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巖

彩票站

徐巖

徐巖，男，吉林九臺人，已在《人民文學》、《十月》、《作家》《上海文學》等報刊發(fā)表小說三百多萬字，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轉(zhuǎn)載并譯介法國和日本，著作有《臨界有雪》《胡布圖河》等多部，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現(xiàn)退休在家寫作。

彩票站坐落在本城東麗區(qū)中部的銀杏小區(qū)一期的樓下，是兩小間近似于鴿子籠般的臨街門市房，武文英從原店主小李手里兌過來時還是個夏天的正午，陽光十分的明媚，店門口兩棵高大挺拔的楊樹上除了幾只嘰喳鳴叫的喜鵲外，還有一個用鐵絲固定在枝杈上的小鐵皮喇叭里邊不時地傳出的一個男人粗啞卻洪亮的廣告語，是賣手機卡的宣傳。喇叭是電子的，不用控制就反復播放，好像在跟那幾只喜鵲的鳴叫一爭高下似的，不厭其煩。喇叭是原店主小李設(shè)置的，小店原來由小李經(jīng)營，是主營手機和通訊器材的代銷，兼營各種水電費及手機費的代繳，出兌前小兩口剛剛湊集一筆資金上了一臺彩票機，銷售體育彩票的幾種類型，諸如大樂透和七星彩及十一選五等，本以為增加彩票這一項目能賺點錢，可機器剛安裝完畢，小李家里就出現(xiàn)了一點狀況，小李媳婦的父親在郊縣一家燒磚廠打工時遇

上了塌窯失火事故，竟被燒傷住進了醫(yī)院，小李才急慌慌地把店兌了出去。

武文英自接替小李做了彩票站新店主后，和丈夫劉繼商量在屋里添幾把靠背椅，一來方便來玩彩票的顧客，二來也方便前來交各種費用的老人，進屋繳費的同時先歇歇腳。她不光添置了椅子，還同時準備了電熱水壺和喝水用的紙杯，還別有用心的購置了一幅財神圖裝裱后懸掛在小店靠門的墻壁上。一切收拾妥當后選了一個好天氣，召集幾個親朋好友，燃放一掛鞭后就算開張了。

在武文英的記憶里，賣彩票中獎是相當紅火和激動人心的事情，在她的記憶深處，那一回中獎的場面還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的一天，那還是她跟隨父母住在亞布力鎮(zhèn)的下屬一個鄉(xiāng)村，舅舅帶她去鎮(zhèn)里趕集。舅舅開著一輛半新不舊的手扶拖拉機，載著一車稻草和一籠雞雛去鎮(zhèn)上換錢，車上除了稻草和那一籠雞雛外，就是他和四嬸家的大壯和小滿，幾個娃都是去鎮(zhèn)上瞧熱鬧的。臨出發(fā)時四姨把著車廂反復叮囑駕車的舅舅貴金說到了鎮(zhèn)上管好三個娃，千萬別讓他們跑丟了，等賣了稻草和雞雛別亂花錢，帶娃們?nèi)ソ诌叺睦罴野愉伋灶D肉餡包子就得了，余錢還得拿回家來派用場呢。

也就是那次跟隨舅舅進鎮(zhèn)趕集讓武文英經(jīng)歷和見識了她至今記憶猶新的一次中獎過程，盡管那次中獎跟她和舅舅沒有關(guān)系，但是她還是見證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具體說是鎮(zhèn)農(nóng)村信用社為了發(fā)行一種信貸業(yè)務而舉辦的抓獎活動，由鎮(zhèn)民政所牽頭，鎮(zhèn)供銷社贊助，在街道中心地帶擺一陣勢，設(shè)置了抓獎箱，布置了彩旗鑼鼓和條幅，設(shè)置一等獎為手扶拖拉機，二等彩電冰箱，三等為自行車，四等化肥，優(yōu)秀獎則為毛巾洗衣粉。鞭炮一響之后場面就鋪開了，四村五屯的男女老幼都放下手里的活計走出家門，直奔鎮(zhèn)子而來，都想試試手氣，至于抓到抓不到獎那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目的是結(jié)束了大半年的農(nóng)活也該散散心放松一下身心了。

舅舅駕車走了七八里路，用時兩個半點才趕到鎮(zhèn)上，舅舅把車停靠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墻角處后就帶著三個娃奔了街中心的熱鬧處，起初瞧見人山人海聚攏處還不知是個什么熱鬧所在，待靠近了擠進去一打聽方知是抓獎現(xiàn)場，待舅舅扯著她們?nèi)齻€娃的手臂聽清了有關(guān)抓獎的程序之后便有些躍躍欲試的從褲袋里摸出兩張紙幣欲試試手氣，待看見身邊幾個村民從抓獎處擠出來打開紙團唉聲嘆氣后也就泄了氣，重又將那兩張紙幣塞回口袋里，舅舅拽三個娃離開抓獎現(xiàn)場時有人高喊中獎了。一群正欲轉(zhuǎn)身離開抓獎現(xiàn)場的人都被喊聲驚住趕緊轉(zhuǎn)回身來，又將工作人員圍個水泄不通。聽舅舅說中獎者竟是前屯的黃二毛楞，文英知道黃二毛楞這個人，是舅媽的一個遠親，趕馬車拉活的純鄉(xiāng)下人，在她的記憶中有一年的暑假舅舅舅媽曾帶著她跟四姨家的小滿去過一回他的家，那是黃家趕臘月二十三小年殺豬請客，兩間大瓦房的東西屋都擺滿了圓桌，廚房設(shè)在院子里用帆布搭就的棚子下，裊裊飄出來的水蒸氣從廚棚里鉆出來再竄進坐滿賓朋的東西屋，讓說話的人只能跟身邊人抓著手嘮嗑。文英記得那次是黃二毛楞親自扯拽著她和舅舅的手給安置到西屋炕上的一張桌前的，黃在挨桌敬酒時還親自拿筷子給她和小滿的碗里夾了塊瘦肉。

文英她們圍住中獎的黃二毛楞時，黃已被滿臉喜色的工作人員推到了鎮(zhèn)中心停著的一輛手扶拖拉機的拖斗上，黃的胸前早已經(jīng)扎上了彩色的綬帶和紅綢子花朵，黃的一張國字臉立馬就紅彤彤的富有了神采，一個矮胖的歲數(shù)稍大些的工作人員手臂一揮就多了一個洋鐵皮的喇叭，他幾步就登上手扶拖拉機的駕駛座，將喇叭對準自己一張闊嘴鼓圓了腮幫子朝圍攏的人群喊話，他說真是特大的好消息啊，好消息，咱們開獎的第三天就出來了一個特等獎，前屯趕馬車的車老板子黃永成的手氣太好了，他僅僅花了十元錢就中了特等獎，大家伙知道嗎，特等獎的獎品可是一臺嶄新的東方紅牌手扶拖拉機，價值一萬多塊錢啊，你們說是不是可喜可賀啊?，F(xiàn)在我腳底下的這臺拖拉機就是黃老板子的座駕了，貨真價實的拖拉機啊，所以說，事實證明咱們這次抓獎活動是實實在在以老百姓的利益為出發(fā)點的，事實證明只要大家熱情積極參與，那是有機會中獎的，現(xiàn)在咱們就將車鑰匙交給黃兄弟，讓他開回家去，從今天起黃兄弟的身份就變了，那叫怎么講了，有部電影的臺詞中說的，鳥槍換炮了，原來黃兄弟是趕馬車的，這一中獎，立馬就開拖拉機了，工作人員的話音剛落，抓獎現(xiàn)場就想起了一串鞭炮聲。

武文英知道，能吸引人來自己小店里消費的就靠原店主新添置的這臺彩票機了，剛兌店時小李跟她交代清楚了，彩票機是跟省體彩中心掛鉤的，自己每賣出一百

塊錢，就返七角錢，以此類推買獎券的人多那返點就多，聽小李告訴他南崗區(qū)躍進街的一家彩票站經(jīng)常有兩個搞工程的人去玩十一選五，出手就是上千塊，半年下來，店主居然拿到了幾萬元的返點。

小店開張后，經(jīng)常光顧小店的有那么幾個人，比如開飯館的小老板王三，稅務所的收費員齊五，開舞蹈班的徐姐。還有過街天橋?qū)γ媸⑹廊A庭小區(qū)的保安大趙和小六子。

這幾個人來店里多半是沖獎券來的，把話說白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財迷，抓獎劵能中大獎，尤其是大樂透，全國各地時不時就傳出中獎的喜訊，有中五百萬的呢，那可叫喜從天降，牛氣沖天，誰能不羨慕呢。開飯館的王三，經(jīng)營著兩間店鋪，除了每天開車去自家店里轉(zhuǎn)一圈外，其他時間都會鉆進彩票站，玩幾把十一選五，中了就將彩票貼到兩邊的墻上，沾沾自喜，輸了則罵體彩中心的操盤手，舞蹈班的徐姐則是來店里買一張大樂透，花兩元錢，用的是自己女兒的號碼，她堅信準能中獎嘛，女兒打小時候起就有福，買獎券的過程中順帶著跟武文英聊天，兩個人都是年近四十的人，又都是干個體，自然有共同語言。

保安員大趙和小六子則是利用午休吃飯的時間，兩個人都喜歡玩十一選五的彩票，胡亂吃一口湯飯就匆匆忙忙跑上過街天橋，三步并作兩步奔到彩票站里，不消幾分鐘的時間，兩人手里就多了一摞小面值的鈔票，坐到靠北墻的木椅上，眼睛瞪得溜圓地盯著南墻上懸掛的那張?zhí)柎a走勢圖，兩人反復商量后再指揮武文英打票，然后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機等待開獎。有時偶爾中個一注兩注贏個幾十元錢便高興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歡呼雀躍個沒完沒了。來玩彩票的這些人中，最為有氣派和架勢的要數(shù)稅收員齊五，總是嘴里叼著香煙，穿著一身洗的發(fā)白的制服，腿一邁進店里就沖武文英嚷著泡茶，泡普洱，一定要洗茶，洗過之后才能往杯子里斟，武文英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這個主，人家手里握著征費的大權(quán)呢，齊五大名叫齊文武，是武文英在稅費收繳單上看到的，她記得當時齊收稅員來店里收了當月的稅后將稅單撕給她讓其在記錄本上簽名后哈哈笑著說，你的名字跟哥哥的一樣啊，武文英曾經(jīng)納悶地說，不會吧，怎么就一樣呢，齊五說你看看我叫齊文武，妹子你叫武文英，都有文武兩個字啊。后來經(jīng)她一琢磨，可不是嗎，還真就是他說的那樣，就忍不住暗地里笑了一下，齊五第一次來收費時跟她小聲嘀咕說，像她這樣的小店的稅收是有可照顧標準的，調(diào)整的幅度可大可小，至于怎么調(diào)整，那就是看他的心情。言外之意是說，把跟他的關(guān)系處好了，一切都好說，文英是明白事理之人，在齊稅收員當天上門收費時，她就抽空跑到隔壁的食雜店買了兩盒價值二十元的玉溪煙，回店里趁人不備塞到他的公文包里，果然奏效，當天齊五只收了她五十幾塊錢，過后她給原店主小李打電話問了一下，是比原來少收了幾十塊錢左右，但讓文英琢磨不透的是齊雖然少收了她稅錢，卻沒收她送的兩盒香煙，文英十分清楚的記得齊五是吸煙的，他那天來收稅時手里是夾著半截煙卷的，是進門后瞧見店里貼著的禁止吸煙的條幅才轉(zhuǎn)身出門扔掉的。難道是嫌她給的煙的牌子不好，應該不是，她購買的時候問過了，玉溪煙屬于中高檔香煙，每包要二十塊錢呢，怎么就沒收呢？

晚上丈夫劉繼下班來店里替換她時，兩人說起這事，劉繼邊吸煙邊分析說，稅收員可能是嫌禮物太輕了，像他們這種卡油單位的工作人員一般都被顧客給慣壞了。最合適的禮物應該是送鈔票的，煙酒之類禮品多半是看不上眼的，何況你還不是成條的送，一兩盒怎么拿得出手呢，咱們開店做生意，要想交他這個人，就得從長計議，想想從哪方面入手，維護好感情，文英說那應該怎么辦，劉繼笑了笑說，那天請他喝兩頓酒吧，咋也得聯(lián)絡聯(lián)絡感情，文英覺得劉繼說的有道理，她暗地里贊同的同時，心里也不免有了一絲隱隱的憂慮，文英的憂慮是悄悄在自己的心里滋生的，那就是關(guān)于稅收員齊五這個人，剛兌店時原店主小李就給她講了齊的為人，齊名義上是國家的公職人員，國家稅收干部，實質(zhì)上他還是一個混社會的人，據(jù)小李講，齊還有個好色的毛病，新任店主文英年齡四十出頭，模樣漂亮，很是惹人眼球。整日里都是一個人待在店里，她的寂寞就是店里沒有一個顧客光臨的寂寞，從早上八點打開店里的卷簾門開始，小店的門窗就敞開迎客了，文英總會去隔壁的食雜店打一盆清水，將店里店外的紅磚地面琳灑一遍，然后才打開彩票機，準備工作，第一個進門的肯定是附近開燒烤店的老板王三，王三的大名叫王永錄，個子不高，大眼睛，為人豪爽，只是渾身上下老是透著一些匪氣，在武文英看來王三人雖然痞點，但人還挺憨厚，讓人不敢恭維的

只是他的一張嘴，說白了就是喜歡開玩笑，人是絕對不壞的。文英管他叫三哥，王三進屋的第一句話便是媚娘挺好吧、媚娘想沒想三哥?。棵哪锸撬o文英起的尊稱，根據(jù)是歷史人物武則天，王三想繼續(xù)跟她開玩笑的時候，文英趕緊將事先準備好地一根香煙眼疾手快的塞進她的嘴里，再麻利的幫其點上火，三哥吸了兩口后就神仙似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翹起二郎腿，從口袋里掏出準備好的零錢，開始買彩票，王三打彩票屬于玩家中的高手，他專門打五碼的膽拖，正常買是兩塊錢一注，他打膽拖是五十六元，中獎則是五百四十元，買兩倍就是一千零八十，他這種玩法不是非常人所能敢的，中了獎后的王三則會沾沾自喜地逗武文英，好好打票，等哥中了大獎，晚上請你吃海鮮大餐，吃完之后再領(lǐng)你逛夜店。

往往是王三將手里捏著的一沓錢輸?shù)牟畈欢鄷r，對面領(lǐng)域佳境的兩個保安大趙和小孫就蹦跳著跨進門來，兩人都穿著灰色的制服，或戴著或手里拎著大殼帽，進來就把眼睛盯在了左墻上懸掛著的走勢圖上，什么四碼不等格，五碼穿斜線等等玩彩票專業(yè)術(shù)語便會從他們倆的嘴里連珠炮似的冒出來。個子瘦小的小孫語言滑稽幽默，每回打完票后都會說，老天爺保佑小孫爺爺中獎，咱保證贏了錢給狗買條褲子，他的話往往要惹得滿屋的人哄堂大笑一番。

彩票站里時間會過得飛快，感覺沒多大一會兒，就臨近中午了，而這會兒該是店主盡心意的時候了，心地善良的武文英就閂了門，嘴上叨咕著都歇歇，一塊吃午餐，我給你們定餐，是吃盒飯還是水餃，打個電話就送貨上門，誰也不許掏錢，俺請客。

其實，武文英的擔心并非多余，只幾天的時間，稅收員齊五便開始對她用起心思來，這種心思當然是歪心思，原店主小李說的不假，姓齊的就是個色棍，小李開店時這家伙就曾經(jīng)對他鄉(xiāng)下來的媳婦動手動腳，最嚴重的一回是一天的傍晚時分，齊五假借收費為由來店里，看室內(nèi)沒有其他人，就醉醺醺的摟住小李的媳婦胡亂摸身體的敏感部位，好在趕上有人開門進來交費才打消了齊的進一步動作，小李的媳婦膽小，又怕得罪了他找小店的麻煩，只能忍氣吞聲的自己承受下來，事后也暗地里哭了好幾天，武文英是城里人，性格也潑辣豪爽，齊對她只是言語上的挑逗，礙于上個月齊在收費上幫她往下調(diào)整了一些額度，就讓她的店少交了幾百塊錢，這份人情武文英記著，她幾次給齊的手機發(fā)短信，約他喝酒吃飯。齊回復說不稀得吃，文英問他什么意思，齊說他是稅收員，管好幾條街呢，他管片內(nèi)的飯館酒樓哪家不是想吃就吃，一般的飯菜都吃膩了，除非吃點什么特別的，齊在短信的特別兩字后面加了一串刪節(jié)號，文英的臉便紅了，她明白齊說的特別的是啥意思，心里尋思著看時機得多少給他點甜頭，文英盤算過，小店業(yè)務不大，賺的自然就少，稅收上再不找補點，那到頭來是會有很大虧損的，只要自己掌控住局面，給齊點甜頭，這個關(guān)系就能維持下來，無非是讓他近一近自己的身體，何況自己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縱使是跟他弄兩回那事，也是無關(guān)痛癢。就在她這么一個人暗中思考的時候，齊發(fā)短信來說，約她吃飯，后面附了飯店的地址，文英決定前去赴約，好跟齊籠絡感情。她便飛快的回復短信答應下來。

齊選的酒店位于同區(qū)南馬路的街心花園附近，是一家別致的私房菜，文英坐公交車趕過去時，包房里齊已經(jīng)等著她了，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年歲大些的女人，原本心中有顧慮的文英這回放心了，原來齊還約了別人，待他坐下后，服務員便開始上菜了，三個人開了一瓶紅酒，文英本不想喝，但架不住齊勸，后來見那個女人也倒?jié)M了杯子，便也將自己的酒杯倒?jié)M了，一瓶酒喝光之后，那個女人起身去衛(wèi)生間，一刻鐘之后回來拎起包跟兩人告辭，說她有點急事先走一會，單他已經(jīng)替齊哥買過了，齊五起身把女人送出包房后回來，拉椅子坐到了文英的身邊，跟她介紹說剛才那女人是她高中同學的姐姐，在太平區(qū)四道街坐買賣，開一家水暖件商店，辦工商執(zhí)照時遇到了點麻煩，求他給協(xié)調(diào)一下關(guān)系，買單就買單吧，剛好欠著你哥咱人情。文英趕緊插話說，單應該妹妹我買，我也欠著齊哥人情呢，齊說你欠啥，你店交稅的事給你擺平了，哥給你請示了領(lǐng)導，以后每月就按殘疾人的執(zhí)照走，這一塊國家有政策，比正常經(jīng)商戶少收百分之十五，這樣每月算下來你就能少交七百塊錢，一年將近八千元，你哥的力度還可以吧？不管妹妹對這個結(jié)果滿意不滿意，反正咱是盡力了，文英心里知道這件事齊五確實是盡力了，而且不但是盡力還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她之前打聽過，開店做生意的，能辦下來享受殘疾人政策的執(zhí)照，相當不容易，得把所有業(yè)主的資料報到市里去批。看來齊對她的事算是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和關(guān)系。這個結(jié)果讓她滿意，她應該感謝他的，文英便起身

給齊倒酒，發(fā)現(xiàn)酒瓶早已空了，就掀門簾喊服務員再上一瓶酒。

一個剃平頭穿小馬甲的小伙子立馬掀門簾進來說，還是要這個牌子的嗎？有比它要貴一些的法國產(chǎn)的拉菲品牌，只是貴八十塊錢，口感要好很多。文英立馬接話說可以的，去拿吧，直接幫我們開瓶，她說過之后許久都不見小伙子離去，只是微笑著望著他們不言語，文英便問他，怎么不去??？一連問了兩遍，小伙子才膽怯地說，要先付錢的。文英方恍然大悟，是啊，原來的單已經(jīng)由那個女人買完了，現(xiàn)在又接著要酒，自然要付錢啊，文英見齊正轉(zhuǎn)身拿包取錢，趕緊制止他，自己也快速的從手袋里掏出幾張鈔票遞給服務生，囑咐她快點去下單取酒，小伙子接過錢一邊出門一邊告訴她這款酒是兩百六十八元一瓶，這幾天店里搞活動，酒水和菜品都八折優(yōu)惠，每瓶則是兩百三十元，收她三百元整，應找零七十元，馬上過來。小伙子出去后，見包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臉已經(jīng)喝紅的齊五趕緊說已經(jīng)喝差不多了，你怎么又要酒，難道要來你想接著灌我嗎，咱可事先說好了，酒拿來得咱們兩人平均喝，我喝多是要耍酒瘋的，到時你可別怪你哥我動手動腳。文英忙說，齊哥不能，齊哥是國家干部，怎么會做那種無賴做的舉動呢，齊五立馬嬉笑著往她跟前湊了湊說，是國家干部不假，但你齊哥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的，說著話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了文英的大腿上，文英頓時周身便起了層雞皮疙瘩，但是她沒有動，自己開店還得靠這家伙罩著呢，不光是收稅的事，工商、城管等方方面面如果出麻煩都得需要他來幫助協(xié)調(diào)呢，文英心里想著這些問題，被齊搭著手的腿就沒有動，嘴里一邊談笑風生的說著話，一邊拿起酒瓶給齊的杯子里倒酒。文英在給自己杯子滿酒時，齊的手卻已經(jīng)快速的探進了她的裙子里，文英這次赴約是在店里接到的齊的電話，早晨上班就穿的呢裙，沒想那么多便來了，這會兒正好被齊鉆了空子，好在里面有緊身的短褲，才沒有被齊將手探進去，齊的手不安分的在她的私處隔著短褲摸了一會才撤出去，見文英滿臉緋紅便端起酒杯張羅喝酒，文英強裝笑臉的陪他一飲而盡。齊放下酒杯后欲進一步對其有所動作，文英趕緊做出要嘔吐的動作，聲稱自己喝多了，借故去衛(wèi)生間起身躲了出去。

季節(jié)進入夏天的時候，彩票站對面的建筑工地涌入了大批的民工。他們中有不少彩民，每到中午工休時，就仨一伙倆一串的穿過過街天橋，擠進店里，叼著煙卷甚至手里抓著饅頭，玩十一選五的彩票，就是十分鐘一開獎那種，花兩塊錢買一注四碼或七碼，中了拿十九塊錢或者幾十元，立即變得興高采烈起來，仿佛大半天的勞累都一掃光般，文英就想，這些人真是太樸實，太容易滿足了，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個被同伴稱呼為大超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黑臉膛，與眾不同的地方是鼻梁上卡著一副近視眼鏡，加上他說話斯文又慢吞吞的樣子，讓文英一度想到他曾經(jīng)參加過高考，說不準就是個大學漏子呢，那個小何卻是一個車軸漢子，像是大超的跟班似的，兩人一看就是鐵哥們哪種，玩彩票時兩人總是商量著打幾碼幾注，打票的錢也放到一起，文英對他們有好感，骨子里也有同情的成分，有時候倒了午飯時間，就掏腰包給他倆叫外賣，點餐管飽不說，還要燒開水給沖一杯咖啡或豆奶粉，大超會說還是沖豆奶粉鄉(xiāng)下人喝得習慣，咖啡那玩意跟鳥糞似的太難喝。

有時候文英就想，來她店里玩彩票的人們真是形形色色呀，一旦進入狀態(tài)以后，絕對不會有人甘愿輸錢，都抱著試試運氣的狀態(tài)，一個個坐在電視及前凝著臉，收著胸，靜悄悄的看號碼，研究走勢，或者一旦有誰中了獎，他們就會像一只只快樂的蝎子，生存的意義立馬變成竭盡全力的狂歡，于瞬間燃起火苗。即使在狂歡中把自己變成灰燼也無所謂了。

文英整天守在彩票站里，也跟著這些彩民們一起歡樂一起憂愁，從周一直至周五的晚上，幾根手指練得飛快，幾乎是兩三個人同時喊號都能應付自如，可以說小小的彩票也給她帶來了快樂，自打辭掉了原先市里一家超市的工作接手這間店鋪后每天忙碌得即便是腳打后腦勺，卻也體會到了其中不少的快樂。

一次偶然的機會，武文英接到了她原來單位領(lǐng)導的短信，也就是她接手彩票站之前那個工作過的大潤發(fā)超市的經(jīng)理老張，老張問候她最近過得怎么樣？文英感動之余便禮節(jié)性的給他回了一條：我挺好，就是整天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忙卻很充實和快樂。然后又反問了一句：您怎么樣？老張馬上回她說，最近信佛了，忙著做公益活動呢，文英就問他什么活動，張答，這星期兩項，一是去小普陀山上栽樹，二是去阿什河放生，具體來說是由他們幾個民營企業(yè)家出資買了一些樹苗和魚苗，栽樹是為了響應巴彥縣開發(fā)旅游資源讓本省幾十個邊遠縣

脫貧。文英看了其短信心里一動，覺得老張這人還挺有素質(zhì)，想自己也參與一下，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個星期六她得陪兒子去找補課班的老師，還是等下次活動吧，公益活動什么時候做都可以，兒子馬上升高中了，學習要緊啊。

沒承想，她這一等，還真就等來了讓她滿意又十分想?yún)⑴c的公益活動，那就是一星期后的又一個周末，老張給她發(fā)來短信說，明天搞公益活動，這回去呼蘭區(qū)的一家孤兒院給孩子們送過冬的棉衣和學習用品，文英忙撥通電話問他東西都買好了嗎？老張在電話里哈哈笑著說，你問的不是廢話嗎，明天一早就出發(fā)了，東西能不買好嗎，已經(jīng)準備了一百件新羽絨衣和幾十套書本文具，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你這個美女東風了，你就別操太多的心了，你就說去還是不去吧，我好根據(jù)人數(shù)安排車輛。文英立馬說去，肯定去而且不光去，妹子我還要學哥哥們也盡一份愛心，我馬上去買一些棉帽子和棉手套，還讓咱家劉繼他們單位食堂給醬了一些牛肉和豬肘子，帶去給孩子們改善下伙食。老張先笑了笑然后在電話里說，你量力而行吧，沒有人要求你做貢獻，你一個下崗的小商販，別閃了腰岔了氣，只要你跟著行動就行了，佛家語講，積善之力不分大小，心思到就可以了。

文英就又心存了些許感動，之后她就跟著老張連續(xù)參加了幾次他組織的公益活動，還真不錯，覺得整個身心都得到了洗禮，在巴彥小普陀山上栽樹時，聽著附近寺廟里的梵音暮鼓晨鐘，看著老張組織的一大群志愿者忙碌的身影，自己內(nèi)心所懸浮的一顆浮躁之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一個人一生中可能會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是只要你看淡了它，找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做，那你就會得到快樂。盡管參加這些回的公益活動讓文英察覺出自己開店的進賬減少了一大塊，但內(nèi)心是充實而滿足的。

七月的一天，彩票站里發(fā)生了點不愉快，經(jīng)常來玩的馬路對面擺攤賣水果的小胖被媳婦追蹤到店里逮住，兩人因為賭博問題發(fā)生戰(zhàn)爭，小胖說站一早晨累得腰酸腿疼，玩兩把放松下身心，厲害媳婦卻埋怨他偷了家里存折里面的錢，短短幾天時間，整整四千塊錢不見了蹤影肯定是他玩彩票輸了，小胖承認了并說輸是輸了，但他有信心贏回來，媳婦卻說得賣多少車西瓜才能賺到手，不是敗家子是啥，這日子還有的過嗎？媳婦越說越氣，竟當眾扯拽小胖搜查他衣服兜，看里面藏了錢沒有，在搜查小胖腳下的鞋子時真就發(fā)現(xiàn)了里面藏著的兩張百元面值的鈔票，這一下惹怒了小胖的自尊心，兩人動起手來，女人畢竟不是男人的對手，只幾下，小胖的媳婦就被打得鼻孔出血，披頭散發(fā)的跑出去不見了人影，時值傍晚，外面又下著小雨，小胖也傻了，媳婦是鄉(xiāng)下娶回來的，平時一向言聽計從，老實巴交的，這次是究竟吃了哪門子錯藥，敢跟她翻臉了呢，小胖拉著一起賣水果的兩個小哥們出去找了兩圈都無果，就回來蹲在屋地當中抱頭發(fā)愁。一向心地善良的文英慌了，趕緊給他家劉繼打電話，叫他開車過來，趕緊拉小胖他們?nèi)フ遥纸o她認識的一個巡警朋友幫忙尋找，幾經(jīng)折騰，終于在半夜時分將人找到，原來小胖的媳婦一氣之下跑到了南崗的客運站，想買票回娘家，可到了售票口一摸口袋卻忘帶了錢包，堵著氣還落不下臉回家，只好在候車廳里找個角落坐下來生氣，因為起大早到哈達批發(fā)市場上水果，夫妻倆天沒亮就起床開車奔水果批發(fā)地，選材，開票交錢，裝貨，從凌晨四點多鐘一直折騰到天亮，此時是又困又餓，她竟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這一睡就是好幾個鐘頭，睡醒剛好被文英求助的巡警朋友挨處巡查發(fā)現(xiàn)帶回來。雖然時間已經(jīng)午夜，文英還是讓丈夫劉繼開車拉著小胖夫婦和幫著尋人的其他幾個賣水果的一干人等去火車站附近的那家晝夜營業(yè)的粥鋪吃夜宵，一來是小胖媳婦一天沒進水米，二來也順便答謝一下幾個幫助找人的彩民，進店后，文英張羅著要了幾碟拌菜，幾屜蒸餃和水晶包之類的主食，又每人一碗粥，一干人坐下吃的時候，文英說今晚的消費誰也別跟姐姐搶，事情發(fā)生在我的店里，理應由我負責，不知道小胖從家里偷著拿錢來玩彩票，這就是小胖兄弟的不是了，彩票這東西玩玩行，怡情養(yǎng)性，我開店當然歡迎大家來捧場，打票是有提成的，你們打得越多，姐姐我賺得也就越多，但是話說回來，咱還得把持自己不是，咱不能連居家過日子都不顧，只圖自己樂呵，那就真跟賭博一樣了。文英還想繼續(xù)磨叨幾句，身邊坐著的丈夫劉繼急了，插話說你老是這個那個的不是，還有完沒有，小胖的不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咱就別追究了，關(guān)鍵是看今后的表現(xiàn)，一會兒都喝杯酒，在座的都下個保證，打票別超過一百塊錢，一天打幾把就行了，另外文英你是店主又是操盤手，你得掌握，誰打狠了你就罵誰，只要你沒有私心，他們的日子就會平安的。文英被劉繼說紅了臉，立刻搶白著說，我是你媳婦，我有沒有

私心你難道還不知道，你瞎說什么，我要是有私心早跟別人跑了，就你每月掙那點破工資，文英說話的時候腦海里不知怎么就閃現(xiàn)出了老張的面孔，雖然只是那么快速的一閃，卻相當清晰，文英的臉便更紅了。

晚上坐劉繼車回家睡覺時，文英還暗自一個人心里想，怎么就閃他的那張黑臉孔呢，難道有些錢就牛氣沖天嗎？不對，應該是還有點愛心才對，那就值得我欽敬嗎，死老張，跟他搞兩次活動，破形象還于眼前晃動不止了呢。

夜宵要結(jié)束的時候，文英以茶代酒敬大伙一杯，除了祝福的話還給在座的幾個彩民下了道死命令，以后去店里玩彩票一定要適可而止，不許投大注，隨著文英的提議，幾個彩民也都紛紛表態(tài)，再去就是小打小鬧的玩，絕對不以勝負論輸贏，尤其是小胖更是信誓旦旦的跟媳婦保證，一周只玩一次，一次只打二十塊錢的票，自己把煙戒掉，他已經(jīng)有了計劃，一天只吸一包煙，就是說由原來的兩包改成一包，正好省出來二十塊錢，過過癮就足矣，見小胖說得誠懇，又戒煙，小胖的媳婦才破涕為笑，大家紛紛舉杯喝掉杯里的酒，吃盡碗里的粥，一歡而散。

一轉(zhuǎn)眼，季節(jié)進入了秋天。有時候，秋天的下午，黃昏，甚至晚上，也不一定吹北風，下大雨，天氣從早到晚都是暖洋洋的。文英守在店里，有一搭無一搭工作的同時，心里想著又是店里剛剛發(fā)生的一件事，覺得竟是無比的沮喪，事情的原委有些離奇和不可思議，但終究是發(fā)生了。一直在店里玩彩票十一選五的一個姓黃的顧客，大家不曉得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身份是政府工作人員，這人五十多歲，從面相上看倒也憨厚老實，沒想到性格卻有些四六不著，最不可取的是脾氣犟，老是因為打票問題跟旁邊的人吵鬧，仗著自己的特殊身份用過分的語言貶損跟他發(fā)生口角的彩民，有時還仗著酒勁從背包里摸出成捆的鈔票摔到店里的柜臺上，揚言輸贏無所謂，自己錢有的是，俗話說得好，賣孩子買猴，就是個玩。也證實他的過激行為和語言惹惱了其中不知哪個身份低廉的彩民，竟然給他所在的政府機構(gòu)寫了封匿名信，揭發(fā)檢舉了他在彩票站里揮金如土的行為，政府機構(gòu)還當了真，找他誡勉談話的同時，派人調(diào)查了這件事，在店里摔錢的行為被找到的彩民異口同聲的證實確有此事，之后審查錢的來源時竟查出了問題，居然真就有受賄的問題，于是被撤職不說，還因觸犯了法律而被關(guān)進拘留所。據(jù)說是單位領(lǐng)導吩咐的，殺一殺這個狂妄之徒的銳氣，拿單位領(lǐng)導的原話講：一個小公務員，一個為老百姓服務的角色，靠五千塊錢的普通工資養(yǎng)活老婆孩子，何況老婆還懷了二胎，不好好為老百姓服務，竟然去彩票站里裝屁，不收拾怎么行。

文英知道后只能一連聲的慨嘆，怎么會呢，就是玩兩把彩票而已呀。文英慨嘆的同時心里邊禁不住想，咋也得抽空去市郊的看守所看望他一下，就給他買兩條哈德門牌子的香煙，那種不帶過濾嘴的短桿香煙，她記得是黃在店里喜歡抽的，算是一點情義吧。

自從出了小胖兩口子打架離家出走和老黃被單位責罰的事情，有一陣子都讓文英覺得彩票站倒像是一個不詳?shù)氖欠侵?，她都有些不愿意去店里工作了，她一度都想跟丈夫劉繼商量把店兌出去。

但是出兌的告示貼到門玻璃上很多天也沒有個人來問津，沒辦法因為有房租跟著，文英只能繼續(xù)開門營業(yè)，自打上次小胖夫婦鬧別扭后，店里來玩彩票的人也少了起來，店里日漸冷清，玩的人少，生意就顯得蕭條，沒辦法，文英也得一個人守在店里，打理生意。在她暗自為此發(fā)愁時，麻煩又來了，許久不來店里的齊五突然在一天晚飯后醉醺醺的晃進店里。齊是來送稅收優(yōu)待證的，也就是香煙盒般大小那么一個本本，外面套著個綠色的塑料皮，文英知道有了這個小本本，她的彩票店每月就能少交百分之十五的稅，也別小瞧了這百分之十五，具體落實到金錢上，那每月得少交五百多元呢，日積月累，一年下來就能節(jié)省近萬塊錢，這錢就能用在兒子的補課費上，自己辭退了原來超市的工作，已經(jīng)沒有丁點的收入了，一家三口全靠丈夫劉繼那幾千塊錢的工資維持，盡管有點積蓄，但是一旦遇上親戚朋友的紅白喜事多一些，手頭就會緊巴起來，所以當齊提出幫她店里辦殘疾人交稅優(yōu)待證時，她未加思考就答應了，齊便讓她找關(guān)系去醫(yī)院開一張醫(yī)療事故的證明，再去街道辦開證明，弄齊這兩樣交給他，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來操作了，一開始文英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心里想哪能那么容易啊，即便這兩個證明開出來了，人家發(fā)證機關(guān)還不得核實本人的情況啊，沒承想，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齊真就把優(yōu)待證給她送來了，文英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張羅著請他吃夜宵喝酒，齊也興致極高的說那就去吃肉串，最近也不怎么了，老是饞肉吃。文英說好，我這就關(guān)門，

咱去阿凡提，新疆人開的那家。

十幾分鐘后，兩個人打出租車來到位于大直街西側(cè)花卉市場附近的阿凡提烤串店，小店很干凈，雖然已經(jīng)過了晚飯時間，店里的生意卻還是相當?shù)募t火，室內(nèi)幾乎桌桌都坐滿了食客，就連門外的排擋里也坐滿了人，一個蓄著大胡子的新疆人在火爐前不停的忙活，兩個穿民族服裝的小伙子手里舉著托盤，屋里外面的穿梭上菜，齊引文英進了屋里的一個單間，點了羊肉串，心管，板筋和烤雞翅等吃食，又要了一瓶白酒，烤品上的很快，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上齊了，齊五給自己倒了滿杯，給文英倒了半杯，兩人碰了下喝起來，齊竟然一口喝了個滿杯，文英說怎么喝那么猛呢？齊嬉笑著說他今天心情好就會多喝一點，不待文英追問他便接著說，跟漂亮妹子喝酒自然心情好，再一杯酒下肚后，齊又借著酒勁將身子移到她的邊上，繼而把手放到文英的肩膀上，見文英沒動，便隔著衣服在文英的肩膀頭上捏幾下，然后迅速的滑到她的前胸，文英起初沒在意，齊見她沒阻止他的動作，便借著酒勁瘋狂了起來，那只不安分的右手直接從她敞開的衣領(lǐng)處伸了進去，近乎于準確的握住了她的一只乳房，剛好是個滿握，如果這樣就停止動作文英也就忍了，沒想到齊見她沒反抗，竟將手抽出來，欲朝她的下身摸去，這下子惹怒了文英，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齊整個人推倒在地上，兩人的動作帶動了餐桌上的塑料布，什么杯盤碗盞都跟著稀里嘩啦的掉落地上，齊滿面羞紅的拂袖而去，臨走朝她扔出一句狠話，從今往后跟你絕交，沒人會再幫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婆娘，齊走后文英含著眼淚買了單，不僅結(jié)算了飯錢，還額外賠償了店里五十塊錢，文英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家時，月亮已經(jīng)升上高高的夜空，深秋的風透過車窗玻璃灌進來，凍得她渾身打了冷顫，公交車緩緩駛過城市的街道，車窗外夜涼入水，文英坐在龐大的汽車上，感覺自己就是一只渺小的昆蟲，正漸漸體驗著秋天的肅殺之氣，面對這大自然的襲擾竟然那般的無能為力，只能任由眼眶里的淚水潸然而落。

回家后她依然是默默的洗漱，盡可能的洗掉臉上的淚痕，然后悄無聲息的躺到床上，她決計不把被齊侮辱的事情告訴劉繼，她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同時對得罪了齊稅務，她也打定了主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無非是多交點錢而已，把事情想到最壞處，就是不干了，把店兌出去，省的受這窩囊氣。第二天一早，文英便趕到店里，打開電腦打印了一張兌店啟示，快速的貼了出去。

打啟示的時候，文英在心里想，齊五那家伙對自己的身體早就覬覦上了，這次趁著給她辦優(yōu)待證的機會，想邀功請賞之際占有她，文英卻讓他吃了閉門羹，他一準會報復她，而他實施報復的手段無非是加收她的稅，文英有了心理準備，她想的沒錯，果不其然，開店沒幾分鐘，就有一個穿制服的年輕男子進門聲稱自己是稅務所的，來上門收繳本月的稅錢，從遞上的單據(jù)看，已然沒有了優(yōu)待的數(shù)目，隨之而變的是翻了倍的數(shù)目，文英拉開抽屜欲數(shù)錢給他，小伙子嬉笑著說，對不起從本月起不能代收了，上邊來了規(guī)定，納稅人必須自己去所里交，說完就推門而去。

稅收員走后，文英數(shù)好了單據(jù)上的錢，放進包里，鎖好門，決定親自去交，一個人出門奔公交車站點走的時候，外面又起風了，秋風將門口大楊樹上的葉子吹落了一大片，樹葉子呈暗黃色在文英的腳底下翻騰，竟讓她心底里涌起無數(shù)的傷感，出兌啟示貼了一個月左右，文英也沒有接到新主的商談電話，她只好繼續(xù)開店，臨近初冬的一天，文英接到賣水果的彩民小胖電話，告訴她張奇出事了，文英穩(wěn)住心神忙問他出啥事了，小胖說張奇爬上了他們建筑工地的腳手架想跳樓。文英知道張奇是離她開店的小區(qū)不遠的腫瘤醫(yī)院工地上的泥水匠，經(jīng)常利用間休時間來她店里買彩票，玩彩票時老是念叨著中大獎好給鄉(xiāng)下的兒子治病，文英便從他的話里了解到張奇的兒子從小就得了先天性心臟病，縣城里的醫(yī)生都治不了，只能去北京或上海等大城市才能醫(yī)治，而且手術(shù)費要幾十萬元，嚇得他們夫妻直吐舌頭。張奇知道憑他打工每年賺的錢要想給兒子治病，那是杯水車薪，難于上青天，自打從報上看了某城市一李姓彩民買彩票中了500萬元后他就活了心，覺得自己或可一試，若是中了獎，兒子就真的有救了，于是他便經(jīng)常利用工休時間跑來彩票站，一開始只是花幾塊錢買一兩注，時間久了，竟對體育彩票的十一選五上了癮，買的越來越大，直至一發(fā)而不可收拾。這次就是把自己的工錢輸光后，動了從工地上往外偷鋼筋賣錢的念頭，趁深夜折騰了幾次后就被工長發(fā)現(xiàn)報了案，工地附近的派出所找他訊問后，驚嚇之余，爬上了三十米高的腳手架，聲稱沒有活路了，要跳下去。從上午九點一直蹲在三十米高的腳手架

上直到過了午飯時間，一直水米未盡的張奇整個人都要虛脫了般，任憑誰勸他都不聽，就兩眼發(fā)直的盯著地面上那些磚瓦水泥板發(fā)呆，大有一躍而下粉身碎骨的趨勢，鬧得很多警察和消防隊員都來了，嚇得不知所措的工頭趕緊喊來他的同鄉(xiāng)泥水匠楊力民詢問張奇在哈爾濱有什么親人沒有，要是有的話得喊來做他的思想工作，就是再遇到什么難處也不能尋死覓活呀，楊力民撓著腦袋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有個姨表姐在城南住，具體地址他不曉得，她表姐夫跟彩票站的女老板是朋友，那個女老板肯定知道他表姐夫的住處，工頭說是真的假的啊？楊力民說只是他跟張奇一起去彩票站玩票時聽他們聊天說起過的，工頭說那還不趕緊給那個女老板打電話問啊，楊力民說他不知道彩票站女老板的電話，但是他有馬路對面賣水果的小胖的電話，小胖興許知道女老板的電話，就是不知道，他們也離得近，可以讓他去找一下。工頭聽楊力民一說立即還席的讓他趕緊聯(lián)系小胖，務必問清楚張奇表姐夫的住址，人命關(guān)天呢，楊力民便掏出手機撥通了小胖電話，待說明情況后小胖在電話那頭很干脆的答應去找彩票站女老板問，這里要說的女老板就是文英，文英聽說情況后，馬上讓丈夫劉繼開車接上她，兩人直接去了道外區(qū)太古街的家具城找到了在哪里賣瓷磚的張奇的表姐夫和表姐，幾個人又馬不停蹄，風風火火的趕回建筑工地，經(jīng)過表姐和大家伙的全力勸說，張奇有些心動，暫時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了下來，經(jīng)過工頭跟警察溝通交涉達成協(xié)議并由派出所長喊話告訴張奇只要他不再做傻事，只要賠償偷盜鋼筋造成的損失警方對他的偷盜行為將不做追究，這時文英又以喊話的形式告訴他已經(jīng)幫他聯(lián)系上了省里的一家紅十字協(xié)會，把他兒子的患病情況通報給了主管的同志，他們會派人近期核查情況，如果屬實，他的孩子一定能獲準享受政府出資的治療基金，就是說孩子有救的，正是文英的這一番話擊碎和融化了堵在張奇心口的那一大塊堅冰，張奇哇哇痛哭著從腳手架上爬了下來，并跪在了文英和那群戴警帽的警察面前。

一個月后，天落雪了，城市變成了廣袤無邊的雪原，天降大雪，把一切污濁都掩蓋了，文英和劉繼開車把張奇送到了南崗北路的長途汽車站，張奇穿上了劉繼送給他的一件嶄新的紅色羽絨服，拎著彩民哥們小胖拿給他的一提包水果登上了回鄉(xiāng)的大客車，讓眾人欣喜的是經(jīng)過大家伙的努力，張奇孩子治病的愛心基金終于批下來了，可以把孩子接到省城醫(yī)院來做手術(shù)了，張奇這次回去就是肩負著接孩子的使命。文英等幾個人站在車站門口目送著大客車啟動并開遠，都已經(jīng)很遠了，他們還瞧見穿著火紅色羽絨服的打工漢子張奇仍舊站在車窗玻璃前朝他們使勁的揮手。

回家的路上，臉上掛著喜悅的文英想，自己的彩票站已經(jīng)兌出去，自己算是又一次下崗了，即便再一次下崗也不能讓自己閑起來，前幾天接到老張的短信，知道他們剛剛成立了一支志愿者服務隊，服務對象是面對全城的弱勢群體中的老百姓，自己一定要加入進去，盡自己所能，去幫助社會上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文英竟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了好久。瞧著車窗外冬日初升的那輪金燦燦的太陽，文英想，她突然間知道了什么叫豁然開朗。

責任編輯◎李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