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可可

摘 要：《西游記》雖然不是專門為兒童創(chuàng)作的兒童文學(xué)作品，卻是四大名著中最受孩子歡迎的文學(xué)著作。在《西游記》的眾多人物之中，大部分兒童最喜歡的是孫悟空，主要是因為他們被孫悟空自由活潑的個性和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所吸引。那天真的童心、無處不在的游戲，以及非邏輯的幻想散發(fā)著童話的光芒，讓兒童為此著迷并深深愛上孫悟空這一形象。孫悟空的形象也具有非一般的價值，不僅豐富了兒童的精神世界，而且作為一種形象素材對兒童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關(guān)鍵詞：孫悟空 童話精神 兒童 兒童文學(xué)

有關(guān)《西游記》的童話特質(zhì)的論述早已有之。20世紀初，胡適先生在其《〈西游記〉考證》中提道：“正如英文的《阿梨思夢游奇遇記》（Alice in wonderland）雖然含有很有意味的哲學(xué)，仍舊是一部極滑稽的童話小說?！眥1}由此可見胡適先生是把《西游記》定義為“童話小說”的。新時期的著名學(xué)者林庚更是在其《西游記漫話》中對《西游記》的童話精神做了專門的論述，甚至魯迅先生雖將其歸為神魔小說，也不否認此書則實出于游戲。我們雖不能定義《西游記》為童話小說，但是我們不能否認其間蘊含的童話色彩，而《西游記》中的童話色彩主要是通過其主人公孫悟空來表現(xiàn)的，本文從童話的視角對孫悟空的形象進行分析，探尋他身上讓孩子癡迷的魅力之源。

一、孫悟空形象的童話色彩

（一）個性的活潑自由 《西游記》前半部分的孫悟空形象正是一個神通廣大而又遭受鎮(zhèn)壓的不幸角色。從一開始孫悟空就為了追求自由而勇闖地府，再到后面大鬧天宮也是希望自由地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即使在取經(jīng)過程中悟空仍是保持著其桀驁不馴的性格特征，自始至終都把大鬧天宮當作一項光榮事跡加以炫耀，三番五次求菩薩把束縛了他自由的緊箍咒松下來。孫悟空這一形象正是體現(xiàn)了人類無意識中透露的對自由和個性的向往與追求。這種追求在兒童身上還能看到痕跡，所以孩子們都喜歡孫悟空。

孫悟空無疑是活潑的。我們在文章之初就可窺見端倪。比如《西游記》中描寫悟空求仙訪道途中碰到一群人在海邊織網(wǎng)編筐，“他走近前，弄個把戲……嚇得那些人丟筐棄網(wǎng)，四散奔跑。將那跑不動的拿住一個，剝了他衣裳，也學(xué)人穿在身上……學(xué)人禮，學(xué)人話。”{2}從中我們足見孫悟空的活潑個性，且猴穿人衣的滑稽樣立顯，讓人忍俊不禁。在西天取經(jīng)的路途中，悟空時不時地捉弄一下八戒，比如慫恿八戒巡山、騙八戒下井撈尸，等等。這些片段輕松幽默，惹人發(fā)笑，讀之眼前好像出現(xiàn)一個活潑機靈的頑皮孩子捉弄另一個憨厚孩子的場景。

（二）心態(tài)的積極樂觀 人的童年時期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悲哀，因此面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著新奇與渴望，他們每天沉醉在成長的快樂中，感悟著生命的律動。孫悟空身上也具有童話故事里的樂觀精神，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他對自身本領(lǐng)的自信和對待逆境的樂觀態(tài)度。

其一，對自身本領(lǐng)的自信。孫悟空的本領(lǐng)高強，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他自己也是引以為傲常常掛在嘴邊。如悟空打死強盜，唐僧祝告時讓強盜告狀單找孫悟空不要找他與八戒沙僧。悟空說道：“玉帝認得我，天王隨得我……五路猖神曾與我當后生。”{3}這段悟空自述本領(lǐng)的話，雖不免賣弄，但也所說不虛，恰是證明了本領(lǐng)高強的悟空對自己本事的自信。這種狂放的自信多體現(xiàn)在兒童的世界，兒童多有一種強烈的表現(xiàn)欲，凡事爭先搶做第一，絕不會謙虛隱藏。悟空的這種自信恰是體現(xiàn)了兒童積極樂觀的精神。

其二，逆境中的樂觀。在取經(jīng)的過程中，孫悟空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輕松自如，化險為夷。我們以收服“獨角兕”為例，悟空金箍棒被獨角兕大王收走，敗下陣來，也只是獨自凄慘了一會，就去天宮尋找制伏妖怪的辦法。請了諸多救兵仍不能收服妖怪，后來還是請老君幫忙才得以降服。這一難不可謂不困難，歷經(jīng)諸多波折，但悟空面對這些困難卻不曾氣餒，也沒有想到放棄，甚至在其過程中還有心情說笑，更甚者還顧及了諸神的感受，在他們心情不快時出言安慰，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孫悟空面對逆境時候的積極樂觀。童話是極富于樂觀精神的，“而孫悟空的樂觀精神，在很大程度上就正是得益于童話的”{4}。

二、孫悟空形象內(nèi)蘊的童話精神

（一）兒童性 兒童喜歡孫悟空這一人物形象不僅僅是在于悟空形象討喜，本領(lǐng)高強，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一顆童心使兒童在他身上找到了身份認同，兒童讀之好像是在看自己。文本中有不少描繪悟空童心的片段，比如平頂山捉金角銀角大王的片段描寫。此段初開始描寫悟空與精細鬼伶俐蟲換寶貝，雙方開始比較各自寶貝哪個厲害，兩小妖知曉悟空的瓶子可裝天后他們就愿用兩個換一個，而且怕反悔雙方還賭咒發(fā)誓。這段描寫極具孩子氣，讀之好像是孩子之間在交換玩具，而孩子之間在一塊夸耀自己心愛的東西，覺得別人好的時候相互交換是兒童生活中常見的場面。后面描寫悟空變小妖要跟妖怪的母親下跪時委屈地哭了起來，而扮作二魔母親時想到別人要給他下跪時立刻又歡天喜地，這種忽而歡喜忽而憂的心態(tài)，恰是兒童心理的寫照。

（二）游戲性 首先，即興隨心的游戲態(tài)度。文本中曾多次涉及悟空即興游玩的場面描寫。如寫孫悟空與二郎神斗法那段，在這種時刻危急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兩人你變麻雀兒我變?nèi)跟棥銇砦彝?，來來回回間好似一場兒童捉迷藏的游戲，讀來只覺輕松愉快，絲毫沒有大戰(zhàn)的緊迫兇險的感覺。他倆的變化都露有破綻，恰是這不完美正符合兒童不如成人思慮周全，凡事不能做到盡善盡美的特性。若要沒一絲紕漏反倒失去了最本真的樂趣，這才是童話的魅力所在。

這種嬉戲耍鬧的描寫在文本中多如海中沙礫，不勝枚舉?！独钭课崤u本西游記》中對其批文做了詳細的解釋：“批‘猴處，只因行者頑皮，出人意表，亦思別尋一字以模擬之，終不若本色‘猴字為妙。故只以一‘猴字贊之?！眥5}而筆者做了總結(jié)，凡批“猴”處共一百零四處，加之批“趣”處，“妙”處，“頑皮”處，足見行者頑皮之態(tài)，更是證明了悟空即興隨心的游戲態(tài)度。

其次，樂于模仿。在降妖的過程中悟空善用的手段就是模仿與變化。孫悟空自會七十二般變化，大至廟宇、小到蒼蠅、天生飛的飛鳥、水里游的蝦蟹莫不手到擒來。變化的基礎(chǔ)是模仿，正是悟空的模仿與變化在他除妖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如捉金角銀角大王時變作妖精老母除卻八戒無人識別，陳家村模仿貢童伏妖，三調(diào)芭蕉扇中化作牛魔王騙走芭蕉扇，多次化作小妖刺探妖精實力，等等。從中足見悟空對于模仿的熱愛以及模仿能力的高強。這出游戲的筆墨恰是符合兒童的好奇心理與模仿天性，處處流露出兒童的興致與性情。endprint

（三）幻想的非邏輯性 兒童對于世界的認識多是片段性的，還沒有形成邏輯性的統(tǒng)一。因此他們的想象只是針對一個特定的情境出現(xiàn)，即便是同一個人物也會出現(xiàn)前后不一致甚至完全矛盾的情況。這樣的情況在《西游記》中尤其是孫悟空身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

其一，有關(guān)孫悟空的本領(lǐng)。孫悟空本領(lǐng)高強，大鬧天宮無人能擋，唯有請來如來佛祖才將其鎮(zhèn)壓在五指山下。怎么在保護唐僧西天取經(jīng)的過程中需多次請來神佛幫忙才能降服妖怪？尤其是“金兜洞伏獨角兕”這一難中，孫悟空請來李天王父子、眾多天兵天將、雷公電母、火德星君、水德星君、十八羅漢都不能降服的妖怪竟是太上老君宮中的一個青牛。這種非邏輯處每每讀之讓人困惑不已，似乎用童話的非邏輯性才能洞察其中的趣味。

其二，對孫悟空懼怕水火的描寫也有失其邏輯性。如西天途中每遇到水中妖怪悟空就一身本領(lǐng)無處耍，往往無可奈何。他自己也曾說：“若是山里妖怪全不用你們費力；水中之事，我去不得?！眥6}可見悟空確實不擅長水戰(zhàn)。但如若孫悟空這么怕水，當初怎么能大鬧龍宮奪得如意金箍棒？這是讓人費解之處。而且悟空大鬧天宮時曾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待了七七四十九天，里面不可謂不熱？悟空不但沒事反倒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而在“三調(diào)芭蕉扇”中悟空變了個銅錢，買了塊熱糕，“行者托在手中，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爐內(nèi)的紅釘。你看他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換在左手，只道：‘熱熱熱！難吃難吃！”{7}丹爐里被煉都不怕，怎么一塊熱糕的熱度都禁不起？

三、孫悟空形象對兒童及兒童文學(xué)的影響

（一）孫悟空形象對兒童的影響 首先，提升了兒童的想象力?！段饔斡洝分饕{(diào)就是“幻”，尤其是關(guān)于孫悟空的描寫更是極富有想象力。孫悟空具有七十二般變化，能夠變鳥、變魚、變蟲子、變屋子，等等，隨心所欲變化無窮。這本身的變化就極奇特且富有想象力，更重要的是符合孩子的審美情趣。讀之，孩子們?nèi)缤谙胂蟮氖澜缋镝溽?、嬉戲，在娛樂中不知不覺地就提升了想象力。

其次，成為兒童的精神楷模。孫悟空以他神通的本領(lǐng)，活靈活現(xiàn)的猴子形象贏得大多數(shù)孩子的喜歡，成為他們心目中的偶像。兒童在孫悟空身上獲得審美愉悅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受到孫悟空身上閃光品質(zhì)的影響。比如他遇事的樂觀，面對困難的一往無畏、堅忍不拔的品格；樂于助人、懲惡揚善的壯舉；對師父的忠誠；對理想的追求。兒童在崇拜孫悟空這一形象的同時，雖不明個中深意，但這成長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會受到孫悟空身上的優(yōu)秀品質(zhì)的影響。

（二）孫悟空形象對兒童文學(xué)的影響 首先，對兒歌和戲劇的影響。動畫版《西游記》的片頭曲《猴哥》一經(jīng)播放便成為大部分孩子都能哼唱的歌曲。孫悟空的形象在戲劇中表現(xiàn)得更加鮮明，如同屬傀儡戲的皮影戲和木偶戲有很多關(guān)于孫悟空的精彩片段如《三借芭蕉扇》《真假美猴王》等。有關(guān)孫悟空的精彩片段成為現(xiàn)代各種劇種爭先演唱的寵兒，如《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曾被京劇、豫劇、川劇、評劇、黃梅戲等節(jié)選。此外，還有專門表現(xiàn)孫悟空的猴戲。

其次，對兒童影視的影響。其一，《西游記》的電視劇改編。1982年，中央電視臺拍攝了《西游記》，最終曾演過猴戲的六小齡童依據(jù)自身表演經(jīng)驗，將孫悟空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得到大部分孩子的歡迎。之后的各種翻拍包括續(xù)拍，孫悟空一直都是主要表現(xiàn)對象。其二，有關(guān)孫悟空的動畫片比比皆是?！段饔斡洝繁旧?、主要人物，以及里面精彩片段都曾被拍成動畫片。孫悟空更是成為動畫片拍攝最喜歡的人物，如上海電影制片廠推出的《大鬧天宮》這部純粹以孫悟空為主角的動畫片讓很多孩子百看不厭。甚至1985年的《金猴降妖》雖說在視覺藝術(shù)上幾乎是對《大鬧天宮》的繼承，卻依然喝彩不斷。直至2015年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仍舊得到很多好評。由此我們可見兒童的孫悟空這一人物的視覺期待。

最后，對海外兒童文學(xué)的影響?！段饔斡洝吩?758年就曾被日本小說家西田維動手譯成日文，此后陸續(xù)譯成各種語言傳播海外。這對海外兒童文學(xué)也產(chǎn)生了影響。以日本為例，日本童話故事《鐵臂阿童木》其中就有孫悟空的影子。另外，日本漫畫家鳥山明創(chuàng)作的漫畫《七龍珠》，其間的主角就是孫悟空。

孫悟空一直以來就頗得孩子喜歡，這主要是得益于其個性的活潑自由與心態(tài)的積極樂觀，這些品質(zhì)與兒童相仿，自然引得兒童注意。讓孩子真正愛上孫悟空的則是他身上的童話精神：天真的童心、隨性的游戲態(tài)度、高超的模仿能力，以及非正常邏輯的幻想，它們散發(fā)著讓兒童無法拒絕的魅力，讓兒童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愛上他。這種童話精神是兒童喜歡孫悟空的原因，又由于兒童的喜歡，所以孫悟空成為兒童文學(xué)諸多體裁中所鐘愛的形象素材。憑借兒歌、漫畫、電視、動畫等媒介，孫悟空形象逐漸滲入到兒童的生活中，而孫悟空的形象又反過來影響了兒童，這不僅有利于提升兒童的想象力，而且孫悟空作為孩子的榜樣，其優(yōu)秀的品質(zhì)也如春雨般細小無聲地滋潤著孩子的心田。

① 張慶善、唐風：《魯迅、胡適等解讀〈西游記〉胡適〈西游記〉考證》，遼海出版社2002年版，第187頁。

②③⑤⑥⑦ （明）吳承恩著，李卓吾批評：《李卓吾批評本西游記》，岳麓書社2006年版，第8頁，第462頁，第2頁，第397頁，第484頁。

④ 林庚：《西游記漫話》，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第86頁。

參考文獻：

[1] （明）吳承恩著，（明）李卓吾批評.李卓吾批評本西游記[M].長沙：岳麓書社，2006.

[2] 章培恒，駱玉明主編.中國文學(xué)史[M].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大學(xué)出版社，1997.

[3] 袁行霈.中國文學(xué)史（第四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4] 林庚.西游記漫話[M].北京：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06.

[5]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2.

[6] 朱一玄編.《西游記》資料匯編[M].天津：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2002.

[7] 李慧.童話論[D].上海師范大學(xué)，2010.

[8] 黃來明.論《西游記》的童話精神[D].華東師范大學(xué)，20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