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來順

（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北京 100034）

職業(yè)道德語境下博物館的公眾服務功能

安來順

（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北京 100034）

為社會公眾提供優(yōu)質的服務，無疑是所有現(xiàn)代意義博物館的天職，其對博物館事業(yè)健康發(fā)展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博物館公眾服務功能的發(fā)揮需要多維度的考慮，既有諸如《博物館條例》等制度性設計作為保障，更要有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的自律與約束，而后者是衡量博物館行業(yè)是否成熟的重要標準。在博物館界，《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被公認為博物館及其從業(yè)者的最低標準，比較清晰地反映了當代博物館發(fā)展的新形勢和新要求。它的相關原則在博物館公眾服務領域的引入，不僅約定了博物館與公眾的關系，彌補了博物館法律工具的滯后性，而且?guī)椭┪镳^在利益博弈中做出正確判斷。值得關注的是，中國博物館在引入上述職業(yè)道德準則的過程中，如何制定資助和創(chuàng)收政策，如何解讀和展示敏感文化物品，如何尊重所處或所服務的社區(qū)，如何對待非傳統(tǒng)服務對象等，仍需要業(yè)界理性面對、深入討論。

博物館 公眾服務 職業(yè)道德 《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 《博物館條例》

博物館的公眾服務功能，是一個在博物館界日益受到關注的話題，但業(yè)界在討論的時候往往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博物館公眾服務的一系列具體行為，而忽略了在這些具體行為的背后，始終存在著一個看似隱性卻又無時不在的精神驅動力的問題。這種直接作用于博物館機構及其從業(yè)者認知完善的公眾服務功能的必要性，以及如何做好公眾服務工作的行為邏輯等諸多方面的內在的、自發(fā)的、自律的應力，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職業(yè)道德。職業(yè)道德不僅約束本身就具有公共性的博物館機構，而且約束著作為公眾服務行為實施者的博物館從業(yè)者?？梢哉f，職業(yè)道德所達到的水平是衡量博物館行業(yè)是否真正成熟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標準。正是由于職業(yè)道德問題具有上述重要性和特殊性，所以它成為考察和分析博物館公眾服務問題時不應被忽視的維度。

一、“兩個系統(tǒng)”和“兩個維度”中的博物館公眾服務

每個博物館機構都毫無例外地同時運行著兩個系統(tǒng)：一是通常所說的閉合的或半閉合的系統(tǒng)。博物館作為一個托管者，它工作的對象是人類及人類環(huán)境彌足珍貴、不可再生的遺產，它承擔著為了今天的人類及其子孫后代的利益而收集、登記、保存、研究這些遺產的職能，讓自然遺產和文化遺產的基因盡可能長久地流傳下去——這是一個閉合的系統(tǒng)。另一個是開放的或基本開放的系統(tǒng)，它與第一個系統(tǒng)同時運行，這使得博物館有別于其他文化機構。博物館是一個公共機構，服務的對象是多元的人民大眾，它通過各種不同的渠道和方式讓人民大眾分享、認知、欣賞遺產資源。因此，從博物館運行的兩個系統(tǒng)來看，公眾服務是博物館機構天然的職責，否則它就不能被稱為“博物館”。與此同時，博物館公眾服務的內涵和外延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以及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而不斷發(fā)生變化的，也就是說，當我們討論博物館和公眾要達到某種和諧關系的時候，所有的利益相關方必然要達成一致或基本一致。博物館與公眾和諧關系的最大公約數(shù)會直接反映到博物館及其從業(yè)人員身上，并演化成一系列的秩序、行為和規(guī)范。它們可能通過法律、政策、規(guī)章等一系列的制度設計來體現(xiàn)，也可能以另外一種方式——即俗話所說的“行規(guī)”——職業(yè)道德、精神自律來實現(xiàn)。即這個“最大公約數(shù)”可以通過兩個維度來考察：一個是法律、政策、規(guī)章等制度設計，一個是以職業(yè)道德準則為代表的精神自律。在復雜繁重的博物館日常運行管理的壓力之下，我們各個博物館，特別是博物館的管理者、館長往往把博物館公眾服務的中心置于某些法律、政策、規(guī)章的框架之下對博物館公眾服務的具體行為進行闡述。毫無疑問，這是重要的，也是必要的。但博物館公眾服務的另外一個重要維度則經常容易被忽視，那就是博物館在公眾服務工作中的職業(yè)道德建設，即在職業(yè)道德準則語境之下的博物館公眾服務。

二、博物館不斷提升公眾服務水平的驅動力

當今之時，究竟是什么驅動我們不斷提升博物館的公眾服務水平？首先，站在博物館觀眾的立場上，有效的公眾服務可以減少觀眾的沮喪情緒和不適感，幫助觀眾享受博物館的展覽和活動；無效的公眾服務則會減少觀眾享受和學習的機會，降低觀眾重新走進博物館的幾率。其次，站在博物館的角度，高品質的公眾服務無疑給博物館帶來巨大的利益，盡管有些利益是立竿見影的，有些則需要沉淀一段時間后才有所體現(xiàn)。但是不管怎樣，優(yōu)質的博物館公眾服務至少可以在四個方面給博物館帶來改觀［1］：

第一，鼓舞員工士氣。觀眾在博物館享受了優(yōu)質服務后，他們對博物館的贊揚和宣傳可以鼓舞員工的士氣。

第二，提升博物館的市場推廣潛力，因為觀眾會不斷地宣傳博物館。

第三，觀眾會幫助博物館形成新的支持群，比如博物館的志愿者、博物館之友。

第四，形成一批新的擁護者，在社會公眾的推動下政府及其他社會力量更積極地為博物館投入。

因此，對于博物館來說，優(yōu)質的公眾服務確實有很大的誘惑力和很強的驅動力。但我們同樣看到，僅僅研究通過制度設計而形成的公眾服務要求或標準，并不是我們力圖認識博物館公眾服務問題的全部。

三、通過制度設計實現(xiàn)的博物館公眾服務功能

毋庸置疑，制度設計能有效地幫助博物館實現(xiàn)其公眾服務功能。具體而言，制度設計主要幫助博物館解決五個方面的問題［2］：

（1）博物館提供服務的所有方式和條件，如建筑、展覽、活動、人員、設備設施等；

（2）博物館公眾服務所要達到的具體標準；

（3）博物館相關人員如何能夠達到相應的標準和目標；

（4）博物館評估觀眾的需求及其參觀博物館的方法；

（5）博物館與公眾的信息溝通系統(tǒng)和渠道。

國務院2015年2月公布、3月施行的《博物館條例》專門為公眾服務設置了一章——第四章《博物館社會服務》［3］，共11條（第二十八條至第三十八條），占《博物館條例》內容的四分之一以上；國家文物局委托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制訂的《博物館開放服務規(guī)范》，作為一項國家標準也已通過評審，有望于近期正式頒布；再加上各個博物館制定的規(guī)章制度、行為準則等，均屬于所謂制度性設計的范疇。這種制度性設計在實現(xiàn)博物館基本公眾服務功能、保證博物館基礎運行方面，無疑起到根本的保障作用。但客觀而言，通過制度設計而生成的這些標準更多地呈現(xiàn)了“物理性”的特征，往往強調的只是具體行為本身；而博物館作為一個高度社會敏感性的公共機構，所涉及的與公眾相關的內容遠比一套制度、一套法律復雜得多，所以更需要一系列建立在共同價值觀基礎之上的、內在的、自發(fā)的和精神的自律，這些自律、約束更多時候是屬于“非物理性”的。

四、通過職業(yè)道德升華博物館的公眾服務精神

不可否認，過去的三四十年間博物館界在公眾服務領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尤其是在硬件設施方面。但即便如此，觀眾仍然對博物館表達了種種不滿足甚至不滿意。博物館研究者妮娜·西蒙（Nina Simon）在2010年出版了一本名為《參與式博物館》（The Participatory Museum）的專著。她在“前言”中列舉了今天博物館觀眾的五個不滿意［4］：

（1）博物館與公眾日常生活的關聯(lián)性非常?。?/p>

（2）博物館基本不變化，公眾缺乏不斷走進博物館的理由；

（3）博物館只發(fā)表不容置疑的權威聲音，基本上不關心公眾的想法；

（4）博物館還不是一個富有創(chuàng)新力的場所，在這里公眾很難自我表達，或者為文物的歷史、科學和藝術價值作出自己的貢獻；

（5）博物館通常還不是一個舒適的社交場所，在這里很少有觀眾與朋友之間討論想法的機會，更不要說與陌生人之間討論的機會了。

從西蒙的歸納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觀眾對博物館的不滿意往往并非集中在硬件層面，更多的是軟性的或是精神文化層面的需求得不到滿足。由此，我們不得不從博物館公共服務領域職業(yè)道德準則的角度，尤其是它與博物館其他制度設計的區(qū)別的角度展開討論。

（一）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具有的特征

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準則具有哪些特征？從本質上講，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準則指的是博物館對公共利益承擔的義務，它不僅僅是對博物館良好運行的承諾，還包括對博物館公共利益的認知，以及在這種認知基礎上所養(yǎng)成的行為，并最終發(fā)展成為公眾對博物館的高度信任。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準則有以下特點：

第一，它是用于指導博物館機構及其從業(yè)者行為的價值觀念；

第二，它是不斷確認博物館所依賴的基本價值和工作原則的過程，伴隨著博物館事業(yè)的發(fā)展而建立和調整；

第三，它是解決博物館和博物館從業(yè)者應當遵守的行為、價值和規(guī)范問題，它不是一門科學；

第四，它是對博物館“可做、不可做”和“該做、不該做”的自制規(guī)律，是一種精神工具，不同于法律；

第五，它是建立在共認價值觀的基礎上，是博物館機構和博物館從業(yè)者所做的自由、自覺的選擇，是一種自我約束工具；

第六，它既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博物館專業(yè)成熟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并在回應社會期待、適應社會環(huán)境的過程中不斷地進步、修正和調整，是博物館的一個永恒的話題。

查閱各國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形成的歷史和各種不同的版本，如最早的美國博物館協(xié)會的有關規(guī)定（1925年）和英國的《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我們發(fā)現(xiàn)，過往的職業(yè)道德準則更多的是為了調整博物館內在的特別是機構內部的主體關系，比如藏品如何收藏、維護和保管等。如20世紀70年代美國博物館協(xié)會的職業(yè)道德準則中，絕大多數(shù)內容都是談博物館如何面對收藏、展覽、維護，就連1970年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ICOM）的征集道德也基本延續(xù)了相近的思路。然而，這種情況在近三四十年發(fā)生了明顯變化。伴隨著博物館行業(yè)專業(yè)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和道德準則的不斷調整、發(fā)展，不論是在國家還是國際層面上，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最顯著的變化趨勢是用于調整博物館的外部關系，即博物館與社會、博物館與公眾的關系，而博物館的教育、傳播領域作為最重要的接觸社會的窗口和途徑，在職業(yè)道德準則中更是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二）《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博物館的最低標準

在世界范圍內，《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5］（以下簡稱“ICOM準則”）被公認為今天博物館機構和博物館從業(yè)者的最低標準，得到了150多個國家的36 000多個博物館機構及其從業(yè)者的尊重和遵守。它自1986年通過以來經過了四次修改，比較清晰地反映了當代博物館發(fā)展的新形勢和新要求。正因為有了“ICOM準則”，一些國家（特別是歐洲國家）不再另外制定博物館相關的法律，因為它們認為該準則具有與法律相同的約束力。例如英國在《博物館登記辦法》中明確提出，英國博物館高度尊重“ICOM準則”，不再制定其他的法律。

值得關注的是，“ICOM準則”與我國剛剛頒布的《博物館條例》有高度的兼容性和互補性，這使得它在中國博物館語境下具有了比較好的可操作性。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相繼為文博機構和從業(yè)人員制訂過一些準則和守則，具有代表性的包括1981年4月國家文物局制定頒發(fā)的《文物工作人員守則》、1997年4月國家文物局頒布的《中國文物、博物館工作人員職業(yè)道德準則》、2001年12月國家文物局修訂并重新頒布的《中國文物、博物館工作者職業(yè)道德準則》、2009年11月國家文物局印發(fā)的《關于加強和改進文博行業(yè)作風建設的意見》，以及2012年7月由中國文物學會、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修訂發(fā)布的《中國文物、博物館工作者職業(yè)道德準則》。這些準則或規(guī)范大多只有寥寥數(shù)語，不僅篇幅短小，而且內容過于簡單粗放，很難適應博物館事業(yè)發(fā)展的要求，在具體指導博物館及其從業(yè)者行為方面的操作性非常有限。1986年“ICOM準則”通過后不久，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全文翻譯了該準則，又于2011年、2012年領導了一個專門工作小組，重新修訂、調整中國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準則并在會員中征求意見。盡管由于種種原因最終文本尚未正式公布，但已經具備了良好的基礎。

“ICOM準則”為博物館及其從業(yè)者確定了八條基本原則，其中的原則四、原則五、原則六都與博物館的公眾服務直接相關，分別為“博物館提供欣賞、理解和推廣自然和文化遺產的機會”、“博物館利用其資源為其他公眾機構和公共利益提供服務”和“博物館的工作應與其藏品出處的社區(qū)以及與其所服務的社區(qū)密切協(xié)作”。

（三）“ICOM準則”在博物館公眾服務中的體現(xiàn)

在博物館公眾服務領域，“ICOM準則”所確定的原則具有三個方面的特殊意義。

首先，約定了博物館之于公眾的特殊立場和特殊關系。博物館在獲得公眾信任方面有非常特殊的立場，它與公眾之間是一種彌足珍貴的特殊關系。這種通過職業(yè)道德準則建立起來的關系，要求博物館有對公眾的高度責任心、對正直和正義的堅守以及高度敏感的社會服務。

其次，彌補了博物館相關法律工具的滯后性。不論是在國家層面還是國際層面，但凡涉及博物館公眾服務的法律工具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用法律工具描述博物館日常公眾服務的行為往往是滯后的，有時依靠法律政策甚至是沒有希望的，因為法律政策的條文非常有限，不可能涵蓋所有的公眾服務工作。所以，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可以超越法律在數(shù)量和量化指標上的局限和約束，通過更廣泛的內容以及更廣泛的社會介入面共同推動博物館行業(yè)的發(fā)展。

再次，幫助博物館在各種利益博弈中作出正確判斷。雖然職業(yè)道德準則主要是幫助博物館解決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之類的問題，但在博物館實踐中，對與錯、應該與不應該往往是交集在一起的，其間的關系非常微妙。遇到這些情況的時候，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準則會指導博物館以一種共認的行業(yè)價值觀加以判斷，從而幫助博物館找到方向。盡管在所有的利益關系博弈中，博物館通常并不占優(yōu)勢，也并不能說博物館的職業(yè)道德可以解決利益博弈中的所有問題，但博物館通過自己的職業(yè)道德向社會、向公眾宣誓了誠意，告知了博物館的職業(yè)要求。

（四）幾個與博物館公眾服務相關的職業(yè)道德話題

在將“ICOM準則”引入中國博物館公共服務領域的過程中，有不少問題需要直面和深入討論，諸如如何制定博物館的資助和創(chuàng)收政策，如何展示博物館收藏的敏感文化物品，如何尊重博物館所處或所服務的社區(qū)，如何對待博物館的非傳統(tǒng)服務對象等。

1.資助和創(chuàng)收行為與公眾利益的平衡

在博物館資助方面，“ICOM準則”要求“決策者應該保證有足夠的資金，用于開展和拓展博物館業(yè)務。但所有資金的獲得必須符合博物館倫理”。我們假設某博物館在全力籌備一個大展，某資金雄厚的房地產商愿意出資，要求博物館在展覽中做企業(yè)廣告，而該企業(yè)正開發(fā)的樓盤因位處被保護的歷史街區(qū)引起當?shù)鼐用竦牡种啤@就是職業(yè)道德準則涉及的該不該做的問題。

在博物館創(chuàng)收方面，“ICOM準則”要求“不管創(chuàng)收來自何種資金渠道，博物館必須保證對其工作項目、陳列和活動的內容及完整性的控制，創(chuàng)收活動不得有損于博物館標準，不得有損于博物館觀眾”。我們假設博物館在開放時間出租展廳給市民用作婚禮現(xiàn)場，這雖然也是為社區(qū)提供服務，但對藏品和其他觀眾而言，博物館就必須考慮職業(yè)道德問題；再如企業(yè)或贊助商在博物館舉辦展覽時，博物館要確保對展覽內容及其信息傳達的質量以及所有管理系統(tǒng)的完全控制。如果博物館完全讓渡這些權力，或者不能主導展覽從內容到專業(yè)標準到信息的解讀和詮釋，就可能面臨職業(yè)道德方面的風險。因此，不論創(chuàng)收來自何種資金渠道，博物館必須確保不有損于博物館的標準，不有損于博物館觀眾。

2.敏感文化物品的保存、詮釋和展示

許多博物館經常需要安排和處理敏感的文化物品，無論是征集、保存還是詮釋、展示。例如人類遺骸、宗教圣物等都屬于敏感文化物品，博物館需要以社會的敏感和職業(yè)倫理去對待?！癐COM準則”要求“人類遺骸及宗教圣物只能在安全存放和有尊嚴對待的前提下才能征集，必須符合職業(yè)標準，必須符合其出處地的社區(qū)、族群或宗教群體的利益和信仰”，“人類遺骸和宗教圣物展陳必須符合專業(yè)標準，其展陳方式必須是得體的，必須尊重所有人認同的人類尊嚴”，“博物館應保證陳列與展覽中信息完整、準確，并充分考慮這些信息涉及的人群或信仰”。關于博物館開展的“鑒寶”活動，它對普及文化遺產知識的積極意義自不待言，是博物館為社會公眾服務的渠道之一，但處理不好同樣會涉及敏感的博物館職業(yè)道德話題。所以“ICOM準則”約定，除了公共權力規(guī)定以外，任何一個博物館機構不應為文物遺產做定價性的鑒定。此外，在職業(yè)道德的坐標中，公共博物館對私人收藏的展示活動也需給予特別的關注。當前公共博物館展出私人收藏品是大勢所趨，體現(xiàn)了民間收藏和公共博物館之間良好的合作互動，但如果因處理不當而演變成古董和藝術市場的營銷平臺，同樣會觸碰公共博物館職業(yè)道德的底線。

3.對社區(qū)整體利益的尊重

博物館的社區(qū)包括兩種情況：一是博物館所在和所服務的社區(qū)；二是博物館藏品來源的社區(qū)。無論屬于哪種情況，博物館都需要與之建立和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唯有如此，博物館才不致淪為一座“孤島”，并因此而失去可持續(xù)的當?shù)毓姷闹С衷?。為此“ICOM準則”要求“當博物館工作涉及一個社區(qū)或其遺產時，尊重相關社區(qū)的愿望是首要的”，“當博物館尋求資助用于開展活動涉及當代社區(qū)的活動時，社區(qū)利益不得被侵害”，“博物館使用來自當代社區(qū)的藏品時，應尊重人的尊嚴、傳統(tǒng)及使用這些物品的文化，應提供多元社會、多元文化、多元語言的表達方式，增進人的福利、社會發(fā)展、寬容和尊重”。

4.關注“非傳統(tǒng)”服務對象

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明確要求，博物館必須為所有的公眾提供平等的服務，這其中包括了特殊群體、殘障人士。今天的博物館需要考慮為“非傳統(tǒng)”的博物館觀眾提供服務的問題。通常情況下，博物館特別關注如何為旅游者服務、如何為中小學生服務。這些毫無疑問是重要的，也是必須的：2015年全國旅游人數(shù)超過50億人次，博物館的理論貢獻效率接近六分之一；現(xiàn)代博物館與學校的合作是天然的，青少年歷來是博物館服務的主要群體。但與此同時，博物館作為一個高度社會敏感的機構應注意到一個新的群體正在叩敲著博物館的大門，呼吁著博物館的關注，那就是老年人群體。按照聯(lián)合國的標準，當一個國家、一個地區(qū)60歲以上的人口超過了10%、65歲以上的人口超過了7%的時候，這個國家和地區(qū)就進入老齡社會。中國在2000年已經進入老齡社會，2014年我國64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已經達到2.12億，占總人口的15.5%，預計21世紀中葉中國的老年人將超過4億。從目前情況看，博物館對這一龐大的社會群體的準備顯然不足。

總之，博物館和公眾的接觸途徑不僅包括物理途徑，更包括了擺脫社會和文化的偏見、在適宜的知識層面上的接觸；不僅在博物館內部，還包括了它所服務的社區(qū)。博物館的公眾服務是通過具體的、智慧的以及高社會敏感度的軟硬件攝入，幫助觀眾完成獲得信息豐富、愉悅舒適的博物館體驗活動及其過程。博物館的社會敏感度有生理層面也有精神層面，既包括博物館的氛圍、建筑、展覽、服務設施等，也包括觀眾進入博物館后所感受到的親切、平等和民主。博物館專業(yè)發(fā)展到今天，公眾有理由期待博物館有更加堅定的社會承諾和更高水平的服務倫理。涉及博物館公眾服務的職業(yè)道德準則，應當成為政策制定者的發(fā)力點、博物館館長的自覺意識和博物館教育工作者的行為指南。博物館職業(yè)道德準則還時常提醒正埋頭于日常事務的博物館管理者和從業(yè)者，除了制度約束下的公共服務的具體行為之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職業(yè)道德角度。

職業(yè)道德建設是博物館建設發(fā)展的重要前提條件之一。職業(yè)道德不只是外在的硬性的條款和規(guī)定，更多的是博物館及其從業(yè)人員的態(tài)度、價值和理念，它應該內化于博物館管理者和從業(yè)人員的觀念，并成為博物館專業(yè)活動的習慣。

（本文為作者在2016年10月30日復旦大學“新目標、新愿景：增強博物館公共服務能力國際高端研討會”上的發(fā)言，發(fā)表時有修訂。）

［1］［2］〔英〕博伊蘭主編，黃靜雅、韋清琦譯：《經營博物館》，譯林出版社2010年，第156—157、159頁。

［3］《博物館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令第659號，2015年1月14日國務院第78次常務會議通過，2月9日李克強總理簽署公布，自2015年3月20日起施行。

［4］Nina Simon.Preface，The Participatory Museum.Museum 2.0.Santa Cruz，California，2010：iv.

［5］The ICOM Code of Professional Ethics，1986年11月4日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召開的第15屆全體大會一致通過；2001年7月6日西班牙巴塞羅那第20次全體大會修訂，并更名為ICOM Code of Ethics for Museums；2004年10月8日韓國首爾第21次全體大會修訂。

The Public Service Role of the Museum in the Context of Museum Ethics

AN Lai-shun
(Chinese Museums Association,Beijing,100034)

To provide quality service to the public is a mission of modernist museums,which is vital to the sound development of the museum cause.The performing of the public service function of the museum requires multi-dimensional considerations,which include both the external regulations such asRegulations on Museumsas an institutional safeguard and the internal disciplines and standards stipulated by the code of ethics for museums;the latter is an important criterion for examining the maturity of the museum industry.ICOM Code of Ethics for Museumshas been accepted as the minimum standard for museums and museum practioners by international museum community.It reflects the new situation and requirements for contemporary museums.The adoption of the Code of Ethics in the public service sector of museums defin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useum and its public,provides a legal instrument,and help the museum make appropriate decisions against conflicts of interest.In adopting the Code of Ethics in China,questions such as how to make regulations for funding and profit making initiatives,how to interpret and exhibit sensitive materials, how to respect the local community,how to tackle with people with special needs require further objective and in-depth discussions.

museum;publicservice;ethics;ICOMCodeofEthicsforMuseums;RegulationsonMuseums

G260

A

（責任編輯：毛穎；校對：王霞）

2017-04-06

安來順（1962—），男，國際博物館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北京魯迅博物館副館長、研究館員，主要研究方向：文化遺產和博物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