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越

摘要：蕭紅，作為東北黑土地上的一朵白蓮，其小說呈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文化特征。本文主要從文化視域的角度來探尋蕭紅創(chuàng)作的多重內蘊。透過制度文化層面的薩滿宗教、行為文化層面的風情民俗、心態(tài)文化層面的精神向度三個方面，分析其所蘊含的對啟蒙色彩的展現(xiàn)、鄉(xiāng)土情結的追懷、死生存在的追問的豐富思想內涵。

關鍵詞：蕭紅；東北地域文化；精神內蘊

一、制度文化層面的薩滿宗教——啟蒙色彩的展現(xiàn)

在茫茫無涯的北中國土地上，孕育著一支古老、有力的原始自然宗教——薩滿教，它作為東北諸民族文化和民俗形態(tài)的母源，長期統(tǒng)治著人們的精神世界。蕭紅的小說中，時常著力渲染這種薩滿文化影響下的祭祀、祈福、跳神驅鬼等相關場面，并于這種描寫背后，揭露人物悲劇化的命運，直擊落后文化信仰的滯固與腐朽。比如《呼蘭河傳》中關于跳神的描寫：“老胡家跳大神，就實在跳得奇。用大缸給團圓媳婦洗澡，而且是當眾就洗的”，并且，這水是滾燙的熱水，暈倒了還要被針扎醒。

不難看出，人們在遭遇苦難和困境時，第一反應是將個人的主體能力弱化，通過將命運交附于天地神靈的方式而心安理得的過活。這種盲目的信仰實則體現(xiàn)著人們內心強烈的無助感和空虛感，他們沒有多余的精神活動，也沒有真正解決問題的能力，因此當面對一系列聲勢浩大、玄乎其玄的儀式時，這群古老原始的民眾興奮地以此為寄托，去釋放自己對于無法把握與掌控事物的惶恐不安，暫時忘卻煩憂。

然而，謝鬼敬神的儀式并不能解決現(xiàn)實的困擾，反而是對生人的摧殘和對生命的耗竭?？梢哉f，蕭紅直接繼承了魯迅先生對封建落后文化和國民精神狀態(tài)的批判與思考，以一名新女性知識分子的身份看到了這種原始蒙昧信仰的虛妄，她對薩滿文化的表現(xiàn)蘊含著其企圖開啟民智，提高民眾素質的熱望，帶有強烈的啟蒙主義色彩。

二、行為文化層面的風情民俗——鄉(xiāng)土情結的追懷

“蕭紅不論在寫什么，在講什么樣的故事……都有與蕭紅血肉相連的日夜縈繞的風物做背景” ，縱觀蕭紅的小說，的確如此?？諘缂帕鹊臇|北田間圖景，低俗瑣屑的日常生活方式，以及編麻鞋、提親、唱秧歌、五月節(jié)家家門前掛葫蘆、七月十五看河燈等民間風俗，共同組成了宛如背景墻一般的存在，奠定了小說鮮明的地域特色，顯現(xiàn)出東北民間生活真誠、恣意的一面，樸質自然而不加修飾。

蕭紅正是通過對這些極具東北地域特色的鄉(xiāng)情民俗的描繪，表現(xiàn)出自己對于這片遙遠故土的懷念與追憶，她力圖在小說中完成一種對鄉(xiāng)土文化的回溯與祭奠，具有深厚的底蘊和高遠的意境。她不回避鄉(xiāng)村人性固有的弊病和落后繁冗的習俗，而是從整個民間風貌進行鋪敘，將所有的優(yōu)劣好壞一律轉化為盛景難在的悲戚，從而顯現(xiàn)出一種故去的美，帶有挽歌情懷。這正與日本傳統(tǒng)審美意識中的“物哀”相類似，即情感主體在面對自然風物、人間世情之后所產生的“憐愛、共鳴、同情、哀傷、悲嘆”等諸多情緒，而我們在品讀蕭紅小說的過程中，恰恰能夠深刻體味到在或隱或顯的現(xiàn)代社會文明沖擊下，蕭紅面對過往自然景觀、生活習慣、風俗傳統(tǒng)的逐漸消退所傳達出的哀憐落寞地情素，不消說，這正是一名漂泊者對于故土的眷戀和追懷，余韻婉轉而悠長。

三、心態(tài)文化層面的精神向度——死生存在的追問

東北地域性格主要呈現(xiàn)出兩方面特征。一方面，漫長嚴寒的冬季滋生出抵御苦痛與災難的能力，少數(shù)民族的聚居煥發(fā)出野性與力量的源泉，因此東北地域的人們往往顯示出較其他地區(qū)更為堅韌厚重、頑強執(zhí)著的精神品格，這就為我們解釋了他們緣何能在命不如菜棵的時代中，在受盡各種屈辱與忍耐之后，仍然不計前嫌地辛勤勞作，尋找生的出路。比如馮歪嘴子，其一生都在上演著“對生的堅強和死的掙扎”，顯現(xiàn)出了一種極具力量的生命的延展。

另一方面，長期的異族統(tǒng)治和地理位置的偏安，又使得黑土地上的農民將奴性意識扎根，終年沉浸在這片古老的故土間，以簡單、滯緩的思維方式去生產勞作。這種保守偏安的處世心態(tài)，主要表現(xiàn)為對自覺的生命意識和對具體的人生目標的缺乏和喪失。他們更多的關注眼下的安穩(wěn)——有時是一匹老馬的生死，有時是一塊豆腐的價值，人之所以為人的意義是被忽略的。

不難看出，蕭紅作品以東北土地孕育下的人的多維度的心態(tài)文化層面為基點，將小說引向了關于存在價值的思考——既凸顯出人的頑強的生命力，又剝露出存活的無目的性，具有縱深的哲學意味。在自我周旋的漩渦里，縱使生的全無意義，也仍然耗盡一生與之掙扎，是生命本身的苦痛。蕭紅將這份人生的無奈與悲涼力透紙背，為讀者揭示出整個人類的大悲與大愛，使作品顯現(xiàn)出一種無法超越的永恒的高度。

四、結語

有人說，閱讀蕭紅的作品，“很難說清楚你感到了什么，抓住了什么——你當然感到了什么，可是你說不好他們究竟是什么，說出的總與你的感受若即若離。”的確，蕭紅的小說，是復雜又難以言明的，她在對東北地域文化的蓄意刻畫與不經(jīng)意的點染之間，生發(fā)出多種交錯復雜的情感，也許，這是因著一名女作家敏感而細膩的情懷，又或許，這是她給予這片土地的最熾熱的愛與凄婉的哀悼。

參考文獻：

[1]蕭紅.生死場[M].遼寧人民出版社，2014.

[2]蕭紅.呼蘭河傳[M].譯林出版社，2012.

[3]黃曉娟.雪中芭蕉——蕭紅創(chuàng)作論[M].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