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蔓殊菲兒圖/YJC
惠福帝姬第二部
文/蔓殊菲兒
圖/YJC
她看到自己坐在紅綾緞的金馬車?yán)?,穿著公主出嫁的織金大袖,霞帔如錦。汴京街頭如水喧囂,繁華如夢。如果能在舊日的汴梁與他廝守是一場夢,她寧愿死在這夢里,再也不要醒來。
前情提要:靖康之難,宋延亡滅,皇女淪為俘虜,惠福帝姬被予金國寶山大王完顏皓,與軟宗妻女朱后與柔嘉公主一同被押往東北的金國。她回想與他相戀的舊事,心如刀攪。
“娘子,跟我一起看汴梁城外的春景好么?”此景此境恍如隔世,他們曾在三月的汴河前相愛,那時他穿著漢人的衣冠,寶藍(lán)色的發(fā)帶飄蕩在肩頭,俊朗得像她仲春的陽光,是什么打碎了她的迷夢,讓他成了金國的蠻人?
惠福周身無力,數(shù)天的勞頓讓她的骨頭都快要震碎了。眩暈與痛楚攪動著她的心。完顏皓把她抱上馬,用一根牛皮綁將她與自己緊緊捆住,其他的騎兵紛紛效仿,依次將女子抱負(fù)上馬,綠翹則與阿里布共騎。
雖然披了斗篷,惠福還是感到寒冷,山崖的陡峭幽深與如刀的山風(fēng)迫使她依偎向那個蠻族男人寬闊溫暖的胸膛,他低下頭,輕嗅著她的秀發(fā),呼吸與心跳在她耳畔,像一只溫柔的虎,惠福把臉兒埋在他的懷里,眼前浮現(xiàn)出他健壯胸肌的輪郭,想著那曾經(jīng)在夢中與他共騎同游汴梁城的情形,水晶的珠簾搖碎晶瑩的晨光,她融化在蘭熏閣春閨的夢里。他抱緊她策馬奔馳。風(fēng)吹落了她斗篷的帽子,使她的萬千秀發(fā)如芬芳的青霧彌散在他胸前,他俊美的嘴唇嘴角上揚(yáng),大手將她的帽子重又拉上,溫柔地將她擁進(jìn)懷里,鬣黑風(fēng)馳電掣,快如逐風(fēng)。
暮晚時分,天色暗了下來,在山林里休整一晚第二天便可到胙城。綠翹被阿里布放下時,看到陰森森的山谷竟有些害怕,她幫阿里布一起把馬上的干糧和水卸下來,用手帕拍凈了他身上的落葉殘灰?!澳阏媸求w貼,是個好娘子。”阿里布笑著夸贊她:“一路上有什么事盡向我說?!薄拔抑案阏f過了要學(xué)弓箭的,你可得記著?!本G翹撂下話兒,轉(zhuǎn)頭去找主子,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離人群較遠(yuǎn)的地方,月光從林隙里照了下來,灑上她鴨蛋青的斗篷,如雪霜色。綠翹走過去,看到她正靜靜地看著一樹初放的梅花。
“殿下……”她輕輕地喚她,從后面抱住她,她身上柔軟的芬芳與梅花的清香融為一體,浮動在這暮色里,她們一起抬起頭來,月亮高懸于天上,冰清玉潔,像遙不可及的延德宮舊夢,瓊樓玉宇,雕欄畫棟。而如今她是剪了翅膀的仙子,永遠(yuǎn)地落在塵埃里了。
阿里布正在升火,看到完顏皓持弓從衫林的暗影里走出來,提著兩只松雞,咯咯地叫著。他把它們擰斷脖子丟給阿里布說:“把它們燉了給我的女人吃?!卑⒗锊即饝?yīng)了一聲。篝火升起來,阿里布細(xì)心翻弄著熾炭,松雞在山泉水里咕咚著。弦珠瞥到坐在一邊大石頭上調(diào)弓校矢的完顏皓,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映著明亮的火光,雖情景是黑暗的,但卻與她夢中的他像極了,她曾經(jīng)變成一片花瓣飄落在他的膝頭,他的英俊曾讓她神往,可是如今,她要怎么去面對恨之入骨的他?她遙望著他,淚濕了雙眸,他的影子模糊扭曲起來,直到他抬頭看著她,她扭過了臉兒避開了他的目光。
雞湯的香氣在林間彌漫,柔嘉公主咽著口水小心地走了過來,抬著頭怯怯地看著完顏皓,“叫我姑爹。”他對她笑了一下,“姑爹,我想吃那個雞湯。”他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若惠福是一只羊羔,她則像一只更小的兔子。她美麗的雪白的小臉上有一雙杏子般晶瑩的眼睛,跟惠福竟有幾分相似。他把小公主輕輕放在篝火旁邊,湯已燒好,阿里布正一勺勺舀出來?!叭ザ藘赏肴ド┥┠莾喊伞被莞7愿谰G翹說。綠翹答應(yīng)著。完顏皓卻攔住了她,“她自己留了沒?”“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會安排好的?!本G翹答復(fù)著。
他與她遙遙相望,隔著寒夜的篝火。
入夜搭了簡單的帳篷,惠福一路騎馬顛簸,十分苦累,很快就睡著了,綠翹卻怎么也睡不著,直到看到帳門掀起來,她剛要驚叫卻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從被子里拖出來,那人口中噴吐酒氣,她看到是完顏皓,他把她丟給帳外的阿里布,放下了帳簾。
“你放開我,放開我!”綠翹在阿里布的懷里掙扎著,阿里布用自己的斗篷包住衣著單薄的她說:“你不要亂動,跟我走?!本G翹搖著頭,阿里布說:“你別壞了大王夫妻的好事!”“殿下她不愿意……”“有什么不愿意,在我們那邊,性烈的女人就像馴馬一樣,多睡睡就好了!”阿里布還沒說完臉上就一陣脆響。綠翹狠狠搧了他一個耳光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另一邊又著了一下?!澳氵@死娘們!”他罵到,綠翹丟下他的斗篷就往帳子跑去,他扯住她的袖子,嘶的一聲竟扯下大塊,他攔在她的面前,央求道;“你只是一個使女,什么都不是,不要觸怒了大王!”
胙城的留守李彥城是請降于金的原宋國郡守,一得到信便打開城門親自領(lǐng)隊等候?qū)毶酱笸跖c蓋天大王的隊伍前來。等臨到晌午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金軍的隊伍,李彥城活動了一下快要凍僵的雙手,驅(qū)騎過去相迎。他沒看到一輛馬車,卻看到被騎兵馱于馬上的女子,待寶山大王將惠福接下時,李彥城怔了一下,跟之前幾支隊伍過境時宋女的蓬頭垢面不同,這美人縱使風(fēng)塵仆仆卻依然衣裙齊整,婉然如玉,雖是不施粉黛的素面,但美得嬌艷晶瑩,高貴清雅,在高大英偉的完顏皓身畔如一枝新摘下來的梅花。
“李大人,這位可是你前朝太上的女兒,惠福帝姬?!蓖觐侌┬λ?。李彥城聽了慌忙跪下叩首道:“老朽拜見寶山大王,罪臣叩見帝姬殿下……,行館與香湯皆已備好,望大王與帝姬好好休息。”三叩之后竟哀然落淚。惠??吹缴s在寒風(fēng)里的前朝臣子,也泫然而泣,完顏皓見她落淚,嘆息著將她攬入懷里。
胙城當(dāng)年被完顏皓所占,由于全城降金并無屠掠,因而秩序謹(jǐn)嚴(yán)。完顏皓策馬入城,冬末的寒風(fēng)吹起惠福的秀發(fā),將一絲桂花的香氣送來,她轉(zhuǎn)臉向那個路邊漸漸遠(yuǎn)去的汴京桂花酒釀湯圓攤子,直至它消逝在盡頭。
行館中,綺窗羅床,香幾畫案。一切都是宋國的布置,使女捧上銅盆與熱巾供惠福暖手洗面,待香茗品過,卻有使女拿來一只食盒,打開看時,正是一碗熱騰騰的桂花湯圓?!斑@就是帝姬方才在街上所見的汴京湯圓,大王見帝姬回顧,便叫小的們快馬買來了,要帝姬殿下趁熱吃了吧。”惠福聽了,心中的酸澀竟變至暖痛,幽幽灑落了幾點(diǎn)淚水。
湯圓的清甜真像是宋宮里的味道,也許那個小販?zhǔn)翘与y出宮的舊人也未可知,惠福吃了幾個之后忽然聽得外面一片噪雜之聲,綠翹過來稟報說是真珠大王和柔福帝姬她們也到了,惠福一陣驚喜,趕緊迎出去,果真見得一身紅衣紅斗篷的柔福被侍女霽云扶著,惠福歡喜地叫了聲姐姐,要上去跟她拉手兒說話,卻見霽云匆匆向她擺了擺手兒,柔福的花容慘白,秀發(fā)散亂,抽搐著嘴角,一手捂著肚子,十分痛苦的樣子?;莞;琶σ踩シ鏊?,這邊綠翹也來幫忙,幾個人手忙腳亂將她扶進(jìn)房間躺下之后,綠翹卻看著地上驚叫一聲,惠福定睛一看,駭?shù)么髿獠怀觯瑥囊痪€盡是瀝瀝鮮血,從她的裙子里一路滴落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惠福驚問道,霽云哀聲泣道:“柔福帝姬她小產(chǎn)了……”惠福聽了如遭悶棍,一陣暈眩差點(diǎn)摔倒,她急急向綠翹道:“快去請大夫。”霽云道,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跟館舍說了,大夫一會就到。“妹妹……妹妹啊。”柔福勉強(qiáng)從床上撐起身子,向惠福招著手兒,惠福坐到她的身邊?!拔疑砩咸鄣没?,但這血淋淋的,又極難受,你叫她們打熱水來給我檫檫,換身衣裳?!比岣1徊⊥凑勰サ檬チ司瘢鄣靡е绬曛鴼鈨骸;莞=芯G翹去廚房叫一客紅糖雞蛋,自己卷起袖子同著霽云開始給她換衣擦拭身子,等到給她換上干凈的中衣,紅糖湯也來了,她便端著一勺勺喂姐姐,柔福吃了點(diǎn)熱湯水,好受了一些。一把抓住妹妹,向來堅強(qiáng)倔犟從不哭泣的她淚水卻在眼里打轉(zhuǎn),“總有一天,我會把二太子宗望那廝撕成碎片!”她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莞2胖浪煌觐?zhàn)谕麖?qiáng)暴,懷孕之后拋給完顏撒馬押送,而撒馬早被宗望授意要讓這一隊有孕的女人都墜胎,其中還包括茂德帝姬和康王的邢妃。
“什么?連邢妃娘子也……那可是康王哥哥的王子啊?!被莞s@鄂道?!笆堑?,金人就是這么殘忍?!膘V云哀傷地說:“你知道她們怎樣墜胎的嗎”“讓她們騎在馬上,從快跑的馬兒上摔下來。這哪個女人能受得了啊?!薄澳?,茂德姐姐和邢妃娘子在哪里?”“她們應(yīng)該也在館舍里?!?/p>
惠福端著一碗紅糖雞蛋走到邢妃娘子的門口,聽到里面?zhèn)鱽硪魂囮嚳奁?,她看過去,卻是穿著荷綠色襖袍的韋妃娘子抱著兒媳邢妃哭得摧肝斷腸,之前惠福只在乞巧的時候近看過邢妃一次,笑貌溫柔,如水婉麗的美人如今已被摧殘得不成樣子,她的雙頰可怕地深陷下去,臉色青綠,比柔福還要難看,她的孩子已經(jīng)很大了,墜下來的是一個已成形的男胎。她流了十多天的血水,沒有絲帛只能用沙袋來吸收,把大腿內(nèi)側(cè)打得血肉模糊?;莞6酥氲氖衷诎l(fā)抖,她想起那時她的笑容,跟她討論琵琶和繡稿時的柔美,鵝黃色的廣袖像天上的云霞流瀉下來,一段晧腕宛若霜雪……喂完邢妃湯水,撫慰她睡去,惠福陪韋賢妃坐著說話,韋妃握著她的手兒絮絮說了路上的慘狀,貴戚一個個死去,然而她與邢妃還是硬撐著活著,希望能與康王重逢,惠福心如刀絞。然而這時,韋妃卻呆呆地直瞅著她,說:“弦珠,我看這些皇女中,就你最好,依然是在宮里的好模樣?!彼p撫著她的秀發(fā)說:“你是分給了寶山大王么,我聽人說,他把你們都照顧得很好?!被莞D拖履槂?,但韋妃發(fā)了癔癥般喃喃道:“你與他同房,難道不會懷上孩子么?你要小心……若是懷上了,就是她們這般模樣兒了?!?/p>
惠福從邢妃的館舍里走出來,在院里一顆小桃樹下大哭起來,手中的空碗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正在她蹲下去撿碎片的時候,卻被人叫住了,她看到走到自己面前他的靴子,他半跪下來拉住她的手:“當(dāng)心,別割到了……”“你是怎么了,住進(jìn)來應(yīng)該開心,為何這樣難受?那個湯圓吃了么?”他的聲音極溫柔,竟像寒夜里的燭火讓她的心抖動起來,她抬起臉兒看了他一眼,淚水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綠翹從茂德帝姬那出來時,看到小桃樹下完顏皓正緊緊地抱著惠福,她的哭聲從那里飄來,被風(fēng)吹得零落斷續(xù)。綠翹嘆了口氣說:“殿下,你若真的愿愛嚴(yán)公子,就拋卻往事,不要糾結(jié)他是不是蠻人了?!?/p>
晚上沐浴,惠福洗凈身子與秀發(fā),綠翹便把館舍侍女提供的干菊花浸泡在木桶里,那只巨大的木桶,完全可以裝進(jìn)兩個人,溫水花香四溢,對于一路艱苦的主仆來說簡直奢侈,“綠翹,你也進(jìn)來吧,泡得可舒服了?!甭闵碇还艘粚影咨喗淼幕莞]p輕說著,綠翹看著她玉白晶瑩的肌膚,雖纖弱,但明顯已從過去的少女的微豐變得圓潤起來,都是因?yàn)楹退谝黄稹幌氲酱耸拢G翹漲紅了臉兒,哪知兩個女孩子話未說完,卻聽外面?zhèn)鱽韯屿o,有人往這里來,很快簾子掀了起來,綠翹正要攔在泡著半裸的惠福的木桶前,卻看到進(jìn)來的是完顏皓。他的長發(fā)像漢人一樣束了起來,寬寬的肩膀,壯碩胸肌,堅實(shí)小腹,綠翹看得怔住,慌亂間才知道他已赤裸著上身,她還是一個少女,臉紅得像火燒一樣,趕緊捂住了臉,“綠翹出去。在門外候著?!彼?,“不,綠翹,你不要出去,快把我的裙子拿過來”惠福在木桶里叫著?!俺鋈ィ 蓖觐侌┖瘸獾?,見她不動,便開始著手解腰帶,綠翹哪里敢待,抽身逃出。
惠福在完顏皓踏進(jìn)浴桶時急急站起來,她的素手拉著那僅用于遮羞的紗巾掩著胸口,想從木桶出去被完顏皓一把捏住腳踝,拽了過去,惠福一下子趴在木桶口子上,他趁勢起來從背后壓住她,為了不讓自己滑落在水里,惠福的雙手只能用來支撐身子,這樣她成了他砧板上的一塊肉,掙扎間,完顏皓將隨身帶來的一壺烈酒倒進(jìn)木桶,他的唇舌在她的后頸和肩背上親吻,溫水的熱度蕩漾著酒香,滲透美人的每一個毛孔,讓她的身子沉醉柔軟。他的聲音響在耳畔:“我是你夫君,做什么都不過份?!彼粗惆l(fā)垂落的雪白頸項(xiàng),在她耳畔笑著,這個稀罕的女人已像一張拉過好些次的弓變得順手了。 綠翹偷偷地掀開簾子往里望,看到那個男人律動的背影,惠福的素腕無力地垂在桶沿上 ……再無力反抗的惠福被抱到房間的睡床上 。
她看到自己坐在紅綾緞的金馬車?yán)?,穿著公主出嫁的織金大袖,霞帔如錦。汴京街頭如水喧囂,繁華如夢。她英俊威武的新郎是北國的王子, “嚴(yán)皓。”在夢中,她呼喚著他漢人的名字,蜷在他的懷里,臉兒貼著他溫暖的胸膛。如果能在舊日的汴梁與他廝守是一場夢,她寧愿死在這夢里,再也不要醒來。
天色初晴,江南的柳枝已吐出新綠,身著霜色織緞圓領(lǐng)袍的康王趙構(gòu)站在亭欄前背手而立,他頭戴一只束發(fā)玉冠,霜色發(fā)帶隨風(fēng)飄動,魏冰倫走進(jìn)來時并未驚動他,待他兩聲“請奏殿下!”之后康王才緩緩轉(zhuǎn)過臉來,他清瘦的面龐十分蒼白,俊朗的五官也籠在一層陰郁之中。他的手中握著一只哥窯的冰裂小茶盞,小心地放在桌角上。淡淡一笑道:“魏大人回來了,坐吧?!?/p>
于是兩人相對飲茶,“這是我娘子最愛給我烹的龍園勝雪?!壁w構(gòu)頓了一下。冰倫知道他又在想念邢妃,不免感傷,趕緊把話挪開道:“張邦昌大人對殿下繼承宋室十分支持,不光上表一書明志,還讓我把傳國玉璽帶來了?!闭f著遞上錦函一封,木盒一個,趙構(gòu)先看了一下玉璽,然后又打開錦函拿出折子,看了里面的文字,無非是陣詞他在金軍入城時所做的努力。如保留趙氏陵廟,減免歲幣,罷括金銀,存留樓櫓,乞留帝姬與王夫人等……。趙構(gòu)看到王夫人這里再看不下去,他沉痛地支著前額閉目了一會。
香幾上的蘭花初綻,修葉雪苞,窈窕宛美人,風(fēng)過時,搖動如仙。這花只有在這江南才生得好,若是帶去北國必定枯萎……冰倫的心顫抖起來,然而他們什么也做不了?!暗钕?,有傳國玉璽在,可在應(yīng)天府先稱帝了,號令天下兵馬,延宋一脈?!北鶄悓捨康???低踺p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又似乎沒有聽他的話,有些走神,好一會他才答道:“這事就交魏大人辦吧。”一邊招呼旁邊的侍女:“你來去把玉璽收好。”冰倫聞見一縷柔香,看到一痕橙紅色的窄袖,皓腕如玉,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到那個女子嬌美的面頰,鵝蛋臉兒,彎彎秀眉,有一縷秀發(fā)從肩頭滑落碰到了康王的手臂,康王溫柔地拈起那秀發(fā),放開來。冰倫剎那有些失神,他竟無禮地多看了那女子一眼??低趿粢獾剿氖B(tài),笑道:“這位是常侍我身邊的吳才人,一直在我身邊照料。”也許是找到了一個輕松的話題,他柔和地說:“我聽說魏大人一直未有妻妾,不知何故?”“我心儀的女子已陷入這場浩劫,不知生死,但在下終不能忘?!?/p>
“可是魏大人日夜操勞,得有人服侍起居。本王就賜大人在本王的宮女中選一個妾室吧,也好撫慰大人。”康王的聲音明朗起來。冰倫只得拜謝。
康王的侍女多是從杭州行宮選來的江南美女,個個酥面桃腮,十分美麗,魏冰倫草草看去卻沒得一個自己喜歡的樣子,想要婉拒又怕康王動怒,正硬著頭皮間,忽聽得樓廊下有破碎之聲,和女子的哀求聲,那聲音綿柔嬌婉,如風(fēng)過流水,他怔怔間往欄下看去,只見一個紫衣美人跪在掌事面前,挽一只螺髻,嬌小柔麗,他看那身形竟類于惠福,頓時大駭,竟不顧情勢站起來,欲要看個究竟。吳才人看到此景,心里已明,叫那侍女上來,真如嬌花照水,紫煙彌波。千情萬意含于眉梢。雖無惠福的高雅幽淡之氣,但媚態(tài)竟勝過幾分。
“我要她!”他向著吳才人說。
館舍的月光下,魏冰倫看著那個叫紫伊的美人輕解羅裳,月光從她廋削的肩胛上滑落下來閃爍著晶瑩的珠光,令他想起他所愛慕的公主繡閣里水晶的珠簾。
月上了柳梢,照耀著康王的寢閣,趙構(gòu)側(cè)身睡著,望著窗外,他看那晚云如他孩兒的模樣,而他的母親妻子和女兒卻不知被帶到何處去了。他覺得自己再不是過去那個英武勇敢的趙構(gòu)了,他內(nèi)心最柔弱的部位已叫金人生生剜去,日夜流血。吳才人溫柔地?fù)崮χ谋臣梗f:“大王,好好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了,明日,臣妾為你做汴梁宮中的白果酥?!?/p>
在胙城最好的酒舍里,完顏?zhàn)谫t、完顏撒馬與幾個千戶正飲酒吃肉,一邊的鄧珪笑嘻嘻地侍候著。“城主李大人說專為各位大王郎君宰了一頭牛。”“中原的牛羊不如我們北邊,那才叫肥美?!薄暗性呐Q蛴弥性淖龇ㄟ€是好吃的?!薄笆莸挠惺莸奈兜馈!彼麄兛旎畹卣f著。鄧珪諂媚道:“我叫他們把這個用最好的鎖陽草整個燉了一盅,看哪位大王愿吃?”“這個可是好東西,原來太上最愛的,一夜可御十女?!闭f著揭開那砂煲,蒸汽散開之后大家看到是一副牛具,已被燉爛,頭卵俱全?!斑@個好東西我要!”完顏?zhàn)谫t喜滋滋道,“我們押解的那幾個皇眷都是碰不得的,其它的都玩膩了,如今見到你處來了這么多新的美人,心如貓抓啊?!薄昂冒?,你吃了它,我押的美人任你挑選。”撒馬哈哈笑道?!澳銈冃值苋耸忠粋€帝姬”宗賢道:“完顏皓今日吃酒也不出來,日夜跟那個帝姬膩在一起,也不怕把她弄死!”他大口地吃著牛具道:“惠福帝姬嬌美如仙,卻性子冷傲,如同好馬,讓人百愛不厭……”宗賢道?!肮?,我知道你想要誰了?!比鲴R道:“我還押著一個柔福帝姬,是那惠福的姐姐,也是一流的美艷,當(dāng)初宗望寵她誰知她竟行刺,便發(fā)與我押解,暗語讓我路上可配給完顏部的都統(tǒng)。等到了上京再交發(fā)復(fù)。”宗賢一聽,歡喜道:“那是極好!”“不過,那女子好像這兩天小產(chǎn),怕是不便吧。”國祿一邊插嘴道?!按笸蹙褪歉H近親近又有何妨?”
鄧珪笑起來?!拔揖脱b作無視,但是她畢竟是我押的人……”撒馬正躊躇間,“給你五百金?!弊谫t道:“我一路睡她到上京去?!比鲴R聽了笑道:“一個帝姬就一千金,你也真大方?!薄爱?dāng)然不能只睡她,我得還要一個妃號的?!比鲴R道:“隨便。反正這群女人如牛羊,路上死了不如玩了抵抵銀子呢?!薄拔业绞窍胍阊旱呐??!鼻魢撘贿叢遄斓??!澳阆胍l?”“那個朱皇后?!薄斑@個可不行,宗賢道:“這是宋主的娘子,可不能隨便睡的?!薄拔乙渤鲞@個數(shù)呢?”國祿伸出一個巴掌:“我想過把宋主的癮?!?/p>
完顏撒馬裝作沒聽到他們的交易,只招呼侍從道:“拿這一份酒、肉、糕點(diǎn)送到館舍去給寶山大王!”
月上中天,紅燭搖曳,完顏皓正摟著惠福親吻著她的面頰撫摸著她的秀發(fā),她穿著交領(lǐng)絲綢的中衣長裙,露出一痕嫩綠抹胸,如云的烏發(fā)垂落肩頭,流淌在他的膝上。
突然,一聲女子的慘叫從旁邊的館舍傳來,撕破了甜蜜的寧靜,完顏皓猛然警醒,這一圍館舍是他負(fù)責(zé)押送的女子,他屏息靜聽,頓覺不妙,急急披了外襖,操了把短刀沖出了房間。直奔向朱皇后的館舍。
“來人,救命??!”朱皇后凄慘的叫聲伴著柔嘉公主恐懼的哭聲,而隨后那聲音很快被人捂住,完顏皓一腳踹開房門沖進(jìn)去,那個蒙面的男人正在撕裂著朱后的衣服,聽到動靜之后趕緊轉(zhuǎn)過身來,硬著頭皮想逃跑被完顏皓從背后踹倒,他順勢單膝壓住來人,一手揪住他的頭發(fā)一手執(zhí)刀割他的頭,來人一邊受死一邊撲騰著亂叫,竟如屠狗一般,血吡吡亂噴,漫流一地。完顏皓將血紅的短刀咬在嘴里,提著那色鬼的頭站起來,撕下了面幕。
朱后衣裙不整地癱軟在床上。
國祿的頭被掛在院中的桃樹上,旁邊掛了一截撕下來的布條,用他的血寫著,如果再有人膽敢侵犯此院中的女眷同此下場。
完顏?zhàn)谫t一清早看到這個景象,有些膽怯地走到完顏皓身邊去說“都是自家弟兄,何必?”“阿爹說過,朱后乃少主之正妻,是明令要護(hù)好的,不得有閃失?!蓖觐侌┑溃骸八€有一個幼女帶在身邊,亦是公主,當(dāng)著女兒的面強(qiáng)奸其母,是何做法?”“你我做的強(qiáng)暴宋女之事可是不比國祿他少……”“我們那是郎主正經(jīng)的賞賜。”完顏皓冷笑了一下,他的虎牙在凜凜的寒天閃著光:“他是在動我的女人!你忘了野利是怎么死的嗎?”
宗賢一時語塞,他轉(zhuǎn)過臉,看到一身紅衣的柔福在廊上靜立,朝這邊望來,美人與斷顱相對,竟讓他一陣哆嗦。
綠翹剛侍候惠福帝姬把頭梳好,卻見朱皇后帶著柔嘉過來了,她忙招呼著小公主,把紅豆糕拿給她吃,“妹妹……這次多謝了妹夫?!敝旌竽樕n白心有余悸,“昨晚若不是他,你嫂子怕是死在這里了?!被莞R徽肫鹱蛲硗觐侌┗貋砣該?,身上血腥揮之不去,看到朱后的樣子,明白了七八分,道:“他又殺人了?”“這些帝姬里,怕只有你最好了,蠻人里竟有這樣正派的人,這一路上照顧我們母女,也是操勞。妹妹你是不幸中的萬幸啊。”“嫂嫂,你怎么給金人做起說客來了?”惠福打斷朱后的話說道,朱后被這樣搶白竟不好說話,柔嘉正吃著開心,惠福拉著小公主的手坐在身邊看看,對朱后說:“柔嘉身上臟了,頭發(fā)也油了,我叫綠翹給她侍候著洗一下。她愛吃的糕,全拿去吧,下回再有我再叫綠翹送來。”朱后聽了低頭不語,她鎮(zhèn)日恍恍惚惚竟連女兒也沒去多管。
完顏皓回來時看她們都在,笑了一下,柔嘉見他卻是熟了,歡喜地跑過來,一聲脆脆的姑爹叫著歡喜,完顏皓把她抱起來,拋了一下立馬接住,她笑得咯咯的,如一朵綻開的桃花。
綠翹提來燒熱的水,給大家一一斟上,卻見惠福的臉色突變,淡眉擰起,急急用手帕捂住了嘴,她慌忙從幾案旁起身,往門外跑去。綠翹追了出去卻見她干嘔起來。
柔嘉好奇地問道“姑爹,姑姑她怎么了?”“你姑姑可能有小弟弟了?!蓖觐侌┓畔氯峒?,快活地答道,臉上難掩喜色。一邊的朱后本要致謝他的話在嘴里忽然凝固了,驚懼而悲涼的目光像淚水在她眼里流轉(zhuǎn)著。
下集預(yù)告:惠福帝姬因懷孕而生死志,在舊國界無奈跳崖。過泥沼時柔嘉險被溺死,由完顏皓救出。一行人歷盡苦難終入金國境內(nèi),金人圍觀宋俘。帝姬們面臨著再度被金國郎主分賞的命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