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潔
【摘 要】獨幕劇《菩提青蛇》是2015年度國家藝術(shù)基金項目(項目編號:20152002)。作為北京聯(lián)合大學(xué)首個國家藝術(shù)基金項目,得到了學(xué)校、學(xué)院的高度重視。作為《菩提青蛇》的編劇、導(dǎo)演,筆者從一度創(chuàng)作的源頭出發(fā),梳理人物視角,闡述不同人物眼中的“真相”,并理性分析人物為其行動所做的選擇。
【關(guān)鍵詞】國藝基金;菩提青蛇;視角觀;“真相”;選擇觀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11-0029-02
一、《菩提青蛇》人物視角觀
李碧華小說《青蛇》于1986年出版,這本小說一出版就引起轟動,并且成為了暢銷小說。它之所以成功,除了作者將青蛇這個人物提煉出來,最重要的就是原來的《白蛇傳》《雷鋒塔》,它們的敘述視角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上帝,可是《青蛇》這個小說的敘述者是青蛇,她眼里所看到的白蛇跟許仙的感情是青蛇眼睛里的愛情,她眼睛里看到的許仙是青蛇眼睛里的許仙,她敘說的法海亦是青蛇眼里的法海。之所以說李碧華這部小說產(chǎn)生轟動效應(yīng),一個重要的意義在于它從全能全知的視角到旁知視角的轉(zhuǎn)變,它最大意義在于,從青蛇的眼睛里看到的,這個故事是這樣的發(fā)展,是這樣的結(jié)局,是這樣的答案,是這樣的“真相”。
然而獨幕劇《菩提青蛇》以角色視角引發(fā)了對各自“真相”闡發(fā)的探討。即人的視角與佛的視角的同臺并置。二者關(guān)系并非對立,而是尊重與理解。
白蛇視角的“真相”是什么呢?白素珍癡心太重,甘愿為人,為體會做女人的美好,做妻子的幸福,做母親的快樂,甘愿身受生兒育女的病痛折磨,飽嘗對死亡的恐懼,在六道輪回里周而復(fù)始。
許仙視角的“真相”又是如何?手無縛雞之力的許仙,不論相比武功高、法力強的法海,還是相比修行了一千年的素珍、五百年的青蛇,他的確是個弱者,而弱者似乎更在乎生存的資本:有個能干漂亮的妻子,有個能夠經(jīng)營下去的店鋪,過著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從這種意義上講,他沒有過錯,如果說這也是人性的“貪”欲,那他卻是貪得情有可原。
那么法海視角的“真相”呢?實際上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和尚,而和尚雖然天天接受佛法教育,雖然法力高強、武功超絕,可他畢竟還是個人,是人就會有欲,“嗔”欲就是他最為突出的人性弱點;是人就會有情,看到白素珍甘愿為人,他為此動容是他人性的閃光點。
青蛇視角中的“真相”要從兩個時間維度來看待。
第一個真相觀是她回憶自己五百歲由蛇到人的轉(zhuǎn)變過程里,她的貪嗔癡毒欲。在她的想象世界里,姐姐為了愛情不顧與她的姐妹親情,她眼中的白素珍是自私的;許仙一個懦弱無用的男人代表了人類丑惡的貪欲,枉費姐姐對他的癡戀,他卻想要左右逢源、坐收漁人之利,簡直是貪如饕餮、欲壑難填;而她眼里的法海更多的是個“偶像”形象,法力高強,武功超群,而且還有個如來弟子的好出身,并且幻想著他能從神壇上走下,與自己成為一對神仙眷屬。
青蛇的第二個真相觀則是八百年后的現(xiàn)在,她面臨著為人與為佛的選擇,此刻她悟道:蕓蕓眾生,生老病死,六道輪回,循而復(fù)始。所有的貪、瞋、癡,不過鏡花水月,卻使人沉淪于生死輪回,忍受生生世世之苦!她終于覺悟,愿意涅槃重生,果正菩提。
《菩提青蛇》并不糾結(jié)于誰的“真相”為真相,“人之初,性本善”,人之為人,孰能無過。不論真相究竟,千絲萬縷總關(guān)情,即便是菩薩,也是有情菩薩,菩薩有情。不得不說,有情維系又何必在意真相,正是當(dāng)代人的情感觀。
二、《菩提青蛇》人物的選擇觀
《菩提青蛇》借鑒了存在主義戲劇的自由與選擇,而這亦是當(dāng)代戲劇最為熱議的議題之一。薩特存在主義戲劇主題體現(xiàn)在自由與選擇,這源于他一貫主張文學(xué)應(yīng)當(dāng)“介入”生活,并關(guān)注現(xiàn)實與人生的種種問題。圍繞他的哲學(xué)思想,他的戲劇作品與他的存在主義哲學(xué)息息相關(guān),并大致從三種角度闡發(fā)了自由與選擇的戲劇主題。角度之一是選擇要面對的誘惑及其尊嚴(yán)的話題,即在自由選擇的過程中如何克服種種誘惑、展示人應(yīng)有的尊嚴(yán)問題。在選擇中需要排除許多干擾和困難才能完成,因此這一過程也是自我塑造的過程。角度之二是探討自由的限度以及解脫的可能性的命題,即選擇是自由的,但自由是有限度的。如果處理不好,自由會成為禁閉自我的牢籠。于是他人是自我的地獄、過去亦是自我的地獄,甚至自我也可能成為自我的地獄,這個中一切會限制自由的展開。要想解脫,必須正確認(rèn)識自我、正確對待他人、正確對待自己的過去。角度之三則是探討荒謬的選擇及其代價的子題,即選擇是自由的,但是錯誤的選擇給人帶來傷害,這責(zé)任由誰來承擔(dān)?薩特給出答案:你必須對你的選擇承擔(dān)責(zé)任。
不同于薩特的選擇命題,《菩提青蛇》的自由與選擇體現(xiàn)在幾位故事當(dāng)事人的自我選擇方面,作為一部典型的具有佛教教育意味的戲劇,這些選擇無不受到佛教因果觀的影響。
白素珍希望有個男人,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于是她選擇了許仙,這一動凡心就會帶來“想嘗嘗做人的滋味,那就得先嘗嘗七情六欲八仙丹”的后果;當(dāng)她收起自己的個性,選擇做個男人背后的小女人,要為許仙“相夫教子、勤儉持家”時,就會面臨是做蛇仙還是做人的選擇,而這對于白素珍而言是近乎殘酷的——是選擇長生不老、逍遙自在,還是選擇生老病死,六道輪回?白素珍在面對死亡的恐懼與身為母親的感動對峙中,最終選擇為人,而這一選擇,就會面對難產(chǎn)之痛、氣絕身亡的后果。
許仙也是面對選擇。陰雨綿綿的西湖斷橋上,初次相逢素珍與青蛇,一個是楚楚動人、矜持自若;一個是妖嬈嫵媚、諂媚逢迎。他選擇了前者,正如所有正值青春男子的初戀一般。白府取傘時面對素珍的主動誘惑——財、色、愛慕,他亦選擇欣然接受。面對“蘇州前街上的一位女強人”,以及街坊口中的“白素珍是連人帶店一并送給許仙的”閑扯,他也有著男人所謂的自尊以及對妻子的不滿,但是這一切終究敵不過他對素珍的愛,這是他的又一次選擇。而對于許仙來講,最大的選擇就是給不給素珍喝雄黃酒?這意味著對妻子的信任與否,也意味著面對真相的后續(xù)選擇,是選擇“怎么肯和一條蛇廝守下去”還是對白素珍的愛“至死不渝”?許仙經(jīng)過反復(fù)思量選擇了后者。
法海云“當(dāng)今亂世,人妖不分,天下之妖,捉之不盡。我不為百姓請命,誰去?我不入地獄,誰入?”這已注定他終會輪回于世的命運。這當(dāng)然是他的最大選擇。然而他為什么會選擇干涉許仙和白素珍的愛情,因為他以為自己是在“弘揚正法”,他采取的行動則是暴力打壓。當(dāng)他眼見白素珍毅然選擇為人并且甘愿赴死時,他也為之動容,默默為她超度,他放棄了身為“如來弟子”的高傲,選擇了回歸為人的“法外柔情”。
青蛇在從妖到人,再從人到菩薩的修行過程中,面臨著眾多選擇。在許仙和白素珍的愛情故事里,她選擇了“穿針引線”。當(dāng)她也逐漸有了“七情六欲”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欲望逐漸膨脹,貪嗔癡毒愈演愈重。癡情于對素珍的依戀,使得她萌生“讓許仙拋棄姐姐”的念頭,于是在她的“白日夢”里,素珍喝下了雄黃酒,許仙也“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體溫,沒有生命”,然而她知道姐姐怎能輕易放棄救許仙,于是又萌生了勾引許仙,“讓許仙來選”的念頭,目的雖然是出于對姐姐的愛,但是無不透出青蛇的自私、貪欲、嗔恨、癡迷。在她的“白日夢”里,白素珍是自私狹隘的,為了男歡女愛不顧姐妹親情;許仙是貪得無厭的,“每個男人,希望生命中有兩個女人,青蛇和白蛇。同期的,相間的,點綴他荒蕪的命運,只是,當(dāng)你得到了白的,她就漸漸成了朱門旁慘白的余灰;而青的卻是樹頂上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葉子。可當(dāng)他得到了青的呢,那青的就會成了百子柜中悶綠的山草藥;而白的卻變了那抬盡頭方見,天際皚皚飄飛,柔情萬縷的新雪花?!蓖瑯铀渤姓J(rèn)了自己作為女人的“貪”?!懊總€女人也希望生命里有兩個男人:許仙與法海。那法海是用盡千方百計博女人偶一歡心的金漆神像;而許仙,則是依依挽手、細(xì)細(xì)畫眉的俊美男人,會給你講最好聽的話來熨貼心靈。只是,若得到了許仙,就會嫌棄他沒一個動作硬朗;但若是,法海肯俯首稱臣,又難免不嫌他剛強怠慢,不解溫柔,枉費心機?!边@正是青蛇自己的貪嗔欲念的寫照。在青蛇的“白日夢”里,法海成了他癡迷于情的對象,她那“欲望之舞”是她體會著愛情帶來的癡迷,即初戀時的誘惑,濃情時的歡愉,離情時的痛苦,無情時的殘酷……在一個完整的夢里,青蛇完成了從蛇到人的歷練,卻飽受著人類因欲而生的貪嗔癡毒。
在真實的歷史事件的時空中,青蛇選擇尊重素珍的選擇,眼睜睜看著姐姐為愛沉淪,為人生子,命喪黃泉;她也選擇了尊重許仙的選擇,為了愛人而殉情;而自己也選擇修行悟道,不再過問人間之事,直到八百年后菩提正果的時刻來臨,她又面臨著再一次的選擇——是和素珍、許仙、法海他們一樣選擇為人?還是選擇一心不亂果正菩提?她的選擇則是有情菩薩。菩薩有情,憐憫人類,覺悟自我,永離輪回,果正菩提。
總之,就《菩提青蛇》的時代背景而言,無不滲透著當(dāng)代人的哲學(xué)思辨觀。筆者通過這樣一個家喻戶曉的傳說故事,講述著身而為人的情感、欲念、彷徨、煩惱……甚至入世出世的艱難選擇。但是筆者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也相信“因果循環(huán)”的輪回觀,而使得《菩提青蛇》充滿溫情,即千絲萬縷總關(guān)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