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草深處沉醉是重要的

在青草深處沉醉是重要的事

將紅磚房加蓋一層的喜悅并不這么重要

青草折斷處汁液的芬芳是真實的

翻開書頁或打開瓶蓋的香味并不那么真實

并不那么讓人迷醉

唯有這些真實而重要的芬芳沉醉

讓指向不明的生活

多出僅有的一點意義

發(fā) 芽

九萬朵蒲公英死于抵達終點之后

九千朵蒲公英死于飛向夢想的途中

剩下一千朵找到泥土和水，生根發(fā)芽

水池，馬路，鋼鐵之軀，堅硬的混凝土

吞噬一顆會飛的種子發(fā)芽的夢和全部可能

一株蒲公英的兒女有十萬種死去活來的方式

所有飛翔都是美的，都很靈動

夢想越潔白的傘需要越多辛苦和勞累

像現(xiàn)在，一朵傘，一顆蒲公英的種子

需要多少力氣才能飛到十三樓

——路過風，路過荊棘，偏航的可能

僥幸里穿過窗戶落進樓板

想走得更遠的孩子終于飛到最高

飛到有國徽的大樓十三層，停下來

在千辛萬苦的跋涉之后等待扎根，發(fā)芽

等待落在十三樓陶瓷地板上的無邊絕望

無 辜

一個緊急趕回巢穴的蟻群是無辜的

一場戛然而至的暴雨是無辜的

而急流淹沒九百只螞蟻屬于悲劇

這遺憾的世界風云突變

預知雨之將至的螞蟻卻歸家不及

在碩大的雨點中砸出心臟的疼痛

被驟雨困在離家50米外屋檐下的人

低頭旁觀一個蟻群的驚慌和無助

其實也是無辜的

奇 跡

扔三只田螺進魚缸

兩個月后玻璃上爬滿小小的螺螄

將桃木扦插在菜地

三月里長出新芽開出粉嫩的桃花

這世間的奇跡

只有春天擅長創(chuàng)造

而人類在春風里蠢蠢欲動的心

只是春天創(chuàng)造的一小部分

這滿地落花讓我喜悅

滿地溫涼的花瓣

比枝頭繁茂的那一部分更讓我喜悅

忍不住伸手觸摸，擁抱

更多的時候我想對著堆疊的花瓣啜飲

我并不愿告訴你這滿地落花讓我喜悅

像一個在枝頭站累的人渴望溫軟

只有這堆積滿地的花瓣

理解一個堅硬的人內(nèi)心微妙的小心思

春天里輪流坐莊的色彩

春天里的色彩并不固定

像一個試衣服的女子

紫玉蘭剛剛換上，粉杏花又披起

梨花的純白也讓少女欣喜

只有金黃色，被更長時間穿戴

這世間對金黃的喜歡

并不僅限于女子

還有整個春天的植物也是這樣

粉嫩的柔美每個人都愛

遺憾時間改變她們，專寵的局面無比兇險

春天里輪流坐莊的色彩

只有金子般的黃更長久穩(wěn)坐釣魚臺

等 你

菜花在田里等你

杏花在枝頭等你

美人在花叢深處等你

騎瘦馬的人，熱心腸的俠客

整個春天在等你赴約

嫩芽在土里等你

桑蠶在墻角等你

美麗在東風末梢等你

有故事的人，婉約派的詩人

所有細節(jié)在等春天離開

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建筑被反復毀去又一再重建

在雷神廟，我們要往更深處走

走到重陽教，走到馬鈺跟前停住

再之前的范園就不討論了

賓主有時可以易位

重重堆疊的時光再一層層剝離

只剩下時光本身存在

在牟平，紅色的雷神廟不說話

紅色的雷神廟告訴你最重要的是

——活下去，活得長久

蜜 蜂

它們熙熙攘攘

它們友愛勤勞

它們勞碌到死也不知道為什么總不夠蜜糖吃

它們舞動陽光

它們謙讓向上

它們從一出生便明白若不勞碌就將直接餓死

它們活在幸福的花木之間

它們無比清楚世間的殘酷

它們一輩子的辛勤換來他人的甜和自己的苦

河北崖只是龍泉60個孩子中普通的一個

河北崖開滿月季，薔薇，開滿虞美人之美

過路的人路過三十條小巷，核桃，手植大蔥

紅色的燈籠搶去了全部色彩

異鄉(xiāng)人，一頭扎進蘋果的芬芳深處

每一種果樹都讓你好奇

直到櫻桃的光澤最終俘虜了你

在河北崖，龍泉鎮(zhèn)60個孩子中的一個

每一次抵達都隱喻對土地的一次親近

而讓人迷失的，是水果的甜，是果木的美

越深沉的色澤預示越厚重的甜蜜

越樸素的建筑表達越古老的年歲

河北崖，在龍泉的平原上開出有故事的花朵

但河北崖只是龍泉60個孩子中普通的一個

如果可以，窯廠、北夼、高家疃、埠嶺

這其中任何一個兄弟姐妹都能同樣讓人迷醉

或者換一種表述：河北崖的一條胡同

與另一條胡同并沒有不同

而同時擁有全部這些胡同的龍泉才是富饒的

采摘季

親手采摘櫻桃的人是幸福的

親手采摘幸福的人生活在龍泉

向土地要甘甜的芬芳

向果木要鮮亮的色澤

既然到了河北崖，就讓自己迷失吧

四千畝的山嵐與果園夠你跑完四季

果蔬保持親民的味道，農(nóng)家胡同也如此

采摘果蔬的人飽嘗甜美，采摘美景的鏡頭也這樣

蘋果樹下，情節(jié)引向深入

手牽手的兩顆心從櫻桃的緋紅里看到溫馨

看到暮色來臨，微風吹過瓜田，吹過果林

也吹過情侶依偎間撩動的發(fā)梢如此清芬

龍泉溫湯

將自己交給水，交給溫情的水

將一個鎮(zhèn)子交給溫湯，交給昆崳山河

今天我們不說城市，不說與節(jié)奏有關(guān)的一切

在龍泉，我們尋找內(nèi)心，尋找肉身缺失的部分

滑膩的龍泉湯打開一萬個毛孔

再往里面填充道家的養(yǎng)生之氣

填充昆崳山昆崳湖的靈動厚重

這一具肉身便安然筑基了

昆崳山上留存著一個教派的傳承

而昆崳山下開掘著一段養(yǎng)生的傳奇

這北方的養(yǎng)生小鎮(zhèn)將時間打坐到老

風從山里吹到山外

老神仙，與溫湯裊裊的水汽配合默契

從此，踏云而來的人不食人間煙火

在龍泉，本不適合講道理

在龍泉，我們辟谷、御風、煉丹、沐泉

我們放下可以放下的全部重量

將念想放到溫泉水里，飄飄欲仙

【作者簡介】漆宇勤，1981年11月生，萍鄉(xiāng)市作協(xié)副主席，在《詩刊》《星星》《人民日報》《綠風》《青年文學》《人民文學》《北京文學》等全國500余家刊物發(fā)表文學作品1300余篇次，有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