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欣蘭

中年日記（外七首）

曾欣蘭

中年日記

無人告訴我，風(fēng)有沒有影子

所到之處是否樹影婆娑

失去光源的飛蛾蟄伏窗外

無法感知我的沉默

史書里記載王者的榮耀

舊日子被反復(fù)臨摹

請(qǐng)給我一間灰的房子

一支筆，一段時(shí)間

無名的墓地里，有淡去的寒光

有人抬起鏡頭，有人寫生

而我只懂得黑暗的表達(dá)

每一筆都是勤勉的劊子手

候 鳥

這曾是我喜歡的一部分

花各自開，晝夜有序交替

天空留有充分的想象

候鳥的空巢，保存完整

你在嘗試不同的命運(yùn)

原鄉(xiāng)與苦難是往返的旅程

獵殺者舉起世襲的獵槍

日子的悲劇，在加深折痕

我們具有活著的血腥

秩序被打破，你將失去羽翼

成為勝利者宴客的佳肴

夕陽里，我也成了落荒的人

三角梅

我不能說這是異域之物

南方繁衍的枝條，穿過廢棄的

鐵皮屋，發(fā)出陽光的掌聲

花萼張揚(yáng)，這是一團(tuán)搖曳的焰火

那是在南美，有一片開闊地

用于你灼熱地燃燒

時(shí)間又回到多年之前

你曾是布光者擎舉的火種

事物都在遵循它的四季

城市的縫隙，是我們的異鄉(xiāng)

在汾江河畔，你先于葉子

斜出蝴蝶的翅膀

為變異的季節(jié)，頑強(qiáng)地

保持著隱秘的飛翔

如故鄉(xiāng)寂寞生長的莊稼

攀爬在向陽的山坡

告別五月

雨水騰出天空的藍(lán)

百花空岀結(jié)果的位置

就此告別五月吧

在此之前，有太多死亡

我們?cè)诖藭r(shí)破土而出

最堅(jiān)硬的部分留在土壤

葉子開在搖晃的歲月

向風(fēng)示弱，像取下的風(fēng)鈴

過了今夜，就有了衍生的節(jié)日

讓我們懷念時(shí)光。而窗外

柳條習(xí)慣低垂，圓荷向上

湖底的氣泡，穿過五月的波紋

在寂靜中破裂，繼而蕩漾

漖

表村一日

小鳥飛織柵欄，鳴蟬喚醒庭院

香樟的氣味從多年前開始

沾染鄉(xiāng)村的煙火

在花木之鄉(xiāng)，時(shí)間變得緩慢

斜陽掛滿舊房子的檐角

這不是詩人的出生地

波紋上的暮色，持久未落

天臺(tái)的物種有了破體的聲音

這里沒有石榴村的命名

不提及桂花香，不提及杏花酒

空著月色的杯子，落盡溫柔

螢火蟲掠過水面，迎面燈火閃爍

斜出的堤柳，如愛過的影子

隱身于生活深處的暗角

歸 途

溫度一再降低，雪從雨中分離

在高處，沒有更多的秘密

沒有人在意下墜的過程

在歸途，羽化成晶粒

像發(fā)生分歧的所有愛戀

為某個(gè)場景，作最后的演繹

而故鄉(xiāng)是最后一塊土地

無所謂豐年，無所謂暮遲

舊碼頭

嘉陵江的水在時(shí)間上面流過

有一塊碑石，在逆水行舟

金鋼碑是多年前刻錄的名號(hào)

黃桷樹在藤蔓中保持長勢

我看見歲月，在此長滿青苔

途經(jīng)縉云山的飛鳥，悉數(shù)歸巢

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

落日被傾斜的葉子撕碎

緩慢的爬山虎，爬上灰的空墻

我沒有因此而獲得愉悅

吆喝的對(duì)岸，那纖夫的繩子

牽扯著歷史，拴在舊碼頭

廟 宇

來到這里，廟宇是最后的

肅穆，供奉著歷史與后來者

問卦的信徒，續(xù)上香火

涪江在流動(dòng)，世事過于喧囂

我從塵世中抽出肉身

在灰燼中尋找畫軸

塑像的泥土，曾經(jīng)種植莊稼

它留下的種子，深藏在冥想中

隔著涪江暮色，看群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