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王達敏 汪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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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高原上的人性高原——杜光輝“高原三部曲”之三《大高原》
安徽 王達敏 汪琳
《大高原》是杜光輝“高原三部曲”的第三部長篇小說。從《大車幫》到《可可西里狼》再到《大高原》,杜光輝以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為背景,創(chuàng)造了一個豐富厚重的文學世界?!洞蟾咴窋懺蓟男U、雄渾粗獷、古拙深厚的野性高原,及其地處其中的“世外桃源”黃河灘農場的人性自由,在野性高原之上構筑了人性高原。
高原三部曲 野性高原 人性高原
杜光輝長篇小說《大車幫》《可可西里狼》《大高原》,所寫皆為在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發(fā)生的故事,我稱之為“高原三部曲”。《大車幫》是民間傳奇,寫威震西北五省的一支馬車幫由小到大、由弱到強的興衰史,高揚原始雄風、剛勇豪氣和江湖仁義;《可可西里狼》寫青藏高原無人區(qū)可可西里發(fā)生的善與惡的生死搏斗,“我在拷問我們人類中的丑惡,拷問我們人性中的丑惡”,題中之“狼”實為人之惡的隱喻;《大高原》寫遠離政治中心,地處偏遠荒蠻的野性高原及其之上的人性高原。
杜光輝與黃土高原、青藏高原有著血脈情緣,黃土高原是他的血地,青藏高原是他的命地。他的青少年時代是在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度過的。他自述:“少年時代的我,經歷了黃土高原的粗獷博大、凝重渾厚。廣袤的關中平原上,暴吼著直沖云天的古老秦腔;傍晚的村莊上空籠罩的炊煙里,喧著女人吼叫娃兒回家的悠長聲音;嚴冬的曠野里,一群少年享受著吆狗攆兔的壯觀;寧靜的夜晚,偶爾喧起夜行人的腳步聲,引起一陣狗的吠叫;巍峨的秦嶺山上的小石屋里,燃燒的地灶煮著苦澀的老茶;河西走廊的千里古道上,掙扎著吱吱嚀嚀的車輪,還有疲倦的頭牯和吆車漢子;陜北峁嶺上哨起的信天游里,有漢子和姑娘在崖畔下纏綿;馬號里充滿著頭牯屎尿味中,說書人講的全是忠奸善惡、仁義禮智、忠勇剛烈的故事。耳聞目睹了憨厚的人和忠實的狗,還有報恩的狼;學富五車的大學生接受文盲老漢的再教育;浮華城市的喧囂和貧瘠鄉(xiāng)村的困苦;極度貧窮的無奈和相對富足的愉悅;傳統(tǒng)的民間口頭流傳和現(xiàn)代政治教育共存的種種奇聞逸事?!?/p>
再述青年時代:我經歷了青藏高原的險峻雄奔。冰天雪地,狹窄坎坷的盤山公路上,行使著多少載重汽車,翻車死人的事故時有發(fā)生;黃河源頭的扎陵湖畔,駐扎著地理探險家的帳篷;長江源頭的通天河上,翻騰著令人恐怖的惡浪;巴顏喀拉、唐古拉的山口,我和戰(zhàn)友站立在群山之巔,感慨大自然的永恒和曠古;人類難以生存的可可西里無人區(qū),活躍著解放軍的測繪部隊;盤旋在藍天白云間的雄鷹,不時俯沖下來捕捉旱獺和老鼠;艱難負重行走在雪原間的牦牛,朝著遙遠的地方走去,后邊嘹著藏族漢子的情歌,今晚不知在哪個姑娘的帳篷里喝上酥油茶;偏遠的草原上,扎著黑色的帳篷,里面溫馨著奶茶和手抓飯。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汽車第九團的一個班長,我和我的戰(zhàn)友將一生最精彩的年華留給了青藏高原,將青春的熱血、生命留給了可可西里?!睆蛦T之后的幾十年里,杜光輝一直銘記著雄莽空曠的青藏高原,尤其是足以滌蕩靈魂的可可西里。
顯然,杜光輝將他少年時代的經歷,一部分給了《大車幫》,一部分給了《大高原》;而青年時代的經歷,基本上全給了《可可西里狼》。
從《大車幫》到《可可西里狼》再到《大高原》,杜光輝以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為背景,創(chuàng)造了一個豐富厚重的文學世界。這個原始荒蠻、雄渾粗獷、古拙深厚的“高原世界”,就以它獨特的形象從文學群山中挺立起來了。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磨礪并啟悟了杜光輝,杜光輝將它們轉化為文學形象,此中,杜光輝完成了一個作家由再現(xiàn)性寫作到獨特的藝術創(chuàng)造的轉換。將“高原三部曲”放在當代文學中衡量,其形象如同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氣勢恢宏、意蘊豐厚、境界高遠,由此而登上文學之高原,呈現(xiàn)出大氣象。
在這個背景之下評價《大高原》,“大高原”形象就有了雙重意涵,一是自然的野性的大高原,一是在此之上生成的人性的大高原。
先說自然的野性高原。所謂“野性高原”,是指處于原始狀態(tài)又未被文明沾染修飾過的自然高原?!洞蟾咴返拿鑼憣ο螅且粋€地處青藏高原深處的農場,“偉大的喜馬拉雅運動造就了這片神奇的高原,一層峰巔疊著一層峰巔,一溜山脈并著一溜山脈,一道峽谷挨著一道峽谷,一川河流連著一川河流,一片草灘綴著一片草灘。山巔、山脈、峽谷、河流、峭壁、草灘又相互串聯(lián)糾纏,構成氣象萬千的地理地貌。黃河從山巔峽谷中曲曲彎彎地流出,巨大的落差像是從峽谷深處迸射出來,湍急地奔到這里,又猝然放慢腳步,浪下這片曠野。農場就駐扎在這里,命名為黃河灘農場”。在人類來到這里之前,它是一片荒蠻之地,幾千年甚至幾萬年都是一個樣子,實際上,這片被時間終結、被永恒定義、與死亡同在的原始之地,離遠古更近,離我們更遠。
仿佛是掉入茫茫荒漠戈壁原野的一個村落,黃河灘農場與世隔絕般地孤立在青藏高原深處。根據國防戰(zhàn)備需要而在廣袤邊疆成立的半軍事化農場,在和平年代畢竟要以墾荒種地為主??蛇@里的自然條件實在不適合生存。野性高原雄渾壯美又危機四伏,氣候干燥少雨,飛沙走石頃刻間吞噬一切。黃河流到這里,既澆灌了農場,又更加徹底地孤立了農場。冬季河水下降,岸邊全是雪白泛青的冰層,最寒冷的季節(jié),河面冷實,可以通行。農場需要的物質都在這個季節(jié)用汽車送進,而農場收獲的糧食也在這個季節(jié)運出。其他季節(jié),農場與外界的聯(lián)系就被渾濁的黃河阻截了。自然性野,野獸更野,每到冬季,饑餓的狼群不斷地向農場發(fā)起襲擊,人畜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面對空曠高遠的天、荒涼寂寞的地,人心也荒涼苦焦著。更何況農場是全一色的男人,只有茍場長一人結過婚,可婆娘遠在家鄉(xiāng),一年難得見一次面,其他人想女人想成家而見不著女人,心就荒蕪了。沒有女人的世界不能稱之為人的世界,無形中把人往非人的水平蛻化,這才是最野性最殘酷的現(xiàn)實。農場突然來了一百二十個接受再教育的女大學生,還有一百二十個男大學生,對于饑渴難忍的農場男人來說,這不啻是天降甘霖。但他們的夢想很快就破滅了,上級嚴令:下來的大學生不能少一個,也不能多一個,這是政治任務。所謂不許少一個就是不能讓這些大學生逃跑傷亡,不許多一個就是不能讓女大學生與男大學生接觸生孩子。為了落實這項政治任務,茍場長采取了最直接最有效的措施,就是既不準男大學生接觸女大學生,也不準農場男人接觸女大學生。在革命高于一切、政治高于一切的年代,農場男人們想不通也得通,就因為這是一項政治任務,野性的西北漢子也只能聽命服從,心里呢,憋屈著。
自然野性,人心苦焦,這是野性高原的一抹底色。當你走進黃河灘農場,結識了茍場長、邢老漢、曹抗戰(zhàn)、石娃等西北漢子,以及蒙麗莎、王學剛、李紅梅、華藝等大學生后,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片仿佛被世人拋棄被荒漠吞沒的農場,簡直就是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指認野性高原深處的“世外桃源”,意味著外邊的世界不太平。何止是不太平,簡直是人妖顛倒的悲劇加荒誕的鬧劇。小說雖然沒有說明故事發(fā)生的具體時間,但從其中吐露的信息來判斷,應該是從大學生下放農場接受再教育的1975年寫到“文化大革命”結束。此時的外邊世界,階級斗爭如火如荼,人人戒備,人人自危,黃河灘農場呢,儼然另一個世界。我曾在分析張賢亮小說《靈與肉》的文中描述過這樣的農場:“西北邊遠之地,窮山惡水,荒涼貧瘠,遠離政治權力中心,階級斗爭的指令送達到這里時,已經大打折扣了。雖然農場實行軍事化管理,但它的農業(yè)生產方式又決定了它以農業(yè)文化包裹政治文化。農業(yè)文化生產著民間倫理,在這里,民間倫理的承載者,甚至包括干部和勞教人員,既接受階級斗爭的指令,同時又以自己的倫理觀念對階級斗爭持一種冷漠、疏遠、鄙夷、抵抗、游戲的態(tài)度。”比“右派分子”許靈均流放的農場,更偏遠更荒涼的黃河灘農場,更是一片人間福地。在這里,沒有階級敵人,沒有階級斗爭,也不講階級斗爭,人們遵循民間傳統(tǒng)道德,講情義,講仁善,心胸像青藏高原那樣寬廣厚實。階級斗爭的指令跋山涉水送達到這里時,早已失去原有的意義。這里幾乎沒有等級之別、貧富之別,除茍場長偶爾發(fā)號施令外,人人平等相處。這里不愁吃不愁穿,石娃驕傲地說,我在這搭一頓吃的肉,比俺村的人一年吃的肉都多,他們一年吃的白蒸饃沒有我一天吃的多,俺村的人都說俺過上了神仙日子。他們野性豪爽,純樸仗義,平日里先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然后喝釅茶,抽旱煙,諞閑傳,吼秦腔,高興了唱,哀傷了唱,心里委屈了唱,真正是喜也唱,悲也唱,唱出了西北漢子的全部情感。這里自由,從來沒有政治學習,從來沒有階級斗爭批斗會,而被外邊世界批判的所謂宣揚“封資修”思想的才子佳人的老戲,則成為他們最喜愛的娛樂節(jié)目;他們竟然同意并且參與蒙麗莎舉辦的“紀念普希金詩歌朗誦會”,竟然還同意蒙麗莎和石娃在大橋竣工慶典的活動中表演馬克思與燕妮的愛情故事。就連來農場指導工作的上級領導鄒部長,一旦渡過黃河而踏上黃河灘農場之地時,立即解除身上的“意識鎧甲”,把階級斗爭拋到腦后,與農場性野的男人們一道,縱情地吃肉喝酒唱老戲。大學生下放農場,說得好聽點叫勞動鍛煉,接受再教育,說得難聽點,邢老漢稱之為“充軍”。對于這些落難的大學生,他們同情他們,故而善待他們,保護他們,他們同千千萬萬沒有文化的中國底層百姓一樣,對讀書人有著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尊重,見不得他們遭罪受苦?!按髮W生到這里鍛煉,不知道躲過了多少災難。真是塞翁失馬,安知禍福?”
這才是《大高原》的主色調、主旋律,自然也是西北漢子杜光輝彈奏的心曲。
相對于外邊的世界,“世外桃源”黃河灘農場自由、浪漫、和諧、安全、富足,與此相匹配的,是人性的放飛升華。人性是《大高原》最重要的思想元素,是促成“野性高原”向“人性高原”演進的重要元素。它越過茫茫荒漠戈壁,跨過千年的古道黃河,與黃河灘農場一起落足于青藏高原腹地,在西北漢子的守護下落地生根發(fā)芽成長,在民間倫理、江湖情義和古典美學理想的感召下超拔升華。人性不僅體現(xiàn)在純樸野性的西北漢子、落難的大喇嘛洛桑、下放的大學生身上,就連忠誠的狗(猛子)和報恩的狼(母狼王老五)也充滿人性。一場之主茍場長霸道卻心善,外表粗野中隱藏著機智,嫻熟地應付著政治風云,不動聲色地抵抗著階級斗爭的侵入,用民間倫理和江湖情義守護著一方凈土;一生行善的民間智者邢老漢孤老心苦,蒙麗莎從他沙啞蒼涼的唱腔中,感覺出了深秋晚風的冷冽,空中飄蕩著枯黃的樹葉,收過莊稼變得無比空曠的原野,嚴冬枯萎的蒿草,孤獨老人的身影,空中孤雁的聲聲哀號。哀傷召喚人性,當他借助秦腔將人生的凄苦抒發(fā)出來后,精神為之一變,超然地面對世界,用善和愛對待這個世界,人性力量因此而升華。他成為農場的主心骨,蒙麗莎和石娃的干爹,母狼王老五的救命恩人。從小就失去父母,在西北幾個城市流浪乞討,受盡了人間侮辱的少年石娃,純真豪情義氣,對溫情關愛他的蒙麗莎舍命相報,處處護著干姐蒙麗莎,不使她受一點傷害。大學生華藝下河撈木頭遇險,他挺身而出下水救起華藝,而自己不幸被一根從上游沖下來的木頭撞到腦袋而死。睿智的大喇嘛洛桑飽學參政,被貶到黃河灘邊孤守小石屋,他落難而不落魄,世事洞明,人性堅強……
女大學生蒙麗莎是一個美麗的天使,仿佛剛剛從天國降臨,一塵不染,睜著一雙出神的眼睛,打量著這片神奇的土地。她以她的美麗、善良、溫情照拂著農場粗野的男人,復活了沉睡的人性。她浪漫多情,渴望愛情,心里戀著騎著駿馬奔馳的西北漢子,以至于她在半明半昧的夢中欲望著雄健高大的男人。她聽到他的呼喚,似乎還聽到他急促的喘氣,聞到他身上散發(fā)的高原氣息,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她想急切地撲到他寬廣厚實的懷里,承受他的擁抱親吻。初到農場之夜,她怎么也睡不著,“思緒一會兒像雪山頂上繚繞的霧嵐,一會兒像黃河奔涌的激浪,一會兒像農場冰封的田地,一會兒像流瀉在天地間的月光。她一會兒被夢中的西北漢子挑撩,一會兒被普希金挑撩,一會兒被濟慈挑撩,一會兒被阿波里奈兒挑撩,一會兒被華茲華斯挑撩。她一會兒變成西北漢子莊稼院里的俏俊小媳婦,一會兒成了普希金的凱思,一會兒成了濟慈的狄萬,一會兒成了阿波里奈兒的瑪麗,一會兒又成了華茲華斯的露伊莎”。這哪里還是已經承受了“文化大革命”好幾年的磨難,從北京來這里下放的大學生,分明是從西方文藝作品中走出來的純情的愛情女神。
當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農場漢子們的面前時,他們被蒙麗莎驚人的美震撼了,禁不住發(fā)出感嘆:“狗日的,艷炸咧!”在大西北的話語里,艷就是漂亮、美麗,炸就是不得了。轉而又生出同情心:“把這么好的女子整到這搭受罪,造孽呢!”這些常年見不著女人的漢子們覺得這樣的女人能夠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并且能夠親近她,簡直受活極了。邢老漢心疼她,茍場長偏心她,石娃和曹抗戰(zhàn)護著她,男人們默契著一個念頭:她是他們心中不可褻瀆的圣潔的女神,不容任何人對她有一絲的不敬,更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他們容忍她的任性、她的脾氣、她的指責,喜歡她的風花雪月、小資產階級情調。一句話,他們喜歡她的一切。
她施善愛于孤獨的邢老漢、可憐的石娃及粗野的漢子們,讓他們感受到莫大的幸福。她敬重善戰(zhàn)剛勇的狗,稱猛子是“戰(zhàn)神巴克”;她施善同情戰(zhàn)死的狗,不忍心看到它們死后被剝皮煮肉,覺得應該像對待英雄一樣安葬它們;她不忍心看到高雅、美麗、鮮活的野兔被獵殺。在她的人性感染下,整個農場漢子們的情感與美一起升華。
然而,小說中最精彩的樂章,竟然出現(xiàn)在義犬猛子之死和情義之狼王老五臨終向邢老漢告別的描寫上。猛子是農場群犬之首,孤傲,尊嚴,通人性,重情感。作為一條被豢養(yǎng)的狗,它從小就在主人的帶領下與惡狼搏斗,是惡狼聞之喪膽的死敵,保衛(wèi)農場的戰(zhàn)神。洛桑稱猛子勇敢、忠誠,比人更優(yōu),真乃一義犬!主人石娃救華藝而死,它哀傷嗚咽,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任人怎么勸說,它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淹沒石娃的黃河。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必須追隨自己的主人而去。令人感動震驚的一幕終于出現(xiàn)了:只見猛子走到河邊,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子,朝著邢老漢和蒙麗莎掙扎過來,突然前腿一撲,跪在地上,伸出舌頭在邢老漢手上舔了幾下,又伸出舌頭把蒙麗莎的手舔了幾下,然后掙扎起來,轉過身子,搖搖晃晃地朝黃河走去,直到被河水卷去??粗缓铀碜叩拿妥樱r場的漢子們和大學生們不由自主地雙膝一屈,跪倒在黃河灘上。
有情有義的王老五是條母狼,十一二年前墮入獵人的陷阱,邢老漢慈悲為懷,救了它的命,治好了它的傷。從那以后,它念念不忘邢老漢的救命之恩,隔三岔五地給邢老漢送來捕獲的獵物,成了一只報恩的狼。它已經年邁體弱,十天半個月都難逮到一只兔子,尤其是冰封之季,它經常饑腸轆轆,即便如此,只要逮到兔子,它總是要給邢老漢送去。老死之際,他向邢老漢告別托孤,吃完邢老漢喂給它的最后一次羊肉,它轉身向曠野走去,才走出去一百多步就倒在地上,再也沒有掙扎起來。
至此,《大高原》的語義發(fā)生了超越性的變化,高原還是那個高原,農場還是那個農場,人還是那些人,但它分明在有形的自然高原之上構筑了一個精神高原,即在野性高原之上構筑了人性高原。
①杜光輝于1990年發(fā)表中篇小說《車幫》,反響甚好,在朋友們的建議下,他將其改寫成長篇小說《西部車幫》,于2003年出版。2004年王達敏發(fā)表了一篇名為《半部好小說》的批評文章,指出《西部車幫》前半部優(yōu)秀,是好小說,后半部平庸,是差小說。杜光輝接受了王達敏的批評意見,把前半部抽出來重寫,于是就有了費時七年且修改了十八稿的長篇小說《大車幫》。關于這部小說,王達敏寫了《從“半部好小說”到“一部好小說”》一文予以高度評價,此文發(fā)表于《讀書》2012年第11期。
②杜光輝:《大高原·序言》,作家出版社2016年版。
③《可可西里狼(修訂本)·自序》,作家出版社2016年版。
④王達敏:《中國當代人道主義文學思潮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62頁。
2016年9月10日
作 者:
王達敏,安徽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汪 琳,安徽大學文學院博士生。編 輯:
張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