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銘

鶴慶白族人家的年頭節(jié)下

●王文銘

責任編輯：劉 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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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慶壩子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如果論理起來，也不過東西兩座山之間稍微寬敞點的夾皮溝而已，不過這鶴慶壩子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它非常像一個微縮后的中國。鶴慶自古以來就形成了“南文北武”的文化現(xiàn)象。有人就開玩笑地說：“甸南人生下孩子，連哭聲都像是‘子曰，子曰’似的?！钡槟先酥匾曃幕某潭纫恢弊尩楸比撕诡仭６楸比松碌暮⒆拥目蘼暥际恰氨鈸?，扁擔”的。不過現(xiàn)在甸北人走南闖北，有些人已經(jīng)打拼成了老板，手里闊綽了。一大院一大院的房子，土豪一般，轎車也是一家比一家高檔。供孩子讀書也是非重點大學不讀。而甸中就像是中原一帶一樣，不溫不火，發(fā)展不比甸南差，但也趕不上甸北。在中間做中人似地壓服甸南和甸北人。在性格上也是甸北人像極了北方人，性子耿直，非常講義氣。而甸南人也像極了南方人，溫溫吞吞的，不急不躁，生活慢悠悠的。而甸中人則像極了中原人，原原本本，本本分分，不做作，不雕飾，順其自然。反正你們也無法跟我比，我也懶得跟你們比。鶴慶白族就這樣生活在一個高原小盆地里，自給自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自己的日子。

對于那神靈的信奉也不太一樣，道教、佛教、本主教……什么都信。多數(shù)人都認為，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的，信之則有，不信則無。日子還是要進行，社會前進了自己也要跟得上才行。就這樣，鶴慶人的年節(jié)也有自己的一套，既有傳統(tǒng)保留下來的東西，也有一些社會進步的印痕。既然是鶴慶白族的年頭節(jié)下，那還是從鶴慶壩區(qū)我的衣胞之地金墩金鎖邑村說起吧，畢竟一年到頭的年頭節(jié)下細節(jié)我都經(jīng)歷過。

舉村同慶的春節(jié)年夜飯

有大年三十的年份，春節(jié)年夜飯的準備是在臘月二十八、二十九開始的。如果只有大年二十九的年份，那就往前攢一天。這幾天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一家人該回家團聚的，都應該回到家了。基本上就在過年的前兩天，主要任務就是打掃衛(wèi)生。無論平時怎么忙，或者平時怎么臟、亂、差，一年到頭是要講究衛(wèi)生的，不能搞得邋里邋遢的。于是男人頭發(fā)長了也要理理，太邋遢了也要清洗一下，一般的女主人也命令男的要把邋遢的衣服鞋襪也換洗一下。過年了幾代的老祖宗都要回來，也要清清爽爽的，讓人看著舒舒服服。就是廚房里經(jīng)常用的草帽鍋蓋，油膩了的切菜板，常年積塵的廚柜，都要拿到從村子中間流過去的大溝里刷洗干凈。以前在過年前的幾天，年味就越來越濃了。勤快的家庭主婦，小媳婦，小姑娘，就開始泡在村子中間的大水溝里，清洗那些家里的日常工具了，有時候也還要把家俱也認真抹洗一遍。以后就是清理院子，掃除房子上的塵土。先弄一把竹掃帚，再在竹掃帚上綁上一根長竹竿，就要把瓦房樓上樓下的蜘蛛網(wǎng)、塵土、細腰蜂窩、雀糞，農(nóng)忙時飛上去的稻草、麥稈、苞谷殼都要清理下來，房前屋后，到處都要巡查一遍，這個爬高上低的工種，就由家里的男子來完成。然后就是清理院子各個角落的垃圾，包括外圍的村道上的垃圾。如果家里有果樹花盆，也要清理清理。以前都是老式白族建筑的瓦房，家里的器具也很容易被油污了?？涩F(xiàn)在洗滌劑太得力了，也不用特意地花費時間去清洗，各家各戶都有自來水，最要緊的是，大門前流經(jīng)村子的大溝，不像以前清亮，垃圾成堆外還發(fā)出一股子惡臭味，也沒有人將衣物或者廚房的用具，拿到溝里洗了，甚至過去過年吃的菜都要在溝里洗干凈了拿回家，如今誰還敢把自家煮吃的菜拿到大溝里洗。

有時家里人手緊，院子大，需好幾天才能完成。

過年這天也還是比較忙的。忙了好幾天，看著院子也打掃了，該清理也已經(jīng)清理好了。年味也就越來越濃了。如果還沒有歸家的人家，也該催催了。電話這頭便連著那頭，都異口同聲地說：“過年了趕回來了，賺不賺錢都不怕?！?/p>

過年這天，家里人都到齊了，男的貼對聯(lián)，女的就準備年夜飯。除了準備年夜飯，還要考慮大年初一、初二、初三這三天吃的和用的。大年初一、初二、初三這三天我們這里認為平時天天為人服務的東西都要休息，都要過年放假，一般是不能用的。就是最繁忙的掃帚、水桶、菜刀、菜板……他們也勞累了一年了，也該閑閑了。體現(xiàn)了白族人對萬物都感恩的思想，因此，白族地區(qū)有一種萬物感恩思想，報恩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很多人都喜歡將賺的錢投資回家，比如甸南金翅鶴村的李恒春，人稱“李百萬”故居留下的四大院“五鳳樓”、“六合同春”的典型鶴慶白族民居，從當時來說，已經(jīng)把他經(jīng)商的大部分收入都花在這些古建筑群了。還有甸北辛屯東山大福地人蔣宗漢，花費兩萬兩白銀，歷時六年，在金沙江上修建了鐵索橋——金龍橋，又名梓里橋。都說明了白族人的這種感恩思想。

年夜飯在我們金鎖村相反比較簡單，但有三樣東西是不能缺少的。一是蓮根、二是魚、三是蒜苗，老輩人說有了這三樣東西日子就可年年有余，順順利利了。且要煮一大盆餌、波菜、蓮根、蒜苗、紅蘿卜……混在一起的雜鍋菜，蒜苗、波菜還盡量不要切開，長命菜。因此過年那天農(nóng)貿(mào)市場賣魚和蓮根的都占滿了兩路，且價格也跟平時不一樣，有一年這兩樣貨不足，會瀑漲，有一年會壓斷街就會非常便宜。因為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買這兩樣東西，也就會出現(xiàn)人人都想發(fā)點財，個個都參與，結果有了大年小年之分，像高考報志愿，還有前幾年炒蘭，炒房子都是類似于這種情況的。

早先時候，過年家家戶戶都要宰只大公雞，特別要喂下一只大閹公雞，還有就是要有臘豬頭。因此白族地區(qū)過年不可缺少的三件寶，就是對聯(lián)、公雞、豬頭。對聯(lián)一直留傳下來了，但公雞和豬頭這幾年已經(jīng)失傳了。覺得沒有了公雞、臘豬頭，這年味就淡了好多?？蛇@幾年主要是家庭人口越來越萎縮，大鬮公雞和臘豬頭，確實奈何不了，從節(jié)約出發(fā)，取消了也是有道理的。

此時全村人鞭炮齊鳴，都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

供奉完天地，敬獻完老祖宗，接著一家人就開始吃飯了。當然要有酒，要有飲料，才算過年。甚至小孩子也可以放肆地喝點酒，半大男孩子也可學著抽支煙。吃完飯這幾年的習慣就是放煙花，然后等著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以前是不去各家串門，每家都要拿出瓜子，泡碗米花糖水。忘了交待，以前過年前幾天，就有人來村里炸米花和炸苞谷花。有人還編了個故事，說是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問周恩來總理，你們十多億人口，那么一個大國，一個人都沒有餓死，是如何解決那么一個大國的糧食問題的？周恩來總理振振有詞地說：“我們有糧食放大器，一小把糧食可以放大成一大盆，何愁人多吃不飽飯，再多人也沒有問題?！闭f的就是炸苞谷花和大米花的工具。那幾天村里都要傳來“嘭，嘭嘭……”的炸米花和炸苞谷花的聲音，給過年平添幾分喜氣，可惜現(xiàn)在這聲音和東西都消失了。那個炸苞谷花和爆米花的歲月，也就產(chǎn)生了苞谷花糖和玉米花糖了。我奶奶是壓苞谷花糖和玉米花糖的高手，到將要過年了，有炸爆米花的人從外地來到我們村里，我奶奶拿出平時積攢起來的大米或者苞谷，出上一點加工費，拿到村中央的空地那里有炸爆米花的地方，再拿上兩個大袋子，還有從野地里收回來的天粬米（一種野生植物，嫩苗或者葉片可以當菜吃，煮出來的湯血紅色，籽比芝麻還小）籽，也用糧食放大器炸開了，再摻上幾斤香噴噴的炸黃豆，炸黃豆也是用糧食放大器炸開的。香得大老遠就聞到黃豆香味，跟十里香差不多了。

奶奶回家就用麥芽熬出黃生生的糖稀，用特制的壓制工具，然后按比例壓制出爆米花糖或者是爆苞谷花糖，也就是爆米花糖以爆米花為主，按9：1：1的比例加入爆黃豆花和爆秈粬米，那甜香軟糯的美味至今還讓人回味起來。爆苞谷花糖自然沒有爆米花糖那般美，但摻進去了爆黃豆和爆秈粬米花，也讓人留連忘餓。特別是七十年代那個物質(zhì)匱缺時期，有點爆苞谷花糖啃啃是何等地幸福和不易。因而，奶奶做爆米花和爆苞谷花的時日，記憶是那樣清晰，難忘。現(xiàn)在各種零食太多，口味也太雜，反而失去了以前那種兩頰留香的美好記憶。

特別是有人從外地回來了，大家都要到那家問候一下。吃完瓜子，喝夠了米花糖水，一般小孩子支持不住就睡，也為明天早起做準備。大人還要守歲，并且這天晚上都要洗腳，否則新的一年什么都趕不上。因此現(xiàn)在別人家正吃飯，給你趕著了，大家都開玩笑地說：“大年三十晚上洗腳了?！边^去講究衛(wèi)生的少，多數(shù)人都不洗腳，大年三十晚上也要洗個腳，而且褲腳要挽到膝蓋以上，才算是很正式地洗了腳，以突出大年三十晚上的重要性，民間的智慧真讓人出乎意料。

這守歲洗腳的習俗，由于時代的進步，也被天天洗腳和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替代了。不過每一種習俗的消失，也是時代進步和人類自然選擇的結果。同時也希望物質(zhì)豐富了，這年節(jié)也應該有更新東西加入進來，特別是現(xiàn)在最缺少的精神方面的東西都應該回歸到年節(jié)當中來，年節(jié)也是一種愛國愛家最現(xiàn)實最直觀的教育方式。

舉寨同賀的大年初一

第二天是送舊迎新最值得紀念的日子，老人都告誡小孩子這一天不要吃藥，不要講不吉利的話，不要吵架。小孩要爭著第一個起來去開大門，說是財神就等在外面，哪個起得最早，財神就先給誰送錢，然后大人也給孩子們壓歲錢。早先時候是孩子們起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年長的人磕頭，然后年長的人當然也已經(jīng)在過年前包好了紅包，我小時候的紅包也就一二元錢，當然也只是圖個高興。出門在外回來的人，因為去外面掙了一年的錢，自然也不能太小氣了。因此，在外面沒有賺錢的人，回家過年也成了一大壓力，甚至說是還不敢回家過年，怕給不起壓歲錢。而我們這里的壓歲錢也只是圖個吉利，不用給得太多，意思意思一下便可。按照我們這里的風俗，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這幾天都是過年，這幾天不能掃地、切菜、劈柴、挖地、割草……說是所有的工具都要休息一天，這也許是源于白族對工具愛惜的真情表露。也是白族人認為萬物有靈，不能虧待了和自己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生產(chǎn)勞動工具。因此，我們村里很多上了年紀的人，對自家的工具愛惜得像自己的心臟一樣，每次用過都要清洗干凈，掛在通風干燥的地方，不亂扔亂放。所以白族家的小院子都要打掃得干凈整潔，也正是這種思想的體現(xiàn)。

大年初一鶴慶的甸北人，還有一個尊重婦女的習俗。在鶴慶白族地區(qū)，沒有什么重男輕女的思想，有好多家庭為了緩解婆媳關系，還打發(fā)兒子招女婿呢，我們家也是有這樣，我媽是我爺爺奶奶的最小女兒，說是怕到人家家里服侍不了公婆，就招了我爸爸當上門女婿，而我二伯父和三伯父都當了上門女婿。盡管現(xiàn)在由于丈母娘經(jīng)濟抬高了房價，但鶴慶甸南人還流傳著一句古語：“養(yǎng)個姑娘不如種棵楊柳。”意思是養(yǎng)姑娘還倒貼很多財禮，種顆楊柳樹一年還可以砍柴來燒，可見鶴慶白族自古就崇尚男女平等。崇尚男女平等也可以從甸北大年初一的習俗上得到驗證。大年初一這一天，全家里的不論年長年幼的女性成員，都可以睡懶覺，不論年長年幼的男性家庭成員，都要早早起來做早點，做早飯。過去還要將早點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端到女性家庭成員床前，服侍她們吃完才行。據(jù)說有這個習俗也是源于對女性長年操勞家務的一種回報，她們?nèi)甓荚诓賱诩覄?，到年頭節(jié)下了，男子也有義務服侍她們一下，犒勞犒勞她們。包括大年初一的所有事情，都由男性完成，女性這一天可以一樣不做。也是表現(xiàn)了男人對女人付出的感謝和感激，這可以看出在白族地區(qū)，很早就有男女平等的思想，也期望在很多地方把這一優(yōu)良的年節(jié)傳統(tǒng)世世代代保存下去。

一般早點吃素食，平時勞動是不吃早點的。我們這里的習慣是早上一起床就做早飯，八九點就吃早飯，然后就去地里勞動，二點鐘左右就回來吃中午飯，一般干活到天黑六七點鐘才收工。如果勤快的人，一天都要勞動 12個小時左右。如果天天吃早點，對于下地干活的村里人來，就有點耽誤時間了。可見我們村里人，一直都是非常勤勞的。不過年也就沒有早點吃了，只有過年才有這種優(yōu)厚的待遇，也體現(xiàn)了過年不同于普通的日子。早點做好也就放炮仗，也比賽哪家的早，因此清晨二三點鐘，就聽到有人在放炮仗了。

在鶴慶其它地方，好像早上放炮仗的習俗沒有，而在鶴慶壩區(qū)，過年這幾天整個壩子的鞭炮便會此起彼伏，或者此伏彼起，熱鬧極了。年味就這樣縈繞在整個鶴慶城上空，像是怕人們將古老的年節(jié)忘記了，好給人們一個提醒似的。

吃過早點，小孩子們或者無事可做的男人們，就準備著到街上趕街了。自然小孩子們也就是要到街上把家里給的壓歲錢用用，沒事做的人們，也就到街上湊湊熱鬧，一年苦到頭也去瀟灑瀟灑。這一天鶴慶壩子村村寨寨的紅男綠女們，攜家?guī)Э趶乃拿姘朔接客Q慶縣城，鶴慶縣城最熱鬧的地方就是南大街、文化館、鐘鼓樓下，以前文化館旁邊，現(xiàn)在被改造成茶馬古道廣場，挨著現(xiàn)在的鶴慶縣圖書館有個電影院，年輕人就特別多，就像過去的月亮街一樣熱鬧非凡，所有來趕街的人們，把縣城的大街小巷擠得滿滿當當?shù)模共煌?。文化館里有人就在那里唱甸北調(diào)，也有老年人圍在石桌子邊下象棋，也有打撲克牌的，當然也少不了男女在談戀愛，找對象的。小孩子就最喜歡在街子邊買各種玩具。我們小時候玩具也就是本地人做的用紙糊的大紅公雞、紙做風車、木頭做的有輪子的木馬。因為過年上火的東西吃得多，有人就賣泡木瓜、泡梅子，也有賣掌雪的（掌雪就是過去鶴慶人從東山或者西山上，將冰凍起來不容易融化的雪顆粒，用籃子背到鐘鼓樓下賣，用飯勺將雪顆粒刮上一小塊，加上薄荷紅糖水做成的紅糖水掌形冰雪，因其放在手掌心里吃而得名）。自然也有小孩在鐘鼓樓底下找不著大人，正在街上大哭著找大人呢。

家庭主婦便忙著在家里蒸鶴慶米糕。鶴慶米糕也是取新年開始，步步登高的意思。蒸米糕是非常傷精費神的事情，可能干的鶴慶婦女還是樂此不疲，因為這也最優(yōu)秀的手工傳承。一般在過年前面要就泡好米，最早的時候要用石碓人工舂出來的，那是何等費功夫的事情，舂了以后還用馬尾篩一道一道篩出來，再用紅顏色繞上腰帶，最后再點上梅花瓣，那工序比甸南人的新娘裝都還要復雜。

晩上自然是大魚大肉，七碗八碟，豐盛異常。一般這幾天是不能去別人家玩的，認為大家的列祖列宗都回來了，不便去打擾。直到初五過完了，年才算基本過完，后面就是各家請春客，以前還要迎接本主。春客一般也只請家里打發(fā)出去的女性和去上門的男性，回家來吃頓團圓飯，相互走親訪友，拜拜年，溝通感情，相互問候一下。

到了初五，就算年過完了。初五這一天也要放鞭炮，也要祭祭天地什么的，表示年過完了?？梢韵碌馗苫盍?，也不用潑冷水飯了。老祖宗們也回到各自的崗位上了，不再待在家里。大家的年也過完了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該出門的也出門了。

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去了。只是這年節(jié)承載很多親人之間的相互關愛，只有年節(jié)在，親人們之間的關系才不會疏遠。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

正月十五是我們最不重視的節(jié)日，特別是這幾年，幾乎沒有人家過正月十五這個節(jié)日。就是在我奶奶還活著的時候，大人有閑情逸致了，能煮幾個元宵吃吃那已經(jīng)不錯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正月十五給我們村里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天子廟會。天子廟又稱青玄洞，明代著名地理學家旅游家徐霞客曾在他的《徐霞客游記》中有詳盡的描述：“廟南西上層崖，有洞東向辟門，其上回崖突兀，即青玄洞也。二廟俱不入，西躡山直上，半里，抵崖下，則洞門有垂石中懸，門辟為二，左大而右小。有僧倚中垂之石，結廬其外，又環(huán)石于左門之下，以為外門。由環(huán)石竇間入，登左門，其門大開，西向直入，置佛座當其中。佛座前稍左，其頂上透，引天光一縷下墜，高蓋數(shù)十丈也。其右則外懸之壁當其前，中旁達而南，即豁為右門，門稍東南向，下懸石壁，可眺而不可行也。蓋佛座之前，懸石外屏，既覺回環(huán)，而旁達兩門，上通一竅，更為明徹，此其前勝也。佛座以后，有巨碑中立，刻詩于上。由此而內(nèi)，便須秉炬。乃令擔人秉炬前，見內(nèi)洞亦分兩門，則右大而左小。先循左壁攀左隙上躋，既登一崖，其上夾而成隙。披隙入，轉而南向，有穴下墜甚深。先投炬燭其底，以為阱也，乃撐隙支空而下，三丈，至其底；稍南見有光遙透，以為通別竇矣；再前諦視，光自東入，始悟即右門所入之大竇也。復轉而西入，內(nèi)有小門漸下，乃伏而窮之。數(shù)丈，愈隘不能進，乃倒退而出。循右崖之壁，從其西南，復得一門。初亦小，其內(nèi)稍開，數(shù)丈后，亦愈隘而漸伏，亦不能進，復倒退而出，即前之有光遙透處也。向明東蹈，左右審顧，石雖婉蜒而崖無別竅。遂至大碑后錄其詩，并出前洞，以梯懸垂石內(nèi)后崖，亦錄其詩。僧瀹茶就，引滿而出下洞前，則有桃當門，猶未全放也。是洞前后分岐窈窕，前之罨映透漏，后之層疊崡岈，擅斯二美，而外有回崖上擁，碧浸下涵，亦勝絕之地?！?/p>

除徐霞客在其游記中的描述外，過去一直都有人說，此洞直通劍川。有人曾將一只貓從天子廟洞放進去，過一段時間那只從鶴慶放進去的貓居然在劍川見到了。這種說法有點玄乎，只能說明這個洞太深了。因為小時候就想探究這個洞到底通到什么地方，具體有多少。有了這個說法，自然就想象到這個洞已經(jīng)從鶴慶的西山通到了劍川的東山。

后來還聽到一個更為玄乎的傳說故事——

說是那天子廟洞就是唐朝時候唐僧師徒西天取經(jīng)時“三借芭蕉扇”牛魔王居住的洞穴，還說火焰山就在洱源縣牛街，后來也聽大人說洱源確確實實有一座山叫火焰山。還說鶴慶的東山為什么樹多，西山為什么石頭多。就是因為豬八戒和牛魔王大戰(zhàn)三百回合時，豬八戒在東山，牛魔王在西山。豬八戒就將東山上的石頭搬一塊砸向牛魔王，牛魔王則將拔起一棵棵樹，刺向豬八戒。這樣就形成了現(xiàn)在的東山樹多，西山石頭多的怪現(xiàn)象。當然這只是哄孩子們的神話故事，但是天子廟洞的神秘也根植在每個鶴慶人的血脈里。正月十五趕天子廟會也就成了每個鶴慶人必做的功課。

天子廟會是鶴慶人新的一年最早的廟會，特別熱鬧。加之甸北人出門的比甸南人多，手頭活絡，因此剛剛改革開放那幾年真的可以用熱鬧非凡來形容。大體上就是在天子廟洞腳下買吃小零食，在樹林里有各種小吃鋪子，我最喜歡的就是辛屯人做的一種粘性很強，據(jù)說是用大米熬成的白花花的“白糖”，這“白糖”非常奇怪就是粘性很強，卻又很脆。如果你硬用其它物品把他們分開，那是萬萬不能的，你覺得柔軟，用手拉越拉越長，粘膩得無法分開。如果你用最鋒利的刀刃去砍，任你使多大的力氣，也無法分開它們。聰明的辛屯人卻掌握他們的特性，用小木塊或者刀背輕輕一撞擊，它們便粉身碎骨了，用手輕輕一掰便碎成小塊小塊的，真是神奇得讓人想不通。掰一小塊放到嘴里，甜蜜得讓人想起鄧麗君的《甜蜜蜜》那首歌來，吃過后讓你終生難以忘懷。當然還有脆生生的酥骨糖，脆得才放到嘴里就融化了。最有趣的還有人從山頂上背下積雪來賣，俗稱掌雪（顧名思義，就是放在手掌心里吃的雪），先用飯勺將凍成顆粒的一籃子雪里，刮上一勺子雪，再用小拖把似的竹筷子從薄荷紅糖水里掃一下那勻子雪，掌雪就成了，比現(xiàn)在的各種冰棒，味道好得多了。這些獨特的東西便讓人對辛屯產(chǎn)生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感。

往北大龍?zhí)哆吷系臉淞掷?，也是熱鬧非凡，很多大牲畜交易都在那里。因為我家沒有養(yǎng)過大牲畜，對這種交易不是很感興趣。有人搭了棚子在樹里，便會想起蒙古包來。有賣黃牛、水牛、騾馬、毛驢的，反正那時候物質(zhì)不是很豐富，見到趕會有人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就覺得太好玩了。鶴慶人的正月十五便就在趕天子廟會當中結束了。自然如果母親不是很忙，回家能夠品上幾個元宵，那節(jié)味肯定更濃了。鶴慶人的正月十五不比其它的地方的元宵燈會，可也有其獨特的一面。這幾年的正月十五天子廟會也越趕越熱鬧，也有甸北人好客喜歡熱鬧的關系。期望正月十五的天子廟會越趕越熱鬧，越趕越有年節(jié)味。

家家上墓清明節(jié)

每年公歷4月5日是我們這里祭祖上墓的日子。特別隆重的就是新近或者上一年的清明節(jié)過后去世了親人的家族，那就要把全家族和姻親關系的人都請到祖墳上，去拜祭新亡靈，守孝的這三年都是這樣。甸南人的三年孝滿后，脫孝這一年的清明大請客。而甸中和甸北人，對脫孝這件事就淡化了很多，不過新亡靈三年之內(nèi)是都要請至親到墓地上掃墓這個風俗，大家都還是傳承得非常到家的。不過還是甸南重視文化，從脫孝這件事上看下來，他們將早先的一些風俗習慣一至傳承到今。這可以從他們的新娘服裝上看出來，他們生生不息將白族文化當中的精華，傳承了下來。而甸中和甸北似乎與時俱進更多一些，過去甸中和甸北的姑娘都非?？∏瘟聋?，這幾年除了新華村商業(yè)對鶴慶白族姑娘進行了包裝改進外，村里幾乎沒有人再穿姑娘裝的，已經(jīng)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消失了。可以想見中華民族的多少文明和文化，被時代湮沒而銷聲匿跡了。服飾的消失以外，連年節(jié)上的有些東西也慢慢消失了。在這里只好將年節(jié)用文字記錄下來，以便后人能對年節(jié)有一個非常清楚的記憶。

如果最近三年沒有去世親人的家族，一般也就到祖墳上做一頓飯吃，燒點香，潑碗冷水飯，在墓頭上插一枝柳條。據(jù)說在墓頭上插柳枝一直傳到現(xiàn)在的原因是柳樹生命力強，活著的人希望去世的人也像柳枝一樣有生命力，盡快托生回到人世間來。

而新近去世親人的家族，就在清明節(jié)前 10天或者后10天之內(nèi)，要將家族中的所有成員，重要的姻親關系的親戚都要請到埋葬親人的祖墳上。

這一天死者的親屬，要像親人出靈那天一樣，在前幾天上街買辦好八大碗席面上需要的各種菜蔬，還要請隔壁鄰居來幫忙。如果祖墳隔得不遠的話，要到墳上熱鬧一陣子，如果祖墳離得太遠了，就在家里待席。這時無論如何也要派幾個得力干將，將做出的完整八大碗送到墓上去，該做的道場要完成，不得敷衍了事。

如果要到墓地上去的話，那就比較麻煩。這一天死者的主要親屬辦好了八大碗，其它的家族人員和主要姻親人員都要戴孝，大家都要將所有的炊具搬到墳地上，包括八仙桌、板凳，然后廚子們便在墓地上因陋就簡地做好了八大碗，要在去世人的墓前擺好，一面磕頭，女性家屬就要哭喪。然后大家規(guī)勸一番，在所有墓頭前插上柳枝條，每個墳頭潑一碗冷水飯，還在嘴里念念詞，意思今天來給你們上墳，潑冷水飯你們要吃飽喝足，以后保佑我們大發(fā)大旺，還要燒點紙錢，和做衣服用的五色紙。反正大家都認為他們只是到另一個世界而已，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和世上的人一樣，要吃飯穿衣過生活。各種祭祀做完后大家就圍坐在八仙桌前吃八大碗，吃完后離開墳地前，也要再一次磕頭，磕完頭才能慢慢離去，直到黃昏才慢慢地回家。做完這些后，好似去世的人也和自己回家一樣，非常親切和睦，這也許是最好的祭奠去世親人的方式了?？上КF(xiàn)在很多人都覺得反正人固有一死，死了就一樣都沒有了。任何一種祭奠不過是活人做給活人看而已。不過每一年清明，上過墳我就覺得好像自己去世的父母親要和自己在一起一樣。

也有墳場太遠，去世的人也離世好幾年了，家里有老有小，就只派青壯年到墓上潑碗冷水飯祭奠一下，但新墳一般都要到墳上的，有時到墳上也為墳加點土，鑲幾個石頭的，再次盡盡兒孫的孝心。其實人類的發(fā)展也是一代又一代經(jīng)過不斷努力才戰(zhàn)勝自然，不斷強大起來的。因此選取一個適當?shù)娜兆?，去看看先人，去對他們進行一次哀思也是應該，回想曾經(jīng)在一起的時光，對我們更好工作，更好地勞作，更好地生活，也是非常必要的。

戶戶蒸吃粑粑端午節(jié)

端午節(jié)在我們金鎖村也不算隆重，有些人家過，也有些人家不過。過去很少有人家包粽子的。這幾年超市常常在端午節(jié)這天賣粽子，有人也干脆去超市買點粽子，回家煮了吃的。

在我小時候，端午節(jié)這天就是用蒸吃粑粑來表示慶賀端午節(jié)的。

大多數(shù)時候是我奶奶或者媽媽蒸包子給我們吃，也采一些竹葉子墊在甑板上，甑出來包子也有一股竹葉子的清香味道，印象特別的深刻，說是過端午節(jié)就是要蒸粑粑吃。也許鶴慶不容易找到粽葉的原因，就改為蒸包子吃了。因此，金鎖村將端午節(jié)改成了蒸粑粑節(jié)了。過去這一天還到母屯村旁邊的草海那里去耍海，說是來紀念屈原的。

如今在政府的倡導下，草海鎮(zhèn)專門搞了一個耍海節(jié)。也有說耍海這天是為了紀念毛主席暢游長江而舉行，反正也沒有正式名目。不過現(xiàn)在政府引導下搞的這個耍海節(jié)，還是非常熱鬧的。這個耍海節(jié)，就在鶴慶縣第三中學背后，草海鎮(zhèn)初級中學的西面，也就是臨草海的地方，建了一個草海廣場，草海廣場的中央是一座關于鶴慶壩子開辟的祖師爺贊陀的大型塑像，基座上是鶴陽八景浮雕圖片，鶴陽八景分別是：龍華夕照、漾江煙柳、石寶天光、螺峰野色、鏡臺雪石、天池夜月、澄潭竹樹、玄化曉鐘。讓整個廣場滲浸在濃濃的鶴陽文化當中，廣場的北面是一個仿古戲臺，這天附近的村寨都有文藝表演隊來表演，同時也有鶴慶甸北民間盲藝人張樹仙夫婦的甸北田埂調(diào)對唱。每一次聽甸北白族調(diào)，都會驚奇張樹仙彈奏白族三弦的高超技藝，正應了中央電視三臺上說的：“高手在民間?！倍覐垬湎蓪Τ~的創(chuàng)作能力也非常令人吃驚，他會根據(jù)場景和周圍人物編唱非常適宜的詞曲。要說文化水平，張樹仙由于從小就眼睛看不見，沒有進過學校，字也不識。但他精通白族調(diào)和白族三弦的彈唱方法，這是天生的才能和技藝。關于他妻子還有一段頗為傳奇的愛情故事，張樹仙的妻子小張樹仙好幾歲，他妻子也是一位酷愛唱甸北田埂調(diào)的不識多少字的農(nóng)村婦女，他們倆是在對唱甸北白族調(diào)的過程中相識、相知、相愛而走進婚姻殿堂的。現(xiàn)在盲人張樹仙的飲食、起居多數(shù)都由他的妻子照顧。每次看張樹仙，都讓人想起瞎子阿炳，可張樹仙有福，他生活在現(xiàn)在這樣發(fā)展迅猛，生活安定的新時代，可以安安心心地唱自己的拿手白族調(diào)，彈自己的白族三弦，歌唱這個偉大的時代，聽說他還被中央音樂學院請去給學生們講課彈三弦。草海耍海節(jié)就在張樹仙夫婦聲調(diào)高亢的甸北田埂調(diào)，和著古戲臺上的藏族歌舞、彝族打跳、納西族東巴曲調(diào)混合在一起古怪獨具民族特色的氛圍中，熱熱鬧鬧行進著，包容著各色人群來來往往。

這一天到母屯草海，感覺就是人山人海。每年的七八月份草海耍海節(jié)都會如期舉行，有興趣的游客驢友，感興趣的話，都可以來草海感受這種古怪而又和諧的文化雜鍋菜氛圍。

過端午節(jié)的時候，除了耍海，鶴慶南大街菜市場門口附近，就有很多城里上了年紀的老奶奶，擺個小攤子，小攤子前面有個架，架子上就拴了一些小工藝品，用布縫制的，色彩非常艷麗的老虎、獅子、貓之類的動物，也有十二生肖的。上面都有小繩子，可以拴掛在身上。有小老虎、小貓、小龍……好像就跟屬相差不多的小動物，談不上精致，但都古樸好看，說是可以避邪。這個五彩繽紛的架上也還懸掛了些五彩線，我不知道漢語怎么講，我們白族話就叫：“剩吉”，漢語的意思就是神的手鐲。這個架子后面就是雄黃之類的東西，這幾年好像也見到有人賣菖蒲、艾蒿之類，“剩吉”是小孩子繞在手和腳上，當手鐲、腳鏈，雄黃是做雄黃酒的，菖蒲、艾蒿是一株株拴了倒掛在大門口的，都說這一天過后，天氣一天熱似一天，蛇們出洞，蛇見了剩吉、雄黃酒、菖蒲、艾蒿就怕得遠離了。正是這種習俗，我一直對蛇有一種心理上的排斥，見了蛇就像老鼠見貓一樣的不敢動一動?？磥砹曀讓σ粋€人成長會影響深遠，比教育來得有效果?！笆＜毙璐鞯交鸢压?jié)，村里的大火把點燃了，就把“剩吉”掛在大火把上燒了，也象征著把晦氣燒干凈，剩下的就是吉吉利利的好日子?？磥韺γ篮蒙畹淖非笠彩侨说奶煨员灸埽瑳]有哪個民族是不喜歡吉利日子的。

還期望人們把這些美好傳統(tǒng)都保留下去，這可以蕩滌人們的靈魂，為物質(zhì)豐富而精神不夠豐足的人們，帶去一些心靈的撫慰。

村村豎火把的火把節(jié)

七月火把節(jié)原本是彝族最隆重的節(jié)日，不過在白族地區(qū)也毫不遜色于彝族地區(qū)。甚至大理白族對火把節(jié)還有一個民間傳說故事——“相傳在唐代，大理地區(qū)六詔之一的蒙舍詔首領皮邏閣企圖吞并其他五詔。六月二十四這天，皮邏閣誘召各詔首領到松明樓喝酒，縱火將他們燒死。鄧賧詔主的柏潔夫人早就看穿皮邏閣的野心，勸丈夫不要去，但迫于祭祖和南詔的威力，不得不去。柏節(jié)夫人知道此去兇多吉少，于是將一只鐵釧戴在丈夫的手上，后據(jù)此認出了丈夫的遺體。南詔王見柏潔夫人貌美聰慧，便逼她為妾。柏潔夫人假意答應，但回去將丈夫掩埋后，率眾與圍城的南詔兵浴血奮戰(zhàn)，彈盡糧絕后于六月二十五日投海而死。后人為了紀念柏潔夫人的忠貞，每到六月二十五這天，大理、劍川、洱源、鶴慶等白族聚居區(qū)城鄉(xiāng)各族群眾都要穿上節(jié)日的盛裝，殺豬宰羊，慶祝節(jié)日?！蔽覀兇謇锏幕鸢压?jié)也一樣非常隆重，彝族人過火把節(jié)是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我們村里人和大理人一樣是六月二十五過的火把節(jié)，因為有相傳柏潔夫人的故事，我們村里人也認為那是燒女婿的節(jié)日，因此一般情況下女婿是不能回娘家做客的，大部分是打發(f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做客，一般男人都在家里。當然也在家里招待打發(fā)出去的姐妹們回來過火把節(jié)。

火把節(jié)豎火把就是頭等大事了，一般情況就是由村里上一年火把節(jié)后到本年火把節(jié)內(nèi)生有小孩子的家庭，來完成豎火把的頭等大事。

有一年孩子生得多，豎火把就熱鬧，有一年小孩出生少，豎火把就艱難些。不過總會有人豎火把的，不可能不過火把節(jié)吧。在過火把節(jié)前，生了小孩子的家庭，就要相互聯(lián)系。一般情況是生女孩子的家庭，就負責挖栽火把棍的洞，生男孩子的家庭就到東山上選一棵松樹，扛下來?；鸢岩话憔拓Q在我們村去縣城方向的村口，當然還要糊幾個大小不一的紙升斗，寫上“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的祝語。然后幾戶人家還拼一些干柴火和松明脂，綁在松樹干上，上面還要掛一些那幾天成熟的水果，如：火把梨、花紅果之類的東西。要把火把裝點得像西方人的圣誕樹一樣漂亮才好。這時也要把孩子手上和腳上拴著的“剩吉”剪下來，掛在火把上燒了，才算安心。

現(xiàn)在準備的火把是一年比一年大，有時候豎不起來，只好請村里的吊車吊起，才能栽好。六月二十五這天就是專門栽火把的日子，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把打發(fā)出去的或者去上門了的兒子請回家，上點年紀的女人們就在家里做八大碗，當然也有趁機把親戚朋友請到家里玩的。大家熱熱鬧鬧地在家里吃過晚飯，然后生孩子的家庭就準備飲料、鶴慶乾酒、水果糖、瓜籽、葵花籽、炒蠶豆……等候在已經(jīng)豎好了的火把下面。只要有來到火把下面的人，都要見者一份。甚至如果當晚不能出席的，也要留一份送到家里面去。黃昏了，有闊氣的人家還買了焰火，一面開始放鞭炮，一面放焰火，一面將火把點燃。整個村子被火把映得火紅火紅的，大家都沉浸在節(jié)日氣氛中。小孩子最為高興，早早也在家央求大人綁一個小火把，到晚上看看村口的大火把燒得差不多了，就點上自己的小火把，要到自家稻田里繞幾圈，說是能燒死那些危害莊稼的病蟲害，當然這只是美好的愿望罷了。不過整個田野被火光燒紅了一般，煞是好看。這種景象一直要延續(xù)到十點左右，火把燒得差不多，小孩玩得差不多了，大家才慢慢回家，火把節(jié)也才落下帷幕。

生了孩子的家庭也才覺得自家的娃娃在村里也算是個人物了，因為大家都分享到為這個孩子散發(fā)出去的水酒和糖果。其實火把節(jié)已經(jīng)演化成了生小孩家庭的另一種除了竹米客外慶賀方式，這也是白族地區(qū)流傳下來的對生命尊重的一種習俗。愿這種習俗除代代相傳外，人與人之間也有了一種相互尊重，相互體諒，相互幫助的內(nèi)涵。

寨寨接祖的七月半

過完火把節(jié)，鶴慶壩子都是在火熱的夏季中度過，大多數(shù)人家都以養(yǎng)蠶為生，忙得不可開交，不知不覺到了農(nóng)歷七月十四。七月半一般都要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接祖，第二部分是送祖。接祖如果是去年七月半以后才去世的親人，就要在七月初一這天接進家門，都認為死者靈魂會在大門口等候家人接回家過節(jié)。已經(jīng)去世三年以上的親人，做完了脫孝儀式后去世的親人，一般到七月初十才進行接祖儀式，也不用請家族或重要的姻親到場。送祖一律在七月十四這一天。如果是近三年去世的親人，也要像清明節(jié)一樣，家族里的人或者重要的姻親都要到場，最親近的親人還要哭喪。

清明節(jié)是到墳地舉行儀式，相當于到死者家里去和死者相會。而七月十四則是將去世的親人迎回家里一起過節(jié)。也是對去世親人的悼念和懷想。

如果是近三年才去世的親人，七月初一接祖這一天，家里的主婦就要做好接祖的八大碗。家族里的人和姻親，也都要戴孝參加。到了準備吃晚飯前就接祖，先將八大碗放入大托盤里，端到大門口請亡靈進家門，所有在場的人，都要到大門口磕頭，請亡靈歸家，親近的親屬也要哭喪。然后大家就點上香火，化紙金錠銀錠給死者，將死者的亡靈迎到樓上的祖宗牌位，又是哭喪，又是磕頭，隆重得不得了。

就是再不信鬼神的人，處在那種悲傷，香火繚繞的氣氛當中，也會相信死去的人真的回到家了，也會心生悲痛。

悲痛完了，然后才擺了八大碗，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一面還談論死者生前的恩德、做過的大事情、為家族或者家庭做了些什么貢獻。大家一面吃，一面懷念起去世的人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一面慢慢的也要回家潑冷水飯，說是自家祖宗也回家了，不能怠慢他們的。

接祖完成以后，在最近的這段日子里，無論家里怎么忙，一日三餐都要在大門外和樓上的祖宗牌位前磕頭燒香，潑冷水飯。如果是新近去世的親人，就要燒半個月的香，潑半個月的冷水飯，比過年燒香潑冷水飯的時間都還要長?？梢娫谖覀冞@些地區(qū)，去世親人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接祖也還不算隆重，更隆重的要算是送祖這一天，送祖的日子是七月十四。新近有親人去世，也一樣的在白天要做八大碗，同樣還要把來接過祖的親戚請來吃飯。到吃過飯后，趁天快黑的時候，就要把前幾天已經(jīng)準備好，放在樓上祖宗牌位前的剪好的紙衣服、紙褲子，以及各種紙幣，每人弄一個紙包，寫上亡靈的姓名，活著人的名字寫在后面，表明這些活著的人沒有忘記他們，給他們燒紙錢紙衣、紙鞋襪。當然現(xiàn)在也有人給他們燒紙別墅、紙轎車、紙家電的。這些東西也還要寫上三代以內(nèi)的祖宗的姓名，要給三代內(nèi)的所有親人燒。

把準備好的這些東西，趁著夜色，端到大門外，一面說著死者的名字，一面就用火燒了，讓他們各人領走。

我們這里人也都認為，七月半這天晚上，全村死去的人都回家領金銀財寶，因此，起夜也不能赤身裸體的，要不這些亡靈回到陰間路過，他們的金銀財寶扛不走，就會把這些赤身裸體的人，拉去當差夫，替他們搬運東西。甚至如果金銀財寶太重了，繩索不夠用，還會剝了這些赤身裸體人的皮，當皮條用，說得煞是嚇人。

因此，這幾天出去村里走，也是陰風森森的。膽子再大的人，也會有些心驚肉跳的。

世間本沒有鬼，讓村里人這樣一整，也好像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反正在鶴慶鄉(xiāng)間，很多節(jié)日都與自己祖上的亡靈有關系，這些節(jié)日都是為這些死者設立的。其實也就一種民間的感恩活動，讓活著的人不要忘記死者的恩德，是一種樸素的感恩主義思想和傳統(tǒng)美德。

烤餅飄香的八月十五

七月半過了一個月，另一個豐收的節(jié)日就到了。八月十五在鶴慶壩子中心的金鎖村，似乎是一個特意慶祝豐收的日子，其實也是騰箱倒柜的日子。當然也有一些傳統(tǒng)的東西隱藏里面，比如打餅子送餅子之類的習俗。特別是新結了的親家，無論如何都要成雙成雙地給女方送去自家烤出的月餅。也印證了歷史上某個農(nóng)民起義，為了通知大家起義的時間，就想出一個辦法，將寫著起義的地點和時間的紙條烤在餅子里面，然后就送到各家各戶，通知大家起義的地點和時間。中國的節(jié)日多多少少都會和政治牽上點瓜葛，否則好像這節(jié)日就不重要似的，也許與中國千百年來官本位思想有些牽連。打餅子了，翻缸倒柜，把陳年的面粉都騰出來，下一步就是秋收了，陳年的面粉也該給秋收收獲的新糧讓個地，挪個位了。

八月十五之前，我奶奶便把儲在土罐里收獲的菜籽拿出來榨成香油，把春天里涼曬干的薄荷葉拿到太陽底下曬曬，那春天里的氣息還被留在了潮濕的秋天里，奶奶仿佛就將春天留住似的，聞到那股薄荷的清香味，心里暖和和的，還有一股甜蜜從內(nèi)心升起。準備的過程是漫長的，于是就覺得日子似乎凝固不動似的，盼望著中秋佳節(jié)趕快到來。大人也許有“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那種情感上的折磨，但我們那時的孩子們就有一種“每逢佳節(jié)倍饞嘴”的空落感。到了八月初十以后，就有村里傳來烤月餅的酥香味，還有那燒栗炭特有的山里炭香味，惹得我?guī)状稳叽倌棠腾s緊打餅子。奶奶也拗不過我的饞蟲，慢慢的就今天再準備準備，明天給你打餅子。及至后來為人父母，才知道這節(jié)日都是討好孩子們的，節(jié)日里都可以找個借口犒勞犒勞我們這些半大孩子們。

于是在中秋節(jié)前一天或者兩天，我們那個四家住的大雜院子里，就有了烤鍋、栗炭火、紅糖末、紫蘇葉、薄荷葉、核桃仁、芝麻仁、菜籽油……這些在那個文革還沒有結束的年代，還相當稀罕的東西都神奇般在我們大雜院里擺著。周圍幾家人都是拼在一起來的，相當于我們現(xiàn)在常說的AA制，當然如何拼在一起，我那時還小，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商量著拼在一起。小孩子家家的只知道有好吃的東西，那便把內(nèi)心裝得滿滿當當?shù)牧?。只關心哪一天烤哪家的，就希望自家的趕快烤出來就行，烤出來就有餅子吃了，其余的那是大人們的事情了。

烤鍋由兩部分組成，下面一部分是平底的圓形烤鍋，上面的跟下面的平底圓形也差不多，但比下面的小一點，能夠放到下面烤鍋里。開始烤餅子了，女人們也就忙開了，有的揉面，有的舂核桃仁，有的切紅糖，有的就在烤鍋里燒栗炭火……不一會整個大雜院里就傳出了栗炭火和著紅糖、紫蘇葉、薄荷葉混雜在一起，無法言表的清香味。這種香味根植在記憶深處，永遠都難以忘懷。那烤餅子的方法也跟平時做食物是不相同的，所以記憶特別深刻。面發(fā)好后，加上作料、包芯，便用一個木頭雕成的模子，壓出各種花紋，當然大多數(shù)花紋是“壽”字的異體字，有點像八卦圖，當然也有八卦圖的，這是小餅子。大餅子一般就要在周邊捏出花邊，方言就叫狗牙子。中間是用做米糕的顏色，畫上花草的樣子，一個大餅上寫“月”字，另一個大餅寫上“日”字，每家至少有一對寫上“月”和“日”字的大餅子。將做好的餅子放到平底烤鍋里，再加上一個同樣的平底蓋上，下面的栗炭火就發(fā)在火盆里，上面的栗炭火就直接在鍋蓋上發(fā)火，然后就是用一把竹扇子扇火，當然要有一個比較有經(jīng)驗的人掌握火候才行，月餅的香味出來了，我們一群孩子聞到香味，便就停下原來玩耍的游戲，等在烤鍋旁邊，等待著月餅出鍋。

大人們也知道這第一鍋肯定是用來打發(fā)給饞嘴的小孩子們的，第一鍋就烤成小餅子，每個孩子發(fā)一個后，才慢慢烤大餅子。就這樣一家一家地烤，有時候院子里烤餅子常到深夜。如果沒有烤完，第二天即便過中秋節(jié)了，也還繼續(xù)烤著。晚上過節(jié)了，白天也要買點時鮮的鮮肉和魚，一般出門在外的能回來都會回來團聚的。月亮升起的時候，就把一對寫著“日”和“月”的大餅子拿出來供在八仙桌上，小餅子圍在大餅子的四周。還煮些青玉米，青黃豆莢，還有成熟的梨、蘋果、板栗、核桃……之類的東西，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慶豐收的節(jié)日。

鶴慶的山區(qū)人過中秋節(jié)也與內(nèi)地人相似，也還要“嗷嗷，嗷嗷嗷……”地喚狗，意思是天狗吃月亮了，把狗喊開，不要把月亮吃了的意思，或者嚇唬天狗別吃月亮了。

然后也要點上香，舉著月餅，對著天空拜兩拜，放在地上磕個頭，在大門外潑碗冷水飯，讓亡靈們回到家參加過節(jié)，這些禮節(jié)完成后，就可以大吃東西了，直吃得小肚子撐得鼓起來為止。

最解饞的要數(shù)中秋節(jié)了。每一個孩子的童年充滿了節(jié)日的記憶，也是因為那時候物質(zhì)極度貧乏的原因，也為今后家鄉(xiāng)觀念種下了思念的種子

豬叫聲聲的十月周

宰豬算是鶴慶農(nóng)村最隆重的節(jié)日了。

到十月周鶴慶山區(qū)大多數(shù)村寨就開始宰豬了。十月周就是農(nóng)歷的10月初10，有的地方還要到墓地上香，各地也有差異。而我們金鎖邑村，一般宰豬不在十月間，大部分時候是在過年前幾天，主要是等出門在外的親友回來。

宰豬前三四天，便通知親戚朋友們，某天我們家宰豬了，過來玩一天。也有的還非常謙虛地說我們把家里小耗子（老鼠）剝一下皮，過來聚聚。

宰豬的前一天，女主人就把院子打掃一新，借幾套八仙桌擺好。事前還請個專門殺豬的殺手，還要請隔壁鄰居在家的男子漢幫忙捉豬。殺豬的當天清早，天還不亮，女主人家或者家里大點的孩子，就要將前天晚上準備好的一大鍋水燒開了，天大亮來家里殺豬的人就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家里。主人就拿出家里蒸好的饅頭，一面喝茶，一面等人，人齊了，就開始套大肥豬了。幾個男子漢一齊圍上去，把大肥豬按翻了，拖到長條桌子上，把豬的四腳捆綁好，嘴巴也捆綁好，以防不小心傷了人。幾個男子漢就緊緊地將豬按在長條桌上，宰豬匠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殺豬尖刀，將一個放了少量水、鹽、辣椒面、花椒面的洋瓷盆放到豬脖子下面，“撲哧”一刀，豬血便噴出來。豬嚎叫幾聲，便不動彈。然后就弄一個大木缸，將燒開的水倒進去，點上幾瓢冷水，大家七手八腳地將豬放到缸里燙，于是澆燙水的澆燙水，用刀刮毛的刮毛，提水的提水，翻身的翻身，燙蹄子的燙蹄子，忙得不亦樂乎。大家都手腳麻利得很，于是有人將條桌洗凈，將刮得雪白的大肥豬拉到條桌上，殺豬高手換了手里刀子，改成鋒利無比的小條刀，割下豬頭，再將汗圈（豬脖子）也割下來，從中間劃開豬肚皮，將豬胸腔里面心臟內(nèi)的護心血用勺子舀出來，血倉里血多的還說家里有悶財，有的人還喜歡喝護心血，說是對心跳有治療作用。趁熱喝了護心血，把嘴巴也喝得血淋淋的，就一個笑一個。也有準備了鶴慶乾酒的，弄成護心血酒。趁著還有些熱乎氣，就將豬肝從豬的胸膛里取出來，然后除去豬膽。婦女們已經(jīng)將前一天準備的作料擺好了，有自家園子里種出來，紅彤彤香脆脆，手工舂出來的新辣椒面，有純天然本地產(chǎn)的小香蔥，有鶴慶東山特產(chǎn)紅花椒面，還有本地傳統(tǒng)醋廠生產(chǎn)的老陳醋。更值得一提的是，鶴慶人自己釀造的酒，據(jù)說是用明清時候的老土配方釀就的，是乾隆下江南時封的名酒——鶴慶乾酒，就連沖洗豬肝的水，也是用從玉龍雪山上淌下來的純自然雪水。

性急的宰豬匠，已經(jīng)用打氣筒對著那副豬肝的氣管，趁著豬肝的熱氣，將那豬肝打得鼓鼓的，把事先準備好了的辣子面、花椒面、切細的香蔥和著乾酒，往豬肝氣孔通道里填塞，直到填塞得差不多后，在外面涂上一些精鹽，用根細麻繩子，將那個展翅欲飛，有些像雄雞似的吹豬肝，掛在屋檐下面，經(jīng)過冬天風霜的吹打，到春節(jié)或者有親朋好友自遠方來之時，只要在水里煮上幾分鐘，做成拼盤涼拌，那味道之純美，絕對是天下一絕。

扒出豬肚子里的腸子，開始旋火腿了，把腳蹄子彎成弓一樣，順著腿繞個半圓，火腿就成了。會翻腸子的，早就在小箥箕里解那窩腸子了。在所有的殺豬過程中，技術含量較高的要數(shù)翻腸子了，如果技術不行，整窩腸子全廢了。而我們這里殺豬家家戶戶都要用腸子灌里脊和香腸，這兩樣土特產(chǎn)也是鶴慶饋贈親朋好友最高檔的禮物，怎能把一窩腸子給廢了呢。只有膽大心細，有一定經(jīng)驗的人，才能將腸子拾掇得清清爽爽，干干凈凈。才能吃著放心，送人安心。

鶴慶人腌制的火腿被我們這里人形象地稱為盤腿或者圓腿，就是在旋火腿時，宰豬匠的手藝好不好全看他的火腿圓不圓。旋得那個圓可以與圓規(guī)媲美，那就是技術高超的宰豬匠了。腌肉的時候要將圓腿放在腌肉缸的最下面，要多腌上半個月才能出缸，反正好吃的東西下的功夫也多，功夫不到家就會出問題。這樣美味的火腿就造就了鶴慶羊乳餅夾火腿的美食。

而最繁瑣的要數(shù)做鶴慶香腸和大腸里脊了。香腸的材料要選豬肉上肥夾瘦的肉，瘦肉太多，干了像木渣片一樣，難以嚼動，肥肉太多，那不用說了，太油膩了不說，吃多了肯定對心腦血管不好，口感也差，只有肥瘦恰到好處口感那才一流的。要用手工鹽臼舂出來的本地辣椒面，東山出產(chǎn)陰干后的鮮紅花椒面，自家菜地里種出來的小香蔥，倒上幾兩鶴慶乾酒，鹽也要比例適量，那口感才好。特別考人的要將這些拌好的原料灌到豬小腸里，沒有高超的技術和耐心是無法做到的。那大腸里脊的原料跟香腸差不多，只是將里脊灌進大腸的技術也是非常考人的。這兩種特產(chǎn)就是對里脊和豬肉進行了原汁原味的保鮮，當然比起冰箱保鮮來說，不知健康和自然了多少倍。古人的智慧真是令現(xiàn)代人汗顏，他們利用自然的能力是超乎常人想象的。

灌完了香腸和里脊肉，接下來是做鶴慶有名的豬酐酢。豬酐酢分為兩種，一種是用坐子骨（豬脊背上的脊梁骨）剁碎后弄成，一種是用排骨、灌香腸里脊用不成的大小腸、還有吹肝用不成的子肝混合出來的，現(xiàn)在的鶴慶豬酐酢一般都是指后一種。反正鶴慶人宰了年豬不要說糞便，就是豬毛拔下來也能換幾斤鹽巴。因此，云南人說鶴慶人是云南的猶太人，隔壁的麗江就說：“鶴慶人啃過的骨頭，狗也不聞?！笔钦f鶴慶人小氣呢，不過反過看也在夸鶴慶人精明呢。為了將坐子骨剁碎，有時候鶴慶人也想出一些辦法，就是用鹽臼舂，舂得細細的，拌上自栽手工加工出來的辣子面，花椒面，封在祥云人燒制的土罐里，有客自遠方來的時候，在木制甑子上蒸熟，那味道絕對是讓人終生回味的。

一般手腳麻利一點的宰豬匠，到 10點左右高原暖洋洋的太陽，曬得人全身舒服的時候，豬也就算全面完工了。接下來是婦女們最忙的時候，她們要準備殺豬客上的八大碗。與紅白喜事的八大碗是不相同的，看似比紅白喜事的八大碗簡單，但比紅白喜事的八大碗經(jīng)典得多了。

如果要讓我在這兩種八大碗之間作一個選擇，我寧愿選殺豬時簡單的八大碗。一般我們村的殺豬客與其它地方也有不同的。殺豬客一定要把豬頭煮，當然柳蒸豬頭更好。柳蒸豬頭的制作也是比較繁瑣的，不過越繁瑣的東西，味道越好。柳蒸豬用上下兩口鐵鍋，將豬頭細細炮制好，涂上自家做的蠶豆醬，用柳條放在鍋里當甑板用，放進去水，將豬頭擺在柳條制作的甑板上，蓋上鐵鍋用大火猛蒸，那味道里有一股子柳條的醬香，讓人有一種說不出懷想味道。其次必需有的就是蒜苗炒瘦肉，那蒜苗是前一分鐘還在家里菜地里長，后來大家七手八腳地才從地里拔回來拾揀出來的那種，有一股子新鮮的泥土味在里面。其它的就有排骨燉蓮根，蓮根是甸北產(chǎn)的才從幾十米深的淤泥里采挖出來的新鮮老品種。最好吃的要數(shù)清蒸護心血了，用甑子蒸出來，有點油氣在里面，軟軟地吃起來非?？煽?。還有就是我最喜歡的大腸燉茨菇，茨菇是山箐旁邊的秧田里種出來的，一年四季都浸泡在山泉水里的那種，軟糯中有一股子淡淡的清苦味，很容易讓味覺記牢它們。還有最讓城里人喜歡的是山豆腐炒麥蘭腌菜，山豆腐是用魔芋加工出來的一種降“三高”食品，麥蘭腌菜是用山箐間麥子地生長出來的麥蘭菜腌制出來的，不僅名字好聽，據(jù)說是連母女都舍不得互贈，需躲起來吃的美味食品。五花寸菜是我們這里差不多所有八大碗都要必備的一品素菜，雖然材料簡單，但技術要求最高的一品菜。第一切功要好，第二要搭配巧妙，第三火候要恰如其分。由木耳、胡蘿卜絲、經(jīng)霜打的青菜幫子、蘿卜絲、蝦米混合而成?；揪褪沁@八個大碗了。怪不得小時候最盼的不是哥哥姐姐結婚辦喜事，最盼望的是家里殺年豬。那味道的記憶真是烙印在味蕾深處了，不論到天涯海角都難以忘懷。

客人們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天南海北地神吹，自然是養(yǎng)了幾頭牛，今年的收成怎樣，出去打工賺了多少錢，也有問問孩子情況的。如今出門的多了，大多都選在周末星期六，孩子們放學了也可以嘗嘗殺豬客。一年365天，天天服侍的大肥豬，現(xiàn)在終于到了作貢獻的時候，不隆重一點怎么可以?；蛟S對在我們這里長大的，不論身處何處，身份地位如何，最讓他難以忘懷的肯定是這個殺豬客了?，F(xiàn)在不論物質(zhì)如何豐富，殺豬客那出自本土的農(nóng)耕時代遺留下來的經(jīng)典客事，真是讓人難以忘懷，是根植于每一個本土人士血脈里的難以剔除的食物記憶。

糯米飯?zhí)鹣愕亩凉?jié)

我奶奶活著的時候，好像也還有個夏至節(jié)，將山野里的續(xù)斷、母雞根刺、紐子七、土三七之類的東西用臘豬腳桿燉了出來吃，后來不知怎的，慢慢地夏至節(jié)就消失了。傳說夏至是祭奠藥神的節(jié)日，夏至節(jié)到，山坡上的所有藥材都成熟了，都可以做藥材了。不過現(xiàn)如今冬至節(jié)過的人也越來越少了，是個需要搶救的節(jié)日。就如同中國的鄉(xiāng)村一樣，有些傳統(tǒng)節(jié)日也在慢慢地消失。當然節(jié)日是附著在鄉(xiāng)村里的，鄉(xiāng)村不存在了，節(jié)日也自然消失了。

不過我還是想起已經(jīng)慢慢消失的冬至節(jié)來，冬至節(jié)最通常的過法就是燜吃鑼鍋糯米飯。鶴慶高原水鄉(xiāng)的糯米也是非常獨特的，這里差不多是種植糯米的分界線，鶴慶往北到麗江壩子玉龍雪山腳下，就不能種植糯米了，所以鶴慶壩子的糯米就是種植糯米分界線上出產(chǎn)的，且鶴慶本來屬于高原水鄉(xiāng)，海拔都在 2000米以上，白天和夜晚的溫差大，冬天和夏天的溫差也大。因此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熟的糯米也特別的香糯。

奶奶掐算了一下，到冬至節(jié)了，就找出銅鑼鍋。冬至節(jié)的前天晚上就把珍藏在瓦罐里的糯米撮兩碗出來，淘洗好，泡一晚上。還說：“明天是白天最短，晚上最長的一天。明天過了日子就慢慢長回來了，冬天也就快過去了?！?/p>

第二天就細細地在烤火盆里，架上鐵三腳，就精心地燜銅鑼鍋飯。找出藏在米缸子里的朵美人土法熬制的饅頭型的紅糖，用切菜刀“哼騰，哼騰……”地切了。銅鑼鍋里的糯米飯發(fā)出銅鑼鍋特有的糯米焦香味，此時那些胃里的饞蟲便一起在拚命地蠕動一般，饞得人有些受不了。

這時候奶奶提起銅鑼鍋聞聞香，還念念有詞地說：“快點熟啊，我孫子等不得了?！币幻婢拖崎_了還在燙手的鑼鍋蓋，清香糯白的糯米飯，泛著勾人饞欲的油亮油亮的氣息。軟軟地盛上一碗，在菜板上捏一小撮朵美土紅糖在上面，土紅和瓷白交錯在一起，再矜持的人恐怕也把持不住自己。

也有在鶴慶六合、松桂山區(qū)過冬至節(jié)的時候，燜好了銅鑼鍋糯米飯，到自家房前屋后蜂筒旁，點上牛糞火，戴上馬卡拉（用棕樹葉和棕樹皮縫制的斗笠），打開蜂筒，取上幾塊上好的蜂王漿，拌上銅鑼鍋糯米飯，那才是真正的純天然吃法呢。

也還有的家庭把自家吃漏了的臘豬腳桿取出來，在火塘上燒焦了，香香地刮得黃生生的，剁開放在祥云土鍋里，放進點中藥材，烀得生生的，還是用銅鑼鍋燜上一鍋軟糯的糯米飯，把因為半個冬天耗去的精氣補回來，那是人生何等暢快的事??！

到這里鶴慶白族整年年節(jié)就結束了，接來下是要又準備過年了。鶴慶人就在這樣輪回當中，在滇西北高原上傳承著祖宗們留下的美好時光，讓人千里萬里的想念起鶴慶這個高原水鄉(xiāng)來。

編輯手記:

節(jié)慶在我們的傳統(tǒng)里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是燦爛文化的“結晶”，我們在節(jié)日里祈求平安幸福、寄托美好愿望、懷念親屬故人、鞏固血緣紐帶。從節(jié)日里可以看出很多東西，小到一個家族的地位聲望和精神傳承，大到一個國家的社會發(fā)展和民族性格。

鶴慶地處大理境內(nèi)，連接大理和麗江，有多個少數(shù)民族同時又受漢族文化影響，自然在節(jié)慶上既特色明顯又與整個中華民族節(jié)慶的主要體系保持一致。在這里過節(jié)，對當?shù)厝丝赡苤皇悄陱鸵荒辍⒐?jié)復一節(jié)，但對外地人來說，在發(fā)現(xiàn)新奇的驚喜上還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溫暖，而這種溫暖會驅使他們更加深入地了解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