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
冬天的靈堂,安放在李樹枝頭上
守孝的萬物都是它的好兒女
同事把其中一枝插在礦泉水瓶里
讓它們在安靜角落,手牽手扶著時光鮮艷的尸布
我的眼里藏著最安靜的哭聲
陽光是一匹讓人不安的匆匆的白布
那些漸漸慢下來的
最終會走回記憶的原點
而李花是天下的好兒女
它們白色的心跳是春天高高隆起的樂章
今天的青山是李花喊出來的
在此刻的維度里,我們和李花共用相同的身體
青山水泥廠一直在隔壁生產白云
不論白天黑夜。賣靈芝的葉嫂,一直說她的靈芝
是捕蛇者從山里帶出來的
野得像她年輕時陳列在蜈蚣嶺上的時光
我常在二樓某個角落,失眠,發(fā)呆
在大片大片掉落的時光里穿梭
青山水泥廠總是忙于制造白云
銜光而來的鐵鱗
把黑暗從公路這邊搬到那邊
天就要亮了。我伸出一只手
替身體里的電影院拉上序幕
轉身,把坐了一夜的板凳交還給我的身影
整天看一條路,路的左邊是植物透明的心臟
一排給貨車加水的房東
從山上的植物里取水
他們小心地移動著自己的影子
我在右邊,在烏鴉的這邊,提著時間柔弱的
消化道,分辨腐朽的氣息
我也是過路的人,不知道上帝為什么要把
一只黑色的烏鴉養(yǎng)在我的身體里
傍晚五點時分,我們穿行于蟒蛇的身體里
百鳥歸林之時,我們歸于山肩的白鶴寺
白鶴寺在十級臺階上彬彬作輯:這是我的左心室
這是我的右心室,后面是我的床
我的一百里林濤
我們繞廊而轉,在一根石柱前還愿然后退出,返回到蟒蛇腹內
返回到毒里
百鳥歸林也已當不得真
何況我們還常常相害于江湖
恰逢有人詣寺,彼此以香客指認
與百鳥指認,與匆忙覓食的螞蟻指認
與一百里林濤指認。閑時,一起坐下來
寺里的長老,只認佛燈佛法,其余一切模糊
他閉著渾濁的眼睛,壓低凡塵的燭焰與塵障
三十年前出的家,三十年前他看見什么就是什么
如今,什么都一樣,只剩下眼底最后一場白雪可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