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春燕
摘 要: 狄金森的詩歌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都超前于她所生活的時代,但追溯她帶有環(huán)境意識的獨特自然觀的形成卻無法脫離那個特殊的時代,本文認為狄金森自然觀主要受三個因素的影響,即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傳統(tǒng)、超驗主義哲學的自然觀,以及迅猛發(fā)展的新科學,尤其是生物學科的發(fā)展。
關鍵詞: 艾米莉·狄金森 環(huán)境意識 思想源流
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1830年出生在馬薩諸塞州愛默斯特鎮(zhèn),被稱為“隱士詩人”,她28歲就開始深居簡出的“隱居”生活。一生中,除了25歲那年去華盛頓探望父親、27歲去圣約克山女子學院短暫修習,以及幾次去波士頓治療眼疾外,她一直生活在安默斯特,而且絕大部分時間住在祖父購買和建造的家宅中,與外界交往不多。在生命的最后十幾年,她更是足不出戶,過著閉門幽居的生活。也許離群索居的簡單人生經歷讓她有更多時間去觀察和思考,她豐富的精神世界通過她的詩歌及書信與世界聯(lián)通。
狄金森一生所創(chuàng)作的近1800首詩歌中,以自然為主題的有500余首,這些描繪自然山水及萬物生靈的詩歌向讀者展示了她非凡的創(chuàng)造力與想象力,同時也向世人宣告了她超越時代的獨特自然觀,即推崇人與自然保持一種疏離而和諧關系的環(huán)境意識。追根溯源,影響她的除了英國浪漫主義詩歌,方興未艾的超驗主義哲學自然觀外,還有自然科學,尤其是生物科學的迅猛發(fā)展。
一、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傳統(tǒng)
浪漫主義文學興盛的背景是歐洲經濟、政治和文化的繁榮。18世紀末,樂觀主義情緒在歐洲各國成為一種占主導地位的國民心理,人們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期待。浪漫主義作家?guī)е@種樂觀心理,以家庭、愛情、民主自由和自然為題材,優(yōu)秀作品層出不窮,尤其是浪漫主義詩人們竭盡全力歌頌大自然、展現(xiàn)自然之美。詩人華茲華斯、拜倫、濟慈、葉芝、雪萊等都企圖通過描繪自然尋找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他們對工業(yè)文明條件下的人類生活感到厭倦,把回歸自然當成擺脫這種情緒煩擾的出路,崇尚自然,認為人類從大自然獲得饋贈,抒發(fā)對大自然的崇拜和愛慕。
狄金森的自然詩歌繼承了浪漫主義詩人對大自然的愛慕和崇拜,但她的詩歌更多的是探索自我與自然的關系,她懷著敬畏之心寫道:“‘自然是我們所知?!薄耙莱鏊拇緲?我們的智慧無能?!弊匀皇莻ゴ蟮模彩巧衩氐?,對于大自然的秘密,狄金森想要克制住好奇,雖然“蒼天不能保守秘密”,“我”可以通過賄賂小鳥的辦法獲得神奇大自然的秘密,但是“守著秘密吧”,“我不想,即使我能,知道”。她希望神奇神秘的大自然保持自己的模樣,人類不能按照的意愿和想象去定義自然。
二、超驗主義哲學自然觀
1803年出生的美國浪漫主義作家愛默生在知識界及宗教界領導了一場思想革命,他的《論自然》、《論自助》、《論超靈》等著作引發(fā)了美國的文藝復興,開創(chuàng)了美國文化思想史的第一次繁榮。作為超驗主義運動的倡導者,愛默生認為自然是上帝的化身、超靈的外衣,人可以通過直覺(或悟力)從自然中感知神啟。愛默生和梭羅都認為上帝的精神通過大自然的物質現(xiàn)象顯現(xiàn),大自然只是表象。他們認為自然是親切、友善、與人類心意息息相通的,而且自然對人類有療傷撫慰的作用,人可以通過認識自然最終認識自我。愛默生尤其看重人的精神與自然的契合,在精神與自然的感應過程中,“我感到我的生命在擴展,我的生命與晨風交融合一”。
狄金森的部分詩作也有這種樂觀、唯心的超驗主義自然觀的表達,她描寫自然的美,歌頌自然的力量,但她似乎逐漸意識到這些論述的起點和目的不能只是人本身,她開始自己思考,并最終用詩歌否定以人為中心的自然觀,背離愛默生所謂的“自然真正的作用,就是承載著人獲得新的感知,如同馱著耶穌前往耶路撒冷的那頭謙卑的騾子一樣”。她的自然詩歌展現(xiàn)更多的是“直覺”無法洞悉的自然及其生活在其間那些個性獨立的“自然的居民”。在主題的選擇上,狄金森并不認為人類較其他生物有優(yōu)越性,也從沒有對任何其他生命表現(xiàn)出輕蔑的態(tài)度,每一種生物甚至無機物的存在都是那么有理,看似渺小而脆弱的一切都真實而有價值。青蛙、蚯蚓,甚至蒼蠅、老鼠、蛇都理直氣壯地出現(xiàn)她的詩歌中,而她只是這一切風景背后謙遜的觀察者,她自認沒有權力定義、再現(xiàn)和控制眼前的風景。
三、迅猛發(fā)展的新科學
狄金森喜歡侍弄植物,在The Gardens of Emily Dickinson一書中,Judith Farr研究發(fā)現(xiàn)狄金森接觸過的花草有66種,雛菊、龍膽、梔子、茉莉……狄金森在安默斯特中學和荷約克山學院里求學時,最感興趣的課程就是植物學。她在一封信里表達了自己對植物學和地理學的興趣,而這兩門學科正是生物學的重要內容。
1859年,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發(fā)表《物種起源》一書,標志著驚世駭俗的生物進化論的誕生,生物學研究取得重大成果。生物進化論的觀點從根本上改變了當時絕大多數(shù)人對生物界和人類在生物界中地位的看法,把發(fā)展變化思想引入生物界,開創(chuàng)生物科學發(fā)展的新時代。人們不再把動物與植物之間、動物和人之間的區(qū)別看做是絕對和神圣的。而同時,美國自然主義文學逐步興起,有評論家認為,自然書寫的鼎盛時期就集中出現(xiàn)在19世紀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的《大西洋月刊》這樣“一本有關文學、政治、科學與藝術的雜志”中。1864年,《大西洋月刊》雜志發(fā)表了對喬治·馬什(George Perkins Marsh)的兩本書《人與自然》與《人類活動所改變的地球》的評論。馬什被稱為現(xiàn)代環(huán)境保護主義之父,他在書中闡述了人與自然和諧的觀念和自然保護的思想。
盡管狄金森生活在家宅中整日為家務奔忙,卻不妨礙她閱讀這本雜志,并借由這本雜志,更多地接觸到自然書寫和關于自然的辯論。1862年,32歲的艾米莉被雜志撰稿人希金森的一篇文章所吸引,給他寫了第一封信,陳述了自己的文學觀點,并且隨信附上了自己的四首詩,就這樣開始了他們之間的通信和友誼。雖然希金森被人們記住的身份是狄金森一生之中最主要的通信對象,但其實他自己就是一個自然主義者,《大西洋月刊》就是他、馬什和其他自然主義者交流觀點的陣地。這一時期大量關于人與自然的關系、人類對自然資源的消耗等環(huán)境問題的討論也一定深深影響著狄金森,成為她環(huán)境意識的源泉之一。她后期的詩歌表現(xiàn)出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既和諧又有些疏離,她從未感覺自己能夠全然成為自然的一部分,人的意志和行為也不應凌駕于自然之上,在她的詩歌中有對工業(yè)和科技的批判,說“科學也太討厭”,為小蟲命名,為花朵分“科”歸“屬”,將蝴蝶制成標本。
深居簡出的狄金森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隱士,她打理著朝氣蓬勃的花園,照顧著相親相愛的家人,還通過閱讀與思考積極生活,通過寫信寫詩抒發(fā)自己的思想。她看似簡單到無聊的生活其實是豐富豐滿的,她充盈的內心世界和超前的環(huán)境意識值得現(xiàn)代人不斷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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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為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環(huán)境批評視角下艾米莉·狄金森的自然詩歌研究”結項論文,項目編號13C7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