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學院/楊成剛
老家兩題
貴陽學院/楊成剛
連續(xù)下了幾天的毛毛細雨,終于在今天放晴了。
鄉(xiāng)村一旦遇上雨天,便感覺周遭的一切都濕漉漉的,山里的樹木,村里的老瓦房,腳下的泥土……全都濕潤了,比起城里雨水匯聚直接流入下水道,農(nóng)村的雨水是一點接著一點滲透進泥土的,好像雨水極不情愿離開,它也許也憎恨著別離。
久違的陽光透過薄薄的云層,恰好散落在小庭院里。每年的冬天,不管離家多遠,我都要回來同家里人過舊歷的新年,一桌子的團圓飯菜,相似的味道,盡管是在臘月天,人也溫暖極了。近幾年來的辭舊迎新之際,天氣多以晴朗為主,遂心情多用美麗著稱。
臘月的某一日,暖陽高照,我端來一張家里的老舊椅子,愜意地落座在上面,微合雙眼,任陽光的暖和揉開我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我感覺當下的這一場景似曾相識,仿佛在過去的多年時光中,曾有那樣一幕出現(xiàn)過,可是卻不知道是在哪一個具體的日子里。那時也有陽光柔和地灑落在我的身體上,我時而眨眼時而張望,有時就剛好看見附近的小樹林被風吹過響起的陣陣聲響,有時就看見一群小鳥從頭頂?shù)奶炜诊w過……
陽光照耀在林間,篩出一地的金色。
人有時因一句話或某一場景就會聯(lián)想到很多與此不甚相關的太多往事。而我,最讓我欲罷不能的,便是穿過桔子樹后散在老瓦房前的斑駁墻上的那片陽光,多年前我就一直在附近玩耍,墻上的白石灰,墻腳的螞蟻窩,包括那些成粒的小石子。如今,看到陽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穿著中山服的祖父,仿佛他還在這里默默地說著些什么,只是我看不見,我不止一次地假設過陰陽兩界之間的關系,是否因某種見不著的元素聯(lián)系著這兩者,只是到今天我也沒有絲毫的發(fā)現(xiàn),只得默默地因此而喟嘆罷了。
飛翔的鳥群則披上了一件美麗的衣裳。
突然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一生終究要和泥土相關。
小時候在農(nóng)村生活,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幾乎每天都要在大地這張試卷上作答,除去自身的努力之外,還要外加上天的臉色,很多時候干旱和暴雨都將導致收獲甚少。那時就聽到在地里勞作的人說,還是提筆桿子安逸,不怕刮風下雨,不怕酷暑嚴寒。那時我也不懂這句話的內(nèi)涵,但聽了后覺得很時尚,因此,常以哈哈大笑收尾。
出生在農(nóng)村的人對于泥土有著更深刻的體會。
來這個世界不久,就被父母帶到地里,找一軟和陰涼的土地坐下,和大地玩耍;長大一點,就要手持薅刀鋤頭成為修補地球的全新社員,把一顆木訥的種子丟進鋪上農(nóng)家肥的土地里,不久它長出青綠的嫩芽,隨后成幼苗,最后成熟收獲,那時總念叨泥土真是太偉大。后來背井離鄉(xiāng),到外面求學,離泥土就遠了,我的身邊多了水泥路,多了瀝青路,多了高樓,多了汽車。有些時候猛然想在城市里找一塊石頭,有人還鄙夷地認為你是個瘋子。
我離泥土越來越遠了,我在城市里見不到泥田和玉米地了,我常常在傍晚時分看著窗外穿梭的汽車,而不知如今地里都種些什么,長些什么。
農(nóng)村人愛講考上大學就可以擺脫土地,去靠筆桿子吃飯,筆桿子的謀生方式輕巧,不用干體力活。我還沒有提起我的筆桿子,但我真的覺得離泥土遠了,包括泥土里流淌出來的井水、泥土地里長出的大白菜、泥土地里的香味……
凡此世間的林林總總都逃不過月盈則虧、物極必反之真理。當有一天,同泥土陌生至極致的時刻,我們又將匆匆找尋與泥土相識的舊路,那時我們都將要慢慢走回去,直至安睡于泥土之中,成為一個凸起的小坡抑或是凹陷的小坑,繼而作這一小方泥土地的真正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