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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今薄古”:1958年歷史學大躍進

2017-01-28 16:03儲著武
安徽史學 2017年1期
關鍵詞:大躍進歷史學史學

儲著武

(中國社會科學院 當代中國研究所,北京 100009)

·中國當代社會史研究·

“厚今薄古”:1958年歷史學大躍進

儲著武

(中國社會科學院 當代中國研究所,北京 100009)

1958年,隨著哲學社會科學大躍進的開展,歷史學大躍進興起。不同身份的群體參與歷史學大躍進,發(fā)揮著各自不同的作用。歷史學大躍進的表現(xiàn),主要有:“厚今薄古”成為歷史學研究與教學的方針,歷史學研究與教學重點轉向近代現(xiàn)代史,制定躍進規(guī)劃大搞歷史科學研究,開展社會歷史調查并倡導工農群眾的歷史書寫,史學研究機構和學會掀起建設高潮。歷史學大躍進過于強調史學為政治服務,過于夸大資產階級史學的影響,看似高舉馬克思主義旗幟實則沒有帶來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fā)展。熱潮退卻之后,史學界開始冷靜反思并試圖糾偏。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研究,既不要指望通過大躍進的方式來實現(xiàn)發(fā)展,又不能忽視馬克思主義史學發(fā)展過程中的教訓,而是要回到馬克思主義史學研究本身,堅持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學術自信,走不斷創(chuàng)新之路。

史學界;歷史學大躍進;厚今薄古;厚古薄今

1958年元旦,《人民日報》發(fā)表《乘風破浪》的社論,強調中國要“建成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建成強大的現(xiàn)代工業(yè)、現(xiàn)代農業(yè)和先進的科學文化”,并表示“完全有信心達到目的”*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8頁。。隨后,中國掀起了全國性大躍進運動。這場狂飆激烈的運動,非但沒有讓中國實現(xiàn)共產主義,反而使社會主義建設遭受挫折。官方把1958年歷史描述為動機與效果、精神與現(xiàn)實的逆離,既承認大躍進的思想合理性,又對“左”傾錯誤泛濫及其嚴重后果做出一定反思*《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注釋本》,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3頁。。然而,親歷者大都沒有先知先覺,反而積極主動地參與其中,成為那段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

在新中國政治語境下,歷史學與文學、哲學等學科一起,參與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構建,并成為意識形態(tài)的關鍵領域。1958年社會形勢迅猛發(fā)展,人們的“思想往往落后于實際”。誠然,史學界不可能置身事外,需要做出應對。目前學界對于1958年史學發(fā)展的研究,大體上從兩個路徑展開:一是在十七年史學框架下分析馬克思主義史學教條化錯誤及其影響*參見陳其泰:《唯物史觀與正確評價新中國史學道路》,朱佳木主編:《唯物史觀與新中國史學發(fā)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356—357頁。;二是討論1958年“史學革命”*參見王學典:《1958:當代史學方向轉換的一大樞紐》,《20世紀中國史學評論》,山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01頁。。這兩種路徑成果可觀,但都過于強調史學自身變化,忽視了對社會背景、史家感受的探討。為此,筆者聚焦于當時史學界共同的思想取向,分析歷史學大躍進的興起、表現(xiàn)及后果等,以此管窺史學與社會、史學與政治的復雜關系。毫無疑問,1958年史學發(fā)展的面相多重復雜,本文僅是初淺探討,不足之處,敬祈批評。

進入1958年,整個社會形勢迅猛發(fā)展,為大躍進營造了濃厚的社會氛圍。3月3日,中共中央發(fā)出《關于開展反浪費反保守運動的指示》,提出雙反運動是生產大躍進和文化大躍進的統(tǒng)一*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1冊,第201頁。。5月,中共八大二次會議通過社會主義建設的總路線及其基本點,大躍進運動在全國全面展開。

文化大躍進以及其他各個領域的躍進,客觀上要求哲學社會科學界做出反應。3月5日—12日,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1956年3月14日,國務院成立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負責全國科學規(guī)劃的制定工作。1958年11月,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同科學技術委員會合并,成立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召開第五次會議,明確提出“科學必須為生產大躍進服務”。這次會議上,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副秘書長姜君辰率先提出“在哲學社會科學方面必須來一個大躍進”*姜君辰:《爭取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事業(yè)的重大發(fā)展》,《國務院關于批轉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有關文件的通知》,北京市檔案館藏,檔案號002-010-00270。;繼之則有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邀請中宣部副部長陳伯達在10日所作《厚今薄古,邊干邊學》的報告,提出哲學社會科學可以躍進,應該躍進,并指出躍進的方法之一就是“厚今薄古,邊干邊學”*《厚今薄古 邊干邊學——陳伯達同志談哲學社會科學如何躍進?》,《人民日報》1958年3月11日,第7版。。12日,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主任聶榮臻總結說:“哲學社會科學的工作也應該隨著生產的大躍進而大大發(fā)展。關于哲學社會科學如何躍進的問題,陳伯達同志已經講了許多重要的意見,這些意見我都非常贊成?!?聶榮臻:《科學事業(yè)必須為生產大躍進服務》,《科學通報》1958年第7期,第3頁。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的召開,標志著哲學社會科學大躍進的正式開始。

3月11日,陳伯達的報告經《人民日報》報道后迅速傳播。13日,《人民日報》即邀請在京部分哲學社會科學界人士,座談哲學社會科學如何實現(xiàn)躍進。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副主任潘梓年在會上提出哲學社會科學要“分工協(xié)作,躍進再躍進”*潘梓年:《分工協(xié)作,躍進再躍進》,《人民日報》1958年3月18日,第7版。。八大二次會議前后,哲學社會科學部多次召開座談會部署哲學社會科學躍進工作,同時研究人員紛紛表示要參加到哲學社會科學躍進中來。5月中旬,哲學社會科學部還組織300多名研究人員去河北昌黎、靜海、武清等地參觀*《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召開插紅旗大會》,《人民日報》1958年6月4日,第7版。。6月2日,哲學社會科學部召開北京地區(qū)各研究單位的躍進大會,提出許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研究任務,且不斷提高躍進指標*《社會科學領域要插滿無產階級紅旗》,《科學通報》1958年第12期,第381頁。。6月11日,哲學社會科學部舉行第二次常委擴大會議,要求把總路線的紅旗插遍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工作的各個角落,爭取提前和超額完成各項研究工作的躍進指標*《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高舉總路線紅旗 到實際中去 到群眾中去 滿足社會主義建設需要解決實際生活中的問題》,《人民日報》1958年6月14日,第7版。。會議結束前,院長郭沫若要求在組織和制度上采取具體措施保證實現(xiàn)躍進指標*《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常委擴大會議號召插遍紅旗提前完成躍進指標》,《光明日報》1958年6月14日,第1版。。這種形勢下,幾乎所有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都加入哲學社會科學大躍進中。

進入1958年的史學界,一方面要繼續(xù)完成反右斗爭的任務,另一方面隨著革命和建設高潮醞釀著轉機。3月份以后,隨著哲學社會科學大躍進的開展,史學界掀起了歷史學大躍進。據查,史學界較早主張歷史學大躍進,是在3月13日《人民日報》召開的座談會上。翦伯贊在會上作《興無滅資,發(fā)展歷史科學》的發(fā)言,認為:“歷史學的躍進,首先是掃除思想障礙。障礙躍進的思想,是資產階級思想?!薄氨仨毎堰@些資產階級思想反掉,才能提高歷史學的思想性、科學性、戰(zhàn)斗性,才能使歷史學沿著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的道路向前躍進。要反掉資產階級思想,就必須在歷史學領域內開展兩條路線的斗爭,替歷史學的大躍進開辟道路?!?翦伯贊:《興無滅資,發(fā)展歷史科學》,《人民日報》1958年3月18日,第7版。4月5日,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召開座談會,主題就是“為歷史科學的大躍進而戰(zhàn)斗”。這次會議匯集了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考古所和首都高等學校歷史系、出版機關等歷史、考古工作者100多人*《首都歷史考古學座談會的共同思想 歷史科學必須厚今薄古 學術研究要同政治結合》,《人民日報》1958年4月8日,第7版。。此外,各地史學研究機構和高校也召開座談會以及發(fā)表文章討論歷史學大躍進。

歷史學大躍進興起以后,不同社會身份的人群參與其中。簡要歸納,大體有5種:第一種是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指毛澤東;第二種是思想理論戰(zhàn)線負責人,指陳伯達、潘梓年、劉導生等;第三種是主流史學家,指郭沫若、范文瀾、翦伯贊、侯外廬、呂振羽以及其他史學家等;第四種是學院派史學家,指陳垣、顧頡剛、陳寅恪、童書業(yè)等;第五種是高校歷史專業(yè)學生。這些社會身份各異的參與者,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具體來說,主要有:

(一)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的導向作用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毛澤東比較關注史學問題的討論。此時,他從思想工作的角度談到對史學問題的認識。

1957年12月16日,毛澤東從思想意識形態(tài)工作角度強調:“社會科學如美學、歷史學、法學、哲學、政治經濟學等都要去抓。如歷史分期問題,什么時候由奴隸社會過渡到封建社會,很多人不以所有制去分,而以工具去分。”*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64、290、292頁。1958年1月28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院會議第十四次會議上說:“‘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輕視過去,迷信未來’,這個話對不對呢?說這個話的是一個好人,一個有正義感的人?!瓕τ谶^去就是不能過于重視,我也不是贊成根本不要歷史,歷史是要的?!沂窃谀撤N意義上說要輕視過去,要重視現(xiàn)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64、290、292頁。30日,他繼續(xù)主持最高國務會議并講話:“至于古跡,并非所有古跡都不要,凡是可以保存的都保存?!?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64、290、292頁。同時,他強調:“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是完成經濟工作和技術工作的保證,它們是為經濟基礎服務的。思想和政治又是統(tǒng)帥,是靈魂。只要我們的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稍微一放松,經濟工作和技術工作就一定會走到邪路上去。”*《工作方法六十條(草案)》,《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51頁。毛澤東對思想意識形態(tài)以及歷史和現(xiàn)實關系的認識,被視為是“厚今薄古”思想的來源。

“厚今薄古”的思想不是毛澤東首先提出來的,但同他在最高國務會議期間的談話有密切的關系。1958年5月16日,郭沫若指出:“‘厚今薄古’本來并不是伯達同志個人的意見,毛主席早就提出過要我們重視近百年史的研究。今年2月,在一次最高國務會議上,主席提出了一位朋友批評共產黨的十六個字‘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輕視過去,迷信將來’,加以指正,說共產黨正是這樣,正是好社會主義之大,急社會主義之功,正是‘輕視過去,迷信將來’。這‘輕視過去,迷信將來’就是所謂‘厚今薄古’。”*郭沫若:《關于厚今薄古問題——答北京大學歷史系師生的一封信》,《人民日報》1958年6月11日,第7版。郭所說最高國務會議,不是2月份,而是1月底。陳伯達本人回憶:“我是根據毛主席的意見,向社會科學界傳達毛主席的觀點?!?陳曉農編:《陳伯達最后口述回憶》,陽光環(huán)球出版香港有限公司2005年版,第152頁。據此,是否能夠認為“厚今薄古”思想就是毛澤東的思想,哲學社會科學界或者說史學界只是貫徹毛澤東的思想而已?筆者認為,這種認識恐怕有失偏頗。首先,毛澤東講話暗含“厚今薄古”思想,但不等于就是“厚今薄古”思想;其次,陳伯達所說的“厚今薄古,邊干邊學”,是對毛澤東講話的概括,已然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最后,陳伯達講話以后,史學界根據陳講話的意思,又做了一定解讀。從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來看,他所闡釋的古今關系仍然是辯證唯物主義的解釋,符合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后來出現(xiàn)問題的原因很復雜,不能全部歸咎于毛澤東個人。但反過來說,歷史學大躍進如此迅速地發(fā)動起來,確實與毛對歷史與現(xiàn)實問題的認識有莫大關聯(lián)。

隨后,史學界在熱烈討論“厚古薄今”和“厚今薄古”問題時,毛澤東亦發(fā)表過意見。5月8日,他在八大二次會議上說:“范文瀾同志最近寫的一篇文章,《歷史研究必須厚今薄古》,我看了高興。這篇文章引用了很多事實證明厚今薄古是史學的傳統(tǒng)。敢于站起來講話,這才像個樣子?!?蔣建農主編:《毛澤東全書》第3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66頁。稍后,他再指示:“這篇文章講的道理很重要,研究歷史的人應該注意?!?王學典主編:《20世紀中國史學編年(1950—2000)》上卷,商務印書館2014年版,第182頁。八大二次會議是全面發(fā)動大躍進的會議,毛澤東如此高度評價范文,表明了他認同文章的觀點。顯然,毛的表態(tài)支持了史學界對于“厚今薄古”的討論。7月1日,毛澤東開列索要一批圖書雜志清單,特意要1958年1月至6月的《哲學研究》、《歷史研究》、《文藝報》、《詩刊》*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第382頁。。這個時候,史學界已全面展開“厚今薄古”的討論,《歷史研究》還專門發(fā)表“研究歷史應當厚今薄古”的筆談。綜合以上材料,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毛澤東的關心和關注對歷史學大躍進起著關鍵性的導向作用。

(二)思想理論戰(zhàn)線負責人的促動作用

總體而言,在1958年這個特定時間和空間里,即使沒有陳伯達的報告,歷史學大躍進仍會興起,陳的講話只是加速了這個過程而已。首先,他作為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以及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對于哲學社會科學大躍進的表態(tài)具有權威性;其次,自延安時期以來,他發(fā)表過不少有影響的歷史研究著作和文章;最后,他在這個時期,深受毛澤東信任,隨后還被任命為《紅旗》(1958年6月創(chuàng)刊)雜志總編輯。這幾重因素疊加,使得陳的表態(tài)舉足輕重。

潘梓年、劉導生作為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副主任,他們在闡述哲學社會科學大躍進時,也重點談到歷史學大躍進。潘梓年指出:“過去我們研究歷史犯了一種錯誤,就是‘厚古薄今’,現(xiàn)在應該‘厚今薄古’?!覀冄芯抗糯仨氂矛F(xiàn)代的眼光去研究,不然就會犯錯誤。”*潘梓年:《研究少數民族歷史也要貫徹“厚今薄古”》,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編:《民族研究工作的躍進》,科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26頁。劉導生表示:“在躍進的形勢下……我們歷史科學界的這支隊伍也必須組織起來。”*《為歷史科學的大躍進而戰(zhàn)斗——4月5日在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座談會上的發(fā)言》,《光明日報》1958年4月14日,第3版。隨后,劉導生還指出,在各門學科的研究中聯(lián)系實際,主要是指用什么觀點、為什么目的進行研究,如何使古為今用。只有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人民群眾的觀點來研究歷史,才能正確認識歷史并使古為今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高舉總路線紅旗》,《人民日報》1958年6月14日,第7版。。潘、劉雖不是歷史學家,但作為思想理論戰(zhàn)線負責人,他們的表態(tài)對于歷史學大躍進具有極大促動作用。

(三)主流史學家的核心作用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馬克思主義史學成為主導地位的史學形態(tài),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主流史學家群體形成。

首先看史學“五老”。1958年,郭沫若任中國科學院院長、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副主任,范文瀾任中國科學院歷史所三所所長,翦伯贊任北京大學副校長,侯外廬任中國科學院歷史所二所所長,呂振羽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事務委員會委員,同時他們都是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的學部委員。陳伯達在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上的講話,是郭沫若邀請作的報告。陳講話之后,3月16日,郭沫若就在《歷史教學》上題詞:“史學界是應該來個大躍進的”*《歷史教學》1958年第4期。。5月15日,北京大學歷史系師生寫信請郭沫若談談關于歷史研究和教學的方針,第二天郭沫若回信:“關于歷史研究或教學的方針問題,陳伯達同志提出的‘厚今薄古’四個字,言簡意賅,只要我們能把它實行起來就好了?!?郭沫若:《關于厚今薄古問題——答北京大學歷史學系師生的一封信》,《光明日報》1958年6月10日,第7版。其他幾位也都發(fā)表重要文章討論“厚今薄古”的問題。如范文瀾《歷史研究必須厚今薄古》*《人民日報》1958年4月28日。,翦伯贊《興無滅資,發(fā)展歷史科學》*《人民日報》1958年3月18日。、《歷史科學戰(zhàn)線上兩條路線的斗爭》*《人民日報》1958年7月15日。,侯外廬《古史領域中“厚今薄古”方針的斗爭意義》*《歷史研究》1958年第5期。,呂振羽《堅決貫徹“厚今薄古”的方針》*《歷史研究》1958年第5期。。史學“五老”既有行政身份,又是著名史學家,他們或發(fā)表文章,或參加座談會,從專業(yè)角度支持歷史學大躍進。后來,陳伯達自己也承認郭沫若、范文瀾對于“厚今薄古”的解釋要比他本人講得好*陳伯達:《批判的繼承和新的探索》,《紅旗》1959年第13期,第2頁。。史學“五老”對歷史學大躍進的支持,更能表明歷史學大躍進的合理性。

再看其他史學家。這方面代表人物,如尚鉞、尹達、劉大年等人。1958年6月15日,時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的尚鉞寫信給劉大年:“看了三所的規(guī)劃以后,我們很高興,并決定以全副精力支持你們的雄偉規(guī)劃。”*《劉大年來往書信選》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190頁。實際上,尚鉞早在4月22日就與尹達、劉大年通信討論史學界關于“厚古薄今”與“厚今薄古”的問題。此時,尹達任歷史所一所研究員、副所長、《歷史研究》主編,劉大年任三所副所長、《歷史研究》副主編。4月5日,尹達在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座談會上強調考古事業(yè)同樣存在著“厚今薄古”的問題*《為歷史科學的大躍進而戰(zhàn)斗——4月5日在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座談會上的發(fā)言》,《光明日報》1958年4月14日,第3版。。正是在這次會議上,劉大年宣布了歷史所三所的躍進規(guī)劃。此外,劉大年還撰文指出:“學術研究應當厚今薄古,這個道理對于具有革命觀點的人并不那么難于理解。”*劉大年:《需要著重研究“五四”運動以后的歷史》,《歷史研究》1958年第5期,第9頁。

盡管主流史學家群體在史學研究的具體問題上存在分歧,如尚鉞與范文瀾、劉大年等人在近代史分期上的爭論,但他們支持歷史學大躍進的態(tài)度完全一致,且都積極參與其中。主流史學家群體積極倡導并參與歷史學大躍進,充分發(fā)揮著核心作用。

(四)學院派史學家的邊緣化

學院派史學家,主要是指深受中國傳統(tǒng)史學影響以及西方史學影響的一些人。這部分史學家被認為不堅持以馬克思主義思想為指導,不是馬克思主義史學研究者。歷史學大躍進興起以后,學院派史學家成為受批判的對象,淪為歷史學大躍進的邊緣人物。當時稱為“拔白旗,插紅旗”運動。

1.學院派史學家的思想和學術受批判。中國科學院歷史一所、二所指出:“批判資產階級學術思想是一次深刻的思想革命,可是我們兩所許多組規(guī)劃這個問題時,主要不是從這個角度考慮,更多地是從結合業(yè)務,從批判中熟悉資產階級的學術去考慮。因此在選題上就有‘厚古薄今’傾向,矛頭主要針對死去的資產階級學者,反而脫離了當前的實際。”*中國科學院歷史二所三組:《厚今薄古》,《大字報集錦》1958年第9期,第84頁。8月—10月,北大歷史系開展對陳寅恪唯心主義歷史觀和治學方法與錢穆、李濟等人“反動學術思想”的批判*《北京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編輯委員會編:《北京大學批判資產階級學術思想論文集(科學研究大躍進???》,“編者的話”,高等教育出版社1958年版。。當時人認為,史學界要真正確立起“厚今薄古”的史學研究風氣,必須徹底清除封建舊史學或者說資產階級史學的影響,具體就是要開展對這些史學家的批判,使他們的思想和學術沒有存在的空間。無論是“興無滅資”,還是“兩條戰(zhàn)線上的斗爭”,都是強調對學院派史學家思想和學術進行批判。

2.學院派史學家的應對。這里有兩種情況:一是有些學院派史學家認同并希望實現(xiàn)“厚今薄古”的思想。如陳垣提倡“作一個又紅又專的史學工作者”,“我們史學界也朝氣蓬勃的來一個大躍進,打破常規(guī),在教學與研究上奮勇向前;在思想意識上徹底改造”*《歷史教學》1958年第4期。。再如顧頡剛表示:“我所研究的雖是古書、古史,似乎不合于‘厚今薄古’的方向,但只要懂得批判,達到‘古為今用’的目的,也就能夠為新形勢服務?!?顧頡剛:《從抗拒改造到接受改造》,《光明日報》1958年12月18日,第3版。童書業(yè)說:“我決心改造自己的封建地主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立場和思想,真正接受馬列主義,服從黨的領導,在黨的領導下好好為人民服務,認真地、嚴肅地從事教學和研究工作,做個新人?!?童書業(yè):《初步檢查我的資產階級學術思想》,《文史哲》1958年第10期,第58頁。二是有些學院派史家在遭到批判以后,態(tài)度比較模糊。如陳寅恪說:“1958年,全國有厚今薄古運動。我當時也受到批判。我便不再上課?!?蔣天樞:《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54頁。這只是事情的描述,對“厚今薄古”思想既沒有反對,又不表認同。殊不知在當時社會情勢下,中立立場同樣會招致批判。

(五)高校歷史專業(yè)學生的主力軍作用

歷史學大躍進興起以后,高校歷史專業(yè)學生在“教育為無產階級的政治服務,教育與生產勞動結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教育工作的指示》,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1冊,第494頁。的教育方針指引下,掀起了史學研究與歷史教學革命的高潮,主要表現(xiàn)在:

1.宣傳倡導“厚今薄古”。陳呂范、鄒啟宇是云南大學歷史系四年級的學生,他們先后在《人民日報》發(fā)表《厚今薄古方能迎頭趕上》、《挖掉“厚古薄今”的根》兩篇文章,認為“厚今薄古”和“厚古薄今”是哲學社會科學部門中兩個完全對立的方向*陳呂范、鄒啟宇:《挖掉“厚古薄今”的根》,《人民日報》1958年4月23日,第7版。。在他們看來,歷史科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必須聯(lián)系革命實踐,要服務于當前的革命斗爭,實際上就是要“厚今薄古、邊干邊學”*陳呂范、鄒啟宇:《厚今薄古方能迎頭趕上》,《人民日報》1958年4月4日,第7版。。中山大學歷史系四年級學生許炳城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是結束“厚古薄今”的時候了》一文,認為:“歷史科學的教學工作和研究工作就不應該脫離現(xiàn)實,逃避現(xiàn)實”,“而應該緊密地結合當前的實際,無條件地為現(xiàn)實的革命實踐和生產斗爭服務,這就是最近陳伯達同志提出的,‘厚今薄古、邊干邊學’?!?許炳城:《是結束“厚古薄今”的時候了》,《光明日報》1958年4月30日,第2版。

2.寫各種批判大字報。山東大學歷史系學生在“雙反”運動中寫過一首詩:“厚古又薄今,理論看得輕;馬恩列斯毛,從來不問津。報刊和雜志,當作史料存;五六十年后,一筆大資本。研究古代史,言必稱二陳;史觀寅恪老,史法恒庵公。至于近代史,首推梁任公。理論有啥用,史料學問深?!?《山東大學厚古薄今種種》,《歷史科學中兩條道路的斗爭(續(xù)輯)》,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4—5頁。學生們認為,二陳輕視理論,重視史料,是厚古薄今的表現(xiàn),因此當前史學研究與歷史教學工作必須改變。再如中山大學學生批判陳寅恪,認為“詩證史”不過是變變樣的用資產階級的(還有封建的)立場、觀點、方法作繁瑣的注釋。在他們看來,陳寅恪“沒有能抓住(甚至可以說他不能理解)歷史作為一門科學的最本質的東西”*《應該拔掉這面白旗——和陳先生商榷關于教學與科學研究問題》,《歷史科學中兩條道路的斗爭(續(xù)輯)》,第61頁。。這些大字報,重點揭示史學研究與教學中存在“厚古薄今”的問題,并主張對資產階級史學研究與教學進行批判。

3.大搞科學研究。在教育革命高潮影響下,全國高等學校從教學改革層面(即“教育革命”)提出要走群眾路線,大搞科學研究,并參與到歷史學大躍進中來。如北京大學在1958年8、9月間開展科學研究躍進的群眾運動,很快完成640多萬字的論文、專著、教材和資料,編寫出《安源路礦工運史》、《清河制呢廠廠史》、《田村社史》、《天橋商場大躍進的一年》、《北大整風運動史》、《北大學生運動史》、《猛虎連連隊史》等十多項廠史、村史、社史*許師謙:《到勞動中去和勞動人民一起寫工農商學兵的歷史》,《光明日報》1958年10月27日,第3版。。南開大學歷史系兩百多學生突擊兩晝夜完成50余萬字的“馬恩列斯論歷史科學”初稿,歷史系四年級學生編寫了“南大校史”,一年級的6位學生幫助天津機車車輛彈簧廠編寫工廠史,還集體編寫了各種教學大綱和講稿*李長久、周迅:《大搞科學研究 歷史系紅旗招展》,《光明日報》1958年8月30日,第2版。。北京師范大學用兩個星期時間寫出幾萬字的《門頭溝煤礦史稿》*《在門頭溝結合生產勞動進行歷史研究的經驗總結》,《歷史研究》1958年第11期。。如此等等。

高校歷史專業(yè)學生參與史學大躍進,發(fā)揮著主力軍作用。他們敢于挑戰(zhàn)與打破權威,積極批判知名教授和老師,認為走群眾路線,大搞學術研究,是完全可行的;然而,他們究竟有沒有研究的素質和能力,在激昂的社會氛圍下,卻很少有人去關心。

歷史學大躍進,究竟為中國史學增添了哪些內容?這個問題不容回避。綜其大略,主要有:

(一)“厚今薄古”成為歷史學研究與教學的指導方針。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座談會上,翦伯贊表示:“關于歷史學的躍進問題,陳伯達同志已經給了我們很好的指示,簡括地說,就是要我們糾正厚古薄今的偏向,邊干邊學?!?《為歷史科學的大躍進而戰(zhàn)斗——4月5日在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座談會上的發(fā)言》,《光明日報》1958年4月14日,第3版。侯外廬認為:“在古代史的研究中,也要貫徹厚今薄古的方針,因為厚今薄古是世界觀的問題,是思想方法的問題、是一個兩條路線的問題?!?《為歷史科學的大躍進而戰(zhàn)斗——4月5日在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史學組座談會上的發(fā)言》,《光明日報》1958年4月14日,第3版。歷史研究三所在制定工作規(guī)劃時提出要“依據‘厚今薄古’的方針,來安排力量,確定工作項目”*《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1958—1962年工作綱要》,《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8期,第4—5頁。。4月20日,中國史學會上海分會召開座談會討論“厚今薄古、邊干邊學”的方針*《歷史教學中不允許厚古薄今——中國史學會上海分會召開座談會》,《光明日報》1958年4月24日,第1版。。5月,中國史學會上海分會再次召開座談會討論“厚今薄古”問題*《上海史學界座談厚今薄古問題 厚今就要重視研究毛澤東著作》,《人民日報》1958年5月16日,第7版。。陳垣表示,“厚古薄今”的風氣一定要大力扭轉,“厚今薄古”是每一個研究歷史科學的人都應當貫徹的*《厚今薄古是今日史學界必需走的道路》,《歷史研究》1958年第5期,第5頁。。郭沫若明確表示,厚今薄古“不僅歷史研究應該以這為方針,任何研究、任何事業(yè)都應該以這為方針”*郭沫若:《關于厚今薄古問題——答北京大學歷史系師生的一封信》,《人民日報》1958年6月11日,第7版。。

歷史學專門刊物《歷史研究》、《史學月刊》、《文史哲》、《歷史教學》、《安徽史學通訊》、《考古通訊》等發(fā)表大量文章,闡述“厚今薄古”思想。這方面,《歷史教學》反應最為迅速,1958年第4期上就刊出郭沫若、葉圣陶、林礪儒的題詞以及陳垣、翦伯贊、呂振羽的文章?!稓v史研究》專門發(fā)表“研究歷史應當厚今薄古”的系列筆談文章。《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匯報》等報紙也發(fā)表不少文章,討論“厚今薄古”的問題。這些文章的共同旨趣在于支持“厚今薄古”成為史學研究與教學工作的指導方針。

通過座談會和發(fā)表文章,史學界達成共識,認為“厚今薄古”是史學研究與歷史教學的指導方針;強調“厚古薄今”與“厚今薄古”之間的對立是“歷史科學中兩條路線的斗爭”。正如當時人所認為:“‘厚今薄古’還是‘厚古薄今’?不能單純看做是歷史學這一部門中的研究題目、教材分量、教時分配的問題。這是‘興無滅資’還是‘興資滅無’在學術思想上的路線斗爭,這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轉變?yōu)闊o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重要標志,這是歷史學這一部門有效地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決定關鍵。”*徐柏林:《“厚今薄古”對史學工作者的指導意義》,《光明日報》1958年8月18日,第3版。

(二)歷史學研究與教學的重點發(fā)生轉變?!昂窠癖」拧?,實質是要加強近代現(xiàn)代史的研究與教學。如范文瀾認為,厚今薄古要開展的工作,“第一必須擴大和加強研究今史的力量,主要是研究無產階級領導革命的中國史,其次是資產階級領導舊民主革命的中國史?!?范文瀾:《歷史研究必須厚今薄古》,《人民日報》1958年4月28日,第7版。陳垣提出:“從研究力量的分配來說,我們必需用更大的力量來研究近代現(xiàn)代史?!?陳垣:《厚今薄古是今日史學界必需走的道路》,《歷史研究》1958年第5期,第5頁。劉大年表示:“著重研究中國近代現(xiàn)代史,特別是著重研究‘五四’運動以后的歷史,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這是歷史研究中厚今的主要內容?!?劉大年:《需要著重研究“五四”運動以后的歷史》,《歷史研究》1958年第5期,第9頁。正是在這種思想的深入影響下,史學研究和教學的重點發(fā)生轉變。

“厚今薄古”的思想深刻地影響了史學研究。歷史所三所提出的研究計劃中有一半以上是關于“五四”以后的現(xiàn)代史的。同時,為加強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研究,歷史所三所還計劃專門成立一個研究機構,準備5年內寫出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在資料整理方面,歷史所三所計劃在5年內整理近代、現(xiàn)代史資料9300萬字*盧浩泉:《社會科學領域內要插滿無產階級紅旗》,《科學通報》1958年第12期,第381頁。。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聯(lián)合會提出,要爭取5年內成為全國的中國近代史、現(xiàn)代史的研究中心之一,計劃兩年內編出質量較高的中國近代史、現(xiàn)代史講義,5年內編出一套中國近代史、現(xiàn)代史叢書,1958年內編出解放以來中國近代史、現(xiàn)代史論文選集*《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五年躍進規(guī)劃(草案)介紹》,《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5期,第3—5頁。。等等。

“厚今薄古”的思想,還深刻地影響了歷史教學工作。北京師范大學在討論“厚今薄古”與“厚古薄今”問題時,專門對當時全國高等學校歷史研究題目進行過統(tǒng)計,結果發(fā)現(xiàn)“高等學校歷史教師‘厚古薄今’的思想情況是嚴重的”*《關于“厚古薄今”和“厚今薄古”的意見》,《北京師范大學學報》1958年第2期,第1—2、2頁。;還有人專門統(tǒng)計《歷史研究》、《文史哲》、《新建設》3個刊物,發(fā)現(xiàn)古史研究的論文占的比重最大*《關于“厚古薄今”和“厚今薄古”的意見》,《北京師范大學學報》1958年第2期,第1—2、2頁。。要改變這種狀況,必須打破“厚古薄今”的陳腐觀念,樹立“厚今薄古”的思想。至于如何樹立這種思想,當時提出修改教學計劃,重點突出“厚今薄古”的思想原則。如北京大學中國史新修訂的教學計劃中,文史各系的歷史科大大加強近代和現(xiàn)代部分,大幅度減少古代部分,中國通史古與今之比由1:0.6改為1:1.5,還要求多講1949年以后的內容*《躍進中的北京大學》,《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8期,第7頁。。其他高等學校對于課程計劃、教學大綱亦進行調整和修改。

(三)制定躍進計劃或紅專規(guī)劃。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討論通過《1956—1967年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草案》。3月13日,范文瀾在《人民日報》座談會上指出:“最近召開的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已經制定了一個十二年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草案,對于歷史學提出了十五項重要問題和二十三項重要著作。實現(xiàn)這些項目,就是歷史學的大躍進?!?范文瀾:《興無滅資,發(fā)展歷史科學》,《人民日報》1958年3月18日,第7版。3月16日,郭沫若題詞:“史學界是應該來個大躍進的,集中力量來實現(xiàn)史學方面的遠景規(guī)劃是十分必要的。和遠景規(guī)劃配合著,制定個人計劃,進行比賽也有必要?!?《歷史教學》1958年第4期。這里所說“遠景規(guī)劃”,指的就是《1956—1967年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草案》*目前學界提及十二年哲學社會科學遠景規(guī)劃時,對其制定情況和內容,或語焉不詳,或有訛誤?,F(xiàn)將簡要情況說明如下:《1956—1967年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草案(初稿)》,由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辦公室編印。1955年12月底,中宣部與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等共同負責制定哲學社會科學遠景規(guī)劃草案。1956年6月,規(guī)劃初稿完成。后下發(fā)至各有關省市討論并提修改意見。初稿經過了多次修改,1958年3月,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正式通過了規(guī)劃修正稿。十二年哲學社會科學遠景規(guī)劃是在各個學科規(guī)劃基礎上擬定的。對于十二年歷史科學遠景規(guī)劃,筆者曾撰《新中國歷史科學研究的最早規(guī)劃——試析〈歷史科學研究工作十二年遠景規(guī)劃草案(初稿)〉》一文予以介紹,待以后公開發(fā)表,以饗學界。。該草案初稿在“各學科的重要問題和重要著作”的第五部分就是“歷史學”。1958年,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提出20個重點研究項目,其中就有中華人民共和國革命和建設經驗的研究*呂新初:《科學為生產 躍進再躍進——記國務院科學規(guī)劃委員會第五次會議》,《科學通報》1958年第7期,第203頁。。

在“遠景規(guī)劃”基礎上,史學研究機構、高等學校以及學者個人都制定相關躍進規(guī)劃或紅專規(guī)劃,以貫徹“厚今薄古”的研究方針。如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三所(即近代史研究所)提出5年內寫出著作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中國現(xiàn)代史、中國近代史、帝國主義侵華史、中國通史簡編,文章450篇等*《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1958—1962年工作綱要》,《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8期,第4—5頁。。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代現(xiàn)代史教研室提出5年內陸續(xù)寫出專著5至10種,編寫教學資料和撰寫批判論文等龐大計劃*《中國近代現(xiàn)代史教研室五年規(guī)劃修正草案》,《光明日報》1958年7月21日,第5版。。齊思和提出,在1958年內,精讀《列寧文選》(兩卷集)及《毛澤東選集》中有關自己思想改造和業(yè)務工作的主要文章,3年內把俄文學好,每年作批判論文1篇,爭取每年寫出關于中世紀史的論文1篇,編出教學參考書1種*《齊思和教授的紅專規(guī)劃》,《光明日報》1958年5月4日,第2版。。開封師范學院歷史系副主任劉堯庭計劃要在1961年寫成《河南農民運動》一書,朱芳圃要在1962年前寫出《商周文字學釋叢》、《殷墟卜辭叢考》、《中國古代神話與史實》等8部著作*《開封師院教師進行自我革命 在向黨交心的基礎上訂出紅專規(guī)劃》,《光明日報》1958年4月29日,第2版。。

(四)開展社會歷史調查并編寫工農群眾的歷史。高校歷史系師生深入到工廠、礦山、農村、部隊等單位參加勞動煅煉,開展歷史調查,大搞科學研究,同所在單位的工人、農民、戰(zhàn)士一起寫作廠史、村史、社史。在這個過程中,一大批以工農群眾為中心的廠史、村史、社史涌現(xiàn)。如北大歷史系1956年級一班學生和清河制呢廠的工人聯(lián)合組成的編委會集體編寫《北京清河制呢廠五十年》、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三年級和研究班1958年在門頭溝參加生產勞動的87名學生集體編寫《門頭溝煤礦史稿》、天津師范大學歷史系學生調查小組集體編寫《天津新立村人民公社簡史》等。

(五)史學研究機構和學會掀起建設高潮。1958年3月21日,中共中央通過《關于在各省、自治區(qū)和專區(qū)建立科學研究機構和地質隊伍的意見》,提出“各省、自治區(qū)根據需要,可設立中國科學院分院,并在專區(qū)設立科學研究所”*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949—1966》第27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46頁。。隨后,全國各地掀起史學研究機構和學會建設高潮。1958年3月,河南省歷史研究所開始籌備成立*《河南省歷史研究所籌備概況》,《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9期,第9頁。。5月,江西成立歷史學會。9月,中國科學院陜西分院歷史研究所、考古研究所正式成立。7月19日,內蒙古自治區(qū)歷史學會正式宣告成立。1958年暑假以后,鄭州大學設立政治歷史系,培養(yǎng)政治理論教員、政治理論工作者和部分歷史教員及歷史教學工作者*《大躍進中的鄭州大學社會科學各系室》,《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15期,第16頁。。湖北省羅田縣于1958年7月成立了社會科學研究所,設立哲學、政治經濟學、革命史、時事政策、文教衛(wèi)生等5個研究組*《湖北省羅田縣社會科學研究所規(guī)劃(草案)》,《哲學社會科學動態(tài)》1958年第10期,第9頁。。如此等等。

到1959年,歷史學大躍進不足逐漸顯露。其主要表現(xiàn)有:人們認為歷史遺產、文化遺產已經不重要,過于強調“今”而忽視“古”的價值和意義,在社會上引起一些誤解;還有重視廠史、村史、公社史等,與通史、斷代史研究存在矛盾,并輕視個人研究的作用等。歷史學大躍進熱潮消退,史學界開始趨于冷靜。

翦伯贊較早地指出,“厚今薄古”方針提出是必要的、及時的,但將厚今薄古理解為分量問題或者先后問題是不對的。他強調說:“厚今薄古的問題,既不能用過多地壓縮古代史的辦法來求得解決,也不能用先今后古的辦法求得解決。”*翦伯贊:《目前歷史教學中的幾個問題》,《翦伯贊史學論文選集》第3輯,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6頁。他的文章先發(fā)表在《北京大學學報》上,后又經《紅旗》雜志轉載,由此可見當時史學界對厚今薄古認識的糾偏。3月21日,郭沫若應《新建設》編輯部要求,作《關于目前歷史研究中的幾個問題》。在談到當前歷史研究的方向問題時,他說:“很多人在編寫工礦史、公社史,這是很好的現(xiàn)象。”“通史、專業(yè)史還是需要的,工礦史、公社史不能代替通史、專業(yè)史,但將來的通史、專業(yè)史的撰述卻離不開工礦史和公社史。”*郭沫若:《就當前歷史研究工作中的幾個問題——郭沫若答“新建設”編輯部問》,《光明日報》1959年4月8日,第3版。他提出,工礦史、公社史等可以由各個單位自己來搞,下放的歷史專業(yè)干部可以陸續(xù)下去幫助編寫;歷史研究所的工作,應該側重到修史方面來。其他歷史學家如白壽彝、尚鉞等也發(fā)表文章指出“厚今薄古”的偏頗之處。

對于古今關系畸輕畸重的理解,陳伯達自己亦發(fā)現(xiàn)不足。1959年5月,陳伯達在一次座談會上指出:“在去年科學規(guī)劃會議上,我講過厚今薄古的問題,引起了一些討論。……有人對厚今薄古這個提法作了錯誤的理解,在思想上有點混亂?!彼€說:“我原先沒有把問題說的清楚,這是要由我負責的?!薄拔揖秃軗挠腥藭选窠癖」拧@個口號當成一種‘時髦’的空名詞,把它當成一種概念的游戲而了事。”*陳伯達:《批判的繼承和新的探索》,《紅旗》1959年第13期,第2、8、10頁。應該說,陳伯達所擔心的事情,在歷史學大躍進中都不同程度地發(fā)生了。這時,任《紅旗》雜志總編輯的他,將這次談話的內容全文發(fā)表在《紅旗》雜志上,并在正文之后將根據記錄稿整理而成的“厚今薄古,邊干邊學”的報告作為附錄一并發(fā)表。很顯然,陳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到達糾偏的目的,端正人們對“厚今薄古”的正確認識。

針對1958年歷史學大躍進,當時親歷者曾作過評價。鄧廣銘等指出:“‘厚今薄古,邊干邊學’的方針,在我國史學界引起普遍的響應,這對于把‘三代’當作象牙之塔的資產階級學者,不啻是一個當頭棒喝,厚古薄今的資產階級學術傾向受到了進一步的批判。”*鄧廣銘、田余慶、陳慶華、張寄謙:《十年來的中國史研究概述》1959年10月29日,第6版。馬汝珩、李文海指出:“提出‘厚今薄古’方針以后,立即引起了我國史學界和高等學校歷史系的廣泛討論。從史學界各個角落到各個高等學校,結合著雙反運動,展開了群眾性的學術批判運動。……通過這次厚古薄今與厚今薄古的辯論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學術批判,進一步地肅清了歷史科學領域的資產階級思想,使馬克思主義歷史科學的發(fā)展又大大前進了一步?!?馬汝珩、李文海:《十年來我國歷史科學戰(zhàn)線上的巨大勝利——為慶祝建國十周年而作》,《教學與研究》1959年第10期,第54頁。這幾位親歷者評價,或可視為當時史學界的共識。然而,在歷史學大躍進中,學院派史家如顧頡剛、陳寅恪等成為受批判的對象,他們的心境頗為復雜。如顧頡剛,盡管他表示要跟上厚今薄古的步伐,可他還表示:“剛以前甚欲退休,今當大躍進中,知只能促進,不當促退,以是已不存此想。但望運動過后,不再如今日之緊張,每日以半天時間讀書寫作,以半天從事游息,庶幾尚可多活數年,培養(yǎng)后進?!?《顧頡剛自述》,河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13頁。這清楚地表明,學院派史家有較為復雜的個人感受。

近期,有些親歷者口述當時情況亦表現(xiàn)出極大認知差異。如華中師范大學章開沅教授說:“當時中央強調‘厚今薄古’,課時的分配上中國近代史與中國古代史門當戶對,結果是中國古代史為課時不夠發(fā)愁,而中國近代史卻深感課時過多,沒有那么多內容可以搪塞。至今回想起來,我仍時有愧疚。”*《自序》,《章開沅文集》第11卷,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頁。北京大學張傳璽教授用“學術問題大討論,唯物史觀大普及”形容整個20世紀50年代史學發(fā)展的特點,認為:“‘學術問題大討論’與‘唯物史觀大普及’看似兩個問題,實則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兩者是相輔相成的,相得益彰??偟恼f來,是‘中國史學大發(fā)展’。我親身經歷了這段史學大發(fā)展的全過程,受益無窮,終生難忘。”*《張傳璽訪談錄》,《中國歷史評論》第6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第2頁。兩位學者親歷了1958年的歷史學大躍進,后來都成為史學研究大家,但表現(xiàn)出的認知差異極為明顯。這恰恰說明,1958年歷史學大躍進具有極為復雜的面相,研究者會因視角不同做出不同評價。

結 語

時間過去近60年,中國歷史學研究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歷史學大躍進也成為當代學術史研究探討的問題之一。不管學界對歷史學大躍進作何評價,對它的討論會一直延續(xù)下去。筆者認為,以下幾點值得注意:

首先,歷史學大躍進有過于政治化的問題。歷史學大躍進一開始就高舉馬克思主義的旗幟,其合法性不容置疑。如周谷城指出:“在歷史科學研究和歷史教學中,政治必須掛帥,馬克思主義必須掛帥?!薄渡虾J穼W界座談厚今薄古問題 厚今就要重視研究毛澤東著作》,《人民日報》1958年5月16日,第7版。還有人提出:“厚今薄古的實質就是歷史科學必須以馬列主義作指導,歷史科學必須為現(xiàn)實斗爭服務?!标懢扮?、許敬民、王新野:《從厚古薄今到厚今薄古是史學界的革命》,《文史哲》1958年第7期,第50頁。但在實踐中,人們過于強調史學為政治服務,當時編寫的所謂“新方向”“新道路”的成果在歷史學大躍進之后幾乎沒有影響。為此,歷史學大躍進過于政治化的問題,長期以來飽受學界的批評和責難。

其次,歷史學大躍進過于夸大資產階級史學的影響。翦伯贊認為:“直到現(xiàn)在,歷史科學戰(zhàn)線上的兩條路線斗爭,還是我們的嚴重任務?!濒宀潱骸稓v史科學戰(zhàn)線上兩條路線的斗爭》,《人民日報》1958年7月15日,第7版。郭沫若甚至改變1951年7月28日在中國史學會上對于馬克思主義史學發(fā)展的基本判斷,認為“照今天的情況看來,史學界的轉向速度并不那么快”郭沫若:《關于厚今薄古問題——答北京大學歷史系師生的一封信》,《人民日報》1958年6月11日,第7版。。改變對馬克思主義史學占主體地位的認識,實際上是說目前史學界資產階級史學仍占據主體地位,顯然不符合當時史學界的整體情況。這種認識所導致的問題就是對資產階級史學思想以及學院派學者的批判上綱上線,出現(xiàn)非理性行為。

最后,歷史學大躍進不可能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史學。歷史學大躍進,初衷是希望通過群眾運動的方式,大搞歷史科學研究。當時大多數史學研究機構、高等學校以及學者個人都制定過龐大的研究計劃,即使以今天的眼光觀之,這些計劃仍不失為巨大的學術工程,短期內很難實現(xiàn)。歷史學大躍進氛圍下產生的成果,后來也沒有什么影響。這說明,通過歷史學大躍進不可能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史學。

歷史學大躍進看似高舉馬克思主義旗幟,要求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史學。然而,在實踐過程中,歷史學大躍進非但沒有帶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fā)展,還引發(fā)了一系列引人深思的問題。當時以及后來史學政治化的問題不斷衍化升級,以致出現(xiàn)“文革”時期的影射史學,與歷史學大躍進的思維方式不無關系。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研究,既不要指望通過大躍進的方式來實現(xiàn)發(fā)展,又不能忽視馬克思主義史學發(fā)展過程中的教訓(如教條化、政治化的問題),而是要回到馬克思主義史學研究本身,堅持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學術自信,走不斷創(chuàng)新之路。

責任編輯:汪謙干

“Stressing the Present over the Past”:the Great Leap Forward in History Studies in 1958

CHU Zhu-wu

(The Institute Contemporary China Studies,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Beijing 100009,China)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Great Leap Forward in the field of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the Great Leap Forward in history studies launched in 1958.Different groups from various departments involved and played variegated parts in the movement.In this movement,the scholars emphasized the importance of contemporary history studies.The history research and teaching began to focus on the modern history of China.The officials drew up plan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history studies.The importance of the social history investigation and the involvement of workers and peasants in the historiography were highlighted.In this context,there seemed to be a flourish of history studies and teaching.This movement overstated the political purpose of the history studies and exaggerated the influence of the bourgeois historiography.As a result,this movement seemed to hold high the banner of Marx,but it did not develop the history studies.Therefore,some historians began to calm down and try to rectify.The political movement cannot be expected to develop the Marx’s historiography in contemporary China.The Great Leap Forward in history studies is a lesson for us.Examining Marx’s historiography itself and adhering to the Marx doctrine and innovations are the basic methods to develop the Marx’s historiography.

historian circle;Great Leap Forward in history studies;stressing the present over the past;stressing the past over the present

K27

A

1005-605X(2017)01-0159-10

儲著武(1980- ),男,安徽岳西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博士后,歷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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