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妍

1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陳佳琦剛走進教室，班上消息最靈通的肖安就像個賣貨郎把筆盒敲得直響：“陳佳琦，我手中有個絕密消息，你要聽嗎？”

“不要?！标惣宴敛华q豫地推開肖安，卻不往前邁步子。她太了解肖安這人啦，你越好奇，他就越會吊你的胃口，不如假裝不在意。這么久的同桌可不是白做的。

“哎哎，你別走啊。”果然，肖安拉住了陳佳琦，跳上講臺惟妙惟肖地學(xué)班主任的樣子敲木尺，“現(xiàn)在，我鄭重向大家宣布，我們班的陳佳琦同學(xué)將作為校合唱團‘黃鶯團的領(lǐng)唱在下下周省級大賽上一展歌喉！”

“哇！真的嗎？”

“看我說得沒錯吧，許璐的歌唱得就是不如陳佳琦?！毕⒁怀?，此起彼伏的聲音如波濤一般滾滾而來。

“嘩啦！”突然，一聲巨響在教室中間炸開了花，大家都噤了聲，莫名其妙地看著把陳佳琦桌上厚厚的一摞書推倒在地的許璐。

“你干什么？”肖安氣呼呼地往講臺下跳。陳佳琦趕緊拉住他：“算啦?！?/p>

上課鈴響了，此事暫時告一段落。大家一哄而散，只有陳佳琦還在苦惱，她明白，這件事不會就這樣輕易結(jié)束的。畢竟整個校合唱團里，只有她和許璐有足夠的資格競爭領(lǐng)唱，兩個人都為這次競選領(lǐng)唱付出了很多汗水。

“你從哪聽到的消息？靠譜嗎？”上課時，陳佳琦捅了捅肖安。

“那當(dāng)然，我早上經(jīng)過音樂教室，耳朵一捕捉到你的名字，就豎起來了。方老師說你的聲音更清亮也更大氣，能上得了臺面，所以領(lǐng)唱只能是你?！?/p>

陳佳琦聽了，又激動又不安，心里像有只兔子在亂跳，老師在上面說了什么都不知道。前幾天媽媽說過，如果爸爸接了北京的項目，大概過段時間全家就要離開這里了。這樣在這座城市完美謝幕，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許璐……

2

果然，下午許璐就給陳佳琦來了個下馬威。

陳佳琦是個慢熱，又有些自卑的女生。許璐可就大不一樣了，除了太要強、什么都想爭第一，她不僅唱歌動聽，跳起舞來也像只白天鵝，讓女生們又羨慕又喜歡。本來就活潑開朗的許璐自然在哪里都有大堆的朋友，只要她開口提要求，朋友們也都不好意思拒絕。于是女生們一致決定，從今天開始只聽從許璐的指揮。

放學(xué)后，合唱團的女生們已經(jīng)等在了音樂教室，為了兩周后的大賽，她們要最后強化一下才行。

“老師還沒來，我們先自己合唱練習(xí)一下吧！”看許璐帶著那群女生在一邊嘀嘀咕咕，陳佳琦被晾在一邊別提多難受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在翻涌。

她想，自己要是能自信一點就好了，像許璐那樣也有自己忠實的“小跟班”。本身自己也不差呀，可是內(nèi)向這種性格好像是從骨子里帶來的，愛說話的人永遠(yuǎn)都不理解內(nèi)向的人邁出大聲說話那一步有多難。

沒人理睬陳佳琦，直到教室門外傳來方老師高跟鞋有節(jié)奏的“嗒嗒”聲，許璐突然大聲地說：“大家別浪費時間了，一起合唱一遍《春曉》?！?/p>

“真懂事?！狈嚼蠋熣勺哌M來，摸摸許璐的頭，“陳佳琦，你知道我們幾個音樂老師商量了很久，最終決定讓你領(lǐng)唱的事兒吧？要像許璐這樣起到帶頭作用啊，不然我可是會換人的?！蹦贻p的方老師調(diào)皮地說。說者無意，陳佳琦卻聽出了很多種意思。

“黃鶯團”一直練到了天黑，方老師停下手中的鋼琴時特意望了陳佳琦一眼。

“你們的《春曉》和《友誼萬歲》都唱得很好，但現(xiàn)在還沒達(dá)到我對你們的要求?！洞簳浴肥菧嘏瘹g快的歌，要唱出生機盎然的感覺。大家都不錯，只是陳佳琦……”方老師把臉轉(zhuǎn)向她，“你今天的狀態(tài)不太好，把‘春曉唱成‘深秋啦。”

幾個女生在一旁“哧哧”地笑了起來，方老師拍拍手：“還有《友誼萬歲》，我更希望你們唱這首歌去參賽，但你們要用感情唱歌呀。想想大家在一起已經(jīng)那么久了，都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要唱出對彼此深深的感情才行?！?/p>

方老師說完，做了個解散的手勢。陳佳琦滿懷著心事慢吞吞地背起書包，正準(zhǔn)備離開時，聽到了許璐慣有的驕傲的聲音。

3

“方老師，雖然你們選了陳佳琦當(dāng)領(lǐng)唱，但……”許璐猶豫地指了指身邊那群女生，“她們都說我領(lǐng)唱能更好地讓她們開場?！?/p>

“真的嗎？”方老師好脾氣地望著一群大眼睛的女生。每個人今天都站在同一條線上，正一起沖方老師點頭。

“那老師再觀察兩天?！标惣宴牭竭@句話，像從天堂一瞬間掉進了地獄。

第二天，陳佳琦開始在方老師面前特意地好好表現(xiàn)。她的腰總是挺得筆直，聲音開始慢慢放大，像是要蓋過所有人。

方老師不得不停下來：“陳佳琦，唱歌不是跳舞，腰一直挺著不動會顯得僵硬。”“陳佳琦，聲音小一點，你的歌聲非常好聽，但合唱團要和諧呀?！?/p>

陳佳琦不得不收斂了聲音，又在心里嘀嘀咕咕：這下方老師該討厭我了吧？領(lǐng)唱該換人了吧？

于是方老師又停了下來：“唱歌要發(fā)自內(nèi)心，不能心不在焉啊?！?/p>

一連幾天過去了，方老師并沒有提換領(lǐng)唱的事情，陳佳琦卻越來越心神不寧。從前最快樂的事就是放學(xué)后去音樂教室，現(xiàn)在一想到要去那里，竟連邁開腳步的勇氣都沒有了。

肖安對她的心事了如指掌。他斜了一眼驕傲得像個小公主的許璐?！八鏌┤?，不就是家里有點錢嗎？不過啊，”肖安頓了頓，“佳琦，一開始你為什么要唱歌呢？是為了當(dāng)領(lǐng)唱嗎？總覺得現(xiàn)在唱歌在你心里已經(jīng)變了味?！?/p>

陳佳琦愣了一下，沒再說話。

4

校合唱團出大事了！一向最勤奮練歌的陳佳琦居然向方老師請了病假，而且白天并沒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現(xiàn)。還有呢，臨走前，她對方老師說：“讓許璐領(lǐng)唱吧，我和大家在后面一起唱就可以了。”

江邊的風(fēng)涼涼的，陳佳琦從學(xué)校跑出來后，沿著小路往家走。她的臉上濕濕的，其實剛才她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只那一句換領(lǐng)唱的話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她還想告訴方老師，她想誰領(lǐng)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愛唱歌，唱歌的時候會特別快樂，好像自己真的是只黃鶯，在自由地飛翔。

陳佳琦慢慢回到家，迎接她的是媽媽快樂的笑容：“快收拾一下，你爸爸獲得了去北京開發(fā)新項目的資格。他說了，按他的計劃，之后我們可以一直留在北京。我問過你在北京當(dāng)老師的小姨了，她說讓你轉(zhuǎn)學(xué)去那里完全沒問題?！?/p>

“不是說要過段時間嗎？”陳佳琦的心像是被什么猛戳了一下。

“佳琦，我知道馬上就有唱歌比賽了，但是爸爸的機會更難得。還有啊，我也是看中了北京的教育比這兒好得多才想送你去那里，你不想找更專業(yè)的老師學(xué)唱歌嗎？”媽媽的話像一陣春風(fēng)，吹進了陳佳琦的心里。

5

夜晚的樹木剪著動人的月光，陳佳琦一個人散步到街口。唱歌比賽她是參加不了了，后天她就要離開這里。不過她還是很開心，聽說北京那個文化古都可以讓她更自在也更順利地學(xué)習(xí)唱歌。只是不能比賽多少有一點遺憾，但是想到再也不用為誰當(dāng)領(lǐng)唱的事糾結(jié)，她還是松了口氣。

“?。　币宦暿煜さ募饨型蝗话殃惣宴亓爽F(xiàn)實，她順著聲音望過去，天哪，好像是許璐！

“許璐，你怎么啦？”陳佳琦下意識地大聲問道，順著聲音跑了過去，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許璐。

最近小區(qū)附近管道維修，挖出了幾個不算大的洞，也沒有人立警示牌。天太黑了，許璐被絆倒磕傷了膝蓋。陳佳琦手忙腳亂地叫了出租車，把許璐送去了醫(yī)院。

生命像一個漂亮的圓，陳佳琦想，有些小自卑的自己和有些小驕傲的許璐居然因為一件小事緊密地連在了一起。

第二天，合唱團為陳佳琦舉辦了一場歡送會。

許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小聲說：“陳佳琦，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标惣宴α?，在臨走前，她們終于冰釋前嫌。

熱鬧又難過的歡送會接近尾聲時，方老師提議：“大家再合唱一遍 《友誼萬歲》 吧?！?/p>

當(dāng)許璐帶著合唱團唱出第一句時，方老師放心了，這次孩子們終于真正學(xué)會了這首歌。不只是認(rèn)真地演唱，每個人都陶醉了，不知不覺唱出了晶瑩的淚花。真好聽！

“朋友個個握手說祝福句/圍著唱歌，一起開心太多/要分開了愿莫忘我。可惜始終要走/何時可再會面唱歌，跟你揮揮手/說多一句愿莫忘我。朋友再見聲聲/眼睛濕了還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