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瑞芬
1
沒有星星,或者月亮。
也沒有燈。
這是長街的一角,一條黑暗狹窄的小巷。當那個女孩走近時,峰和他的兩個同伴幽靈一般閃身而出。女孩剛想喊叫,就被那兩個幫兇捂住了嘴巴。
峰和他的“弟兄們”今天都喝了不少酒,因為一個伙伴過生日。說實話,自從姐姐失蹤那天起,峰就記不起自己的生日了,一同忘記的還有他做一個好孩子的承諾。
可剛才的一幕,卻讓峰突然想起了姐姐。三年之前的那個生日,姐姐說要出門給他買一份生日禮物,然而他等啊等卻什么也等不回來,等不回來的還有他的姐姐雪。
雪比峰大三年,自從母親離開這個家后,兩姐弟一直是彼此唯一的支撐,當保安的父親是個粗人,幾乎每天日夜顛倒的作息令他跟姐弟倆的生活形同兩個世界,他能理解母親離去的原因,跟著父親實在太沒有安全感了。父親每天守護著一所網(wǎng)吧的安全,他和姐姐每天卻不但無人守護,甚至過著孤兒般凄清的日子,沒有人做飯,沒有人洗衣,甚至沒有人主動給他們交學費和生活費。雖然姐弟倆很爭氣,讀書成績一直雙雙名列班級前列,但因為戶口無著落,所以一直以來都只能入讀民辦學校,交納不菲的學雜費。加上居住的這個城市生活水準高,雖然居住在貧民區(qū)的出租房,他們?nèi)匀唤?jīng)常捉襟見肘,無錢可花。
姐姐疼他,為了湊各種費用,經(jīng)常趁節(jié)假日跑到街上撿拾易拉罐、廢紙皮和舊報紙什么的,換點兒錢?!鞍职忠膊蝗菀?。”姐姐經(jīng)常這樣對他說。
雖然年紀小,但峰也知道父親確實是不容易的,四十歲不到的人,卻已華發(fā)早生。自從多年前母親跟別人跑路后,父親蒼老的速度更加快得驚人。學歷低的他除了應聘各種酒店、網(wǎng)吧、停車場的保安外,似乎無工可打。然而即使只是當一名小小的保安,也還有風險,比如在停車場,要是客人的車輛有損失,若是保安沒抓到現(xiàn)行,都是要罰款賠錢了結(jié)的。父親就遇到過這樣的倒霉事,害得姐弟兩人整整兩個月躲著老師走,沒錢交學費的滋味甭提有多難受了。
那天恰好是周末,姐弟倆都在家,姐姐神秘兮兮地對還在睡夢中的他說要出去買份禮物送個驚喜給他。他迷迷糊糊地應答了,心里甜甜的,長這么大好像還沒過過一個像樣子的生日,有姐姐的孩子就是好。他骨碌著眼睛看著墻上貼得密密麻麻的獎狀,回想著姐弟倆燈下苦讀的日子,其實并不是刻意要多么努力,所謂的前途對于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實在太虛無了,他只是太無聊,沒有任何玩具和玩伴的日子,除了跟著姐姐埋頭看書識字外,根本無處消遣。
可是上天奪走了他親愛的姐姐。那天,他眼巴巴地從清早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天黑,姐姐卻再也沒有回來。
2
想起姐姐的事情,峰的酒一下子醒了。這時,那兩個伙伴把女孩摁倒在地,無情地扯掉了女孩的裙子,其中一個已經(jīng)壓到了女孩的身上。女孩在絕望地痛苦掙扎。
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瘋狂地大叫一聲,“砰”一聲摔碎了手中的酒瓶。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到處去找姐姐,鞋帶跑斷了,他就趿拉著小跑。倒霉的是一枚釘子又扎進了他的腳底,鉆心的痛讓他再也忍不住大聲哭喊著姐姐,可姐姐還是沒有回來。他跑遍了鎮(zhèn)上所有的街道和蛋糕店、玩具店,他不知道姐姐會送他什么,到哪里去買。最后,他跑去父親工作的網(wǎng)吧,這是最后一站了!他哭著想。平時他跟姐姐都會自覺地不去網(wǎng)吧找父親,怕連累父親挨老板的訓斥。他知道網(wǎng)吧里也有很多小孩,但他們都是兜里有錢的小孩,而他跟姐姐不是。
父親慌忙報了警。峰迫切地盯著警察叔叔,他多么盼望警察叔叔能像電視節(jié)目中那么厲害,馬上就能替他找回姐姐啊,可姐姐最終還是沒有回來。
連續(xù)三天,峰也不去學校了,他一直傷心地陪著父親,他很不情愿只剩下這個滿身散發(fā)著劣質(zhì)煙味的邋遢男人當他唯一的親人。那天警察問了父親很多問題,包括跟母親的關系,還問父親得罪過什么人沒有。對于前一個問題父親埋頭狠狠抽煙,一言不發(fā)。截然相反的是對后一個問題,父親的眉毛忽地挑了起來,好像突然被人打開了某處開關,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父親說:有次撿到錢包有人叫他分了算了,他沒聽,堅持還給失主;有人打架他去拉架幫了這邊得罪了那邊;還有一次看到三個賊偷手機,他及時出手上前抓住了兩個,聽說最近這倆賊會放出來……
“慢!”警察忽然叫停,“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吧,偷倆手機才多大點事啊,犯得著找你報仇?”
可事情往往出乎人們的意料,破案后才知道,抓走姐姐的正是父親說的那三個偷手機的毛賊。這幾個歹人一邁出看守所就找上門要報仇,結(jié)果沒逮著父親卻候著了一早要出門買東西的雪。
姐姐那年15歲。峰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四天后被救回來的姐姐已經(jīng)不是出門前的模樣了,她遍體鱗傷滿臉瘀青,還有被撕得破爛不堪的衣服下面遮蓋不住的抽搐和戰(zhàn)栗,最可怕的是還有一只耳朵被生生割去了耳廓,耳洞里被塞滿了臭蟲,姐姐生平最怕蟲子,如今她的耳朵里卻蠕動著無數(shù)令人嘔吐的軟體動物……
姐姐瘋了。連續(xù)三個晚上,姐姐都在時不時歇斯底里地嚎叫:“不要,不要!”峰陪著姐姐不吃不喝不睡,除了不斷流淚,他不知道還能做什么才能緩解姐姐的痛苦。警察來了一撥又一撥,先是斷定那三個賊有犯罪嫌疑,之后是宣布抓獲了他們,再接著說要姐姐去公安局指認犯人。為防意外,父親把姐姐鎖在房子里??墒且馔膺€是發(fā)生了,在指認壞人的前一晚,姐姐失蹤了。父親找遍房間,對著上一任租客留下來的裝過空調(diào)的墻洞捶胸頓足。
此后三年,峰一直生活在內(nèi)疚之中,午夜總是無端醒來,他深深地后悔著那晚不該瞇了那么一小會,就讓姐姐從此從他的生命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峰也瘋了!他像瘋狗一樣沖上去一腳踹掉自己的同伴。那個女孩跑了。他的兩個同伴也跑了,然后帶來了一群人,全是三年來他為尋找姐姐而結(jié)交的“弟兄們”。他知道,就是這些人,害他失去了姐姐。他想報仇,他想捉拿侵害他姐姐的色狼。
為了那個晚上,“兄弟們”回報了他一頓老拳。
很多年后,他只記得他的腦袋被人踢來踢去,然后,世界就失去了聲音。
3
在來到這家名叫沃佳的大型超市的停車場當個搬運工之前,峰去過很多地方度過他的晚上。橋底拱洞、未安裝的水泥管道,甚至是廢棄的井底,直到某天有個路人在他睡意蒙眬的當兒當頭棒喝,在井下的他才突然清醒了過來。
開初,因為言語不通,他不大清楚那個發(fā)現(xiàn)他的老人用白話對他喊叫些什么,直到那個老人費勁地用不大標準的普通話說:“你這小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是個爺們就給我上來站到太陽底下,過人該過的日子!”喑啞的聲音從天而降,透過井壁的不斷回環(huán)碰撞,像一根根棍子砸到他的頭上,他一個激靈忽地就從一片懵懂迷糊中清醒了過來,然后竟順從地立馬站起來,乖乖沿著井下那銹跡斑斑的扶手快快地爬到了井口。撥開亂草般長長的頭發(fā),他四顧這片廢棄的荒地,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他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做夢,又抑或遇到了神仙。
直到他發(fā)現(xiàn)井沿上用一塊磚頭壓著一張綠色的鈔票,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來,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一張五十元面值的人民幣,這比他整天呆坐街頭得到的都要多,坐在街頭行乞還得像模像樣地擺上一張寫著因遭遇XX變故急需用錢之類的鬼話,而這個老人卻一個多余動作沒有就給他恩賜了這么大一張鈔票。峰心里忽地涌上了一股久違的情愫,眼睛澀澀的,像要涌出一股液體來,這使得他自己又驚訝了一下。自從少年教養(yǎng)所出來以后,他四處流浪,已不知人間還有溫暖可言了,眼淚也早已枯竭了,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卻向他投擲出了親人般的肺腑之言,給予了他最切實的幫助。
他不是個自甘墮落的人,30歲的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這樣荒唐下去了。從翻撿易拉罐、塑膠瓶,到走街串巷收舊報紙廢紙皮,再到現(xiàn)在棲身超市出入口當個臨時搬運工,一路走來,他開始體驗到久違的滿足。之所以選中這個超市出入口作為據(jù)點,是因為每個朝早,這里都會有一群喜鵲般嘰嘰喳喳的姑娘集合排成方陣,然后穿過超市的入口,像一條又一條美人魚般首尾相接,游進那個物資豐沛的宮殿里。那上百個青春靚麗的姑娘就像生命的火焰,灼得他的雙眼開始有了神采。
為了穩(wěn)住這個據(jù)點,他每天堅持蹲馬步鍛煉耐力,據(jù)說這是當一個合格的搬運工必備的身體素質(zhì)。時間稍長他會感到雙腿發(fā)麻,渾身打戰(zhàn)。但他以遭受過大災禍的人特有的韌勁,咬著牙齒,從5分鐘、15分鐘到30分鐘,最后終于可以一口氣蹲上2個小時。他知道,這一關過不去的話,搬東西就不穩(wěn)當,上下樓梯雙腿也會沒勁。第一次干活兒時,他背著100多斤重的物品爬六樓,只覺得雙腿發(fā)軟、眼冒金星,想把背上的東西扔掉的念頭冒出過一次又一次,但終于還是被他咬緊牙關,強壓了下去。如今,他已可以背著整整200斤重的物品上下樓梯,健步如飛了。就這樣,在淚水和汗水中,他終于“熬”成了一名專事付出勞力來維生的廉價勞工,也叫苦力,廣東人稱其為“咕喱”。
在這遍地流金的核心商圈、黃金地段,峰基本上一早就來待命,有時是單干,有時又會聯(lián)合其他幾個人一起臨時組成合作團隊。這天很走運,下午接到一家圖書整庫的通知,忙完已經(jīng)是晚上8點了,按每噸10塊錢計酬,他和兩個合作伙伴一共掙到200塊錢,當然還要抽出一些給介紹活計的中間人。接下來,居然又接了趟搬磚的活,累死累活掙了50塊錢,可惜身體不給力,半途竟然拉傷了肌肉。雖然不是第一次受傷,他還是痛得齜牙咧嘴。
找民間跌打郎中貼了一劑膏藥,就要了他50元,躺在狠下心來租下的200元一個月的房間里,峰舍不得開燈,房間沒有窗,只有門縫透進光來,還有隔壁炒菜的油煙味。他摸索著下床,從床下掏出電飯鍋,淘了淘米,切了一根紅蘿卜,灑了鹽花和幾滴調(diào)和油,按下開關。上頓還剩下半瓶辣椒醬,記起這個讓峰心里很有些富足的感覺。
在這等待中饑餓難忍的當兒,他扶著墻打開門走出被劏開成大大小小豆腐塊的出租屋,遙望著他每天“上班”蹲點的地方,回憶那個美女方陣中令他一見傾心的女孩。那是一個笑聲響亮的女孩,有著北方人的大大咧咧、沒心沒肺。而且,她那么的像他的姐姐,那個多年前還未遭受過毒手的姐姐。
那次她經(jīng)過他身邊,不經(jīng)意地從身上掉了樣東西下來,他立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包著一根火腿腸的面包,他撿起來想叫住她。就在那時候,她回過身來,看他手上拿著,她想回頭來取,卻又猶豫地看著主管已經(jīng)開始清點人數(shù),于是她下了決心一樣朝他擺了擺手,意思應該是請他吃掉算了。主意定了她咧開小嘴笑著跑向她的方陣。他呆呆地站在那兒,直到她跟著其他女孩一頭扎進超市入口,他還徑自癡癡地望著。
他想過進超市尋她,卻又羞于腳下一雙破爛的膠鞋不好見人,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其實已經(jīng)不記得她的樣子了。就像那個趴在井口吆喝他清醒的老人,他一樣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在那上百人的方陣中,他每天一遍又一遍地讓目光逡巡,卻再也認不出她來。他咬咬牙買了一雙全新的運動鞋,他每天褲袋里揣著足夠買兩個腸仔包的鈔票,卻不知道該把面包還給誰。
4
那上百個姑娘全成了峰的心上人,他不知道那個姑娘會不會像他記掛她一樣記掛著他。于是,每天他都守著那個據(jù)點,盼著有一天她再度來到他身邊,再對他回眸一笑,好讓他深刻地記住她的容顏。
劏房很憋屈,只有那么一張床一張幾的空間,人躺在里面跟躺進棺材沒什么兩樣,峰感覺就像自己離開老家搭上的那趟火車,雖然不會地動山搖,但那污濁的空氣,那凝固的壓抑時常會令他感覺倦疲。一次又一次地,峰妄想在夢里再遇見那個姑娘,可是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似乎連好夢也不肯光顧他一下。
好歹睡了個懶覺,第二天,峰覺得自己又來了精氣神兒,可以繼續(xù)去據(jù)點守望了。似乎運氣不錯,他接了幾單搬運活兒,兜里難得地揣上了一張百元大鈔。
他倚著超市停車場入口的欄桿徐徐蹲到地上,衣角帶下了一樣閃閃亮的東西來,他撿起來研究了半天,終于確定這是一把修剪鼻毛的小剪刀。他笑了,想不到平時跟他一起做苦力的難兄難弟們也會有愛美的嗜好。這道漆著褐色油漆的鐵柵欄平時靠著他們的身體,還會停靠一兩把破得沒人撿的掃帚。窄窄的欄桿就是他們一幫苦力的行李架,藏著他們等待雇主上門前用來打發(fā)時間的物什,有用來刮胡子的刀片,有指甲刀,當然還有一兩塊小小的玻璃片。峰找來一塊玻璃片權(quán)當鏡子,開始細細地整理他的鼻毛。
一陣似曾熟悉的香味由遠而近飄進了峰的鼻孔,一個穿著商場制服的姑娘提著一袋散發(fā)著香味的圓圓的餅子那么近地走過他身邊。透過透明的塑膠袋,峰認得那是一袋噴香噴香的油糍,他記得小時候母親做過給他吃,用糯米磨成漿,與紅板糖揉成黏糖團,包入綠豆餡,再放進燒熱的花生油鍋內(nèi)炸得金黃發(fā)亮,酥嫩香甜,放進口中簡直滋味無窮。峰不得不用衣袖擦了擦快流到嘴邊的涎水,舉頭想看看油糍的主人有無笑話他,誰知這一看,卻把他看呆了。
這不就是他一直想還面包給她的那個女孩嗎?笑起來眉毛彎彎的、嘴角翹翹的,一副沒心沒肺的北方姑娘模樣。女孩卻沒認出他來,也沒停下來的意思,女孩跟她的同伴邊笑著邊說話,向前一直走一直走。峰惆悵地看著姑娘遠去,他多么想跟這姑娘說說話,可是人太多了,他害怕。
收工歸來,夜幕又把他的身體拉進了黑暗之中。踟躕在商場通往租房那條長街的一角。峰恍然今天已是自己三十歲的生日。然而今天跟昨天又能有什么不同?無非是又一個百無聊賴、寂寞難耐的夜晚而已。身體的不適似乎已暫告一段落,內(nèi)心的焦灼又蠢蠢欲動地折磨著他。
峰在內(nèi)心默默地為自己許了一個愿望。他多么地想再見一次那個姑娘,即使只看一眼也好。姐姐失蹤、父親去世之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人再讓他牽掛了,就像身體失去了影子一樣,他覺得自己活得根本就不像一個人了,而且多么的無聊,多么的無趣啊!拐進巷子的剎那,他的眼睛亮了,一個婀娜的身影在他前面慢慢移動。那背影穿著沃佳商場的制服,短短的裙子下面是一雙瑩白的腿,像極了白天的那個她。
驚喜和憂傷讓峰激動萬分,他不想錯過這緣分,他想告訴她她多么的像他的姐姐,而他又是多么的愛他的姐姐。峰立馬動身跟上去。她似乎察覺了,猛然回頭瞥他一眼,就突然跑了起來。她跑他也跑,眼見就要追上女孩了。太久沒跟人,特別是雌性動物打交道了,峰心里急如亂麻,舉起手來只想一把扯住女孩,好讓她停下來聽自己講個明白。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還未等峰扯住女孩,卻暗地里伸來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
“你這色狼,我們等你好久了!”
峰回頭一看,抓住他的是一個男人。他大吃一驚,還沒等他明白過來,從小巷深處又呼啦啦跑來好幾個高大的男人,一下就把他按倒在地。
他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原本安靜的長街一下子涌出來許許多多人。有人說:“想不到這賊死笨,昨天剛犯過一次,今天居然還敢出來,活該被抓!”
峰使勁掙扎著,他想抬起頭,可是那幾個人把他按得結(jié)結(jié)實實,他已經(jīng)看不到那個姑娘跑向哪里。
“姐——”峰向著虛空的深處無望地呼喊。
“峰峰、峰峰……”黑暗中仿佛傳來了回應。峰記得,那是小時候媽媽呼喚他回家吃飯的聲音,那是姐姐四處尋找他的聲音,那是世界上最溫暖的聲音。
責任編輯 李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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