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晶晶

年輪一圈一圈地畫上句號，我悄悄長大，而爺爺慢慢變老。

讀小學，我總調(diào)皮地爬到你的肩上，那時，你有力的雙腿和挺直的背那么精神。坐在你的肩上，我看見你額角已滲出汗珠，卻還是對我笑得那么開心，因為你總說我是你的掌上明珠。放學了，每次你總是拿著棒棒糖早早地到校門口等我，我蹦蹦跳跳地奔到你身上，你張開雙手將我抱起：“爺爺給你買糖了！”

小時候，我天真地認為時間可以走得很慢很慢，誰知，當你老了，我才知道，你陪我的時間不多了。

爺爺曾是一名軍人，總能講上一大堆我聞所未聞的故事。爺爺剛當兵，就被上級調(diào)到華北、東北進行嚴格訓練。那時他們的隊伍在遼寧、山東、吉林進行野外訓練，訓練工具都是稀罕寶貝。因為要鍛煉體質(zhì)，他要和戰(zhàn)友們背著跟人差不多重的沙袋上山下山地跑，一天得跑十幾趟，大中午頂著太陽回來還要站軍姿?？蔂敔斢X得那時自己年輕，一點也不累?，F(xiàn)如今，爺爺年紀大了，背一點重東西，就腳步踉蹌，因為喘不過氣而漲紅的臉出賣了他體力不支的事實。我無奈地在背后跟著他的腳步，才發(fā)現(xiàn)，爺爺已無法像小時候一樣追著我跑，帶著我跳，那雙筆直有力的腿和永遠挺得筆直的背早已不見。

爺爺講起自己曾是一名軍人的時候總是那么自豪，我也很佩服爺爺年輕時的勇氣。盡管我不常提起，但我想他應該知道，有這樣爺爺?shù)拇_讓我感到驕傲！

爺爺總是喜歡靜靜地看著我，說看著我心里就踏實。每每我到鄉(xiāng)下去，爺爺總會給我?guī)┩撂禺a(chǎn)，說是自家的老母雞燉湯補身體，隔壁小妹家磨的豆腐特新鮮。爺爺一輩子節(jié)儉，但總把最好的留給后輩。

一切美好的事物就在一年前被閃電擊中般停止了。入夏，爸爸說一定要帶去趟北京，不負他的愛國之心?？蔂敔攨s被診斷為胃癌，動了人生中最大的手術(shù)。手術(shù)完成的那天，我去醫(yī)院看你，你身上插滿了管子。爸爸每天給你燉湯喝，可你因為體質(zhì)過差，紅細胞一直不能回升。你牙齒不好，生病的你連一顆牙的影子都不見了，只能靠喝湯來補充營養(yǎng)。你說動了手術(shù)，身上疼痛，持續(xù)口干，人昏昏沉沉，有著生不如死的難受。在醫(yī)院住了幾個月，你終于康復了?？?，好景不長，你有次換衣服摸到肋骨上疼痛，似乎長了東西，可你并沒在意，也沒去檢查。過了不久，你說疼得連一塊磚頭都拿不起了，檢查結(jié)果是你的癌細胞轉(zhuǎn)移到了肋骨和脊椎，你的疼痛一天一天加劇，已經(jīng)疼得沒有辦法站立，從病床上坐起來這一個慢動作都足以讓你氣喘吁吁。

你住院，恨身上的疼痛，深夜煩躁得無法入眠。我覺得你的身體現(xiàn)在很脆弱，就像玻璃一樣，一不小心就會摔碎。我不敢摸你的手，碰你的額頭，生怕某個細微的動作會引發(fā)你的疼痛，我只能靜靜地待在你病床邊陪著你。上次在醫(yī)院，我偶然聽到了你和奶奶的對話，你說和奶奶今年結(jié)婚四十周年，這四十年里，你很幸福，兒女很孝順，并沒有什么遺憾。我聽到這里，淚水已奪出眼眶。

一向節(jié)儉的你有很多新衣服未穿，如今你在醫(yī)院，還惦記著新衣服會不會以后穿不了丟掉。已經(jīng)有幾個星期沒有去看你了，我不敢問爸爸你的病情，話幾次在口中都憋了回去。我不知道因為想念病中的你，淚濕了多少次眼角。

好希望退回十年前，我還天真，你還年輕。你依舊可以背著我跑，你不用操心我的身體，我也不會擔心你的老去。感謝你這么多年陪著我，讓我一路健康成長。

人們都說，生老病死是一個過程?？扇绻咸炀祛櫸业臓敔?，讓他能康復，安好如初，我想用大學第一次勤工儉學的錢帶爺爺去北京，了爺爺?shù)膼蹏脑?！如果可以，我好想爺爺能來高中校門口接我回家，讓我們爺孫倆再一起走一段回家的路。夢里夢見爺爺背著年幼的我轉(zhuǎn)圈，那時的他有著滿口白牙，但再睜眼，只見滿地銀霜。

我曾經(jīng)無知地想，你可以陪我走很遠很遠。誰知，當我回頭一望，你兩鬢斑白。原來，你已老去。你老了，如果可以，我愿用我一切換你時光倒流！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