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時間最長、涉及國家最多
——中國警方追捕“換臉”巨騙案犯始末

在短短一年多，他瘋狂詐騙、鯨吞人民幣5億余元，然后不惜“換臉”畏罪潛逃到國外長達八年。然而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這起追捕時間最長、涉及國家最多，第一次由我國駐聯(lián)合國代表斡旋成功的刑事案件最終告捷。

“一女多嫁”騙得巨款

1992年5月，時年34歲的錢宏在上海市衡山路一家高級飯店，掛出了“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及“美國康泰財務投資有限公司”兩塊牌子，自封集團董事局主席，開始了瘋狂的詐騙活動。他見市場上鋼材十分緊張，便四處吹噓自己能搞到低價鋼材。上海某進出口公司得知后找到了他，錢宏拍著胸脯一口答道：“沒問題”，還特意讓對方到一家鋼鐵廠的倉庫去看了貨。他說：“現(xiàn)在向我要鋼材的單位太多了，我簡直應付不過來，看在老客戶的面子上，我就先給你們了，但貨款必須馬上支付。”

該進出口公司看著錢宏信誓旦旦的樣子，唯恐下手晚了拿不到這批緊俏的鋼材，便毫不猶豫地立即和他的“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簽訂了合同，并迅速支付了2800萬元的貨款?？墒?，當這家公司前往倉庫提貨時，卻被告知這批貨根本就不是“康泰”的，而預付的貨款卻怎么也討不回來了。與此同時，他還騙取了廣東汕頭某公司價值人民幣3000萬元的鋼材和上海兩家單位購買鋼材的訂金2200萬元。錢宏就是采用這種“一女多嫁”的手法，大肆騙取錢財。

錢宏詐騙錢款的另一常用伎倆就是所謂以低價兌換美元。他利用詐騙來的錢款，以“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的名義偽造匯票單據(jù)和以人民幣作抵押等手段，僅在1993年的5、6兩個月里，就從上海外匯調(diào)劑市場套取了5000萬美元。在當時實行外匯額度管制的年代里，他以這些套取了的美元誘使了不少企業(yè)上當，從上海、天津、廣東等地騙取了1億多元人民幣。在此基礎(chǔ)上，錢宏為在“招商引資熱”中進一步樹立“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資金雄厚”的企業(yè)形象，利用詐騙得來的錢財不斷舉辦、贊助各類大型游園活動、網(wǎng)球賽、橋牌賽，且頻頻在電視、廣播、報紙上亮相，一時間他成了十分走紅的美籍華商。

截止1993年7月案發(fā)，他共騙取了5億元人民幣，受害企業(yè)多達48家，共涉及上海、廣東、新疆等九個省、市、自治區(qū)。然后用詐騙來的錢在上海市中心一幢頗有名氣的高級寫字樓里租下半個樓面，把“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遷到那里，同國際上著名的跨國公司和外國駐滬領(lǐng)事機構(gòu)共處一樓，給人以實力非凡的感覺。

同時，錢宏還用謊言為自己編造了“美麗人生”：先移民加拿大深造，獲得了博士學位，后赴美國出任福特等大公司的首席代表、副總裁，在美國成立了“康泰企業(yè)集團”，是一個“致力于中國改革開放”的美籍華人。其實，他曾是北京某研究院的工人，后被開除公職。從20世紀7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他不是因賭詐騙、偽造護照被拘留勞動教養(yǎng)，就是由于販賣黃金、參與信用卡詐騙被判刑。前前后后他在勞教所、監(jiān)獄共待了16年。

再看看錢宏的這個“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內(nèi)，他雇傭的人同樣是和他一樣有著違法犯罪前科的烏合之眾。最可笑的是他手下的財務總監(jiān)竟是他隨便從街頭拉來的騎摩托車非法拉客的人。那天，錢宏因急著外出，便匆匆叫了一輛非法拉客的摩托車。說好是15元車錢，到了目的地后，錢宏掏出20元扔給對方，并說不要找了?？赡莻€摩托車手執(zhí)意要把5元錢找回給他。再三爭執(zhí)之下，錢宏便對他說，你不要拉客了，明天就到我的公司里來上班。第二天，那人來了后，錢宏居然宣布這個對財務一竅不通的摩托車手擔任財務總監(jiān)。面對目瞪口呆的摩托車手，錢宏說，我用的就是你的誠實。對此，歸案后的錢宏說了一句心里話：“‘崩盤’是遲早的事，我的手下都是些‘雜碎’”。

錢騙到手后，錢宏便大肆揮霍。公司里有女員工過生日，他紅包一送就是數(shù)萬。同時，為了“包裝”自己，社會上開展慈善活動，他動輒捐款數(shù)十萬，甚至上百萬元。有一段時間，娛樂圈的人都能以結(jié)識錢宏為榮，他曾送給與之有一夜之歡的某女演員一塊價值16萬元的“肖邦”表。他在澳門賭博時，出手之大就連早已金盆洗手的賭王都聞訊專程趕來和其握手敘談，他居然提出要和賭王“比試比試”。就這樣，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竟輸?shù)袅?億余元的港幣。

1993年7月，錢宏的“美國康泰企業(yè)集團”及“美國康泰財務投資有限公司”終因特大經(jīng)濟詐騙案案發(fā)，上海市人民檢察院于1993年9月18日簽發(fā)了對他的逮捕令。得知消息后，騙取了5億元人民幣的錢宏倉皇潛逃到了國外。

為躲追捕不惜“換臉”

逃亡國外的八年間，錢宏的足跡到達了歐洲、美洲、亞洲的大部分國家和地區(qū)。他首先從香港逃到了T國。為了躲避中國警方的追捕，狡猾的錢宏改名換姓，還特地在那里一家頗有名氣的整容醫(yī)院做了整容手術(shù)，讓醫(yī)生把臉上一塊顯眼的疤痕給去掉，還開了一副雙眼皮。他想，經(jīng)過如此的“換臉”后，中國警方肯定是認不出自己了。期間，他數(shù)次因持偽造護照、非法斂財?shù)茸?，被當?shù)鼐阶カ@。但憑借其高超的騙術(shù)、如簧的巧舌和國家之間復雜的司法程序，竟屢屢“脫險”。

盡管如此，錢宏的身影始終沒有脫離上海警方的監(jiān)控視線，甚至他在澳門和情婦秘密相會的事，警方也掌握得一清二楚。1994年7月，根據(jù)中國警方提供的情報，持偽造護照潛入南美洲B國的錢宏被當?shù)鼐娇垩骸＞驮谒麑⒈会尫诺那皟蓚€小時，我國警方成功地將錢宏的指紋圖像傳真至B國警察局，確認了其通緝犯的身份。正關(guān)押在該國國際聯(lián)邦監(jiān)獄的錢宏被我國警方要求遣返回國。獄中的錢宏得知上海警方人員已到達B國后，他感到絕望了，趁看守不備吞下螺絲釘企圖自殺，被送到當?shù)蒯t(yī)院救治?？僧斦降那卜滴募?jīng)B國警方審核確認無誤后，上海市公安局準備將錢宏押解回國時，該國警方的經(jīng)辦人員卻沒有把遣返文件送至聯(lián)邦警察局，而是送到了該國司法部。這樣，本來只需在兩國警方之間進行的遣返手續(xù)，一下子變成了兩國之間的引渡程序，司法程序頓時變得復雜起來。遣返只得被推遲，上海警方兩手空空回到了上海。

而這一拖，就是一年。次年該國司法部終于決定，由檢察官起訴，法院判定是否應將錢宏遣返回國。等到開庭時，已是1996年，最終由于多方干涉，同年8月，他被宣布無罪釋放。

跨國追捕一波三折

獲釋后的錢宏很快隱匿行蹤，緝捕錢宏的工作一度陷入了僵局。1997年，上海警方再次捕捉到了錢宏的行蹤。他在M國因涉嫌開辦地下錢莊，被當?shù)鼐酱?。專案組的偵查員和M國迅速聯(lián)系遣返事宜。M國的法院遂作出判決：驅(qū)逐出境。但卻不允許直接驅(qū)逐到中國，具體驅(qū)逐路線可由中國確定。

據(jù)此，上海警方提出將錢宏驅(qū)逐至B國，在途經(jīng)A國時將其抓獲遣返回國。但M國不同意，他們稱，遣返錢宏的機票是由M國支付的，錢宏必須乘坐M國的航班才能離境。而M國到A國沒有直接的航班。“無奈”之下，上海警方便提出將錢宏繞道驅(qū)逐到X國，X國警方也表示愿意協(xié)助遣返行動。不料，M國的法官稱，因為錢宏本人的不同意，所以這個遣返方案也必須否決。最后，倒是錢宏自己提出前往N國的要求被M國當局獲準，聰明的他想到自己持有N國的假護照，一旦到了N國后，就可以順利逃脫上海警方的追捕了。

因為我國和N國尚未建立外交關(guān)系，錢宏遣返一事再生波折。該國提出要由第三國中轉(zhuǎn)，我國便向W國尋求幫助，但該國卻表示無法協(xié)助。幾經(jīng)周折，使得錢宏又一次逃脫了上海警方的追捕。

2000年11月，在國際刑警組織的配合下，錢宏在大洋彼岸的M國再度被抓獲，并被送上移民法庭受審。2001年2月中旬，M國法院在對錢宏判處有期徒刑后，仍決定將其驅(qū)逐至N國，但不同意將人直接交給上海警方。使得上海警方的抓捕努力又一次受挫。

2001年2月23日，錢宏回到了N國，他以為自己又勝券在握了。不過，這一次上海警方汲取了上次的經(jīng)驗，經(jīng)過多方的艱辛努力，N國的司法當局最終同意將錢宏驅(qū)逐至G國。2001年5月31日，N國移民局局長辛加雷斯親簽命令，將錢宏驅(qū)逐至G國。

6月2日晚，等候在G國的由公安部和上海警方派員組成的追捕組終將錢宏抓獲。直到這時，他還企圖來個“虎口脫險”。當警方將他押上飛機時，狡猾的他故意大吵大鬧，想以此影響飛機準時起飛，尋機逃脫。可他的這一伎倆早在上海警方的意料之中。當他被機長逐下飛機后，沒高興了多久，便被“請”上了一架“專門”為他安排的飛機。

落入法網(wǎng)，還騙警察

2001年6月8日上午9時，載著錢宏的“專機”飛抵北京。可就在身穿黃色T恤衫的錢宏在兩名警官的押解下走出機艙時，什么時候都喜歡刻意將自己表現(xiàn)得像個有身份的“大款”的錢宏，仍忘不了來一番“作秀”。走下飛機舷梯時，專案組的偵查員對錢宏宣布：“你被捕了！”他故意擺出一副神態(tài)自若的樣子說：“這張逮捕證我遲簽了八年。”甚至還看了看偵查員給他戴上的手銬，說：“這是美國貨嗎？”偵查員立即義正詞嚴地回敬道：“這副手銬也等了你八年了！”

在列車上，錢宏一直喋喋不休。當列車將要駛抵上海時，他突然對偵查員說：“這一路上，我看你們警察辦案挺辛苦的。這樣吧，你給我五分鐘的時間，讓我打個電話，我保證在三天之內(nèi)搞到1000萬元。錢入賬后，你們警察先花起來?！?/p>

盡管對于錢宏的那套騙術(shù)警方早已一清二楚，但萬沒想到的是，被捕后的錢宏竟還會把騙局打到押送他的警察頭上。偵查員鄙視地說道：“錢宏，你真的這樣神通廣大，那為什么沒在八年前就多弄幾個1000萬，去填補詐騙留下的巨大窟窿呢？”錢宏頓時啞口無言。

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錢宏在國外逃亡的八年間，確實是逃一路，騙一路，且屢屢得手，連他的外籍妻子、幫助過他的年邁老人、華裔華僑等等，都不放過。因此，每當他離開某個國家時，該國的警方就會接到大量的群眾報案。

如2000年11月，錢宏在被M國警方抓獲時，身上僅存一美元。因害怕被遣返回國，他吞下一顆螺絲釘，獲得了保外就醫(yī)的資格。在醫(yī)院里，憑著他那高超的騙術(shù)，一些不明真相的好心華僑紛紛捐款給他。另有一部分人則真的以為他是個大富翁，想想現(xiàn)在這位富翁在異國“落難”了，應該伸手拉他一把，以后肯定會得到他的豐厚的回報。就這樣，出院后的錢宏屈指一算，口袋里竟神奇般地“多”出了6400美元。

在逃亡的日子里，錢宏數(shù)次官司纏身，僅律師費用就花了10多萬美元。然而錢宏自己卻沒掏過一分錢，都是受他蒙騙的善良人替他支付了。尤其讓人咋舌的是，他在B國被關(guān)押期間，有兩名律師在相信了他給予豐厚報酬的許諾后，傾全力為他的官司奔波。后來其中的一位女律師在他的花言巧語的誘騙下，居然墜入情網(wǎng)，愛上了他，并懷了孕，最后在他被關(guān)押期間還和他結(jié)婚。然而，獲釋后的錢宏回報這名癡情女律師的，則是以她的名義開出的一張32萬元的假支票?，F(xiàn)在，這個女律師已經(jīng)神經(jīng)錯亂了。另外錢宏在逃亡澳門期間，搭識了當?shù)匾荒贻p女子，這女子很快就成了他的情婦。他騙取了情婦的身份證件后，購買了一部手機，然后不辭而別。而這名女子隨后卻因錢宏欠下的巨額手機費在監(jiān)獄里替他坐牢。

“1993年后，我確實是做了一些沒良心的事，也用了一些朋友的錢?！蓖鴤刹閱T銳利的目光，錢宏長長地嘆了口氣。

2002年6月9日上午10點，隨著一聲汽笛的長鳴，列車慢慢駛?cè)肓松虾Ｕ?。整整和偵查員“對”了一夜話的錢宏注視著窗外熟悉的景象，停止了話語，臉上浮現(xiàn)出百感交集的神色。

2002年6月13日上午，錢宏這個巨騙終于被押上了被告席，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公開審理了此案。經(jīng)過近半年的緊張審理，2002年12月，錢宏被該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

（朱權(quán)利薦自《檢察風云》、《新聞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