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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小娟

2016-12-08 13:26卞優(yōu)文
青春 2016年2期
關(guān)鍵詞:小萍小娟

卞優(yōu)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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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小娟

卞優(yōu)文

卞優(yōu)文,發(fā)表作品若干,常州市新北區(qū)作協(xié)主席。

許菊生到一個大莊子,當(dāng)了土改工作隊(duì)副隊(duì)長。這是個新解放區(qū),一到莊上,菊生就發(fā)現(xiàn),這北方的地主還真是地主,房屋連片,妻妾成群,土地動輒百畝千畝,甚至有上萬畝的。而他家鄉(xiāng)蘇南的地主,跟這里的比,那就不能算地主了。

這個莊子上,有個大地主,五十來歲,為人兇狠霸道,一妻三妾,據(jù)說有黑社會背景。工作隊(duì)把這個大地主當(dāng)作一塊硬骨頭,制定了上中下三策,定要挖出浮財。這個莊子上的人,大多是一族的,姓蔣。這個大地主也姓蔣,而且在族里是長輩,群眾較難發(fā)動。

工作隊(duì)一家一家地做工作,算剝削賬,算壓迫賬,經(jīng)過反復(fù)啟發(fā)動員,終于,群眾動起來了。在幾個“苦根”的帶動下,后來,據(jù)說連大地主的一個小妾也主動揭發(fā)了。這樣,這個硬仗終于打下來了。因?yàn)楣ぷ麝?duì)長要管好幾個莊子,難得來,這里主要是菊生在負(fù)責(zé)。菊生多次見過這個大地主,但一直沒有見過那個小妾。畢竟男女有別,老百姓還比較封建,地主妻妾的工作,都是一個女隊(duì)員做的。

隊(duì)長是個老革命,這天過來,聽了匯報,也很高興,表揚(yáng)了菊生他們。但提了個要求,要工作隊(duì)發(fā)動群眾,開一個大批斗會,公審大地主,造造聲勢,到時讓周圍村莊的骨干都來觀摩。

隊(duì)員們一聽,很興奮,當(dāng)即有人提出,讓那個大地主的小妾現(xiàn)場揭發(fā),效果肯定轟動全縣。隊(duì)長一聽,很贊成,大家也都同意。

但第二天,那個女隊(duì)員回來匯報,說那個小妾不肯拋頭露面,不愿意。這時隊(duì)長已經(jīng)離開了,菊生決定親自找那個小妾談一談。

那是個北方的夜晚,屋里點(diǎn)著油燈,屋子里就菊生一個人。菊生雖然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但還是對那小妾本人充滿著好奇。正當(dāng)菊生呆想的時候,那個女工作隊(duì)員,帶著一個身穿紅襖的年輕女子,走進(jìn)屋來。菊生的目光,不自覺地“嗖”的一下,射向那個紅衣女子。那女子仿佛被菊生的目光灼傷了,頭低低的,好久不敢抬起來。那女隊(duì)員說,妹子,這就是我們許副隊(duì)長,有什么話,你就說吧。那紅衣女子還是沒有抬頭,但開口說話了。她說,我要說的話,只能對領(lǐng)導(dǎo)一個人說。

等屋里只有菊生和她兩個人時,那女子才抬起頭。就在她抬頭的一剎那,菊生好像被什么神功定了身,動不得,也開不了口。那女子卻像沒看見,只管自己說起來。

她說,她不僅不能現(xiàn)場揭發(fā),而且不能再留在莊子里,請求工作隊(duì)把她帶走,她認(rèn)得字,能做事。如果不帶她走,她在莊子里就會性命不保。

菊生傻傻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一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但從她一開口,他心里已經(jīng)確定,面前的這個女子,就是他尋找了多年的小娟。

可面前的小娟卻并沒有認(rèn)出菊生。

菊生看著面前的紅衣女子,腦子一片空白,她說了什么,一句也沒聽清。后來,菊生干脆擺擺手,把她的話堵回去了。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工作隊(duì)長,以為是北方人聽不懂她的南方話。

菊生動了動身子,坐得正了些。接著,他又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扶了扶,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走了幾步,確信不是在夢里,這才用家鄉(xiāng)話開口問道:

小娟,你真的就一點(diǎn)認(rèn)不出我了嗎?

菊生的口氣里,好像有一種不滿,還含著一點(diǎn)委屈。

那女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像被電擊了一般,兩眼緊盯著菊生看,看了又看,終于有了些遲疑。

菊生再也忍不住了,像個孩子似的,大聲說道:我是菊生啊!

一聽菊生這個名字,小娟身子一顫,眼淚慢慢地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她說,當(dāng)初你還沒我高呢,又是在離家這么遠(yuǎn)的地方,我是做夢都不會想到是你的啊!

菊生的眼淚也忍不住下來了,說,想想也對,這么多年了。接著又說,我、我們一直找你,找了這么多年,一直還在找??!你怎么到這么個地方來了?

小娟擦了擦淚水,搖了搖頭,說:

一言難盡!

小娟爹奚先生是菊生的老師。菊生爹活著時,也在小學(xué)校教書,和奚先生是好朋友。小娟和菊生同年,初小四年,一直坐一張桌子。到念高小時,才分開坐,還是菊生先提出來的。為了這個,小娟好幾天對菊生冷冰冰的。菊生不是不愿意和小娟坐一起,而是受不了男生們的奚落。

四年級那年春節(jié)的一天,菊生爹在奚先生家喝酒。兩位先生喝得正在興頭上,小娟從灶屋端著一個砂鍋過來,一面快走,一面喊燙,菊生一步?jīng)_上去,搶過小娟手里的砂鍋。嘴里還直叫,小娟,快點(diǎn)摸耳垂,摸了耳垂就不燙了。

兩位先生見了,哈哈大笑。菊生爹看看奚先生,說,真是一對金童玉女?。∞上壬瞾砹伺d致,說,我看我們今天就訂個兒女親家好了。說著,就回頭看菊生和小娟。本來還在的兩個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全跑出去了。

從此,村里的,學(xué)校里的,大家都說,菊生和小娟訂了親了。雖然是同年,小娟卻比菊生長得高了,她梳一條大辮子,見人總是笑瞇瞇的,長得很好看。以前,小娟對菊生特別好,有好吃的,分給菊生吃,放學(xué)時,菊生作業(yè)沒做好,小娟會等他一起走??蓮倪@天起,兩人好像生分了。小娟放學(xué)也不等他了,說話也不如以前多了。但菊生心里,想小娟卻好像更多了,眼睛也常在她身上轉(zhuǎn)悠。菊生思量,不知小娟心里怎么想。難道就大人這么一句話,自己就真可以娶小娟了?他也不敢問別人。有好幾次他想問問娘,話到嘴邊,還是咽回肚子里去了??赡飬s好像是把小娟當(dāng)兒媳了,在家常念叨她,有好吃的常給她留著。只有小娟娘似乎對這事冷冷的,有人提起這事,語氣間并不怎么認(rèn)可,對菊生也不是很親熱。小娟娘她就是這樣,在延州城呆過幾年,不大看得起鄉(xiāng)下人,連丈夫奚先生,有時也不大待見。

菊生高小畢業(yè)那年,父親去世。母親是個小腳女人,干不了地里的活。菊生是長子,沒辦法,就回家種田了。

年底了,土改工作告一段落,菊生他們要回原單位了。老百姓分了田地分了浮財,也要開開心心過年了。菊生和隊(duì)員們坐著兩輛騾車,慢慢往前趕。北方的冬天,荒涼干冷,路邊的樹光禿禿的,在北風(fēng)中發(fā)著抖。工作隊(duì)把小娟的請求向上級作了匯報,上級同意帶她離開。這時菊生和小娟坐在一輛車上,身后是隊(duì)員們的行李,正好擋著北風(fēng)。菊生和小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反正路上有的是時間。兩人說的是南方話,趕車的老鄉(xiāng)也聽不懂。菊生就把這些年到處尋找小娟的事,一點(diǎn)點(diǎn)講給小娟聽,聽得小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奚先生出事那天,我記得剛吃過午飯,正在路邊打柴,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群人,端著槍在追一個人,在前面跑的那個人手里握著短槍,但并沒有開槍。我一看,竟是奚先生。奚先生氣喘吁吁,經(jīng)過我身邊時,一彎腰將短槍塞進(jìn)了柴堆里,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當(dāng)時沒有敢動那捆柴,也沒有回家,就去找了邦虎哥。邦虎告訴我,奚先生早已參加了管司令的挺進(jìn)縱隊(duì),他也跟著先生幫挺縱做事。當(dāng)晚,邦虎帶著我來到路邊,柴還在,一摸,槍也在。邦虎趕緊塞進(jìn)懷里,對我說,我們得連夜去丹陽找挺縱的人,你敢不敢?我說有什么不敢的!邦虎又問,要回去跟你娘說一聲嗎?我說,太麻煩了,算了,直接走吧。

就這樣,我參加了新四軍。哦,那年我?guī)讱q?十五吧。邦虎哥十九了。

到了部隊(duì),感覺真好。邦虎哥膽子大,又有文化,一去沒幾天,就當(dāng)了班長??蛇€不到一個月,我娘就扭著小腳趕來了,哭哭啼啼的,要我回家。說你爹沒了,你是長子,弟弟妹妹還小,家里不能沒有你??!見我不答應(yīng),又到部隊(duì)首長那里哭哭啼啼。唉,反正被娘這么一哭吧,覺得很沒面子的。

又過了一個來月,我就真的離開部隊(duì),回到了地方。但不是回家,而是到我堂伯許先生的診所,做了學(xué)徒。小娟你知道的,當(dāng)時我伯伯鎮(zhèn)上的診所,大部分的房屋已經(jīng)被日本人占了。那里駐扎的是日軍的一個警備中隊(duì),電訊室等機(jī)要部門在第二進(jìn)的樓上。我的任務(wù)就是竊取敵臺電碼。

電訊室長前田,是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家伙,整天板著個臉,但特別喜歡搓麻將,常要我伯伯陪他來幾圈。他在上海做過生意,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只是有點(diǎn)上??谝?。他的電訊室是保密的,門口有一塊牌子,上書“防諜第一,擅入者射殺之”。

我第一次進(jìn)電訊室,是發(fā)報員渡邊帶我進(jìn)去的。當(dāng)時心里還慌慌的,生怕被前田知道。后來前田知道了,也并沒有責(zé)怪,那天他贏了不少錢,心情不錯。他進(jìn)電訊室時,我正好從電訊室出來,他還摸著我的頭問我,好玩嗎?我趁機(jī)說,好玩,我想跟渡邊學(xué)日本話,可以嗎?前田連說好好。

后來,我進(jìn)電訊室就是常事了。有一天我進(jìn)電訊室時,正好看到前田一臉怒氣從里面出來,偷眼一看,渡邊正捧著左臉,顯然是被打了。我剛想退出來,渡邊看到了,招手讓我進(jìn)去。我看著渡邊,不知如何開口,他倒自己說開了。

原來是兩人為一個女的吃醋了。我聽渡邊說,他們是輪流進(jìn)慰安所的,而且有規(guī)定,軍官找慰安所里的日本女人,士兵找中國、韓國女人。但日本女人大多年紀(jì)大了,而且就那么幾個人,沒什么花樣,中國和韓國女人年輕,所以軍官就不守規(guī)矩,老是跟士兵搶女人。這次渡邊看中了一個中國女人,硬生生給前田搶去了,回來還要打他,罵他不懂規(guī)矩,跟自己的長官搶女人。

渡邊說,只是覺得這個中國女人太像他的女朋友了,還被長官搶去了。說著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說是花錢買來的。照片上是慰安所的幾個年輕女子。渡邊指著中間一個長頭發(fā)的給我看,說就是他看中的那個。

小娟你不知道,我一看到照片,就嚇傻了,整個人卻像靈魂出竅一樣,呆在那里,動都動不了。你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這個姑娘太像一個人了。

菊生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小娟:你猜猜像誰?小娟搖搖頭,茫然地看著菊生。

菊生嘆著氣說,這人的眉眼,太像你了。后來我才知道奚先生是被捕當(dāng)晚就犧牲了的,你和你娘也是當(dāng)夜失蹤的。我就想莫非你被日本人抓了?我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意相信。

當(dāng)晚我就把渡邊和前田鬧矛盾,他看中一個什么人,又如何像你這些事,都跟我伯伯說了。伯伯聽了,對我說,僅憑一張照片判斷,不一定靠得住,你找個機(jī)會去見一見,如果真是小娟,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她出來。

于是去城里找你,就成了我的一件心事。起先我軟磨硬泡,想讓渡邊下次進(jìn)城時,找個理由帶我一起去。但渡邊就是不答應(yīng),只告訴了我地點(diǎn),就是原來的坊前街小學(xué)。我們都去過的,你還記得嗎?

還好,最后終于找到了那個有點(diǎn)像你的那個女孩子。

菊生不愿意細(xì)說那個過程,怕小娟聽了難受。小娟聽到這里,眼睛就已經(jīng)紅了。忙問,后來呢,那個女孩子?

是我伯伯花了贖金托人給救出來了。伯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不出來,那女孩子就性命難保了,已經(jīng)病得不輕了。是我和診所的大頭叔叔推著小獨(dú)輪,去接到村里診所的,在那吃藥治療,養(yǎng)了好幾個月才能下床的。

后來呢?

什么后來?是那個女的?咳,后來我都不敢問那個女的了,也不知村里哪個嚼舌頭,說是我弄回去當(dāng)媳婦的呢。

后來我也到你家里去過,問來問去,也沒得到什么消息。在你家翻來翻去,想找一點(diǎn)線索,可哪里有?嘿,可是我找到一張照片,是你高小畢業(yè)時照的,還記得嗎?

說著,菊生在口袋里掏了起來,摸了半天,才從內(nèi)衣口袋里摸出來。

小娟見菊生這么在乎自己,心里暖暖的。她不知道,菊生因?yàn)樯砩侠蠋е恼掌?,?zhàn)友們都已經(jīng)當(dāng)她是菊生的女朋友了。

騾車在泥地上,搖搖晃晃,人好像在搖籃里。菊生因?yàn)樾那楹茫薏坏冒堰@么多年的事都講給小娟聽。菊生參軍后,一直在江南做地下工作,抗戰(zhàn)勝利后,新四軍北撤,才回到部隊(duì)。邦虎進(jìn)步快,這時已經(jīng)是營長了。可惜過了沒多久,國共開始摩擦,邦虎就犧牲了。邦虎是小學(xué)校里最年輕的先生,也是小娟爹奚先生最得意的門生。小娟聽說邦虎已經(jīng)犧牲,一路上淚水就再沒斷過。菊生一路安慰,一路嘆息,想起邦虎把他們當(dāng)?shù)艿苊妹每?,也不免陪著傷心落淚。

菊生回到部隊(duì),向領(lǐng)導(dǎo)匯報了土改工作隊(duì)的工作,又把找到小娟以及小娟想?yún)④姷那闆r細(xì)細(xì)作了匯報。領(lǐng)導(dǎo)起先一聽是大地主的小妾要參軍,眉頭緊鎖,不敢拍板,后又聽說是烈士的女兒,這才松了口。

這么些年不見,小娟已經(jīng)是另外一個人了。有時,菊生在小娟面前,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什么都不懂。在部隊(duì),只要是小娟走過,人們都要朝她看。她走路時,腰一扭一扭的,菊生又覺得好看,又覺得不好意思。

小娟分配在醫(yī)院當(dāng)護(hù)士,離菊生單位不遠(yuǎn),這樣,他們見面的機(jī)會就多了。見面越多,菊生就越黏小娟。小娟對醫(yī)院的同事說,菊生就像她的親弟弟,為了找她,吃了不少苦??蓪丈鷣碚f,他越來越迷戀的卻是小娟的身體。隨著親近的機(jī)會越多,他對她的身體越是抱著一種神秘感。當(dāng)時的規(guī)矩是“二六八團(tuán)”,就是26歲以上,8年軍齡以上,團(tuán)級以上,符合其中的一個條件才有資格結(jié)婚。看看身邊,比自己年齡大的,資格老的,職務(wù)高的,大都還沒有結(jié)婚,自己有什么資格提結(jié)婚的事呢?不結(jié)婚,要想接觸女人的身體,菊生又沒這個膽。經(jīng)常是,一有機(jī)會,菊生就賴在小娟那里。小娟是過來人,哪里還看不出?有時,她也會有意露出一點(diǎn)女人的敏感部位,也會無意間跟他有一點(diǎn)身體的碰觸。越是這樣,菊生越是迷戀她。菊生有時會苦惱,也會有意避開小娟,但熬不了幾天,又想見她了。

不久解放軍就渡過了長江。因?yàn)榈胤叫枰罅扛刹?,菊生就轉(zhuǎn)業(yè)來到了地方,小娟也轉(zhuǎn)到了地方醫(yī)院。這是個小縣城,離延州和老家都不太遠(yuǎn)。在安家舍,許家診所又紅火了,伯父許先生看到菊生出息了,又和小娟在一起,很開心,說是將來見了菊生爹和奚先生,他都有交代了。當(dāng)年叔侄倆從慰安所救回來的女子,已經(jīng)遠(yuǎn)嫁到浙江山區(qū)去了。

菊生和小娟結(jié)婚,只是和幾位至親、幾個同事鬧了鬧,吃點(diǎn)喜糖,喝口酒,就算完事了。

新婚第一天,菊生抱著小娟的身體,緊張得不知所措??吹叫【昴敲词炀?,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菊生常常不許小娟睡下,也不許她穿衣服,就那么呆呆地看。最初幾次,小娟覺得可能他沒看過女人的身體,是好奇。過了好多天,還是這樣,小娟就有點(diǎn)火了,說,你老這樣,什么意思???菊生聽了沒有惱,反倒笑了,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shí),我在十四歲的時候,就看到你不穿衣服的樣子了。小娟嘴一撇,吹你的大牛吧,說著就鉆到被子里去了。

菊生拉過一件衣服披上,半坐半躺著,點(diǎn)了一根煙,慢慢地開了口。

小娟假裝睡著了,其實(shí)是豎著耳朵在聽,菊生也知道,他便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一次我到你家玩,你娘讓我去閣樓上拿一樣?xùn)|西。說完,就到屋后忙去了。誰都不知道,這時你正在屋里洗澡。你知道,你家的閣樓,是只鋪中間屋子,前后半邊是空的,我是從后半邊上的梯子。你可能只以為閣樓上是娘呢,也沒有吭聲。我見你正哼著歌,坐在木盆里,雙手撩水往身上澆。我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的身體,你那里,(菊生用手比劃著胸前)已經(jīng)鼓起來了。我像失了神一般,緊張得差點(diǎn)發(fā)出聲來,想立馬下梯子,但心里好像有個壞壞的魔鬼抓著我,動彈不得,見家里沒人,我就趴在閣樓上,偷看起來。我看你是全然不覺,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洗、搓,一直到你絞干毛巾準(zhǔn)備擦身子,我才悄悄地爬下閣樓,生怕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等我一步一步下到地面,你猜怎么著?已經(jīng)是滿身大汗了。

小娟聽完,翻身爬起來,罵道,不成器的東西,小小年紀(jì)就知道偷看女人洗澡。說著,裝出要打的樣子。菊生趕忙抱住頭,裝出可憐的樣子,屋子里充滿了笑聲。

小娟在地方醫(yī)院里,屬于打扮時髦的,雖然旗袍已經(jīng)不時興了,也就是穿個布拉吉什么的,但大家都說小娟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小娟穿了件新衣服,總是會轉(zhuǎn)著身子問菊生,好不好看?菊生總是說好看好看。畢竟是新婚,菊生非常迷戀小娟的身體。但有時,菊生也會一個人,默默地抽煙,懶得說一句話。小娟知道男人心里想什么,她知道男人的脆弱之處。

小娟非常理解菊生,許多南下干部老家里有老婆,還要離了婚,再去找女學(xué)生呢。菊生年紀(jì)輕,有文化,長得也是一表人才,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卻要守著自己,一個地主的小妾。

小娟現(xiàn)在什么都想得通,人,不就是命么?如果不是碰到菊生,自己的身份如何能確定為烈士子女,還參了軍?那現(xiàn)在肯定是作為地主小妾,要么整天被批斗,要么改嫁了哪個老光棍。

小娟跟菊生說,自己是被賣給那個地主的。其實(shí)是小娟娘跟了那個地主,后來,小娟自己也被那地主霸占了。好在土改前娘就得病去世了,否則碰到菊生,那就更沒臉了。任何夫妻,都有各自的秘密。其實(shí)小娟娘的有些情況,菊生比小娟更了解,這是解放后,組織上獲得的信息。小娟娘早年在延州,在一個幫會頭子家做小保姆,她后來跟的那個地主,當(dāng)時就是幫會的骨干,兩人是老相識。后來,小娟娘回到家鄉(xiāng),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算是安定了下來,但根據(jù)后來的情況判斷,應(yīng)該是暗地里與那些幫會的人一直還有聯(lián)系。否則怎么會在奚先生出事的時候,立即就去投奔了呢?

菊生想,小娟應(yīng)該就是個禮物,她娘投奔那個人的見面禮。

菊生想到奚先生,心里就隱隱的痛。這些事,不知先生知道多少。

建國之初,百廢待興,菊生和小娟各忙各的,回到家,親親熱熱,在小縣城里,也算是令人羨慕的一對了。見著小娟的人,都說她年輕,小娟聽了,臉上喜滋滋的,她最喜歡聽這句話了。

轉(zhuǎn)眼到了第二年,小娟懷孕了。眼看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菊生在外面卻一天比一天忙起來,一個又一個運(yùn)動正如火如荼地進(jìn)行著。

一天晚上,小娟在自己的肚子上摩挲著,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她對菊生說,自己生孩子,他是指望不上了,即使有空,也是笨手笨腳的。菊生的弟媳婦也正好生小孩,婆婆又指望不上,這月子可怎么坐呢?菊生說,那怎么辦?小娟說,我有個表妹,在老家種地,我們把她要過來,完了再幫她在城里找個工作,她哪有不高興的?菊生一聽,覺得這倒是好主意。就說,是你哪個表妹,我認(rèn)不認(rèn)得?小娟說,你沒見過,她還小呢,是我二舅家的。說著,嘆了口氣,說,這丫頭說來也是苦命,生下才沒多大,我二舅上街,走到半路忘了一樣什么東西,想回家去拿,往回走了一段路,想想還是算了吧,又回頭朝街上走。哪知剛走了沒幾步,就被碉堡里的鬼子一槍打中,抬到家沒半天,就死了。托人去問,鬼子說,這人走路來來去去,不是個良民。你說這鬼子,把中國人的命當(dāng)什么了,貓狗都不如??!菊生問,這妹妹叫什么,多大了,念過書沒有。小娟說,我也是回到南方才見到的,大概十六、七歲吧,家里叫她小萍的,念書不念書的,不清楚。來家里幫著料理料理的,念不念書,要什么緊。

天一天比一天熱了,怕熱的人已經(jīng)穿上單衫,小娟的肚子也更大了。菊生這天下班回來,見到一個瘦瘦的,臉色有點(diǎn)黃的女孩子,來為他開門,心里想,這就是小萍了。菊生一面脫外套,一面問,你是不是那個小萍?那女孩子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卻知道搶下菊生手里的衣裳,去掛在衣架上。菊生心想,倒是個有眼色的孩子。

進(jìn)了屋,小娟忙問菊生,怎么樣,這丫頭?菊生笑了,說,還沒聽見她說過一句話呢,能知道怎么樣。小娟說,她的預(yù)產(chǎn)期就在這幾天,已經(jīng)請了假了,先準(zhǔn)備準(zhǔn)備,肚子痛了再上醫(yī)院。菊生也很高興,把臉貼在小娟肚子上,聽了聽。這時,聽到外面小萍在喊吃晚飯了。吃飯時,菊生問了小萍的情況,她十七了,念過兩年書。再仔細(xì)看看這個小萍,眉眼跟小娟還真有點(diǎn)像,到底是舅舅家的,不假。

別看小萍初來時拘謹(jǐn),混熟了,性格還是蠻活潑的。幾天下來,在菊生面前說話就很像自家人了。成天把菊生哥哥掛在嘴上,一天不知要叫多少回呢。

小娟生完孩子回到家,所有坐月子時該注意的,小萍樣樣懂。菊生開玩笑道,小萍又沒生過孩子,怎么什么都會?小萍眼睛朝菊生一剜,嗔怪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大驚小怪!小娟躺在床上,聽見了,也忍不住笑了。

菊生一家住的是單位宿舍,除了一間臥室大一點(diǎn),客廳很小,廚房沒有,做飯就在走廊上。為了照顧方便,小萍就和菊生換了個位置,菊生睡在客廳里小萍的床上。每天早上,小萍起得很早,輕手輕腳地開門,在走廊上做早飯??蛷d里擱了一張床,就只剩一條窄窄的走道了,每天小萍從菊生床邊走過,都盡可能不發(fā)出聲音,但菊生是個警醒的人,這時也就醒了。家里太擠了,菊生就也出門,在走廊里幫忙,和小萍輕輕地說些話。

雖然是服侍人的事,可菊生聽小萍的口氣,這里的日子比起在家里,就是天堂了。不用下地了,也能吃飽了。菊生看看小萍,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人卻白了,也胖了,慢慢的,這個年齡女孩子的青春氣息,也透出來了。小萍漸漸地,喜歡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吃過晚飯,如果天還亮著,她會主動說,菊生哥,我們?nèi)バ『幽沁吷⑸⒉桨?。又轉(zhuǎn)過頭對小娟說,姐,你去嗎?你去,我就在家看孩子。小娟白了她一眼,說,你們?nèi)グ?,假惺惺的。這小萍一笑,就拉著菊生出門了。菊生覺得,小萍的天真爛漫,是天生的,也是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身上最討人喜歡的東西。

小娟坐完月子后,就起床自己做事了。小孩子睡眠時間長,閑暇時,小娟就帶著小萍看些書,認(rèn)些字,說,等小毛頭再長大些,就去張羅小萍的工作,多認(rèn)點(diǎn)字,找事做也方便些。小萍聽了,特別高興,從早到晚,除了做些家務(wù),就是嘴里念念有詞。碰到生字,小萍就問小娟,小娟沒空,就纏著菊生。一段時間下來,報紙也能看了。小娟又讓她寫字,每天五十個字,還要檢查點(diǎn)評。菊生笑著說,小娟應(yīng)該去當(dāng)老師。小娟說,你以為我不能?。⌒∑家苍谂赃厧颓?,說,就是就是。

到菊生的兒子許建國斷奶,小娟就回單位上班了,家里就小萍和小孩子。菊生有時開會辦事,常常順路回家,這時小萍最高興了,如果建國醒著,兩人就一起逗孩子,如果正睡著,小萍就會拉著菊生嘰嘰喳喳,講孩子今天怎么怎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說了什么有趣的話。菊生看小萍把孩子抱在胸前的樣子,好像就是她的孩子,甚至常會產(chǎn)生幻覺:她馬上就會一撩衣服,把乳頭塞進(jìn)孩子的嘴里。一直到建國兩歲,進(jìn)了機(jī)關(guān)幼兒園,小萍才算正式解放出來。菊生問小萍,想找什么樣的工作,小萍歪著頭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過了一會兒,又說,送建國去過幾次幼兒園,要能在那里就好了,還能捎帶著照顧我們家建國。菊生和小娟都覺得合適。后來菊生和幼兒園長一說,人家滿口答應(yīng),說知道這姑娘,很會帶小孩,更重要的是喜歡小孩。

小萍到小娟家兩年多了,每天到幼兒園上班,走在路上,已經(jīng)很吸引路人的目光了,也確實(shí)到了該說人家的時候了。小娟的舅媽也幾次和菊生小娟說,這丫頭就交給你們了,語氣中也已有了幾分急切。

小娟和菊生也幾次聊到這個話題,相約各自留心。但漸漸地,他們發(fā)現(xiàn),小萍似乎是有意中人了?;貋硪粏?,小萍吞吞吐吐的,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小娟在一個黃昏,支開菊生和孩子,姊妹倆單獨(dú)談了一次。當(dāng)晚睡覺前,小娟悄聲告訴菊生,確實(shí)有點(diǎn)苗頭了。據(jù)小萍說,是幼兒園一個阿姨的兒子,小伙子在一個廠里做工,據(jù)說認(rèn)字不多,脾氣也不大好。菊生忙問,她自己就答應(yīng)了?小娟說,那倒沒有,只是這個阿姨待小萍特別好,她抹不開面子,見過一面。菊生很生氣,說,這個丫頭,真是沒心沒肺,這么大的事,居然不先告訴我們。小娟也說,我已經(jīng)說她了,她在我們家,我們就是監(jiān)護(hù)人,是要負(fù)責(zé)任的。兩人商量后,覺得直接否定也不好,就決定見見這個小伙子。

見面是在一個禮拜天,地點(diǎn)是在菊生家。見過面后,菊生是一百個不滿意,說這個小伙子沒文化、沒禮貌,長得也配不上我們家小萍。反正是把那小伙子說得一無是處。小娟也不滿意,但她的態(tài)度沒有菊生那么激烈,只是說,人跟人是講緣分的,關(guān)鍵還要看小萍的態(tài)度。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婚姻自由,娘老子都做不了主,哪里有表姐表姐夫做主的。菊生在這件事上不知為什么,比小娟還上心,一個勁地?fù)u頭反對。小娟和他開玩笑,說,你怎么倒像是老子嫁女兒似的舍不得了?菊生說,人家不是說嗎,女兒嫁人,做老子的,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種的一季白菜被豬拱了——傷心;兒子娶媳婦,做老子的,就像自己養(yǎng)的豬終于會拱白菜了——開心。小萍雖然不是自己的女兒,但,想到他要嫁給那個鳥人,心里終歸不是滋味!

夫妻倆一面在小萍面前表明不贊成的態(tài)度,一面加緊為小萍另外介紹。但不知那個小伙子的媽媽給小萍吃了什么迷魂藥,小萍不說舍不得那個小伙子,卻說對不起阿姨。猶猶豫豫中,似乎關(guān)系越走越近了。

菊生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家里四個人的生活,偶爾禮拜天一家人出門,小娟和小萍攙著孩子,菊生就是甩手掌柜,東看看西看看,欣賞著眼前的風(fēng)景。兩個女人牽個孩子,在菊生看來,也是最美的風(fēng)景。

菊生幾次催著小娟找小萍,向她攤牌,表明他們堅(jiān)決反對的態(tài)度。小娟總好像有顧慮,有點(diǎn)猶猶豫豫的。菊生越是急,小娟越是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反而不那么急了。

一個周末,小萍回家看望父母了。小娟心想,今晚好好吃頓飯,早點(diǎn)睡覺。按小娟對菊生的了解,今晚肯定是要盡情做夫妻間那事的。平時,畢竟隔壁就住著一個黃花閨女,也不好弄出大聲響。

吃飯的時候,小娟就覺得不對勁,菊生悶悶的,也不跟孩子瘋,也不跟小娟說什么。吃完飯,小娟哄建國睡了,把他抱到外屋小萍床上,就坐到菊生旁邊,柔柔地問,怎么了,今天?菊生抬起頭,像不大認(rèn)識似的看著小娟,嘆了口氣,說,我今天才弄清楚了,你知道為什么這次組織上提拔老馬,沒提我嗎?小娟搖搖頭。菊生又自顧自地說道,從上到下,大家都覺得該是我上,老馬也沒抱希望,他是哪年參加革命的,我是哪一年?嘿,組織上還就提了他了。我又不好對組織上說什么,但一直也沒有想通。今天我從地委一個老戰(zhàn)友那里打聽到了,哼,說是,說是我——菊生說不下去了,聲音都帶了哭腔。

小娟忙輕輕摟住菊生,說,天大的事,你也要想開些,也沒什么了不起的。過了一小會兒,菊生才又開口。他說,提不提,工作的需要,我們服從組織,可這理由,也太傷人了。他好像怕停了就再也說不下去似的,接著說,小娟,你聽了不要生氣,有領(lǐng)導(dǎo)說我娶了地主的小老婆,階級立場有問題。小娟一聽,氣得也說不出話了,紅著臉,站起身就走出去了。

菊生悶著頭坐了一會兒,走出臥室,見小娟坐在客廳小萍床上,眼睛紅紅的,但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了些。兩人坐著,都好像有話要說,但又都不開口。還是小娟先開口,說,是我連累你了。說著又哭起來,又不敢哭出聲,怕吵醒了孩子。

菊生趕忙阻止她,說,你不要亂想,不要瞎說。在這之前,小娟曾幾次對菊生說,娶她是虧了他了。人家老干部都是離了舊的娶個新的,他倒好,直接娶了個地主剩下的。菊生心里也不是沒有過這種念頭,但一經(jīng)小娟說出來,就覺得心痛,知道她是背了包袱的。

很長一段時間,小娟總覺得菊生心里不快活,盡管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回家后,和兒子打打鬧鬧倒是多了。

小萍戀愛的事,像平靜的運(yùn)河水,也就這么不緊不慢的,向著一個方向流著。有時,菊生也會對小娟說句悄悄話,說,小萍嫁給那小子,也算是便宜他了。那小子叫欒作福,但菊生人后也不大提他的大名。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小娟又懷孕了。即使晚上兒子建國和小萍睡,菊生也不大敢碰小娟了。

這天,跟往常一樣,下了班,菊生回家,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還沒到門口,菊生就聞到家里飄出了香氣,一進(jìn)門,見小萍圍著圍裙,菜已經(jīng)擺桌上了。小萍一見菊生,忙招呼道,菊生哥回來了?又忙解下圍裙,說,我們吃飯吧!菊生問,你姐呢?小萍說,姐說今天單位有事,不回家吃了。菊生又問,那建國呢?小萍又說,哦,今天他被幼兒園的老師帶回家住了,她是我小姊妹,可喜歡我們家建國了。菊生覺得有點(diǎn)奇怪,但也只是嘴里嗯了一聲,沒說什么。一會兒,小萍拿上了一瓶酒,說,菊生哥,今天就我們倆,這么多年了,全虧了哥哥姐姐照應(yīng),我也是快要出這門的人了,今天我要好好向哥哥匯報匯報思想。菊生一聽,笑了,說,匯報思想,好啊!可匯報思想,也不要這么隆重吧,還要喝酒?

說歸說,菊生心里還是喜歡這種氛圍的。屋里的白熾燈,散著黃暈的光,菊生和小萍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些閑話,菊生問她,要匯報什么思想,小萍也不說,只是笑笑,說要等一會兒。小萍穿一件白底碎紅花襯衫,呡了幾口酒,臉上就有點(diǎn)紅暈了。小萍站起身,去外面走廊上,把煨著的砂鍋雞端上來,順手把門栓插上。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菊生看小萍走進(jìn)走出的身影,覺得小萍的身材真好,到底也是要嫁人的人了,不是剛來時的小姑娘了。兩人喝了一會兒,小萍就盛了飯,說,不能再喝了,就收拾了酒杯。吃完了飯,小萍又泡了一杯茶。菊生喝了幾口茶,仿佛有一種錯覺,眼前就是自己的小娟,但不是那個小娟,而是年輕時的,小姑娘時的那個小娟。這么想著,猛然想起,忙問,小萍,你姐怎么還不回來?小萍不慌不忙地說,她今天值班,可能不回來了。菊生一驚,說,什么可能不可能,到底回來不回來?要不我去找找吧,說著就站起來要去開門。這時,小萍一步?jīng)_過來,從后面緊緊抱住菊生,說,哥,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今晚就是我們兩個人。

兩人牽扯著熄了燈,摸黑進(jìn)了里屋,又摸索著坐在了床上。小萍說,哥,你對我太好了,我也沒什么好報答的,說著,又放開菊生,自己脫衣裳。菊生呆呆的,仿佛是在夢里。在一個屋子里生活,他多少次看見過小萍天真無邪的睡姿,他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夢。小萍脫了自己的,又回頭幫菊生脫了。

菊生自我安慰地想,這樣的時候,大概柳下惠轉(zhuǎn)世,也無法抗拒吧?但完事后,小萍的一句話,暴露了秘密。小萍撫著菊生的身體,說,菊生哥也真是太虧了,在家里,沒碰過黃花女子,在外面還要讓人說閑話。菊生聽了這話,就知道是這么回事了。他輕輕坐起半個身體,說,小萍,你說實(shí)話,今晚的一切都是你姐安排的,是嗎?小萍也不回避,說,是的,但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菊生在黑暗里摸出一根煙,點(diǎn)著,煙發(fā)出一縷香香的味道。菊生輕輕地?fù)е∑迹雽λf一句謝謝,想想又沒好意思說。開口說的卻是這么一句話:你怎么看上小欒那小子的?小萍緊緊摟著菊生,附在他耳邊輕輕地像是說夢話:除了你菊生哥,其他男人我看也都差不多。菊生輕輕拍拍她的背,不知怎么接她的話。兩人又摟著睡下,好像還沒睡著多久,菊生就又被小萍弄醒了。菊生知道她的意思,今晚之后,他們是再沒有機(jī)會了,這肯定是姊妹倆約定的。

生活還是那個樣子,對外人來說,菊生家沒什么變化。組織上覺得菊生這個同志的覺悟還是高的,也沒有因?yàn)樘岚尾簧萧[什么情緒。

小萍的婚事已經(jīng)擺到日程上來了,小萍的母親和長輩都在鄉(xiāng)下,小娟這個表姐,就是女方家長,忙里忙外。

在家里,大家心照不宣,只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但菊生還是感覺到了變化,小萍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了,小娟也看得出,但裝著沒看見。小娟看菊生的眼神也不一樣了,有時會流露出一絲酸意,有時又像是如釋重負(fù),好像剛剛還了一筆巨債。

小萍的婚禮簡單而莊重,菊生和小娟就像嫁女兒一樣。吃過喜酒回到家,菊生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小娟打趣道,怎么,舍不得了?菊生眉頭并沒有舒展開,到了臥室,菊生把嘴貼在小娟耳邊,悄聲問,要是今晚被姓欒的那小子發(fā)覺了,怎么辦?小娟聽了,故作輕松地說,那有什么,退回我們家來好了,你還不是正好?菊生白了小娟一眼,不再理她。小娟見菊生真生氣了,又走近身來,說,你放心,我都教了她了,不會有事的。菊生忙好奇地問,怎么弄的?小娟白了他一眼,說,我們女人自有我們女人的辦法,問那么多干嘛!菊生這才放下心來,心里卻在說,虧你做得出來!小萍婚后的生活很平靜,兩家也越走越近了,常在一起吃飯,女人說說閑話,男人喝個小酒,菊生對欒作福也沒有以前那么反感了。菊生有時想,人還是要多接觸的,在一起時間長了,感情也培養(yǎng)出來了。

等小娟的女兒建慧生下來,小萍也懷孕幾個月了。小娟怕小萍累著,就不讓她來服侍,可小萍還是常常來,攔也攔不住。有時看小娟小萍那種親密的樣子,菊生覺得,姊妹倆仿佛有了一種說不清楚的默契。

小萍的兒子欒建偉生下來,小娟的身體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就常去看望,有時也帶著菊生一起去。菊生看到這欒建偉,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好奇而又隱秘,常常會抱過來,看看,親親。他自己并不覺得。有次從小萍家出來后,小娟對菊生說,你怎么了?婆婆媽媽的,自己的兒子都沒見你這么肉麻過,以后你注意??!見菊生尷尬地站著,又瞪了他一眼,說,我算過了,那孩子跟你沒關(guān)系,是人家姓欒的。菊生訕訕地,說,我沒那意思,你別多心。小娟哼了一聲,走開了。菊生不得不承認(rèn),小娟是懂男人心思的。

運(yùn)動是一個接著一個,小娟和小萍生孩子也是一個接著一個,生活似乎就按照這樣的規(guī)律在運(yùn)行著。菊生也在不斷進(jìn)步,到六十年代初,也已經(jīng)是副縣長了,雖然比縣委書記的資格還老一些,但菊生并不是小雞肚腸的人,書記、縣長對他也很尊重。還要怎么樣呢,菊生常想,當(dāng)初干革命,也沒想到當(dāng)官什么的,何況有那么多戰(zhàn)友,像邦虎哥,也沒看到解放,也沒碰過女人,就犧牲了。知足吧!

當(dāng)上副縣長的那個周末,小娟請小萍一家來吃飯。畢竟,男人升了,小娟總想著要跟最親的人分享分享。女人嘛!那天晚上,一家人都高興,一直喝到半夜,孩子們都睡了,還在喝。姊妹倆因?yàn)橐埠攘它c(diǎn)酒,就只顧著高興,也不知道勸勸男人。第一個醉的是欒作福,當(dāng)場就滾桌子底下了。把他弄進(jìn)里屋躺下時,菊生舌頭也有點(diǎn)大了。小娟小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這時,菊生大著舌頭,說了一番話,把姊妹倆都嚇著了。

菊生說,看著你們姊妹、嗯、兩個,你們曉得,我是、什么感覺嗎?

她們誰都沒敢吭聲,不知他想說什么。

菊生接著說,不、不知道吧?我,高興。打了個嗝,又說,不都是我的,我菊生的女人么,怎么不高興?

小娟忙打岔,說,菊生,你喝多了。我要收碗了。

菊生眼睛乜了她一眼,又咪了口酒。說,什么意思?想不讓縣、縣太爺喝酒?

小娟嚇得汗都出來了,看看小萍,卻好像正聽得興致勃勃。見菊生又把手往桌上一罩,說,等我話說完了,再收拾。

看見你們姊妹,除了高興,你們知道我、我還有什么感覺?

見兩人不響,菊生又大著舌頭,看看小娟,再看看小萍,大聲說,就是——不高興。你們曉得嗎?

他指指小娟,壓低聲,說,你現(xiàn)在是我的,可是,以前不是我的。又做了個不讓人插話的姿勢,看著小萍,說,小萍妹妹,你呢,正好反了,過去是我的,現(xiàn)在不是我的。作為男人,我這輩子值了。

聽到這里,小娟猛地跳起來,奪過菊生手里的酒碗,一下子摟住他的頭,把半碗酒都給灌了下去。一邊灌酒,一邊狠狠地說,這下子你平衡了吧?瞧你們男人這點(diǎn)出息!

菊生那晚再也沒有說出什么酒話,就像死豬一般躺下了。姊妹倆趕緊去里屋看欒作福,還好,正呼呼大睡呢。

小娟收拾完了屋子,對小萍說,妹妹,醉話不要往心里去。但有一條,千萬千萬,不能讓姓欒的曉得。小萍含著一眶眼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天以后,誰也沒提起過那晚的話題。也不知菊生知不知道自己說過的話。

突然,不知怎么地,上面又搞大運(yùn)動了,這次叫文化大革命。菊生沒料到,這次動靜那么大。搞著搞著,就斗人了,斗老師,斗干部,斗一切階級敵人、牛鬼蛇神。斗著斗著,又抄家了,打人了。菊生在經(jīng)歷幾次小打后,終于沒能躲過那致命的一次,他被打得人事不省,被人抬著進(jìn)了家門。等他醒來,看到小娟坐在床邊抹眼淚,好像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一樣。問他怎么被打成這樣,是誰打的,他都不大回憶得出來。只說是工人聯(lián)合司令部開的批斗會。看望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回去了,小萍和欒作福也帶著孩子走了。

夜已經(jīng)深了,菊生突然清醒起來,他趕忙叫醒小娟,偷偷告訴她,他想起來了,他是在黑暗中,被人打成這樣的。他在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那人說了句什么。小娟忙問,是誰,說的什么?菊生搖搖頭。

小娟對菊生說,你不要多想了,養(yǎng)好傷才是最要緊的。等菊生又睡著了,小娟卻一點(diǎn)睡意也沒有了,兩眼直直的盯著墻,狠狠地想,這不是一般的批斗挨打,在小小的縣城,批斗挨打,還沒見過這么重傷的。同時批斗的,還有書記、縣長,也都不重。這次肯定是遭到誰暗算了。

也不知到底傷哪兒了,菊生的傷勢一直也不見好轉(zhuǎn),拖了一個多月,還沒能下床。一位老醫(yī)生,也是菊生的朋友了,一面用藥,一面嘆氣,說,老許,想開些吧,比你官大得多的,也在挨批挨打呢!

又過了一個多月,突然有一天,菊生的病情好像一下子見輕了,天亮?xí)r,他對小娟說話,口齒很清楚,說,今天我做了個夢,夢里一直在找你,有時嘴里還喊:小娟,小娟。說著,臉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臉。小娟見他一下子好起來,也很高興,說,那你找到我沒有?菊生說,找得很累,也不知你跑哪里去了,明明看到你,拖著條長辮子,在前面跑的,一轉(zhuǎn)眼卻找不到了。說著,又欠了欠身子,小娟忙用一個枕頭給他墊上。菊生接著有點(diǎn)興奮地說,找不到你,我就到處找。這時,突然傳來了馬蹄聲,咵啦嗒咵啦嗒,男男女女,穿著嶄新的軍裝,從街上穿過。就在許家診所旁邊的那條石板街上。

菊生這時像個小孩子,滿臉興奮。問小娟說,你猜,我見到誰了?小娟說,夢里的事,我哪里猜得出。菊生說,是邦虎哥,他騎一匹白馬,可神氣了。

小娟也充滿好奇,問,你們說話了沒有?菊生搖搖頭,說,我喊他,他沒理我,就又咵啦嗒咵啦嗒,一直往前去了。

這時,小娟窸窸簌簌開始穿起衣服來。菊生看看外面,說,天亮還早呢,你這么早起來干嘛?小娟說,你不覺得這個夢太怪嗎?我覺得是邦虎哥托夢給你的,我乘著天還沒亮,給邦虎哥燒幾張紙吧!

小娟出門燒了紙回來,見菊生呆呆的,就過去逗他,說,你還沒告訴我,后來怎么樣,我在哪里,你找到我沒有?

菊生說,怎么沒找到,你就在我旁邊,我一側(cè)頭,就找到了。小娟一高興,眼睛就濕了。

本來,她想告訴菊生,她打聽清了,把他打昏的人說的一句話是:我兄弟喝你洗腳水不是一年兩年了。再想想,算了,就不告訴他了。

菊生在家養(yǎng)傷,一直養(yǎng)了一年多。在這段時間里,他常會想起那個夢,邦虎哥為什么不理自己呢?是生自己的氣嗎?養(yǎng)傷期間,菊生因禍得福,沒受大沖擊,縣委書記卻受不了,自殺了。小娟一直沒有再告訴菊生,是誰暗算他的,他也沒問。菊生躺在床上,悟出了很多東西。小萍還是常來,畢竟是自家人。欒作福來得就少了,說是革命工作忙。

責(zé)任編輯◎育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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