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紅,劉 佳
(1.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研究中心,云南昆明650091;2.昆明學院科學發(fā)展研究院,云南昆明65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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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漢雙語的習得、使用與文化政治
——云南滄源新村雙語教育實施個案研究
白志紅1,劉佳2
(1.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研究中心,云南昆明650091;2.昆明學院科學發(fā)展研究院,云南昆明650214)
雙語教育對佤族的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和語言態(tài)度的影響是透視當?shù)匚幕蔚挠行緩?;導致佤語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劇變、佤語語域萎縮和單語化傾向的根源不僅有雙語教育政策的實施和漢語的強大語勢,還有經濟的快速發(fā)展、社會轉型、人口流動及佤族自身的民族意識和主體性等因素。為受教育者提供雙語學習的語言環(huán)境和選擇權,使他們掌握社會所必需的工具、知識和技能,既要著眼于學校和家庭,又要超越學校和家庭,而不是孤立、生硬地傳承某種語言文字本身。
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雙語教育;文化政治;佤族
滄源佤族自治縣位于云南省西南部,與緬甸接壤,是一個以佤族為主體,漢族、傣族、拉祜族、彝族等多民族雜居的邊境縣。新村位于滄源縣城東北15公里處的公路旁,2014年全村共528人,除個別嫁入者和入贅者,全部是佤族。村民操屬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的佤語,不會講佤語的村民會被其他村民看不起。多數(shù)村民為佤漢雙語人,少數(shù)村民還會少量傣語和拉祜語。平日里,村寨中偶爾會聽見個別漢語借詞,如“飛機”“電視機”“蚊帳”等。田野調查顯示,佤語的語域和功能不斷萎縮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指由人和人們習得及使用語言的社會環(huán)境所構成的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生態(tài)語言學研究一般僅考察語言和生態(tài)的關系。早期人類學家所關注的是文化對所處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而較少論及語言環(huán)境。國內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使用不僅受民族雜居狀況的影響[1][2],還受語言使用者的年齡、性別因素的影響[3]。國內學者較少關注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和文化政治。本文力圖呈現(xiàn)新村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雙語教育政策在阿佤山的發(fā)展歷程,分析當?shù)刎糇宓恼Z言態(tài)度,探究佤漢雙語學習與使用背后的文化政治。
(一)日常生活中的漢語習得與使用
縣城的集市不僅是貿易的場所,也是村民們接觸漢族和其他民族的場所,更是學習、練習漢語表達能力的社會學堂。對老人來說,集市幾乎是他們學習漢語的唯一場所,對中年人來說,兒時在集市與各民族用漢語交流彌補了在學校時學漢語的不足。一位訪談對象稱自己“到1978年當兵參加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后,才能正兒八經說漢話”,后來在生活中“跟電視學一些,看書看報學一些,也說不太好”(男,57歲)。如今,新村青年前往山東、廣東、大連等地打工,他們的漢語普通話在工作中長進很快。
去打工,一個廠子有五六個佤族工友,但是在一起還是用漢語、用普通話多??!因為我們也不是一個地方的佤族,語言也不同,說漢語就方便;再說旁邊還有漢族工友,說漢話大家都能聽懂。(男,42歲)
就這樣,完全沒有接受過學校教育的村民在外出務工過程中學會了漢語,接受過學校教育但依然不會說普通話的青年打工回來時操著各地口音的普通話。
我們發(fā)現(xiàn),佤語被用于家庭和村寨生產生活中的諸多非正式場合,漢語方言已開始滲入家庭語域。機關、公共部門及教育機構等官方領域主要使用當?shù)貪h語方言和普通話;電視在普及普通話方面作用強大。不過,在村寨里的許多公共場合,尤其是在傳統(tǒng)宗教祭祀場所和日常生活中,佤語仍然保存完好。誰家“有事”(紅白喜事、叫魂、做鬼等儀式)一般都會邀請老人念經,所有經文、咒詞等儀式語言一定是佤語。村民們常說,“佤語是我們的語言”,“在家還是習慣說佤語”,外出打工的村民一有機會就會說佤語,但也表示“不會漢語不行啊,和漢族沒法打交道”。孩子們愛看動畫片,在玩耍中會用漢語扮演“熊大”“熊二”,晚上,有的人家會播放響徹半個村寨的漢語或英語歌曲。一些佤族孩子成為佤語的“半使用者”。如陳華(男,49歲)與一歲半的外孫女說話時摻雜有漢語詞匯,他解釋說:“‘樓上’這個詞用佤語就是hao ke biang,太長了,有點兒麻煩,就用漢話說了。我有時候也習慣了用漢話說一些,佤話、漢話一起說,哪個好說就用哪個說了。平時給她教著些漢話,她慢慢就聽懂了”。
漢語方言不僅成為不同佤語方言使用者的共同語言,還是不同民族最便捷的族際共同語。陳亮(男,56歲)的女兒嫁給傣族,但女婿不會說佤語,女兒不會說傣語,小兩口在家只能用漢語方言交流。
我的小孫孫,從8個月的時候就是我?guī)В瑤Я?年多,佤語都會說得好好的了。她媽媽把她接回去1年多,這幾天回來,一句佤話都不說了,和我也不說了,就說漢話。她爺爺奶奶那邊也不和她說傣話,就是說鳳慶的漢話。二女兒嫁到四川(漢族人家),孩子還不是不會說佤語了,和漢族在一起就必須說漢話了。
由此可見,新村的語言習得和使用環(huán)境是一個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具有開放性、多樣性和自主性。人口流動和族際通婚提供了漢語學習和使用的環(huán)境,并導致雙語型家庭和半母語人增多。
除了村落和家庭,學校是影響新村人語言學習與使用的另一個重要場所。學校教育與國家的雙語教育政策措施幾乎在滄源同步開展。雙語教育可分為正規(guī)學校教育和社會掃盲工作兩大類,學校教育大多是重漢語學習的雙語單文教學模式,偶有短期特殊教學安排和以佤文社會掃盲的方式開展的雙語雙文教學。
(二)初學漢語時的艱難
最早在滄源開展的重漢語學習的雙語單文教學是由當時當?shù)氐牡鼐?、社會、政治和經濟條件決定的。1950年滄源縣只有3所小學[4](254),且處于邊境線對面國民黨殘留部隊的襲擊范圍內。1952年,國家從內地選調了一批教育干部和教師到滄源縣恢復、創(chuàng)辦了6所初級小學。當時的教師幾乎都是從內地派去的漢族,縣文教科要求教師學習少數(shù)民族語言,除了用普通話進行教學外,還要用少數(shù)民族語言輔助教學[4](254)。在這種情況下,教育部門將學習民族語言作為一項政治任務要求教師完成*1963年,全縣有18名當?shù)孛褡褰處煟渲?人掌握民族文字;147名外來教師,其中5人能夠使用民族語文教學,22人能用民族語言教學。[5](383)。教師提前學習同一個詞語在不同佤語方言區(qū)的發(fā)音,以方便課堂上給來自不同地區(qū)的佤族學生講解。即便如此,當時一些學生在學校交流仍舊是“漢語一半、佤語一半”。1956年,國家提出在7至12年內普及小學義務教育的目標[6](22~23)。同年,國務院發(fā)出關于推廣普通話的通知,滄源縣選定3所小學為試點。一位老者(男,55歲)回憶說:“1974年上初中了才開始能講漢話,那時不得不說漢話,學校里不讓說佤話,沒機會說佤話就學會(漢話)了。”
由于當時大多數(shù)佤族兒童沒有上學或沒能讀完小學,雙語教學成效很有限。除正規(guī)學校教學外,掃盲班也為村民們提供了學習漢語的機會,據(jù)一位51歲的男性村民回憶:
1995年到1997年在村里開展“兩基”,就是(漢語)掃盲了,就看文化程度,(掃盲對象)就是沒讀過書的,有時候不愿意上的,村干部就去家里動員。那時候是鄉(xiāng)上派下來老師教村里的文盲寫漢文,那時候雖然很多人會講漢語,但是沒上過學的那些連名字都不會寫的。本寨子的人不多,很多是附近村寨加過來的人,總共有五六十人,分兩個班,基本上都在35歲以下。1997年的時候全鄉(xiāng)驗收,考1到3年級內容,勐村全部脫盲。*1996年發(fā)布的《云南省掃除文盲工作實施辦法》第十一條規(guī)定,個人脫盲的標準是:農民識1 500個漢字;用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掃盲的個人脫盲標準是:用拼音文字的能夠熟練掌握字母的讀寫和拼音,用音節(jié)文字的識500個字。無論學習何種文字,都要能夠閱讀民族文字的通俗書報,能用民族文字記簡單的賬目和書寫簡單的應用文。
(三)熱鬧一時的佤文學習
佤文教學工作也一直在開展[7],教學方式分為學校正規(guī)教學和社會掃盲活動兩種。1963年,滄源縣政府確定了兩個佤文教學試點[4](255~256),佤漢雙語雙文教學試點與推行集中在巖帥、安海、南臘等地?!拔幕蟾锩逼陂g,各試點學校取消了民族語言教學,佤文教學也被迫中斷,雙語教育實質上又回到了用佤語輔助漢語教學的雙語單文教學模式。
新中國成立之初,為鞏固新政權、抵制西方傳教士的影響、落實民族平等政策,國家創(chuàng)制了一套新佤文并在阿佤山推廣。在新村村民記憶中,佤文掃盲工作開展過兩輪。第一輪在1959年至1960年間,當時云南省民語委和中科院民語調查隊先后在滄源、西盟、耿馬等地開辦了10期佤文培訓班[6](52~54)。新村德高望重的尼信老人(男,73歲)就參與了這一輪佤文掃盲活動。
他(漢族老師)來了就發(fā)給我們一人一本佤文書,給我們教佤文,也一邊教漢話、算術。他教我們的時候(我)有18歲,他是漢族但是說我們佤話說得好啊,我們經常和他在一起,慢慢地漢話也會說一點半點了。我們每天要修路,只是吃了中午飯學習下,吃了晚上飯再學習下,一天學兩個小時,學了有6個月。學的人可多,有250個人,現(xiàn)在就剩壩村的五六個(人)了,都不在了。那時候也是一下跟老師學,一下自己看書。有40多個字母,我們會說了字母,就可以慢慢用字母往一起加(拼)了??荚嚨臅r候也是老師說個什么,我們就拼。那個時候我們寨子有30多個青年來學,有些都有一個娃娃了,有些還年輕,最多20歲,小的十七八歲。
尼信老人不僅將佤文運用到工作中,還將佤文傳授給同村村民,是新村唯一將佤文學以致用的村民。他感慨萬分地回憶道:
學這個佤文還是有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搞那個“復查階級”(成份),我用這個佤文記錄了。我跟著工作隊到孟定、鎮(zhèn)康那些地方的寨子3個月,都是用佤文記錄,寫上他們的名字,再拼我們農民的階級,比如你是當富農還是當貧農,那個時候是富農要剝削我們貧農。那個時候是1967年了*應為1971年8月至1972年7月之間。,我用漢文記不出來,就用佤文記,也給工作隊的漢族當翻譯,佤族農民聽不懂漢話,我聽得懂,就用佤文寫下來,中間的時候我就翻譯給漢族。后面我在滄源縣政府當通信員,有的信封外面地址是用佤文寫的,我還記得一些佤文,也認得一點漢文,就都可以送到。佤文就是1958年到1967年用得多了。
盡管兩輪佤文掃盲工作在滄源縣覆蓋了一些村寨,村民學習佤文的積極性較高,但由于村民學習佤文的時間不固定,學習進度無法統(tǒng)一,而且佤文在工作、生活中使用頻率較低,加之佤文掃盲工作缺乏具體、長遠規(guī)劃和長效保障機制,導致社會層面的佤文教學很快偃旗息鼓。新創(chuàng)佤文只是在某個時期對少數(shù)人有用,且僅具有政治功效和象征意義??梢哉f,掃盲班和部分學校的佤文教學成效有限。
應當說明的是,共和國成立之初制定并實施的雙語教育政策符合當時及之后相當一段時期的社會環(huán)境。新佤文的創(chuàng)制和推廣在實現(xiàn)民族平等、保持語言多樣性、培養(yǎng)佤族的國家認同感等方面發(fā)揮了積極作用。然而,有關佤族雙語教育的研究主要針對《佤族文字方案》的制定和實施,以及教學研究兩方面展開,一些研究指出了新佤文社會功能不斷萎縮等問題,有學者提出應重視在學校和家庭保護傳承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建議[8][9],卻忽略了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和文化政治之間的關聯(lián)。
如前所述,雙語教育的貫徹實施、族際通婚和人口流動等因素導致佤語使用范圍逐漸萎縮,佤語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但同時也為佤族學習和使用漢語提供了平臺和便利條件。改革開放加速了雙語雙文教育政策實施的進程,滄源縣大多數(shù)小學恢復了民族語文教學。1984年滄源縣24所小學開設佤文課,部分學校還開展了雙語雙文教學實驗,縣民族小學于1987年開始每班每周加授兩節(jié)佤語文課。但改革開放后,較為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族際通婚和村民們外出打工也悄然改變著佤族的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農村實行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后,很多青少年無心向學,一些少年因家中缺乏勞動力而輟學回家,正規(guī)學校里的雙語教學再次受挫。
重要的是,從雙語雙文教學持續(xù)時間和覆蓋的有限范圍來看,滄源縣雙語教育在總體上可以說是依靠佤語輔助學習漢語,嚴格說來是單向過渡型雙語教育*盡管無論是佤族村民、當?shù)刎糇寰?,還是學校師生,都對過渡型雙語教育毫無異議,但過渡會導致通用語與少數(shù)民族語言在實際生活中的價值地位不一,這常常會授人以柄。[10]。20世紀90年代后,雙語雙文教育面臨新的挑戰(zhàn),語言的實用價值越來越重要[11]。家長和學生都積極選擇人才市場上機會最大的漢語,應試教育無暇旁顧佤文教學,平等的法律地位難以保證佤語的語言活力,更難以提升佤語的語勢,結果,漢語學習由過去依靠政策和行政手段推廣,完全變?yōu)槔习傩兆杂X自愿的選擇。
佤語文教學則是“雪上加霜”,盡管佤族內部的語言態(tài)度不盡相同[12],但許多人把說佤語視為改善經濟狀況和融入主流社會的障礙。父母出于就業(yè)需求和市場競爭的考慮,更關心后代的漢語甚至外語教育,政府和學校又一門心思急于解決佤族漢語不過關而造成的升學管道窄、就業(yè)門路少和適應社會能力不足等問題,佤語的語域變得越來越小,新創(chuàng)佤文基本無用武之地。滄源也出現(xiàn)了少數(shù)民族學習使用漢語、很少有漢族去學習少數(shù)民族語的“一邊倒”現(xiàn)象[13][14],甚至“單語化”傾向。過去佤族村寨開放、多元、自主的語言習得和使用環(huán)境發(fā)生了改變。
我們發(fā)現(xiàn),新佤文的推廣和使用所面臨的尷尬有其歷史和現(xiàn)實的原因。新中國成立之初,佤族還在刻木、結繩記事,除了傳教士和教徒使用的老佤文外,歷史上普通佤族群眾幾乎從未使用佤文記錄或交流。但是佤族的民族自豪感不一定通過學會和使用佤文來體現(xiàn),我們的訪談對象并不認為有學習佤文的必要,也不會將新創(chuàng)佤文作為日常交流的工具;當?shù)刎糇?、漢族、傣族、拉祜族、彝族多民族雜居的狀況也導致佤族學習佤語的愿望與需求不一。
我們還發(fā)現(xiàn),單向過渡型雙語教育具備在滄源“一呼百應”并持續(xù)至今的三個前提:其一,社會上流行的進化論思潮;其二,當時急于從原始社會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的熱忱;其三,當下急于全面實現(xiàn)小康的理想。時至今日,這三方面的思想基礎仍然大行其道,并繼續(xù)滿足著全民求發(fā)展的集體訴求。由于熟練掌握通用語者可以接觸和使用更多的信息,在社會上具有競爭優(yōu)勢,政府和老百姓不約而同地規(guī)避多語教學在經濟、精力和成效上的高昂成本。因此,改革開放后,單向雙語教育得到當?shù)馗骷壵耐茝V,以及教師和老百姓的配合與響應[15]。
值得注意的是,佤語的學習與使用也表達著強烈的民族認同。作為單向過渡型雙語教育的受益者,今天的佤族在熟練使用漢語的同時并不愿意放棄自身的民族語言,也不滿足于保持少數(shù)民族“政策身份”[16]。一些村民支持保護佤語*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語言與民族之間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這種選擇難題在少數(shù)民族中很常見。[17],當?shù)孛褡寰?、城?zhèn)家長對學校里開設的佤語課也基本持肯定態(tài)度*鄉(xiāng)、縣的非佤族家長對佤漢雙語教學的態(tài)度頗為勉強。,佤族老百姓為自己會講佤語而感到自豪。佤語文學習的目的也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從作為學習主流文化的輔助工具,逐漸演變成繼承和發(fā)展少數(shù)民族自身文化,增加民族認同的手段”[18](359),發(fā)揮著傳承民族文化、保存語言多樣性、維護民族認同的政治功能,而不是訓練學生將之作為交流和學習新知識的工具。
由此可見,佤族語言的習得與使用是一個由多種因素構成的有機生態(tài)系統(tǒng);雙語教育的成功將滄源佤族納入統(tǒng)一的國民教育體系中,使新村這個邊陲小村的語言學習及使用與整個國家的政治、經濟緊密聯(lián)系。然而,社會的急劇轉型和市場經濟導致佤語生態(tài)系統(tǒng)失衡,佤族的語言態(tài)度隨之發(fā)生變化。因地制宜地建立健全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平衡機制,協(xié)調語言政策與目標群體的發(fā)展訴求,促進語言活力,微調雙語教育政策措施是時之所需。
語言學習和使用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文化問題或認同問題,還是一個文化政治問題。國家的民族語言文字政策、漢語的強大語勢、民族語言的天然環(huán)境、歷史條件、市場經濟、社會轉型、人口流動、佤語語域的有限性、佤族語言態(tài)度的變化等因素都在共同影響著佤族的雙語學習及使用。
盡管使用者積極的語言態(tài)度是保持語言活力的關鍵,但積極的語言態(tài)度的關鍵在于能夠滿足現(xiàn)代生活的要求,擴展佤語使用語域。具體說,就是保障佤語傳承的社會文化空間,提高年輕一代的母語能力,保障多級傳播路徑。
雙語教育是實現(xiàn)多民族語言保護和文化多樣性傳承的有效途徑[19]。如何更好地為受教育者提供雙語學習的語言環(huán)境和選擇權,使他們掌握全球化社會所必需的工具、知識和技能,而不是孤立、生硬地傳承某種語言文字本身,要求我們既要著眼于學校和家庭,又要超越學校和家庭。作為習得和使用佤語的主要場所,村寨才是維系佤語語境的“文化指紋”和“精神家園”[20](159~171)[21]。保護佤族村寨有利于強化佤語語言活力、“激活民族語言生態(tài)”[22][23],應當成為維護和改善佤語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首要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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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小鳳】
Wa and Chinese Bilingual Acquisition, Use and Cultural Politics:Case Study of Bilingual Education in Xin Village of Yunan Cangyuan Country
BAI Zhi-hong1,LIU Jia2
(1.Center for Southwest Frontier Ethnic Studies, Yunnan University , Kunming 650091,China;2.Scientific Development Research Institute,Kunming University,Kunming 650214,China)
Based on fieldwork data, this paper represents the contexts of Wa 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use, and analyses the impacts of the National Bilingual Education Policy on the ecology of the Wa language, attitudes and its implication of cultural politics. We argue that rapid changing Wa language ecology, its shrinking register and function are caused not only by bilingual education and the strong influence of Mandarin, but also by rapid economic development, migration, and the self-awareness and subjectivity of the Wa.
Language Ecology; Bilingual Education; Cultural Politics;the Wa Nationality
2016-05-21
教育部基地重大項目“西南邊疆民族政策實施結果的人類學研究”(14JJD850008);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國家認同與民族認同典型個案研究”(10MBZ007);“中國西南與東南亞的社會文化互動優(yōu)勢特色學科群建設項目”
白志紅(1963-),女,云南曲靖人,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民族政策與社會治理問題研究;劉佳(1989-),女,新疆阿勒泰人,昆明學院科學發(fā)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化與發(fā)展問題研究。
G75;H2
A
1674-6627(2016)05-003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