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凌
低處的細(xì)節(jié)
李 凌
這些奧斯曼,她們以草的形式生長在農(nóng)家花園的一角。
再以草的形式被一雙,或者幾雙粗糙而細(xì)膩的手摘取葉片。
嫩綠的葉片被綁成一小把一小把,
然后以女性的精致呈現(xiàn)在同樣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在她們旁邊,三五個攤點(diǎn)待售的苜蓿嫩芽、薺薺菜,
這些春天最早生長的野菜,接受人們的精挑細(xì)選。
而比鄰而居的藍(lán)色小院,“納吾肉孜節(jié)”演繹著人間的溫情,
她們是主角,苜蓿餃子,薺薺菜餃子。苜蓿涼菜,薺薺菜涼菜。
人們以嘗鮮、歌唱,舞蹈迎接春天。
這時候,頭頂?shù)男踊ǚ燮G,桃花含情,梨花雪白,空氣中彌漫著花香,
很快,稚嫩就變得圓潤而豐滿。
而那些奧斯曼草,只能在更小的角落,或者作為春天的陪襯,
偶爾有人買走一把,卻是新疆女性眉毛上的糧食,
奧斯曼讓女性的眉毛彎彎,美目更靚。
出售奧斯曼草的小女孩叫古麗。
古麗的嘴角蕩漾著一對小酒窩,
一身艾德萊斯綢長裙是她獻(xiàn)給這個春天最好的禮物。當(dāng)她接過人們
遞過來的一元的小鈔,就會櫻桃小嘴一張,
說出一串蘭花般的音符:熱合買提(謝謝)!
這時候,溫暖的話語和臉上的笑容一起抵達(dá),
抵達(dá)另一個春天。
我看見,古麗的眉宇間,洋溢著一個恒久的故鄉(xiāng)。
不遠(yuǎn)嫁他鄉(xiāng),在她出生的時候,
母親就用奧斯曼草拴住了他的心。
這是這個春天,我第二次寫到北山坡。
當(dāng)車開始爬升的時候,土路上黃土彌漫,
道路的左側(cè)那些黑色的煤,來自于大地深處,
它們在地表燃燒,釋放出光和熱,也留下塵土。
道路右側(cè)的墓地,寧靜得令人窒息。
一群一群的烏鴉飛起又落下。
忙著往新墳填土的人,圍成一圈,哭聲直透人心。
踏上歸途的亡人,已經(jīng)了卻了塵世的所有。
此刻,一切修辭都是多余,只讓存世的親人
以慟哭的儀式送自己遠(yuǎn)行。
墓地高處紅磚砌墻的村莊,守望著低處。
在低處,墓地始終保持著緘默。
高處和低處,有時候各走各路。
有時候,又是生與死的契約。
而飄進(jìn)耳內(nèi)的樂音,煽情,也程式化,
左耳進(jìn),右耳出。
那些種樹的人,在一片開闊地種下樹苗。
也種下春天碧山與花香的希望。
更高的高處,碩大的煙囪正排出煙塵,
不知若干年后,這些種下的樹,能否長高,高過那些煙囪,
能否抵御,抵御一個叫污染的詞語的鎮(zhèn)壓,那些開放的花朵,
是否能消解大地上一種叫皮膚癌的癌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