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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

2016-12-05 09:25高海平
山西文學 2016年11期
關鍵詞:石磨隊長姐姐

1

天空依然是繁星點點,估計夜剛交三更或稍多一點。媽媽便摸索著尋找火柴點燈,煤油燈似乎是沒有睡足的樣子懶懶地晃悠著半寸長的火苗。媽媽在燈光不情愿地照耀下,瑟瑟地穿著衣服,蓬亂的頭發(fā)掩蓋著一張本該年輕而已布滿了皺紋的臉,燈光透過絲絲長發(fā)多多少少地滲進了這張臉,使得窯洞顯得更昏暗,接著便有一聲聲嘆息從喉嚨中悠出,很緩慢,很遙遠。

起床后,媽媽好像把昨天的所有疲倦都給抖掉了,重又恢復了風風火火的狀態(tài)。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布袋里的玉茭和羅面用的羅子等家什,這才到炕邊叫姐姐和我:“萍兒,亥兒,快起啦,推磨咧?!苯憬愦笪胰龤q,今年十二歲,而我只有九歲。叫了幾聲,媽媽就一人背了糧食扛了磨桿到磨子上去了。姐姐較聽話,媽媽走后,沒幾分鐘便從被窩里爬了出來,我仍然做著自己香甜的夢,享受著冬夜被窩的溫暖,遲遲不愿離開它。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到小屁股蛋上火辣辣地疼,知道再不起是不行的,才悻悻地起來。我站在院門口,用手揉著惺忪的睡眼,盡量地哈氣抵御冬夜的襲擊。朦朧中,看到院落下的那盤石磨在媽媽和姐姐的推動下艱難地移動著并發(fā)出無奈的呻吟。夜越加凄凄冷冷。

滿山遍野的蟬叫成了一片混亂,這是山里娃們最喜歡進山的季節(jié)。我們好多伙伴便成群結(jié)隊地進山捉蟬,吃蟬是山里娃狂喜的原因,寡淡了一冬的脾胃,早就盼望著用它來豐富一下了。我們捉蟬都帶了小籃子的,一邊捉蟬,一邊拾蟬蛻,也就是蟬殼,這玩意兒能賣錢,供銷社專門收購的,每年靠了這點收入可以為我們上學配置練習簿、鉛筆等學習用品。蟬是最好捕捉的東西了,有時候,你不捉它,它倒飛得撞到你的懷里。我們捉了好多,每捉到一只,便用手指把蟬的肚子掐掉,翅膀拽掉,只留下個大腦袋,放到嘴里便可吃,味道很美,油油的,香香的。后來,聰明的二賴便告訴我們別生吃,燒著好吃,我們又堆積些柴火,等柴火燃得剩下灰燼時,把蟬放上去炙燒,果然味道更好,因此,我們便不再生吃。到后來,二賴又告訴我們,說蟬用油炒著吃,比燒著還要好,因此,又有好多伙伴拿回家去炒著吃。不過,炒著吃卻沒有流行起來,因為好多大人不贊成吃蟬,這種做法太惡心人,哪有吃蟬的?再者,好多人家大人舍不得為這浪費掉非常珍貴的油,所以享受炒著吃只是二賴等個別人的專利,大多伙伴還是沿用燒著吃。不過,燒吃自有燒吃的妙處,蟬燒到略有焦黃香味外溢時,便可取出放入嘴中然后慢慢地受用,狼吞虎咽,只能達到充饑的目的,談不上受用,只有在細細地品味中才能真正體味到好處,那股淡淡的帶有嫩味的香氣從口中徐徐飄出,真有一種神仙般的沉醉。即使隔上三日五日,打出飽嗝來,依然余香猶在,臉上放光。

看著媽媽和姐姐吃力地推著石磨,我便不再為不能睡覺而抱怨,跑向石磨,媽媽和姐姐一人推一根磨桿,我去幫姐姐一塊兒推。石磨由于增加了一個小人的力氣,已不是先前的那般忸怩作態(tài)了,勻稱地有節(jié)奏地轉(zhuǎn)了起來。

我家有兩盤石磨,旁邊的那盤石磨小,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好幾代人的漫長推動上下磨唇早已非常薄了,大磨子是爺爺輩從山外老石匠處打的,上下磨唇很厚,半尺有余。媽媽說大磨子出活,便推大磨子,而小磨子只在平時為牛、豬磨點飼料才用。石磨子在媽媽、姐姐和我的用力推動下,旋轉(zhuǎn)著,一圈一圈。玉茭粒兒在沉重的石磨的啃嚙下,變作了越來越細的面粉,沿著石磨的周圍像小瀑布似的緩緩落到磨盤上。

沒有月亮而只有星星的夜晚,特別是冬夜總給人以凄清之感。冷意早就消失,微微的細汗爬滿了全身。我雙手把著磨桿,屁股一撅,用出了十分的力氣來,頭并不抬,盯著磨道看,磨道也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個歲月,早已又光又亮,在夜里閃著黑光。看著,看著,我便覺得頭暈。媽媽告訴我:“別老低頭看磨道,這樣容易昏頭的,抬起頭來,看遠處看天邊的星星就不會昏頭的?!币虼?,我的目光離開磨道投向了天邊,只是腳還在磨道上走著。我想,磨道也不過幾米的一個圈兒,可永遠也走不完,我真希望早點走完,我就可以睡會覺了。天上的星星,眨巴著眼睛,好像看到了我的心思,我好羨慕星星,無憂無慮地高高在上,也不困乏。星星好奇怪,白天睡覺,晚上出來,它們可能是在天空玩耍呢,你看那一串挨得多近。

我想著,看著,這只是腦子的事,手還是照樣用勁地推,兩只腳結(jié)結(jié)實實地在磨道上踩動。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肚子一叫,就感覺到胳膊上的勁兒小了,腿也有些發(fā)顫。偷偷地看眼媽媽,媽媽依然是那樣的姿勢,那樣的有力。

2

吃完晚飯,媽媽就皺著眉頭吩咐姐姐,“萍,你洗下碗,我到隊長家去問個牛去,又沒面了,看他能不能派個好點的牛?!蔽艺f我也去,媽媽便拉上了我。

隊長坐在炕頭上,正端著只老碗吃飯。隊長老婆坐在爐窩里吃飯,隨時準備著為隊長添飯。我和媽媽進門后,只聽見隊長老婆蚊子似的聲音從爐窩里飛出:“萍兒她媽剛來,吃過飯了沒?”媽媽笑著稱呼“嫂,吃啦!”臉上滿是笑。隊長只是抬了抬他的泡泡眼并沒吭聲,繼續(xù)吃飯。似乎比我們進來前更有滋有味地吸溜著飯食,聲音很響。隊長是從朝鮮戰(zhàn)場上下來的,他擁有一頂一年四季不離頭的帽子,這頂帽子是什么料子的,什么顏色的,已無法知道,問他本人恐怕也未必知曉,呈黑色,油膩狀,總是像冬天媽媽的柿餅缸里焐著的柿餅,癟癟的。此時,正靜靜地掛在隊長身邊碗櫥的柱頭上,盡情地享受著離開主人的自由和民主。

媽媽沒味地坐在墻邊的杌子上,我就屁股擔在炕沿上。媽媽有句沒句地跟隊長老婆搭訕,一句一個“嫂”,很有些巴結(jié)的味道,我只是一眼不眨地看著隊長的吃相。隊長好像吃的是和子飯,這年頭能吃上白面的,太稀奇啦,特別是冬天,可隊長碗里分明是白面條。他吃上幾筷子面條后,便用嘴唇在老碗邊轉(zhuǎn)圈地吸溜著湯汁,吃得讓我直往肚子里咽口水。吃完一碗,他老婆又舀一碗,我們進去后,就看見隊長吃下去三大碗。隊長顯然是很飽了,沒有再把碗送到老婆手里,而是碗筷一起放在了爐臺上,用手抹著嘴,飽嗝便從嘴里打出,他又抬了抬屁股,一串串響屁排出。我笑出了聲。隊長很不高興地瞪了我一眼,媽媽趕緊罵我,“不懂規(guī)矩,你伯放個屁你也笑哩?”我的笑凍結(jié)在腮幫上和嘴唇邊,收也收不回去。

媽媽不失時機地賠了笑與隊長說話:“大哥,明兒個給我派個強壯點的快牛吧,你看我們家那么多嘴要吃飯,弱牛每次磨不了幾升面。明天再不磨一晌,就要斷頓了?!标犻L并不答話,手里拿著旱煙鍋子,又要開始吃“小鍋飯”了。他是極認真地往煙鍋子里裝著煙,把煙裝滿鍋子里后,又用大拇指往瓷實里摁。這樣,才從炕臺上拿上火柴點著煙鍋,那一撇一撇的嘴,一張一翕,煙鍋里的火也一明一滅。吃完一鍋,“吧吧”地叩在炕臺上,再裝一鍋,把剛磕出來的火重新摁進煙鍋,這種程序不厭其煩,但仍然不吭聲。

媽媽一遍一遍地數(shù)叨近于求情:“好哥哩唄,你給我派個好一點的牛就行,我也不要多好的,像木胡、和尚就行。”木胡、和尚都是生產(chǎn)隊的二流牛,媽媽只敢求二流牛。隊長還不開口,煙吃了一鍋又一鍋,并且有繼續(xù)吃下去的可能,這種局面就連在爐窩里忙完了活計的隊長老婆也不能忍受了:“萍她媽給你說了半天了,你也不吭個聲,就派個和尚吧?!标犻L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婆,磕掉了煙灰,嘬嘬嘴,總算停止了抽煙,并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沒有牛,明天牛都要下地。”說完就從炕里邊往外移,右手不斷地往后褲襠里伸。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看沒戲了,媽媽勉強地向隊長老婆笑了下,拉著我就走了。走出老遠一截路,我回頭看見隊長站在他家院外的豬圈旁,一手在前邊方便,而另一只手在后面使勁地搓。媽媽朝隊長的身影唾了口唾沫,罵了句:“挨槍子兒的,就不該再回來?!甭曇籼厝?,但有力。

石磨一圈兒一圈兒地轉(zhuǎn)著,啃嚙面粉的聲音也一聲一聲地在黑夜里拉長。姐姐在旁邊的石圪塄上羅面,推磨的媽媽和我,步子早已慢下來許多。我在心里不知把隊長罵了多少遍了,只是不敢出聲罵。媽媽說過:可不敢罵人家,要是讓知道了,看不扣死你,還活人哩。

我聽媽媽給我講過,隊長欺負我家,是由于爸爸在外地工作,家里沒有勞力掙工分,每年都是欠款戶,隊里不分糧食。有年爸爸交了欠款后,隊長還不給分,目的很清楚。但爸爸不吃這一套,就跟隊長吵了起來,自此以后欺負我家的日子便開始了。

石磨子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緩慢,這個由石塊疊起的磨子,像個巨大魔鬼折磨著人,在我冒著滿眼的星星時,它更顯得可惡而又懾人,就像電影《地雷戰(zhàn)》中那個鬼子軍官眼中的地雷,越長越大,整架山都成了一個大地雷。我軟軟地倒在了磨道里,在無限延續(xù)的磨道里我簡直像只螞蟻,一只我們夏天燒吃的蟬。當我在軟綿綿的被窩里清醒后,沒有留戀這個溫暖的天地,便起身走出家門??匆妺寢尯徒憬阍陔鼥V中依然推著那只可怕的石磨。媽媽像只大蝦,姐姐像只小蝦。我禁不住一陣心酸,含了滿滿兩眼窩清淚,兩窩清淚化作兩行細流慢慢地從幼稚的頰上流下。此時,東方已泛慘白,隊長出工的鑼聲剛剛敲響。

3

躁動的夏天,把我們小伙伴們一個個的心都放逐到山野里,盡情地享受著蟬的美味。然而寂寞冬日的陽光灑在山野里,使每個小伙伴都瑟縮在學校的校園內(nèi),因此,校園的操場也就成了他們的樂園。四十五分鐘的安分守己,對于小伙伴們來說是難以忍受的折磨。我們便對這四十五分鐘外的時間安排得極為豐富而又興致。而對于玩頂牛牛這種活動,我們卻從不厭倦。頂牛牛,就是每個人把自己的一只腿彎曲起來,只用另一只腳走動,用彎曲起來的這只腿的膝蓋去頂撞另一個人的也同樣彎曲起來的膝蓋。這種活動多為小伙伴們所喜歡,有男的頂男的,也有女的頂女的,不過,更多的是男的頂男的。吃蟬大王二賴,頂牛牛也是冠軍,他的膝蓋特別硬,不管誰也是很難頂贏他的。今天剛下課,二賴第一個沖出教室,到操場就叫嚷著要頂牛牛,一下子便三五成群地成了拐拐,一只只破鞋亂片裹不住的黑腳丫子在地上咯嘣咯嘣地單跳,仿佛一下子都成了“鼓上蚤”,膝蓋與膝蓋的撞擊形成了一場很激烈的戰(zhàn)斗。二賴迎戰(zhàn)的是隊長的寶貝兒子天來。關于天來這個名字的來歷還很復雜,隊長從朝鮮戰(zhàn)場上回來后,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終于盼來了兒子,自然視若珍寶,取名天來,意為天賜。我很弱小,不敢上場,便站在操場邊上觀戰(zhàn)。二賴迎戰(zhàn)天來,明顯占有優(yōu)勢,因此可以看出有調(diào)侃色彩,而天來自強不息,很想戰(zhàn)勝驍勇之士二賴。兩人的腳步很有節(jié)奏地在地上一顛一顛的,退一步,進一步,退一步蓄力,進一步出擊,二賴比天來長得高一些,他的膝蓋每次并不頂天來的膝蓋,而是去直接撞擊對方的小肚子。天來個兒小腿短,只好用膝蓋去頂二賴大腿下側(cè),這樣的動作便十分被動。二賴無意很快打敗天來,而是持續(xù)著,漫不經(jīng)心地,而天來卻十分賣力。我站在旁邊很有些奇怪,二賴今天耍什么鬼把戲?因此,便捕捉他的目光,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天來上衣口袋裝著的一個白蒸饃。白蒸饃很突出地把上衣口袋鼓得滿滿當當?shù)?,隨著腳有節(jié)奏的單跳,而像兔子似的在口袋里闖撞。二賴的目光很貪婪,他的頂牛牛的動作越來越遲鈍、機械。我也被那個蒸饃誘惑得神魂顛倒,覺得肚子很餓很餓了。早上那碗玉茭面糊糊,已被化作尿液排出了體外。不過我的口水沒有掛成瀑布,而是咽進了肚子里內(nèi)部解決了。就在這時,看見天來猛一頂撞,使走神多時的二賴一個很大的趔趄,險些被頂翻在地。也許一下震醒了二賴,重整旗鼓的二賴,躍馬持槍,一個猛擊,天來便小面袋似的摔落在地,那塊闖撞多時的白蒸饃趁機也越出口袋,滾落在操場上。只見二賴一個健步?jīng)_了前去,閃電般的速度從地上撿起白蒸饃,狠命地大嚼。而躺在地上的天來,吭吭地叫喚,二賴全然不顧。把白蒸饃吃掉了一半的二賴,忽然停下了手,看了看白蒸饃,卻又扔回了原處。其實,當時我就站在白蒸饃附近,但我沒敢去撿,就在二賴扔了后,另一個小伙伴又撿了去也大嚼時,我依然無動于衷,默默地站在那里,像個木頭人,癡呆呆地,內(nèi)心卻翻騰著無數(shù)次的念頭:搶過白蒸饃,哪怕咬上一口,你想吃白蒸饃了。懦弱,軟蛋,稀松,膽小鬼。能想出的罵人的話,我都全用來罵自己,然而越罵越?jīng)]有勇氣。只能眼巴巴地看到白蒸饃從第二個人手中傳到第三個人,再從第三人傳到第四人……我的眼睛濕潤了,再也不能看這場面,感到好像有無數(shù)只老鼠啃嚙著自己的心,心便呻吟,在滴血。

隊長的鑼聲響過以后,整個山村便從沉睡中醒轉(zhuǎn)過來,撥閂開門聲,趿拉著鞋在青石板路基上踩過的散漫聲,一夜的尿水從夜壺中汩汩地摜入茅廁中……整個給早晨山村譜寫了一支交響曲。隊長披著件發(fā)黃了的軍大衣頭上頂著那頂不知本色的柿餅帽,泡泡眼下的兩個肉墜子掉得老長,一副嚴肅狀。那只右手永遠比左手享有格外的偏愛,裝在褲襠的后面,而左手只能在寒冬中忍受著凄冷。隊長維護著這一番形狀,在村里走動著,最后來到小橋上,開始給社員派工。男女社員一個個蓬頭垢面,有的站在橋邊用手搓著稠稠的眼屎,有的圪蹴在石頭上開始抽著旱煙鍋,女社員們有的用手扣著扣子,側(cè)著身子聽隊長說話,有的擠在一起嘀咕著什么。隊長揮動著左手在分派某某某的活路,說到高聲處,那只右手恰好也在后面褲襠里搓動起來,而且高頻率晃動,這就使得肩膀上披著的那件軍大衣出現(xiàn)大幅度的動蕩,以至于最后差點掉下來,而隊長聳了幾下肩,又回到原處。這便引起幾個年輕點的女社員的竊笑,并有小聲議論:“隊長今天怎么搓得越厲害了,是不是昨天晚上他老婆把炕頭燒得太熱,給上火了。也不想辦法治一下?!北阌辛硪粋€接了茬:“這才是隊長的風度,你別笑話人家,回去不洗手,照樣抓起白蒸饃吃,香著哩?!薄皳溥辍币粓F笑聲憋出。隊長往這笑聲處狠狠地剜了一眼,便隨口分派道:“你們幾個年輕,隨男勞力一起擔糞,往后嶺里送?!逼渲幸粋€辣點的叫了起來,“為什么讓她們?nèi)コ鋈ψ屛覀儞S?我們工分又不高?!标犻L說:“就這樣安排啦?!弊笫忠粨],右手又狠命地在后面動著,再沒有人吱聲了。悄然散去,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兒。

4

石磨在黎明的來臨后,仍在艱難地轉(zhuǎn)著,一圈兒,一圈兒。媽媽的臉色由黃變白,讓我不再忍心去看,姐姐的臉卻漲得通紅,汗水把辮梢都滲濕了。我只能勉強地羅面。石磨的轉(zhuǎn)動已不像開始時那樣勻稱了,而是轉(zhuǎn)上幾圈便停下來,停了片刻,再轉(zhuǎn)幾圈。幽黑發(fā)亮的磨道,被一層濕濕的汗水洇潤得更加幽黑。人的影子恐怕都可在里邊映出,媽媽的影子,姐姐的影子,還有好多好多的影子,包括我弱小的身影。

隊長邁著羅圈腿,走了過來,用冷冷的目光看著我們,半天沒說話,只看見右手使勁地搓著褲襠后面,臉上閃過一片莫名其妙的神情。嘴一撇一撇地,最后他終于開口了:“萍她媽,今天生產(chǎn)隊里的活不能誤,你和她們出牛圈去?!闭f罷,扭身而去,軍大衣扇過來的風使我感到了一絲寒意。媽媽弱弱地答道:“聽見啦?!蔽铱匆妺寢層檬秩サ肿约旱念~頭,臉上一陣抽搐,她停下了腳步,身子一個踉蹌,靠在了磨桿上。

隊長的寶貝兒子天來被二賴頂牛牛頂翻在地,摔得后腦勺起了個大包,還略略有血跡從里邊浸出,操場特別瓷實,而二賴在天來偷襲后的那一反擊,可想而知有多重,摔出大包是難免的,更為吃驚的是白蒸饃被爭相搶吃的事件。二賴被學校開除是自然而然的事。在被學校宣布開除后,二賴像解放了身上的一根繩子似的輕松地笑了笑,胳肢窩下夾了幾本比別的學生的書破亂幾倍的課本,走出了大門。我當時非常羨慕他,也希望自己能像二賴那樣被開除,離開學校,離開這個毫無意義的地方,我認為這里的確毫無意義。

幾天以后,二賴揮動著長長的鞭梢開始放羊了。而且很快,他的鞭梢打出去,要打哪只羊的左角,絕不打右角。又很快,他能立在山端上向山溝里的羊群打出不同的口哨,而羊群便按他的旨意來行動。放羊的二賴比以前更快活,滿嘴的山曲、野調(diào)不斷地哼出。每次出山或是歸來都騎著一只碩大肥壯的羊。

自二賴與天來事件發(fā)生后,學校立即決定,今后學生在校一律不準玩“頂牛?!被顒?,這項活動危險性太大。聽說,這并不是學校的意思,而是隊長之意。隊長怕他的兒子再吃虧。從此以后,頂牛?;顒颖阍谛@里消失了,只能在校外進行。

我很想跟二賴去放羊,拿起羊鞭甩出脆響,扯開喉嚨,吼出力量和勇敢。

媽媽終于倒在那個無限的磨道上,我和姐姐都慌了手腳,叫著媽媽。姐姐和我一人拉起媽媽的一只胳膊,把媽媽拖在羅面臺邊上,任憑姐姐和我搖晃和叫喚,媽媽像熟睡了似的,我和姐姐急壞了,眼里流出了淚。過了一會兒,媽媽終于醒了,看著我們又要掙扎著起來。被我和姐姐捺住了。我說:“媽媽,咱們不磨了,你也別去上工去,隊長他想咋讓他咋吧?!苯憬愀青絿佒∽?,咒天詛地:“也不讓人活了,瞎了眼,壞了心肝的?!眿寢尡闵斐鲭p手,堵了姐姐的嘴巴:“快別說了,先舀點面,我回去給你們做碗糊糊吃。”姐姐忙止住媽媽的話,“我和亥兒把你拖回去睡一會兒,我來做飯。你昨兒晚飯就沒吃飽,我看見的。”媽媽擺擺手,繼續(xù)又要起來,被我們再次捺住。最后媽媽說:“那好,讓萍兒回去做飯吧,我留在這里?!?/p>

看著這一切,我不知道怎的嗚嗚哭了,而且聲音越哭越高。媽媽和姐姐很奇怪,便問我是不是又病了,我說沒有,只是想哭。媽媽說,想哭就哭吧。于是,姐姐也哭。我隱約看見媽媽在抹眼淚,但沒有出聲。

高海平,1962年生,山西鄉(xiāng)寧人。現(xiàn)供職于 《語文報》社。出版有散文集《帶女兒回家》《一抹煙綠染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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