侄子在一家大型氯堿企業(yè)開氣防車,車上有擔(dān)架床。
和棗花來時,坐的公交車,才四個月,這回去得躺著了。
那是傅家舊磚窯的大煙囪。到傅家了。半路上,棗花的眼睜開了,斜瞅著窗玻璃。
是傅家。
咱蓋屋時,來這里拉的磚。
嗯。
那時你三十歲。穿著紅背心。
你梳著兩根大辮子。
四十多年了。
七五年呢。
人咋這么不經(jīng)混吶?
可不,出溜出溜的。
胡子長了。
前天剛刮的。
噢???,褂子也臟了,得洗呀。
回去著。
你說你那么愛招油,領(lǐng)出不了三天就黑。我要死了,你得勤快點呀,要不就成抹煎餅鏊子的油褡拉了,不叫人笑話呀!
別說不吉利的話棗花,你會好的。
甭騙我了跟寶,都這樣了還。
跟寶要給棗花打口棺材?,F(xiàn)在都火化了,有骨灰盒,方便又省勁,村里也不提倡用大棺材了。跟寶還是要打,袖珍一些的,一米來長。根寶覺得,用棺材,才對得起棗花。早先村里三奶奶去世的時候,她那棺材跟寶見過,柏木的,說是四五六,就是四寸厚的底,五寸厚的幫,六寸厚的蓋,老好了。棺材漆成油亮的黑色,前方正面碑廳鶴鹿,活的一樣,上邊寫著逍遙宮。里邊這頭畫著圓壽,那頭畫著蓮花。兩邊是二十四孝圖,八仙慶壽。跟寶就打那個樣式的。
找了好多地兒,沒人會做,說都啥年代了?總算在外鎮(zhèn)找到一個老木匠,還最快也得一星期。一星期就一星期。
也得置辦穿的戴的,鋪的蓋的。跟寶買來石榴紅、羅蘭紫、芍藥粉的棉布,上面大朵的牡丹,七彩的龍鳳。找四嬸、五奶奶。她們會做。五件上衣,三件褲子。捧壽的五蝠,盛開的牡丹,繚繞的祥云。
棗花躺在炕上,炕那頭的柜子上摞著被垛,西墻那倆糧甕,方桌后面供著陶瓷觀音,房梁上搭著玉米棒子,門旁掛著紅辣椒。柜子下的屋地上,香蕉、蘋果、芒果、雞蛋、掛面、八寶粥、牛奶,都是來看她的鄉(xiāng)親送的。棗花清醒時,能有氣無力地跟來看她的說幾句話。
棗花,認(rèn)出我是誰了嗎?
啊,五嫂。
四個月沒見了,這不來看看你好了嘛。
讓五嫂掛拉了。
早晨吃東西了?
吃不進去啊,喝口水,都吐。
得吃東西,人是鐵,飯是鋼。
是啊。
吃東西才能壓住病。
嗯。
屋子里很暖和,跟寶生著爐子,剛出正月,不生,冷。水壺開著,嘩啦啦啦滾著熱氣?;?,偶爾啪地爆那么一下。幾只麻雀落到玻璃外邊的窗臺上,跳來跳去覓食。窗戶上邊的蘿卜錢飄飄悠悠。
跟寶給棗花換個氧氣袋,掖掖被子,送五嫂出來。
大門口門洞里,五嫂停下,看著跟寶,鳳凰山的一個洞里有神水,可靈了,聽說省里一個大干部,得了癌癥,哪里也治不好,灌了一瓶喝了,時間不長就好了。這不,小改他娘準(zhǔn)備也去給小改灌一瓶。
小改種大棚草莓,去年摘草莓,一個刺扎了手指頭一下,當(dāng)時就拔下來了,可第二天早晨,手指頭竟腫了,老粗,透亮,胡蘿卜一樣,女婿帶她去了好多醫(yī)院,省城,上海,打針,吃藥,腫倒是消了,刺眼那兒卻不行,天天汪汪著黃水,擦了,又有,還癢,把小改娘快愁煞了都。你說就那么個小刺眼,咋還就堵不上呢,不是都有飛船,能到月亮上了嗎?
我去灌過了。
灌了?噢!那,東邊劉莊,一個神醫(yī)能耐也很大,專治疑難雜癥,不用把脈,一看病人,就知道啥病,把些字符畫紙上,念念口訣,燒了,灰喝了就成了。不行找找他?
跟寶猶豫,覺得玄乎。
去看看吧,好多事是說不準(zhǔn)的,萬一要好了呢,她這個情況?
跟寶琢磨著,看了看牛,添了添草,回到屋里。炕上沒動靜,一看,這當(dāng)兒,棗花已走了。
棗花,棗花,跟寶把棗花抱懷里,我對不住你呀!
新婚之夜,送走了鬧房的后生,燭光在窗臺上搖曳,棗花躺在那,任跟寶脫她套成里三層外三層的衣服,解她系得緊緊的一根根腰帶。跟寶手忙腳亂??山庵庵?,看看木呆呆,隨他搬弄的棗花,忽然想起他那流著淚,機械地上來迎娶的馬車的妹妹了,驀地覺得,這不是他媳婦,是妹妹小芹,他是在跟小芹吶!尋思,我咋這樣兒,沒能耐到靠用妹妹來發(fā)泄男人的欲望了呢,狗嗎?沖動呲地撒氣,最后那根腰帶未解下,一下坐在那,耷拉了。第二天晚上,還是,連著都是這,越是想成,越不行,努力一回,失敗一回。
棗花曾慶幸,甚至得意,哼哼!
可時間久了,當(dāng)棗花為了哥的媳婦認(rèn)命,抱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重要的是跟寶知冷知熱,冷鐵漸漸被焐暖,自個兒一件一件脫去衣服了,跟寶卻成條件反射了。
找醫(yī)生,說是心理障礙,得跨過去。主要靠自己,別人只能輔助??删褪强绮涣?。棗花冷冰冰時,他覺得是妹妹,對他熱乎了,更覺得是了,每回,感覺要行了,棗花還幫他,他也告誡自己,別不行,這回,哆嗦著,趕緊,可剛挨上,拉不住地,立刻又耷拉了。
棗花仰躺著,看著屋頂。他也是。滿頭汗,不停喘。像蹦到岸上的魚。
生產(chǎn)隊里淘井,落實最高指示:水利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泥水到大腿,寒冬臘月,沒人肯下,你靠我,我靠你,隊長說你,指著跟寶,他是富農(nóng)的子女。
咔唄兒,咬開燒酒,咕嘟咕嘟幾口,緊緊柳條安全帽,站進鐵斗,滑輪嗚悠嗚悠,被續(xù)下去了,嘶——旺財不禁打個哆嗦,那兒也不小心觸著水了,一抽抽,身子呼地朝上一提,可驀地,他又有了一種報復(fù)的得意,噢,你也有今天吶,不是關(guān)鍵時刻就跟我過不去嗎,我也收拾收拾你,存心朝下蹲了蹲,泥水淹了半拉腚錘子。一上午,都這樣。等他上來,坐了半天才站起來,那兒早縮成春蠶了。
這是雪上加霜啊,以前的障礙沒跨過去,醫(yī)生說又凍著神經(jīng)了,恐怕不好治了,事實是,以后就沒個起來的時候了。
婆婆盼孫子心切,兩年沒動靜,以為棗花的毛病,打卦算命,到廟里燒香,一遍一遍給送子娘娘磕頭,還沒效果,就到處淘換方子,一遍一遍給棗花喝苦藥湯子。棗花為了保全跟寶名聲,甘愿背黑鍋,悄悄忍受別人不下蛋母雞的指戳,因為那是他男人吶!跟寶想對娘說,不是棗花,棗花硬攔著,說你是大老爺兒們,別人知道了還怎么頂天立地,咋當(dāng)我的靠山,男人半斤,老婆才八兩嘞,摸摸跟寶的頭,我一個熊娘兒們家家的,沒啥,??!有一回,婆婆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偏方,黑不溜秋,腥不拉幾,砂鍋咕咕嘟嘟了半晚上,眼瞅著棗花喝下去后,不到半個時辰,上吐下瀉,到醫(yī)院搶救了七八個小時,差點沒死過去。
婆婆說,到底啥原因,咋還就懷不上呢?你們再到醫(yī)院看看不行嗎?棗花就拽著跟寶,去逛一天商店,然后回來說,看了,自己的原因。
婆婆嘆口氣,可不能我就看不上你們的孩子了?
棗花嘴嚴(yán)實,又堅決不叫跟寶說,婆婆就到死都不知道是跟寶,不光婆婆,所有的人,包括娘家,始終不知。
跟寶把腮靠在棗花的臉上,緊緊抱著棗花,棗花,你走了,嗚嗚,可其實,你這朵花一直就沒開過呀!而且,還背著那些本該不屬你的全部埋怨,冤不冤吶?
責(zé)任編輯劉永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