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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閣

2017-01-28 01:25文丨晗之
中學生百科·大語文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赤子

文丨晗之

鄞閣

文丨晗之

好的文字如同恒星,穿越浩渺的空間與無垠的時間,仍能熠熠發(fā)光直至永恒。若你有足夠的感悟力、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熱愛中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這里將是你發(fā)光的舞臺——讓你的小說如銀河星系般鋪展,你會被證明是新生的未來之星。

當晚年的范大沖每次帶領(lǐng)范氏各房子孫在宗祠祭拜先祖時,眼前總會浮現(xiàn)起他和父親在京師同去左順門的那個清晨。那是嘉靖三十九年的十月。

嘉靖三十九年十月,歐邏巴拂郎察國16歲的夷酋病重,夷酋之位或許會傳給他10歲的小公爵弟弟;以西把你亞的蠻首也正準備遷都馬德里,據(jù)說這幫西蠻稱馬德里為“世界之都”。但這些新聞都不會出現(xiàn)在大明朝的邸報上,對大明朝來說,這些遠在天邊的蕞爾小邦發(fā)生的破事完全不值一提,皇帝的詔旨和官員的升降才是報房邸吏們和各級官員們關(guān)注的焦點,范欽也不例外。

那天寅時,范欽早早起了床。京師的冬天一向日出得晚,更何況現(xiàn)在還只是寅時,周圍仍是漆黑一片,完全沒有亮的意思,地面還結(jié)著一層霜。仆人們都還沒起,范欽自己往火爐中添了一點木炭后,點了蠟燭,只披了件薄衣,就從桌上取了昨晚的邸報來看。邸報上并沒有什么值得震動的大新聞:泰寧守備王址在福建戰(zhàn)死,皇上詔旨贈王址為都指揮史;福州軍事行動的票擬得到了司禮監(jiān)批紅通過,戶部商議各地賑災(zāi)糧款等等。若說有什么特別的,那就是欽天監(jiān)罕見地發(fā)布了兩則天文消息:過幾天會有超級月亮,井宿流星雨也即將爆發(fā)。

若是一般的人,看到有超級月亮和流星雨的消息,必然廣而告之,然后約定家人、朋友偕同觀賞;一些心思較細的人,便會想到用這個作為“祥瑞”或是“災(zāi)厄”,上疏勸誡皇帝或攻訐同僚。范欽對這些不感興趣,他是個極方正的人,往好了說這叫沉穩(wěn)樸直,往不好了說,那就是迂腐無聊。他并不會因為這兩個他認為無聊的消息而驚擾家人乃至驚擾皇帝。

范欽思考著要不要把這份邸報收入他的《邸報匯編》,納入藏書中。摩挲了一下邸報的紙邊,想了一想,還是作罷了,于是便合上報章。這時,廂門打開了,是仆人楊二。楊二看到范欽只披了件單衣坐在座上,慌了神,“我的老爺,您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也不知會我一聲。若是凍壞了身子,我怎么向李管家交代!”楊二連忙進屋幫范欽整衣穿戴,“這京師的天不比四明,又干又冷,指不準就著涼了。這京師真是沒阿拉四明好,路上全是屎臭……屎結(jié)冰了,又硬又滑。”楊二一邊說著,一邊準備好臉盆、熱水,讓范欽洗漱。“一會老爺出門時,可得小心路面?!狈稓J只應(yīng)了一聲,明顯心不在焉,便出了房門,去偏廳準備吃早飯。

范欽碰上了一件倒霉事,昨天他從兵部下班后,正撞上了同年呂本,呂本現(xiàn)已是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又兼了吏部部務(wù),而且早在嘉靖二十八年就入了閣。雖然同是嘉靖十一年的進士,范欽此時只是一個兵部侍郎。面見了閣臣,便以上司禮向呂本行事,拱手作揖,稱了一聲“呂閣老”。呂本還了禮,但他臉上的表情說不清,道不明,似笑非笑。他的右臉肌肉抽搐,是小時候得病落下的病根,但也因此得了一個稱號叫“微笑翰林”,因為右臉肌肉拉扯,始終保持著微笑,但這微笑中還有一些神秘,堪比泰西蒙娜麗莎。呂本的表情變幻莫測,但一看就知道是個老滑臉,不然也不會如此平步青云。

“堯卿,在兵部還適應(yīng)嗎?在京師還適應(yīng)嗎?”呂本這話問得突兀,范欽的情況,身為同年的呂本應(yīng)該是知之甚明的。

“回呂閣老的話,長安居大不易啊,不過部務(wù)已漸漸明了,宅第也安頓了下來,就在城東的干面胡同,請閣老放心。”

“那就好。”呂本頓了一頓,右臉似乎被拉扯得更大了,“你搬了新家,我理應(yīng)去祝賀你,但這人事上的事啊……說不好……”呂本轉(zhuǎn)過身,用手扯了扯右臉,再面向范欽,“還記得當年你我中榜時的事么?”

“當然記得,那年是嘉靖十一年壬辰,殿試完了你我都在六部觀政,你在工部,我在禮部,后來……”范欽只當他來敘舊,便打開了話題。

呂本打斷了范欽的話,徑自說道:“后來你去外省做官,我繼續(xù)留京,我記得……外省官難做,京官更難做,要慎言、慎行、慎思,思危、思退、思變,不然,就算是尚書、三少、大學士、閣臣,也非全宜。六部九卿的官員都是如此……尚書,三少,大學士,閣臣……”

“呂閣老您這是……”

“尚書,三少,大學士,閣臣……明早來內(nèi)閣一趟吧。照六部時間,卯正三刻,有事商討,兵部那邊我打過招呼了,你明天直接過來就是?!闭f了正事,呂本反復(fù)叨念著“尚書,三少,大學士,閣臣”,抽搐地微笑著離開了。

這一叨念,讓范欽一夜沒睡好。

昨天的事情就是這樣。官場上的事,十分復(fù)雜,身居高位的呂本跟自己說這些事,本就不正常,萬一被鎮(zhèn)撫司和東廠的人知道了,皇上問責起來,自己要怎么應(yīng)對過去?范欽穿過中庭,一邊走一邊想。

“尚書,三少,大學士,閣臣?!狈稓J又念了一遍,這四個詞,仿佛接頭暗號一樣,范欽琢磨來琢磨去,有過這些職位的,除了呂本,還有嚴……一想到這里,范欽就一陣哆嗦,同時一陣厭惡?!袄隙凰朗菫椤睅缀跏敲摽诙龅恼Z句,范欽意識到犯了諱,馬上住口,掃視了周圍一圈,周圍是他在干面胡同的院子,剛租下不久,地面很干凈,但隔墻的口耳,可能“不干凈”。

呂本讓他去內(nèi)閣一趟,也讓他奇怪,內(nèi)閣是閣臣議事的地方,讓他去干什么?議事?最近并無太大的戰(zhàn)事,有什么事要我一個兵部侍郎去議?難道又是東南的倭寇事務(wù)?還是福州的兵變?范欽覺得腦子里亂哄哄的,毫無頭緒,他已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不過始終沒能完全掌握這精妙的為官之道,但心里知道,這件事肯定和那個名字也不能說的人有關(guān)。那個人耳目眾多,凡有人議論他,當天就會傳到他耳朵里,后來一個廣東的官員引進了一種代稱,叫釉漏壺,據(jù)說是泰西那邊的指代說法,跟著泰西商人傳入了廣東,又經(jīng)廣東官員發(fā)揚光大,京城的各部官員都用起了這個代稱,這讓京城里上了釉的漏壺大賣了七七四十九天,直到每個官員家都有了一尊,搞得官家每戶計時都十分準確,早晨應(yīng)卯遲到現(xiàn)象大大減少,漏壺商則大賺特賺,還引起了戶部的注意,狠收了一把商稅。

范欽心事重重,不覺已來到了偏廳,兒子范大沖在偏廳等候范欽進膳,桌上早已擺滿了后廚準備好的早餐,是一些粥、醬菜,以及寧波人喜食的糕點。范欽落了座,示意范大沖落座,袁夫人也從廂房中過來坐下,范欽等了一會,開口向范大沖問道:“你弟弟呢?”范大沖面色有些惶恐,答道:“子昭還在睡覺?!?/p>

“還在睡覺?今天無需去國子監(jiān)報到么?”

“昨天司業(yè)跟太學生們都說了,國子監(jiān)臨時整修,過兩天全員去觀賞井宿星隕,順帶學習一下《左傳·莊公·莊公七年》和《史記?天官書》。所以今天無需去報到?!?/p>

“三年看轉(zhuǎn)瞬,萬事留待思。一天不去就懶成這個樣子!怎么也得提前預(yù)習一下!你去叫他!再說了,一家人吃早飯,怎可缺席!不能壞了規(guī)矩?!狈稓J有些惱。

“是……”范大沖見父親心情不好,連忙起身。

“算了,回來?!狈稓J心思又變了,招手讓范大沖坐下,“……難得休息一天,讓他睡吧。”范欽知道自己這兩個兒子一向有公子哥兒的習氣,并不奢望他們一朝一夕就變得通情達理。

“是,父親?!?/p>

范家一家進畢早餐,范大沖收拾整理了行裝,準備去光祿寺應(yīng)卯,正欲出門時,被范欽叫住了,“沖兒,你等我一下,我今天和你一起去東安門?!贝鬀_愣了一下,父親辦公的位置在千步廊左署,應(yīng)該要走承天門的,今早上要走東安門,必然是要經(jīng)東華門去內(nèi)閣,說不定還要進宮……

“那我立刻去讓李管家備轎?!?/p>

“不用了,我騎馬去,讓老李去備馬吧。”

“是?!?/p>

等父子二人騎馬至東安門外大街時,已是卯初一刻了。這時的京城已經(jīng)醒了過來,店鋪雖然還沒開門,但人已經(jīng)開始多了,草市里也有三三兩兩的人聚集起來,時不時可以看到配著刀,穿著官靴的勤務(wù)在巡邏。范欽知道,那是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東安門外大街算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官員入宮,不能走午門,要從東安門經(jīng)東華門,于是順帶的,東安門外大街就有了許多做官家生意的店鋪。這是內(nèi)市所在地,大多是內(nèi)廷開設(shè)的店鋪,和東安門外大街相交的王府大街則多是民間字號,一路上,酒肆、醬菜鋪、綢緞坊的招牌都掛在街邊,有牌匾的都可以說得上是京里的老字號,像前段時間才題了匾的六必居醬菜、賣酒的井香、張一慶的茶鋪,都是京城里名震一時的老店,范大沖對此很是熟稔,他是光祿寺太官署的寺丞,時常要在京城的鋪行做買辦,購買食材。范欽此時想起了楊二的話,“京師比不上四明”,但在繁華上,鄞縣始終是鄉(xiāng)下,比不上首善吶,更何況司禮監(jiān)的刻書、禮部的登科錄……京城的資源到底要比外省豐富。

東安門外,一個人引起了范欽的注意,那人道士模樣打扮,皂色道袍,頭戴四方平定巾,手持拂塵,披著大氅披風,足蹬厚底靴,懷中有個暖壺,在離城門不遠處設(shè)了個小桌小凳,似在冥想打坐。旁邊立著個僮仆,一桿長幡隨風而動,上面不是算命相士的什么“鐵口直斷”,也不是尋常道士所慣常寫的“太乙天尊”“道法自然”,而是“赤子良心”。道士并不稀奇,今上崇道,不說西苑的大高玄殿,就算是白云觀、朝天觀也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道觀,京城游方的道人方士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跳大神的,奇裝異服的,逛窯子的,道士范欽見得多了,卻未見過掛這種奇特幡布的,突然對這個人來了興趣,一路上的心事頓時忘卻了大半。他叫住了范大沖,指了指那個道人。

“父親,內(nèi)閣應(yīng)卯,來得及嗎?”范大沖問道。

“才剛卯初,離卯正三刻還有時間……你怎么知道我去內(nèi)閣?”

“孩兒無禮……”范大沖知道自己失言了。范欽只是笑笑,也沒說什么,便拉扯著韁繩,往那道人方向走去。范大沖無奈,只得陪著父親來到那道人面前。范欽下了馬,給道人行了一個禮,問:“老道……”

話音未落,站在旁邊的僮仆就喝了一聲:“什么老道!不長得眼么?我家老爺豈能和一般道士相比?”

范大沖聽這下人無禮,怒從心起:“嘴巴放干凈點。”

范欽制止了身旁的年輕人。道人緩緩睜開眼,旁邊的僮仆也閉了嘴,那人向范欽示意,也做了個回禮,范欽點點頭,接著問道:“老……先生,你這幡上‘赤子良心’,當作何解?”

那人瞥了一眼范大沖,道:“心為身主,身為神舍,身心二端,原樂于會合,苦于支離。赤子孩提,無憂無慮,常掛歡笑,只因為當時他們的身心相凝聚。等到長大一些,心思雜亂,便愁苦難當。世人于此,往往馳求外物,以圖安樂。不想外求愈多,中懷愈苦,老死不肯回頭。我掛‘赤子良心’,便是要人務(wù)求本心,超脫物外,登極三十三天。”

范欽一怔,這說法,求諸己心,和當時同鄉(xiāng)長輩黃宗明、朋友萬表一直以來所言的“心學”頗為相似。范大沖留意到了范欽臉色的變化,搶白道 :“又是胡說,朱子云,‘格物窮理’,照你的說法,凡事求本心,便無須用功了?”

那人答道:“我這套學問,本是不必慮,不必學,有根器的人,自然會尋到路:聽得好人半句言語,或見古先一段訓(xùn)詞,知道有個悟處,方信大道只在此身。此身渾是赤子,赤子本心本就不需死學、思慮,這樣精神自然體貼,方寸頓覺虛明,天心道脈,信為潔凈精微也已?!?那人聲音極慢,仿佛念《道德真經(jīng)》一般,言語中透出一股不屑置辯。

范大沖“嗤”了一聲,范欽沒在意這人的語氣,只覺得此人在儒學上似乎有精妙處,但又談玄,不自覺地繼續(xù)發(fā)問了:

“天心道脈,信為潔凈精微……這種說法,與我儒宗旨相同么?”

“《論語》《孟子》里面都有,‘茍志于仁矣,無惡也’,‘我欲仁,斯仁至矣’,‘凡有四端于我者’云云,這些語句簡單明了,就像是見青天白日,何等簡易方便。就好像這地面上的霜,雖是固體,但與水無差別,覺雖迷而心體具在,便知道這見良知宗旨,貫古今,徹圣愚,通天地萬物而無二、無息者也?!?/p>

范欽嘆息道:“雖然是這樣,但我輩在世,不免為身家所累,怕是難以達到這樣的境界。”

那人大笑:“方才說過了,累于身家只是因為覺得為學艱難。天根月窟閑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天道必有陰陽,人世必有順逆,邵康節(jié)說三十六宮都是春,則天道可化陰而為純陽矣。天道可化陰為陽,人世間就不可化逆為順么?這并非不近人情,我輩專注于學問,則精神自能出拔,物累自然輕渺。莫說些小得失,憂喜毀譽榮枯,即生死臨前,且結(jié)纓易簀,曳杖逍遙也。”

范欽有些高興,道:“先生談到《易》,可會卜卦?能否為我卜一卦?”

那人也說得興起,便從隨身的袋中摸出六個磨得發(fā)亮的正德通寶,準備卜卦。范大沖對此毫無興趣,直打了幾個哈欠,不住地看著周圍。周圍人也漸漸開始多了,范大沖開始煩躁起來。

那人把銅錢在手里搖了幾搖,銅錢竟自主地在手中旋轉(zhuǎn)起來,合于《桑林》之舞,只見那人把銅錢一捂,開在旁邊的小桌上,上面三個銅錢全正,下面三個銅錢上下兩反,中間一正。那人見了卦象,分析著說:“外卦為乾,表天表頭表君父,內(nèi)卦為坎,表水表耳表中男。天水訟,中吉,終兇。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上九,或錫之鞶帶……”

“終朝三褫之?!狈稓J接了后句,那人抬頭,發(fā)現(xiàn)范欽的臉色已轉(zhuǎn)白,被冷風一吹,又轉(zhuǎn)了紫,定睛一看,面色又發(fā)黃。一時間,竟變換了九種顏色。范大沖雖上過太學,但對《易》并不精通,見父親面色不對,心中也估摸出不是什么好兆頭,忙去扶范欽。

范欽定了一定,那人又繼續(xù)說道:“乾不可觸,或在坎。還有,尊閣下可記住‘三十六宮都是春’和我‘赤子良心’四字?!贝鬀_一臉疑惑,范欽點點頭,忙行了個禮:“謹遵,謹遵……敢問先生姓名?”

“在下江西羅近溪,名汝芳,是顏耕樵的弟子,王……”還未說完,遠處跑來三五個大漢,圍住了羅汝芳,“老爺,你果然在這里!”其中為首一人向范欽拱手作揖,打個欠身道:“不好意思,我家老爺給您添麻煩了?!苯又戕D(zhuǎn)向羅汝芳“趕緊回去換衣服吧,刑部應(yīng)卯又要遲到了!”不等羅汝芳答話,一個大漢攜了板凳桌子,幾個大漢抬起羅汝芳,一溜小跑,就把羅汝芳抬出了范欽的視線。

范欽還未回過神,范大沖已上了馬:“父親,上馬吧,內(nèi)閣應(yīng)卯?!?/p>

范欽這才意識到時間似乎不早了,拿出便攜的沙漏,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卯正一刻,離卯正三刻還有半小時。范欽半是請求半是命令,對范大沖說:“沖兒,之后到內(nèi)閣這條路,一起走一段吧?!狈洞鬀_知道拗父親不過,便陪著他進了東華門。

“赤子良心”,范欽又念了一遍,仿佛從此四字中得到了莫大勇氣,竟忘了昨天呂本的話語,忘了自己想象中的害怕。范大沖目送他進了內(nèi)閣大門。范欽或許已經(jīng)知道,在內(nèi)閣等待他的,是王宗徐的參劾彈章,而他的一生仕途,就到這里為止了,嘉靖三十九年的十月壬子,京師一個尋常的冷風呼嘯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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