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

準備出發(fā)時，天空卻掛著一張蒼白的臉。也是秋天，歲月總是抑制不住暗藏的憂傷，那些細長的雨絲順著城市的臉頰滑下，漂在生活的過道里。雨，沒有想停下來，那些在街上被驚起的塵霧已飄向了城市的縫隙……

這是一次早有預約的遠行，我們把出發(fā)時的天空想得陽光燦爛。但是在出發(fā)時，一場綿長的細雨卻不期而至，點點滴滴都落在了我的心里。這是一次漫長而孤獨的等待，我們把美麗搭在遠行的方向。

雨還在漫天飄灑，我們?nèi)栽谟觎F中穿行。從城市出發(fā)，遠行的速度把我?guī)肓藢h方的無限向往，生活的噪音已從我們的背后消失。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和祥和的村莊又重新叩動了我的記憶。車在慢慢地行駛，那些被雨霧籠著的大山在晃動中漸漸離去。霧越來越大，越來越厚，我們在大山之間漸漸地被覆蓋。只有慢慢地去猜測眼前的方向和遠行的距離。車慢慢地前行，慢慢地向遠方靠近，慢慢地進入美麗的深處。

我們要到的是一個距離縣城較遠的地方，一個邊遠的高原小鎮(zhèn)——中寨鄉(xiāng)。在我的記憶里，它是一個很美的去處。車慢慢地在山路上爬行，讓我漸漸地有了些睡意。生活的路總是這樣曲曲彎彎的，當你要進入一種絕境或無路可走的時候，又會讓你柳暗花明。

車很快就到了麻陽河，一條河的歌唱讓我從疲憊中驚醒。當我把頭再次舉向天空的時候，那些鵝毛般的雨絲卻在山頂被拋成了薄薄的云霧，裊裊娜娜地纏繞在麻陽河的上空。麻陽河就象一位絕代的美女羞羞答答地從大山里走了出來。當我看到如此溫柔的河水在青山之間流動，在縫隙間歌唱，在坎坷之間傾瀉，我真的為她這一個生命的流程而真誠感動。

這條河，已經(jīng)是我記憶中的故鄉(xiāng)了。小的時候，在這條河的上游我曾經(jīng)把生活的一部分裸露在河床上，打發(fā)了許多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長大了，我是順著這條河走出來的，但我生活的腳印依然在這一條河上漂流。記憶有時是很痛苦的，當我把所有童年的快樂放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這種生活的落差讓我時時懷念我的過去。一條河帶給我的幸福，在我生命的流程里卻只是一個短暫的停留。

車沿著麻陽河向前行駛，沿著河流的聲音和前進的方向。我們是從懸?guī)r的中間穿過去的，我很佩服工人們在這絕壁上鑿下這一條生活的道路！這條路的最初選擇是在一個沒有陡壁和懸?guī)r的地方，并不想通過這里。當時為了考慮更多的生活因素（在這一條河的沿岸，有許多村莊，他們祖祖輩輩艱難地在這些懸崖上爬行）。也許生活的路本身就不是平坦的，只要這條路能夠真正抵達幸福，它才會是我們最終的選擇。修這條路的時候，工人們把生命拋在懸崖上，用力量寫下了一行血與淚的抒情詩。

在這條路上，有許多外來的游客在內(nèi)心深處會不停地顫抖，但絕不是跌人深淵的那種害怕，而是懷著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一種崇敬，在這條路上，我是無數(shù)次地走過，但每一次都會在靈魂里激起一種壯美。

我們已經(jīng)到了鋸齒山的腳下，車又開始螺旋似地上升。舉目仰望，山上盤著的白云像盛開的朵朵山茶花。雨還在繼續(xù)下著，塵霧般地籠罩著整個狹小的高原。通往高原的路，就象通往天堂。一瞬間，高原上一個美麗的小鎮(zhèn)就飄落在山頂。乳白色的霧輕輕地流瀉，山坡上飄著淡淡的花香。

這是高原上的一個美麗小鎮(zhèn)，錯落有致的樓房在寬闊的街道上成一字形的排開。街道整潔，那些蔥蘢的行道樹站在道旁，散亂的野花釋放出撲鼻的清香。在小鎮(zhèn)的周圍，郁郁蔥蔥的松樹向四周延伸，鋸齒山四十八堡就在這個小鎮(zhèn)的后方，那一片綠，那一種在高原上不屈的挺立，確實讓我肅然并感動。

在這個小鎮(zhèn)上，我們的手被握住了。那些來自高原雨霧中的清冷，已被中寨人以滿腔的熱情驅(qū)散。站在高原上，在我們周圍飄著的是潔白的云朵和淡淡的花香。高原的美麗和寧靜讓我內(nèi)心曾經(jīng)那種曠世的孤獨已零落成碎片。

雨還在下，中寨已是我們此行的最后站臺，與中寨人的熱情擁抱讓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屬于了這里的生活。我很喜歡這里的空氣，喜歡這里濃濃的熱情，喜歡這里每一張?zhí)鹛鸬男δ槨?/p>

在這個小鎮(zhèn)上，最讓我感動的還是屬于高原的夜晚，燈亮了，每一顆燈都好象掛在了天上，也好象掛在了我的心里。酒碗在桌子上擺開，酒香慢慢地飄逸。那些帶著泥土清香的野菜笑呤呤地躺在盤子里，羊肉的香味彌漫開來。我們舉起沉甸甸的土碗，友誼與笑容在每一個唇邊盛開。

這是一個幸福的夜晚，頻頻的碰杯讓我忘記了一切，忘記了這是在另一個并不熟悉的地方，忘記了曾經(jīng)在一個相似的地方熬過的無奈與孤獨。

在酒酣之余，有一個老師很平靜地告訴我：她很喜歡這個地方，在她的眼神里，我讀到了一個人在孤獨的深處呈現(xiàn)出來的善良和對生活的一份熱愛，她是一個漂亮的城市姑娘。在這個小鎮(zhèn)上，她沒有去抱怨生活，沒有放棄自己的事業(yè)，而是在這個高原上很執(zhí)著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她的表情很溫暖也很幸福，我看得出來，在她的臉上曾經(jīng)已飄落著一些憂郁，但在歲月里被內(nèi)心的那份堅定已輕輕抹去。面對生活的一切，她很從容也很坦然。

在這樣一個相似的地方，我也曾經(jīng)生活過，但絕對沒有這里特有的生活氣息。一天的日子總是被孤獨包圍，生活里沒有幾綹燦爛的陽光，一天無精打采地打發(fā)著灰暗的日子。生命的激情和對愛情的渴望已經(jīng)在歲月里所剩無幾。那個時候，無限的孤獨讓我的意志徹底崩潰，總是想在一個恰當?shù)臅r候去一個恰當?shù)牡胤健?/p>

我很佩服她，一個柔弱的女性，為了人生的理想，剔除了世俗的浮華和內(nèi)心的渴望，把青春寄托在這個高原，這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對生活的信心。我多么希望再有一次機會對人生做最后的堅守！

在我的心里，她應(yīng)該是這個小鎮(zhèn)上最美的花朵了，樸實的幽香在高原漸漸飄遠……

夜已很靜，飄動的歌聲棲息在疲憊的枝頭。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我只聽到高原的雨聲打碎沉悶的夢鄉(xiāng)。

雨還在下，沒有準備停下來，好象要把風中那些優(yōu)美的弧線托向明天。在冰涼的雨水里，小鎮(zhèn)也是今夜無眠。

難忘的夜晚，冥冥之中已是高原的早晨了，小鎮(zhèn)從沉睡中醒來。我站在高原的小鎮(zhèn)上，那些乳白色的晨霧輕輕地落在山腳，。一會兒把小鎮(zhèn)包圍，一會兒又慢慢地散開，小鎮(zhèn)就如天堂一般飄在晨霧里。漸漸地遠方有一種朦朧的光線穿越而來，那些晨霧一會兒就變得五彩斑闌，整個小鎮(zhèn)就被罩在一種美麗的光環(huán)之中。真是此境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道幾回見。

我沿著小鎮(zhèn)的街道穿行，沿著那條堅硬的石板路，沿著晨霧緩緩升起的地方，來到一叢叢石梯前面，這是小鎮(zhèn)最具魅力的風景。抬頭望去，一級級石階無限延伸，一直伸到白云深處。我想這里應(yīng)該就是可以通往天堂最美的路，那些五彩斑闌的云彩在上面盤旋著，古老的松樹若隱若現(xiàn)，真是一處人間仙境。

我在想象這樣一個地方為何不去構(gòu)筑一個美麗的家園？悠閑的去處！生活本身就需要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去創(chuàng)造屬于我們的幸福。

雨還在繼續(xù)，也許這是日子在一個季節(jié)里的憂郁。

我們就要離開這個小鎮(zhèn)，在我的心靈里確實有一些難以割舍的地方，但是生活本身就是一種出發(fā)，從哪里來，我們還得回到哪里去。

責任編校：周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