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邪
堂哥三十出頭,畢業(yè)后獨自在外闖蕩,數(shù)十年來吊兒郎當(dāng),沒往家里寄過一分錢。大伯夫婦臉朝黃土背朝天,大半輩子沒休息過一天,這兩年好不容易種葡萄有了點收入,大伯本來準(zhǔn)備給自己和大媽買一份保險,為子女減少負(fù)擔(dān)。但堂哥獅子大開口:要錢買車!
大伯說:“十萬元的車也能開,家里情況你知道,不一定非要買三十萬元的車?!碧酶绮粣偅创较嘧I:“這么多年,我沒有提過什么過分的要求,買一輛好點的車給我撐撐門面,不行嗎?”最后,大伯還是認(rèn)輸,退掉保險,乖乖奉上存折給堂哥,助兒子完成撐面子的夢想。
堂哥坐進(jìn)了寬敞的駕駛席,可他從來沒想過,他的父母半輩子沒有見過城市的夜景。
世間有多少這樣的兒女,華麗的外表下裹著一顆麻木、自私而不懂回報的心。
那年,我剛上大學(xué),家境一直不優(yōu)越,可那是一個跟物質(zhì)面面相對的年紀(jì),宿舍的同學(xué)都有新款手機(jī)、名牌書包,隨便一雙鞋子都好幾百。虛榮心作祟,我在夜里打電話給父親,要求生日時得到一款新上市的手機(jī)和一雙名牌鞋子。疼愛我的父親當(dāng)時沒有答應(yīng),為此我和他賭氣了半個月。半個月后,父親在烈日下騎著摩托車,趕了六十多公里路,給我送來新手機(jī),還帶我去學(xué)校旁的商場買了一雙新鞋,然后匆匆騎車回去了。
后來我才知道,父親為了給我買那款價格不菲的手機(jī),常在夜里冒著暴雨去公路邊給人卸貨,雨天路滑,他的手臂摔出一個大口子。而母親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使用的假牙拖到了第二年才換,為此她整整喝了半年稀飯。
藏于書柜的那個手機(jī)早已被淘汰,但它讓我明白自己狐假虎威的追逐,卻要父母來買單的行為是多么幼稚、可恥。
世間有多少這樣的兒女,利用父母含辛茹苦的茍且,滿足自己膨脹的虛榮心。
在德國旅行時,我認(rèn)識了一個中國小伙子。因為目不識丁的母親在中途下錯車,走丟了,他號啕慟哭。了解情況后才知道,小伙子在北京讀書,喜歡用獎學(xué)金到處走走,但遺憾總不能帶上自己單身的母親,好不容易爭取到一個機(jī)會,帶著母親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可是母親走丟了。
“既然母親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那她一定會找到你的。”我安慰道。
“我母親患有阿茲海默癥,也就是老年癡呆?!彼载?zé)道。
我愣了,許久才問:“既然知道母親身體有問題,為什么還要帶她出遠(yuǎn)門?”
小伙子的回答,讓我至今難忘。他說:“母親不容易,她不識字,哪兒都沒去過。我看過再多風(fēng)景,又有什么意義?”
那天,在當(dāng)?shù)鼐斓膸椭?,小伙子找到了走失的母親。顫顫巍巍的老太太一頭扎在兒子懷里撒嬌地哭了起來,而他只是心疼地輕撫著母親的脊背。
世間有多少兒女能真正懂得父母的付出?
我身邊有太多這樣的兒女,他們用進(jìn)口的化妝品,坐飛機(jī)出行,住星級酒店。他們動輒就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卻忘了父親的骨質(zhì)疏松從來沒有去診過;他們在朋友圈春風(fēng)得意地曬名牌服飾,卻忘了母親連買件50元錢的衣服都要斟酌再三;他們度蜜月的錢、房子的首付款,很有可能是父母全部的養(yǎng)老金。但即便如此,他們依舊高談闊論詩與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