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海珍

石門關(guān)：靜聽流水禪音

●吉海珍

想起一個地方，沒有理由，僅僅是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召喚，石門關(guān)就屬于有這樣魅力的地方，不論身處城市或沉浸在光明萬畝核桃林的蔥郁中，亦或者往返于大花園的杜鵑花林中，都會莫名地想起石門關(guān)，石門天開的雄偉，搖搖欲墜的石塊，層層疊疊的瀑布，凈若奶白的流水，這里的一切都讓人驚嘆自然的鬼斧神工。

石門關(guān)靜靜坐落蒼山龍泉峰與玉局峰西麓的金牛村，8公里的柏油路連接了縣城和石門關(guān)，因兩扇巨大的石門而得名。前有漾濞江，背靠蒼山，是蒼山低處的一處奇景，在高聳入云的山脈上，石門關(guān)從向上延伸坡上突出，從外形上看像被一道閃電突然劈開，數(shù)百米的斷崖峽谷，拔地而起，高聳入云，南側(cè)翠屏山和北側(cè)清涼山如兩扇巨大的石門成“V”字形，在茫茫云霧中，彌漫著幾分清幽的神秘。北石壁的最高處金鞍寺又名清涼山寺，南石壁比北石壁略低，兩個石壁形成一扇開啟的門，守著1200多米的隘谷，深深的裂縫，是蒼山的傷口，從傷口深處流出的乳白色的疼痛或急或緩地流出，從山甸坊側(cè)面緩緩流向漾濞江。

石門關(guān)一直都開著，才有了“石門古今為君開”的說法。石門前有一級臺階，拾階而上，進入關(guān)內(nèi)，觀眾最常見的是石頭和流水，石頭在路上、路邊、山上、水中，大小不等，形狀各異，有粘連在巖壁上的，有伸出一截的，從下往上看，這些石頭一半是懸空的，陡峭、絕壁、懸崖、重巖疊嶂、壁立千仞、鬼斧神工這些詞在這些石塊面前都顯得微弱，都囊括不盡這山峰的靈魂，高大偉岸，讓人肅然起敬。絕壁陡不可攀，巖石崢嶸欲墜，這些片麻巖和大理巖，經(jīng)過陽光和歲月隨意的雕琢，有了分明的棱角，有了鋒利的目光和不安分的身體，使得風(fēng)抓不住，雨停不住，甚至連陽光找過去都會滑落深谷，找不到一個可以形容這些石頭的詞語。走在下面，讓人擔(dān)心會落下，與石壁上的剛性相比，路邊的石頭親近了許多，水中的石頭更多了柔性，與水的長期磨合，石頭也變得圓潤，一改最初的鋒利和霸道。

那成臺階式凸出的巨石，上面是平坦的，他們有個好聽的名字，仙女晾衣石，沒有小路通往那里，更不能借助外力到達，也許是曾經(jīng)有入谷的人們看到過仙女在此晾曬衣物，或是美麗的錦緞，這石就也就沾了點仙氣。仙女晾衣石雖有仙氣卻只顧自己的高貴，完全沒有關(guān)注石門關(guān)的變化，而在崖壁上一層層疊起來的巖層，像一本萬卷書，將石門關(guān)從古至今的歷史和變遷全都記錄在上面，游人可以去閱讀，可以去翻閱，當(dāng)然這些都只能通過一雙敬佩的眼來完成，那一層層書頁的上面是巨大的崖壁，凡人如何能撼動得了。

風(fēng)從石門外的金牛村吹來，也從蒼山的高處來，風(fēng)來去自如的自由和習(xí)慣在谷中卻受到了約束，每一步都顯得小心翼翼，卻也逃不開磕磕碰碰，東撞西撞，帶著一陣陣的驚慌和失措，這樣寧靜的山谷，風(fēng)本不該來侵擾，只是風(fēng)改不了一貫的調(diào)皮和自以為是，像要在這深谷中找到一個出口。我在巨石下面找到過，巖石的棱角掛著風(fēng)留下的殘體，樹枝也掛了一些。落在水中的被落下的瀑布打入深潭，風(fēng)支離破碎，再也找不到出口，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完整的軀體。

石門關(guān)之所以讓人向往，除了這些剛性的石頭之外就是這一溪柔性的流水。漾濞是個多山多水的地方，有峽谷，山溝的地方就會有流水，小城周圍的漾濞江和雪山河便是見得最多的流水，與雪山河一樣這里的水都是源自于蒼山的雪之水，卻在石門關(guān)流出了另一種風(fēng)情。有乳白色的流水，有凝碧的深潭，有銀白色的瀑布，水在峽谷中盡顯萬千姿勢。峽谷內(nèi)多石，水流無法如雪山河那樣舒緩、悠閑地流，有時要跨石而下，有時要繞過石腳，那些高聳的石壁也給流水帶去了考驗，高高的山崖，水若想安逸地走一程，就必須先經(jīng)歷苦難，這種考驗和苦難就讓峽谷內(nèi)有了一瀉千里的瀑布。一瀑瀑如蒼山和巖石的長發(fā)，靈動而飄逸。水簾瀑布、四道水瀑布順著入谷的路依次呈現(xiàn)，一路盡觀瀑布，或飛珠濺玉，或細流飛泉，或雷霆萬鈞，或水聲轟鳴，或晶瑩剔透。瀑布滑落的深潭，濺起一滴滴彩珠，彩虹出浴了,憩在綠意盈盈的兩岸。清流穿石而過，鋪平一塊塊大石、探尋一個個深淵，擁抱一潭潭碧水，結(jié)束跌宕起伏。從崖間飛落的水珠細細地打在崖底的野芭蕉樹寬而長的葉子上，從一片片綠色上濺起更細更密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坐在對面的石頭上，握著一直畫筆，畫下這幅天雨灑蕉圖。

鑲嵌在堅硬的巖石間的綠色和布滿石壁的苔蘚，在陽光中熠熠閃光。還有或艷麗、或淡雅的花朵。整個峽谷，藤蔓纏綿，生命的綠色、巖石的顏色、花的顏色、古亭的顏色、吊橋的顏色、棧道的顏色以及那乳白色的水交織在一起，給人一種平靜、祥和、溫和的感覺。徐霞客在游石門關(guān)時發(fā)出“露出青芙蓉兩片，插天拔地，駢立對峙，其內(nèi)重巒疊映，云影出沒，令人神躍”的感嘆。清晨或雨后，霧總是如期而至，繚繞著半山或是更深處；時淡時濃，淡若輕紗，濃如潑墨，朦朧而纏綿，只留無限神秘在關(guān)內(nèi)。于石門關(guān)人是渺小的，于石門關(guān)的霧，石門關(guān)也是渺小的，霧從山的一邊飄來，緊緊擁著石門，像是分離太久的情人，久久不愿離去，連陽光都拉不開這樣的思念長出的力量。峽谷里住著霧，霧從山谷起，填滿整個峽谷，鉆到石縫里，混在水中，夾在空氣中，整個石門關(guān)都是一片霧。石門不見了，絕壁隱去了，水聲小了，自然在一襲濃霧中安靜了，隱退了。

順著水流的方向，越走越深，除了往里，我選擇了往上，往上遇一棧道，棧道用木板搭建，石門關(guān)的險峻都盡收眼底，順著一級級天梯一樣的棧道可抵達石門關(guān)的最高處——玉皇閣。在一陣春風(fēng)晨霧中洗去塵心，就地得道成仙。一尊本該到雞足山的玉皇大帝金身迎至金牛村時不翼而飛，數(shù)日后一位獵人發(fā)現(xiàn)千斤重的玉皇大帝金身安坐與石門關(guān)北石壁清涼山的陡崖上，人們就在此修建了寺廟供奉玉帝的真身，名為玉皇閣，傳聞最早在這里修行的朱史二道長每天沐浴仙風(fēng)，得道成仙。在一個微雨且有霧的清晨，我重來到金鞍寺，金鞍寺在玉皇閣腳下，在金鞍寺的寺院里敬香，之后從金鞍寺的后門上玉皇閣。兩座寺廟都建在石門關(guān)北石壁的峭壁之上，立于絕壁這側(cè)。站在兩座寺院中，可以看到南石門腳下的福國寺，福國寺曾經(jīng)是皇家寺院，這里是大理國皇帝段正明下令修建并出家為僧的地方，在《大理古軼書鈔》中還記載了他的五個后妃在福國寺后的明月庵受“居士戒”的歷史。在兵荒馬亂中寺廟曾被毀，后有徐偉父子募集善款重建寺院，寺院里也曾供奉過徐氏父子的塑像，1931年后福國寺一度成為尼姑修行的主廟，卻在漾濞解放后變成了空寺，寺院遭到破壞，佛像搗毀，也曾變遷做其它用途，曾經(jīng)有名的皇家寺院變成了一片廢墟，如今的福國寺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重建的，其歷史都積淀在那繚繞的香火之中，漾濞十景之一的“福國鐘聲”，朝暮回蕩在山谷間的清越悠揚的鐘聲在金鞍寺或玉皇閣都能聽到，同樣在福國寺也能聽到從高處下來的佛音。再順著另一條往金鞍寺來的路，就可到達光明，可以看到那片綠色的海，那個云上的村莊，還有看到文人們種下的一片片云。

許多的故事順著這一溪水流淌，那是關(guān)于愛情的憂傷和輪回，在《漾濞石門關(guān)的愛情絕唱》中就寫到，在這里曾經(jīng)有一對情侶將自己年輕的生命獻給愛情。北邊的山頭住著彝族小伙阿布拉，阿布拉是個打獵能手，在南山頭山居住著能歌善舞的白族姑娘張春茹，為了與心中的阿妹見面，阿布拉借著深谷中的藤蔓，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艱難地爬過了“鳥不能飛渡、猴不能過”的石門關(guān)與張春茹相會。張春茹美妙的歌聲傳遍了蒼山十九峰，美麗的容顏流遍了蒼山十八溪，也傳到了大財主耳朵里，財主帶了豐厚的聘禮來說親，其父見到這么多的聘禮就允諾了婚事，任憑張春茹怎么懇求，其父都不同意她嫁給自己心愛的阿布拉，張父為了斷絕女兒的念頭，就在阿布拉每天攀爬的藤蔓上動了手腳，第二天阿布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拉著藤蔓攀爬時，藤蔓突然斷了，他摔入了萬丈深淵，摔得粉碎的身體被河水帶走，張春茹看到此景，也飛身躍下，追隨著阿布拉去了，自后每天這里都會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開在巖縫間，許多小鳥從谷中飛出，似乎是那條他們相會的巖石之路。后來的人們將山崖叫做殉情崖，而那塊他們曾經(jīng)相會的巨石則稱為花床情石。

這里不僅有一個這樣凄美的名字，還有一個武俠的名字——縹緲峰。這個名字源自于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在《天龍八部》的拍攝中，無數(shù)個場景都在石門關(guān)完成，若要為石門關(guān)附上一些武俠的色彩便從縹緲峰開始。遇上靈鷲宮，縹緲峰就在那里，就在蒼山的西面，在一個叫金牛村的地方，在一座叫石門關(guān)的石頂。兩扇石門，不知被誰一掌劈開，或是無崖子老前輩隱世前為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各擇一處所，將山峰一劈為二，一左一右，互不干涉。亦或是師姐妹為了爭奪師兄而留下這樣的戰(zhàn)場。走到石門關(guān)，便能找到天山童姥練功的石頭，所觸碰過的草、樹等真實的場景。倘若你不信，可以親自到石門關(guān)走走看看，走到這里便會被震撼，無論是兩扇大石門，山澗流淌出的水，還是一草一木，一石一田的細節(jié)，都會挽住你的心，在這里可以交出靈魂。在清澈，碧藍的溪水中清洗，然后晾曬在那一大塊大塊的仙女晾衣臺上，沒有人會打擾和偷竊，最多是不小心掠過的風(fēng)，和隨著風(fēng)來的花香。依稀還可以看到李秋水在仙女晾衣臺打坐，而天山童姥則在仙人洞里修煉，在靈山靈水間，各自的功夫都練得出神入化，在人們看來能踏一片彩云，抓一縷陽光從一岸蕩到另一岸，加之柔美的姿勢，可謂仙女，仙女晾衣臺和仙人洞的另一來源便是這樣吧。仙人趾路的印記便是無崖子老前輩在進入石門關(guān)避世的路標(biāo)，循著這些腳印，便能尋找無崖子。

陽光也想一探究竟，每天都匆忙躍上山頂，用一縷縷的光尋一條到達的路，霧得意地泛著彩色的光，或聚或散，在山頂、山谷、山峰間嬉戲。這里山、石、草、樹、水的比例都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不少一物。仰望，石門關(guān)高不可攀，在云霧深處若隱若現(xiàn)，真給人一種縹緲，在一種險峻中。俯視，石門關(guān)安靜，祥和，迎接云霧，沐浴陽光，生命在這里長著，雖然曾經(jīng)有激烈的打斗，卻絲毫看不出痕跡，似乎這里從來都是一個世外桃源，而石門關(guān)則是一個隱居于此的高人，看透世事，與世無爭。

這里也是埋葬愛情的靈地，在故事中的阿布拉和張春茹，在影視中天山童姥和她的師妹李秋水，就在縹緲峰結(jié)束了自己的愛情之路，在生活即將到達終點的時刻，釋放了所有的仇恨，從此安詳和睦地長眠于此。而最為悲痛的是阿朱與喬峰的別離，就在石門關(guān)溪水流過的橋上，喬峰一掌將自己心愛的人打落水中，冰冷的是雪山之水，但阿朱的心是暖的，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誰能割舍。而看似傻傻的虛竹就在這里為了心中的夢姑答應(yīng)做了靈鷲宮的尊主，還有段譽和王姑娘，誰能逃得過一個情字，無論武功多高深，兒女情長，在石縫間靜靜地蜿蜒地流淌著。無論哪個名字，無論故事、影視，還是真實的現(xiàn)實，這里似乎都與情脫不開關(guān)系，現(xiàn)在的人們也常常到石門關(guān)里定情，在這里，情不停地長成草木，落成水珠，散成花香，一年年輪回。故事里的愛情是落幕了，但現(xiàn)實生活中的愛情一直在延續(xù)，在一山一水一谷間，就在石門關(guān)神秘的面紗下，那些墜落的瀑布就像一陣陣的情話，綿綿地說著，說給你，說給我，說給我們的情人。

靈山秀水往往容易產(chǎn)生情，愛情在這里也變得浪漫，看著乳白似牛奶的流水，凝碧的深潭，悠揚的水聲從石縫間傳來，躺在地上，青草柔柔的，天藍得像要把一切都吸進去，白云悠悠的飄著。石門關(guān)，不僅是一個地名，還是情的今生、輪回，情從這里出發(fā)，最終回歸這里，石門關(guān)住了情的輪回。輪回成兩扇石門，一溝清泉，一襲瀑布，一塊大石，一片草地，甚至巖石、地衣、沙子，只要在這里即便是泥土都有情的輪回。

峽谷內(nèi)，頭頂絕壁萬丈、云霧繚繞，山腰流泉飛瀑、七彩斑斕，腳下清流迂回、跌宕起伏，谷底水花四濺、水汽騰騰。峽谷深邃，巨石突兀、瀑布成群、溪流湍急、奇花異草、幽靜古亭、跨河懸橋、連天棧道，實為神來之筆，雄、險、奇、秀也囊括不了全部。就在這些美景的形成過程中，古人們就在位于石門關(guān)側(cè)面，在一塊單獨突兀的巨型巖石的石壁上，記錄下了古人的生活，古時候的漾濞。這塊高 9米，寬13米的崖畫雖經(jīng)歷了日曬風(fēng)蝕，但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認出村落、動植物、人物，各種圖案200多個。崖畫分三層，牛是第一層的主要元素，在重疊的第二層和第三層中人物清晰，男女可辨，屋舍、柵欄以及和生活相關(guān)的牛、豬、羊、雞、鴨、狗等，人與動物都形態(tài)各異，動物似跑、似躺、似吃草。人或立、或蹲、或走、或勞作，還有一排排人歌舞以及狩獵、祭祀的場景，四周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神樹掛滿了果實，繪有人物在林中采集果實的圖像，在崖畫中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神樹就是現(xiàn)在長滿田間地頭的核桃樹。

在這里有霧鎖石門、福國晚鐘、澄明虛谷、崖澗幽蘭、霞客忘歸、碧潭濺玉、萬卷天書、凌云棧道、玉皇涌翠、蒼山夕照等多個著名景觀。石門關(guān)的山渾厚寬廣，石門關(guān)的石堅韌沉穩(wěn)，石門關(guān)的水婉轉(zhuǎn)動聽，石門關(guān)的云婀娜多姿。石門關(guān)，是一首意境幽深的詩，是一幅飄逸靈動的畫，這些山、石、水、樹、花聽?wèi)T了佛音，便有了佛性，有了靈性，河流里都流淌著佛的故事，靜坐在河流旁的一塊石頭上，聆聽山水之間的對話，那些塵世的煩惱像一縷縷光照后散開的霧，化于無形，只有一顆安靜的心在這山水間梳理，靜聽這流水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