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水

我接觸對聯(lián)是8歲那年（1953年）春節(jié)，見家家用紅紙寫滿了毛筆字，貼在房屋門口及柱子上，有的還用白綠黃等顏色的紙。由于好奇，就問父親，這叫什么？父親回答：“這叫春聯(lián)，紅紙寫的是喜賀聯(lián)，其他顏色的是孝聯(lián)，是紀念逝去的老人的春聯(lián)。有關這方面的知識，等下半年，送你到彭先生開辦的‘對聯(lián)班’去學習，他會告訴你一切?！?/p>

當年9月，父親為我到“基礎班”報了名。我發(fā)現(xiàn)，班上盡是年齡較大的人，數(shù)我年紀最小。彭先生系本村民辦老師，應多人的邀請，每逢星期天下午專教對聯(lián)課，也不收錢，只是輪流在學員家吃晚飯?；A班，先講“對韻”，然后習四聲，平上去入，并以“天子圣哲”四字舉例。繼而練習“課對”，內(nèi)容由單詞、復詞到短語，再到句對。如大對小，少對多，雨對風等。起初我如墜云霧，時間一長，由不懂到似懂非懂。先生每講完一節(jié)課都留有作業(yè)。有一次，留給我的作業(yè)是“牛頭”，我對了“馬嘴”，大人們一片嘩然。他們認為，“牛頭”不對“馬嘴”。但先生還是給我打了鉤?？赡苁且驗槲夷挲g小鼓勵我吧。而大人們的作業(yè)是“園中尋馬齒”。大多數(shù)人都抓頭撓耳，不知其對。我問他們難在哪里？他們說“馬齒”，既是動物馬的牙齒，又為植物馬齒莧之名。有人對上“山上找牛膝”，但彭先生把一位彭姓學員的“湖內(nèi)割雞頭”寫在黑板上予以表揚。我當時不知它好在哪里？只是乖乖地聽先生講解。

先生每到一家吃晚飯時，都會給家主作一副嵌名聯(lián)。其中有兩聯(lián)我記得較清楚。一家主叫鶴年，上有高堂老母，祖宗三代七口人，先生隨口曰：

青松棲白鶴；

白發(fā)杖青年。

很符合其家庭實際。

另一家主叫友財，是村會計，先生曰：

友以義交情可久；

財從公取利方長。

此聯(lián)雖出自《對聯(lián)匯?！?，但自然貼切。這中間有個插曲，即晚飯前，友財之愛人炒了豆子（本地方言為“個個”）給先生當點心，她出了上聯(lián)給先生對：“個個吃一個個個”，先生思考良久，不得其對，直到現(xiàn)在也無人對出。盼四海諸賢教我。

1954年春節(jié)，有一大學員之妻，姓段，于前一年秋天死于肺結核（俗稱癆?。?。他自作挽聯(lián)：

癆病鬼，命不牢，勞生勞死；

段姓人，情未斷，斷筋斷骨。

雖不工，但能催人淚下。

是年正月月半已過，照樣上對聯(lián)課。我也開始學對三字聯(lián)，本以為可以循序漸進，不想，到了四月，江西余干縣洪水泛濫，人們都外出逃荒，中斷了唯一的學習機會！

直到1986年，我接觸到《對聯(lián)》雜志，想過投稿，但由于基礎薄弱，不敢獻丑。此前，我曾自擬一些不倫不類的對聯(lián)，如1980年春節(jié)，時為赤足醫(yī)生的我，在大隊衛(wèi)生所工作，只能作為2分的勞力（最高分為5分）累計工分，年終由大隊到戶口所在生產(chǎn)隊調(diào)款，才有現(xiàn)金拿到手?？?978年和1979年這兩年，由于種種原因，全部調(diào)款也只能滿足支付大隊干部的工資，而我只能枵腹從公。故自擬兩副對聯(lián)：

雄心樹立，空混數(shù)載；

壯志展舒，枵腹兩年。

西弟紅專會計農(nóng)家樂；

東哥赤足醫(yī)生飯囊空。

注：當時我與二弟同住一屋，二弟住西邊。

雖為枵腹，但對患者還是一往情深，也得到了他們的肯定，曾送來不少旗匾。其中有一面寫有“華佗再世，可治百??；鐵拐臨凡，能救千人”的錦旗，我很感興趣，不是說把我吹捧得好就好，而是我喜愛這種文化。諸如：“妙手回春”“醫(yī)術超群”“名醫(yī)風范”等，都屬吹捧之類。這類錦旗送來時，我都會感到汗顏。不過，也是一種鞭策，迫使自己再努力，盡量減少患者痛苦，爭取把疾病治愈，并作對聯(lián)自勉，張貼在診室內(nèi)。

仔細看病，除苦解痛誠濟世；

磊落行醫(yī)，治痼療疴為救人。

橫批：以人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