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小姐”之名來自于由勛伯格和鮑伯利共同創(chuàng)作的一部音樂劇。越南戰(zhàn)爭時期，許多美國大兵與越南女孩（包括舞女、妓女）相識并生下了孩子。越戰(zhàn)結束后，美軍回國，他們與無法同行的伴侶和孩子之間留下了許多愛恨糾葛的故事。長達20年的越南戰(zhàn)爭留下的“西貢小姐”，大都人生坎坷，命運悲慘。

越南戰(zhàn)爭造成了成千上萬的“西貢小姐”。有一些愛她們的美國男人，其他的只是極度渴望獲得在美國的新生活。在《天地換位的時候：一個越南女人從戰(zhàn)爭到和平的旅程》中，莉莉·海斯利普描述了她作為美國士兵的情婦那些（不快樂的）時間，以及后來她如何遇到并嫁給那個把她帶到美國去的士兵埃德。

當戰(zhàn)爭蹂躪莉莉的鄉(xiāng)村，把它變成了“破碎的排水溝、搗毀的莊稼和空空的牲口棚”之后，她成了一名女傭。她的越南雇主，“一個家里全是保姆的公山羊”，誘奸了她，然后在她懷孕之后終將她趕了出去。莉莉的第一個美國男人是麥克，麥克作為皮條客又把她介紹給其他美國兵，這給她帶來了像卷心菜那么大一堆美鈔，一共有400美元。后來，她為這段為了賺錢而賣淫的時間感到后悔，并在一家醫(yī)院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莉莉宣稱，她既不是一個處女，一個“櫻桃女孩”，但也不是一個妓女。

在醫(yī)院，莉莉遇見了雷德，一個長雀斑的美國醫(yī)療技術員，他的齙牙使他看起來就像劫掠米箱的田鼠一樣。但是不久，莉莉就學會了寬容雷德那不幸的外表，因為他善良，而且尊重別人一一她大概是這么想的。

他們開始住在了一起，并且在雷德的堅持之下，莉莉辭去了她在醫(yī)院的工作，然后在一家美國人光顧的俱樂部里干起了跳搖擺舞的行當。當她拒絕跳脫衣舞的時候，雷德現(xiàn)出了他的真相：

“你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亞裔姑娘?！彼叵f。莉莉結束了他們的關系，但是卻沒有結束對美國軍人的依靠。

莉莉的下一個情人是吉姆，他是一個美軍直升機機械師，是中國人和愛爾蘭人的混血后裔。他們頭幾個月在一起的生活安恬宜人，但吉姆后來的酗酒導致他陷入暴怒之中，在家里和其他地方都是這樣。終于有一天，美國的軍事警察逮捕了他。莉莉只好搬回家和母親住，母親替她照顧兒子。

接下來是來自德克薩斯的空軍軍官保羅·羅杰斯。他和莉莉住在了一起，但他卻有相當?shù)谋Ａ?，并不做出任何承諾。朋友們警告她說，他是一個服短期徒刑的犯人，很快就會被遣送回家。保羅否認了這一點，并聲稱他已經簽約，要多待6個月。后來的一天早晨，他穿上了他的藍色制服，纏綿地吻別了莉莉，然后大踏步地離開了越南，并在莉莉的生活中消失了。假如60歲的埃德沒有突然現(xiàn)身，愛上并迎娶她，莉莉就會成為又一個西貢小姐。

繆道西就沒有這么幸運。作為一個年輕人，她的生活充滿希望。她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父母替她安排了傳統(tǒng)的婚姻，把她嫁給了一個警察。隨后發(fā)生了來自北方的大撤離，那時跟法國政權有聯(lián)系的人都逃走了。繆的婆家人是為海軍部工作的，于是海軍部就把他們派到了西貢。在那里，她的丈夫參加了空軍，后來他們添了3個孩子。

1964年，一場事故使繆的丈夫和一個孩子喪生?？娡蝗蛔兂闪思依镂ㄒ坏闹?。她買了一輛木板車，在受美國人歡迎的一個酒吧前兜售果汁。這些美國人當中，有一個是在部隊通訊部工作的41歲的內科醫(yī)生亨利·吉·希金斯。希金斯把繆所有的果汁都買下來，并將它們分發(fā)給自己的伙伴，以此來對繆獻殷勤。5個月之后，他邀請她同他住在一起。這樣，他們做了3年的情人，生了兩個兒子，明·帕特里克·亨利和昭·帕特里克·亨利。

昭長得像亨利，但金發(fā)白膚、五官柔軟的明卻長得不像他。亨利平等地對待這兩個男孩，但是卻拒絕承認明是自己的兒子。當亨利坐船離開越南之后，又短暫地回到過西貢，并在那里的一所軍事醫(yī)院里任教，后來便永遠離開了這個國家。他一直給繆和昭寫信并寄錢，直到1978年。那時，越共接手了西貢，繆推斷，隨之而來的社會混亂可能是亨利突然停止寫信的原因。

同時，繆通過“養(yǎng)父母計劃”得以將明送到美國，但是從此她便沒有收到他的來信和聽到他的消息。新政權將她招募為一個沒有薪水的運河勞工。早晨4點鐘起床，然后被公共汽車運送到距離西貢30公里的一個地方。上午7點鐘之前，她都得在齊胸深的水中艱難跋涉、鏟除泥土，但用以維持生命的，卻只有一頓由米飯和爛肉構成的午餐。到了周末，她就賣汽油掙錢。在經過幾個月這種導致身體衰弱的艱苦勞作之后，她患上了瘧疾。她設法用秘藏的金子賄賂了一位官員，最終才免除了服苦役的義務。

繆的故事是一連串這樣的事件：從荒蠻的勞作中艱難地幸存下來、使用陰謀詭計以及她把自己儲藏的金子用于賄賂，和她兒子昭的四次逃跑企圖。1982年，她向“有秩序離開計劃”提出申請，要求進入美國，但是她的申請被耽擱了10年才開始審理。在這期間，一封郵戳日期為1984年8月16日、來自佛羅里達州邁阿密海岸的信，通知昭說，亨利·希金斯已經死亡，并且給他留下了將近4萬美金，還給繆留下了2500美金。然而不幸的是，這些錢需要由本人在美國親自領取。在此后的許多年中，盡管有這筆可觀的遺產，繆和她的家人還是生活在凄苦之中，只是盼望著他們的世界發(fā)生改變的那一天能早日到來，那時他們就可以最終到達美國。

在去世之前，亨利·希金斯打算全力照顧他認為是自己的那個孩子，但給他的前情婦卻只留下了一筆象征性的款項。考慮到他對明的懷疑（這些懷疑可能是不正當?shù)?，也可能是正當?shù)模?，他在西貢的行為對于繆和她的孩子還算周到和得體。他盡可能長地給他們通報消息并且寄錢，而且在遺囑中也都提到了他們。實際上，他的匯款在他去世之前可能并沒有停下來。很可能的情況是，一個腐敗的郵局雇員，把這些匯款作為資本主義的贓物而盜用了。

亨利從未答應和繆結婚。他早些時候告訴過她，說他已經結婚，只是和妻子分居。然而，繆卻始終把他稱作自己的丈夫：她這樣做，可能是為了加速她那通向自由的曲折進程，以及從孩子的記錄中抹去私生的污點。在純粹的越南種族當中，美亞混血兒的生活相當困難。而打上了敵國士兵遺留的私生子這樣的烙印，更要承擔雙重的負擔。至于繆，如果亨利是她的丈夫，她就不會被人當作婊子來嘲弄了。

數(shù)以千計的美國軍人像亨利·希金斯一樣對待他們的越南情婦：愛她們、使她們懷孕、離開她們、隨后定期或偶爾給她們寄錢或一點也不寄。希金斯雖然沒有和繆結婚，也沒有設法把她接到美國和他一起生活，但他還算得上是一個比較負責的人。我們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弄清繆是否成功地到達美國并領走了那筆錢。

任何征服事件所帶來的戰(zhàn)時情婦都面臨可怕的問題。最明顯的就是，她們的國家遭到了侵略，她們因為與敵人結交而備受譴責。但是戰(zhàn)爭就是這樣，在摧毀經濟和扭曲民間社會的同時，迫使老百姓采取孤注一擲，有時甚至是昧著良心的手段。

那個虛構的西貢小姐，也即蝴蝶夫人的現(xiàn)代版本，與莉莉和繆的情況并沒有很大的不同。她是一個名叫金的天真幼稚的鄉(xiāng)村姑娘，已經訂婚。1975年，她來到了西貢，并且遇到了現(xiàn)代版的平克頓。他就是克里斯，一個已經看透了這座陷入瘋狂和嫉俗的色情城市的美國大兵。他們的性事在兩個人的心中都點燃了強烈的情感。在他們的越南式婚禮結束之前，金的憤憤不平的未婚夫沖擊了婚禮，并把金和克里斯攆走。不久之后西貢淪陷，金和克里斯也被分開而不能彼此相見。

1978年，克里斯回到美國。他和愛倫結了婚，但是心里卻縈繞著對金的回憶。同時，金給克里斯生了一個兒子塔姆，后來又在喧鬧的俱樂部里做酒吧女郎，以此來養(yǎng)活這個孩子，這種俱樂部是克里斯在西貢生活時非常討厭的。金也夢想著克里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夠歸來并把自己救出苦海。

克里斯的朋友約翰發(fā)起了一場讓美亞混血兒與他們的美國父親團聚的運動?？死锼购蛺蹅愒谖髫晠⒓恿怂倪@場運動，也是在這里愛倫和金了解到彼此的情況。這次團聚折磨著大家，因為克里斯發(fā)現(xiàn)這兩個女人他都愛。金評估了這個情況，然后做出決定說，塔姆跟著他父親在美國生活會幸福得多。她自己卻像蝴蝶夫人那樣，選擇了自殺。

西貢小姐比起莉莉和繆的命運，有著更加清晰的輪廓，但這僅僅是因為創(chuàng)作者避免了凌亂的情節(jié)和冗長乏味的細節(jié)以及選擇了戲劇性高潮和結局的緣故。不然的話，她也會艱難地前行，末了衣衫襤褸、頭發(fā)灰白、面容枯槁，就像莉莉和繆以及許多其他的婦女一樣，她們才是西貢小姐不那么魅力十足卻源自真實生活的版本。

（摘自中央編譯出版社《婚外：另類女人的歷史》作者：[加拿大]伊麗莎白·阿伯特 譯者：胡曉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