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崇裕 劉志龍
“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之我見※
● 黎崇裕 劉志龍▲
漢代張仲景所著《傷寒論》言簡意賅,條文簡略,內(nèi)涵豐富,雖由叔和搜集編次,后又歷經(jīng)戰(zhàn)亂,原書內(nèi)容,散失甚多,且因年移代隔,書中一句即可從多角度進行理解,導致后世研究者學術觀點多不一致,筆者用仲景書解仲景意之法,認為《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中的“有柴胡證”指的是第96條的“小柴胡湯證”,而“但見一證”中的“一證”指的是第96條中的四大主證以及七個或然證。
柴胡證 小柴胡湯證 《傷寒論》 一證
《傷寒論》的內(nèi)容采用條文列舉的方式逐條呈現(xiàn),條理清晰,言簡意賅。條文雖短小精悍,但內(nèi)涵豐富,可從多角度進行理解,導致后世學者學術觀點多不一致,給正確理解張仲景著書原意造成了一定的難度[1]。如《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則是其中的一例典型。下面就此例發(fā)表一下個人看法,還望各位方家教正。
張仲景為何不在桂枝證或麻黃證等其他證中說“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2],而僅僅只是在柴胡證中提出“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呢?通過閱讀第101條的上下文,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從第96條開始,一直到第102條,論述的內(nèi)容都與小柴胡湯有關[3]。所以可以明確的是柴胡證,張仲景當是指小柴胡湯證(后文有詳細論述)。而小柴胡湯是張仲景《傷寒論》中著名方劑,小柴胡湯及其加減應用被歷代醫(yī)家所重視,如丹波元堅云:“傷寒諸方,惟小柴胡為用最多,而諸病屢稱述之?!笨肌秱摗分杏嘘P小柴胡湯證條文共有20條(辨可發(fā)汗病脈證并治篇及辨發(fā)汗吐下后病脈證并治篇重復條文不計算在內(nèi)),其中只有2條在少陽病篇,其它18條均散在于其它病篇之中。如太陽病篇有12條,陽明病篇有4條,厥陰病篇及陰陽差后勞復病篇各l條。作為少陽病主方的小柴胡湯,在少陽病篇中卻只有2條,而在太陽病中條文最多,陽明病篇中次之,由此可見:①小柴胡湯證常表現(xiàn)為外證或里證,易與其他方證相混淆,概而言之,柴胡證較之桂枝證或麻黃證等更為紛繁復雜,柴胡證臨證時往往有多證現(xiàn)象。關于柴胡湯的一方多證現(xiàn)象,張仲景意在言中[4]。②張仲景使用小柴胡湯并非專為和解少陽而設。
2.1 《傷寒論》中有關柴胡證和柴胡湯之處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復發(fā)熱汗出而解。
第103條:太陽病,過經(jīng)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嘔不止,心下急(一云嘔止小安),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
第104條:傷寒十三日不解,胸脅滿而嘔,日晡所發(fā)潮熱,已而微利。此本柴胡證,下之以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yī)以丸藥下之,此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服小柴胡湯以解外,后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
第123條:太陽病,過經(jīng)十余日,心下溫溫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滿,郁郁微煩。先此時自極吐下者,與調(diào)胃承氣湯。若不爾者,不可與。但欲嘔,胸中痛,微溏者,此非柴胡湯證,以嘔故知極吐下也。
第149條:傷寒五六日,嘔而發(fā)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fā)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jié)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第251條:得病二三日,脈弱,無太陽柴胡證,煩躁,心下硬,至四五日,雖能食,以小承氣湯,少少與,微和之,令小安,至六日,與承氣湯一升。若不大便六七日,小便少者,雖不受食(一云不大便),但初頭硬,后必溏,未定成硬,攻之必溏;須小便利,屎定硬,乃可攻之,宜大承氣湯。
第267條:若已吐下、發(fā)汗、溫針,譫語,柴胡湯證罷,此為壞病。知犯何逆,以法治之。
2.2 《金匱要略》中提到柴胡湯的條文僅在《黃疸病脈證并治第十五》篇中出現(xiàn)過1次:諸黃,腹痛而嘔者,宜柴胡湯。必小柴胡湯,方見嘔吐中。
《傷寒論》原文提到柴胡湯和柴胡證,其中柴胡湯當是柴胡類方中的哪個湯方呢?從《傷寒論》第97條“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摶,結(jié)于脅下。正邪紛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嘿嘿不欲飲食。藏府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一云臟腑相連,其病必下,脅膈中痛。小柴胡湯主之。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以法治之?!笨梢钥闯鰪堉倬暗牟窈鷾斒切〔窈鷾暮唽?。但孤證不立,而在張仲景另外一個著作《金匱要略》中則明確說明“諸黃,腹痛而嘔者,宜柴胡湯。必小柴胡湯,方見嘔吐中”。所以張仲景的柴胡湯是小柴胡湯確證無疑。故而承接第97條的第98條中提到的柴胡湯亦是指小柴胡湯。
而《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復發(fā)熱汗出而解?!笔浅薪拥?00條“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彼钥梢哉J為柴胡證指的就是小柴胡湯證,但孤證不立,故而再結(jié)合《傷寒論》第103條“太陽病,過經(jīng)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嘔不止,心下急一云嘔止小安,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明確指出“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如果柴胡證出現(xiàn)變數(shù)之后才用大柴胡湯,以及第104條“傷寒十三日不解,胸脅滿而嘔,日晡所發(fā)潮熱,已而微利。此本柴胡證,下之以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yī)以丸藥下之,此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服小柴胡湯以解外,后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北静窈C下之后病不解,依然先用“小柴胡湯以解外,后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彼詮堉倬暗牟窈C當是指的小柴胡湯證無疑。
《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復發(fā)熱汗出而解?!敝袕堉倬盀楹翁帷皞酗L,有柴胡證”,而不直接說“傷寒中風柴胡證”?這樣不是更加言簡意賅?由此可見傷寒中風可以有柴胡證,也可以無柴胡證。如《傷寒論》第251條即是明確提到無柴胡證的情況:“得病二三日,脈弱,無太陽柴胡證,煩躁,心下硬,至四五日,雖能食,以小承氣湯,少少與,微和之,令小安,至六日,與承氣湯一升。若不大便六七日,小便少者,雖不受食一云不大便,但初頭硬,后必溏,未定成硬,攻之必溏;須小便利,屎定硬,乃可攻之,宜大承氣湯。”因此第101條提到的柴胡證指的是“傷寒中風”病證里面的柴胡證,其他條文中的柴胡證并非張仲景在此條中所指的柴胡證。而第101條中提及的“傷寒中風,有柴胡證”只有第96條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但孤證不立,故而在《傷寒論·辨可發(fā)汗病脈證并治第十六》篇中云:“中風往來寒熱,傷寒五六日以后,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煩心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屬小柴胡湯證?!备用鞔_地提到此“屬小柴胡湯證”。所以“傷寒中風,有柴胡證”指的就是《傷寒論》第96條中的病證,故而“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僅僅指的是第96條中的病證,而不包括其他條文中提到的小柴胡湯證。
由上所述,張仲景“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中的“一證”,指的是第96條“傷寒中風”條文里面病證的其中“一證”,其中包括有四大主證:“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以及七個或然證(“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一共十一個病證,所謂病證繁多,張仲景怕后人對此無所適從,束縛小柴胡湯之用,故而先明言“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
張仲景雖然明言“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但是又擔心后人只知方癥對應,見任一類似證即用小柴胡湯而不顧及其它。故而緊接著第98條諄諄告誡“得病六七日,脈遲浮弱,惡風寒,手足溫,醫(yī)二三下之,不能食,而脅下滿痛,面目及身黃,頸項強,小便難者,與柴胡湯,后必下重。本渴飲水而嘔者,柴胡不中與也,食谷者噦?!睘椴豢捎眯〔窈鷾那闆r。此條“不能食”“脅下滿痛”“小便難”“本渴”的病證與第96條“嘿嘿不欲飲食”“胸脅苦滿”“小便不利”“渴”的病證十分相似,但細細分析,卻又不相同:“不能食”是完全不能吃,而“嘿嘿不欲飲食”是不想吃但其實還是可以吃;“脅下滿痛”是脅下不但滿且痛,而“胸脅苦滿”只是苦于滿并未見痛;“小便難”與“小便不利”相似,但是張仲景在小便不利之或然證中明確提到“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把“心下悸”和“小便不利”放在一起組成一個或然證,說明不能光看“小便不利”還需看是否有“心下悸”,只有這兩者同時存在才可以“但見一證便是”而用小柴胡湯;“本渴”是第98條解釋柴胡為何不中而提到,說明得病六七日其本已有渴且飲水則嘔,張仲景在此略寫而已,所以說“與柴胡湯,后必下重。本渴飲水而嘔者,柴胡不中與也”,而第96條中的“渴”只是口渴而已,并沒有飲水則嘔的情況,且條文中的“心煩喜嘔”也只是“喜嘔”并非“飲水則嘔”。
綜上所述,《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中的“有柴胡證”指的是第96條的“有小柴胡湯證”,而“但見一證便是”中的“一證”指的是第96條中的四大主證以及七個或然證。
[1]梅之凌.淺析“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J].云南中醫(yī)學院學報,2013,36(4):85-87.
[2]王國斌.論“有柴胡證”與“但見一證便是”[J].中醫(yī)藥導報,2010,16(5):11-13.
[3]李春花,羅 輝,劉少瓊.試論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J].浙江中醫(yī)雜志,2011,46(9):669.
[4]王國斌.論“有柴胡證”與“但見一證便是”[J].中醫(yī)藥導報,2010,16(5):11-13.
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全國名老中醫(yī)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No.國中醫(yī)藥人教發(fā)〔2013〕47號];廣東省首批名中醫(yī)師承項目[No.粵中醫(yī)函〔2015〕20號];2015年廣東省中醫(yī)藥立項課題(No.20151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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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龍,男,醫(yī)學博士,博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中醫(yī)藥診療內(nèi)分泌疾病的研究。E-mail:zhuhaizhilo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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