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
1
怎么說呢,桂花難受了兩天才敢把自己的事情告訴給建國,她怎么個難受?是下邊難受,奇癢,而且痛,說痛又不對,是奇癢。她背著人把下邊洗了又洗,難受極了,還把手指頭伸進去撓。但她明白,那條該死的螞蟥已經(jīng)在里邊住下了,就像鄉(xiāng)里的干部住到村里來,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會住幾天,也許馬上就走,也許住十天半個月。晚上,她睡覺的時候采取了十分難看的睡姿,那就是在睡覺的時候把內褲脫了,盡量把兩條腿叉得大一些,她希望那條螞蟥會自動爬出來,她的腦子,現(xiàn)在時時刻刻集中在自己身體的那個地方,她能感覺到那螞蟥在里邊的一舉一動,只要里邊的那條螞蟥一動,“啊呀,啊呀,”她的身子馬上就會跟著難受地拱起來,那螞蟥可比建國厲害得多,弄得桂花像中了電,人躺在床上,腰朝上拱,拱啊,拱啊,樣子難看死了。桂花忍了兩天,兩天沒出去掙工分,像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沒法子出去,到了現(xiàn)在,掙工分倒是小事了,那條鉆到她身體內部的螞蟥,讓她說什么都受不了啦,她要建國回來,馬上從水利工地上回來,她到隊上給建國掛了電話。
“出了啥事?”建國在電話里問。
“我再也不下那塊稻田了?!惫鸹ㄕf。
“稻田怎么啦?”建國說是不是碰上水蛇了。
桂花說你就不用問了,你趕快回來吧,都兩天啦,我受不了啦。
“工地上可忙呢?!苯▏f。
“你是忙,你又不是難受?!惫鸹ㄕf。
“好好好,好好好?!苯▏饝恕?/p>
2
建國是中午回來的,這幾天工地上特別忙,建國人曬得特別黑?;貋硐瘸燥垼^水小米子撈飯,用甜菜葉子拌了一大塊長豆腐,里邊擱了好多大蒜。吃飯的時候因為有公公在跟前,桂花沒敢把叫建國回來的原因對建國說,盡管建國一邊吃飯一邊連問了幾次。吃過飯,桂花馬上把門關了起來,她怕公公聽見這事,公公像是已經(jīng)察覺出她這兩天的動靜,這讓當公公的很不高興,“什么騷樣子!”公公在心里說,用筷子狠狠敲了幾次碗邊,以示自己的不滿,更讓公公不高興的是,一吃過飯,桂花就把門關了起來。桂花顧不得那么多了。關好門后,她臉紅紅地把下邊的事告訴了劉建國,劉建國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看著桂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那稻田的螞蟥怎么這么流氓?它可找到個好地方了!桂花大紅了臉,說建國你這時候怎么還開玩笑?我都快要難受死了。建國又笑了起來,說這是個舒服事啊,還會難受?那么多女人在稻田里薅水稗子怎么螞蟥就會偏偏鉆你?因為你是新媳婦還是因為你漂亮?建國這么說著,桂花卻突然猛地把身子彎下去:
“啊呀,來了,來了,又來了!”
“疼還是怎么?”建國忙把桂花扶住。
“快,快,快!”桂花說。
“馬上,馬上!”建國開始脫衣服,露出好看的腱子肉。
劉建國跟桂花上了床,這是大白天,村子里的習慣,沒有大白天就關門關窗上床的。桂花的意思是,她要建國用他自己的物件把那條鉆到自己下邊的螞蟥引出來,也許,那條螞蟥會一下子叮住建國的物件,建國順勢就可以把它拉出來。桂花這么一說建國就又“嘻嘻嘻嘻”笑了起來,說就是不知道里邊是條母螞蟥還是公螞蟥,要是母螞蟥一定不會有什么問題。
“不行了,不行了。”桂花說你快點好不好。
“好好好!”建國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心里還是有點害怕。
雖然建國小時候玩兒過螞蟥,捉一條小螞蟥在手指甲上讓它爬行,但現(xiàn)在那不是手啊,那可是正經(jīng)地方,男人的正經(jīng)地方,誰能保證一下子不給叮壞。劉建國上了床,大白天的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結婚以來,他還從沒大白天做過這種事,建國馬上就有感覺了,好家伙!真有個東西,在里邊一滑,馬上就縮成了一個團兒,這不是螞蟥又是什么?
劉建國給嚇了一跳,不動了,看著桂花,小聲說:
“桂花桂花,我碰著它了?!?/p>
“我沒說瞎話吧?!惫鸹ㄕf。
“沒人說你說瞎話?!苯▏f。
“你怕不怕?”桂花說。
“你別說,我還真以為你是開玩笑。”劉建國又說。
“你說,別人要是這地方也爬進去一條螞蟥會不會對別人說?”桂花說。
“當然不會說?!苯▏f這地方的事怎么說,問題是這地方。
“也許不止我一個人給螞蟥整了?!惫鸹ㄕf。
“可能?!苯▏f那塊稻田里螞蟥實在是太多了,那不是塊好稻田。
“你是不是怕了?”桂花說。
劉建國小聲說自己還確實有點兒怕,但自己是個男人,既出了這種事,他希望這條螞蟥馬上來叮自己,“叮就叮吧,誰讓我是你的男人,只有叮住了我才能把它給拖出來,雖然這狗日的螞蟥叮的不是個地方,雖然它鉆的也不是個地方!”劉建國跪在那里,用自己身上最小的那一部分感覺著,但桂花的那里邊,好一會兒沒一點點動靜,劉建國又讓自己出來一點,這樣一來,就可以給里邊的螞蟥騰一點空間,但里邊的螞蟥還是沒動。“這家伙肯定是吃飽了也喝足了,不想再吃點什么。”劉建國俯下身子小聲對桂花說也許這家伙已經(jīng)睡著了,所以我要把它弄醒過來。桂花同意了,小聲說它要是總在里邊睡覺怎么行,你就弄醒它,把它鼓搗醒!劉建國就撐起上身開始動,一開始動得很慢,他始終能感覺到里邊的螞蟥是一個圓圓的球兒,動的時候,建國還調整了一下方向,讓自己沖著那個球兒戳,而且用了力氣,這么做顯然是起到了一定作用,建國感覺那個球兒忽然給戳長了,貼著自己的家伙一下子就拉長了,這可把建國嚇了一跳,他忙把自己從桂花的身體里一下子抽出來,那條螞蟥卻沒有給帶出來,他再進去的時候,那螞蟥又蜷成了一個球兒,他能感覺到那圓圓的球兒,他又調整了方向朝那個球兒用力猛戳,這一次,他是白努力,那個球兒沒再拉成長條兒而建國已經(jīng)把自己給徹底戳軟了。
“建國,建國。”這時候建國的父親在外邊喊了。
“聽見了。”建國在屋里答應著,忙穿衣服。
“你大白天鼓搗啥呢?”父親在外邊喊。
“不干啥,不干啥?!苯▏谖堇镎f。
“你出來。”父親在外邊說。
“好,好。”建國在屋里說。
“啊呀,來了,來了,又來了。”桂花這時候卻突然又呻吟了起來,又猛地把身子拱起來,拱起來。
“還不到工地上去,小心隊里把你開了,多少人想去還去不了呢?”劉建國的父親又在外邊大聲說了,很生氣地說工分是一年只算一次,工地上拿的可是活錢,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活錢?你知道不知道村子里只有幾個人去工地?
“知道?!苯▏谖堇镄÷曊f那還不是靠我舅舅。
“那你就趕快回去?!苯▏母赣H心想一個男人家別那么貪媳婦,那還不是你的?你貪什么貪?有工夫再貪!該貪不貪,不該貪亂貪!
3
建國從屋里出來了,他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但他滿臉都是汗,紅彤彤的,看樣子是使了大勁。建國父親看看建國,更生氣了,張張嘴還想要說什么,他想用更難聽的話教育一下子建國,骨子里,他更想教育的是桂花,看她這幾天那樣子,看她那身子扭的,看她那身子一扭嘴就一動一動的騷樣子。但建國的父親還沒等把話說出來就吃驚地張大了嘴,因為建國已經(jīng)用很低的聲音把稻田里的螞蟥鉆到桂花下邊的事說了出來。
“螞蟥——”
“你說什么?“建國的父親說。
“是螞蟥?!苯▏终f。
“螞蟥怎么啦?”建國的父親說。
“您小點兒聲,螞蟥鉆到桂花下邊啦——”建國用更小的聲音說。
“你媽個笨蛋!你怎么不早說!”建國的父親吃了一驚。
“這事讓我怎么說,這地方的事。”建國臉紅紅的。
建國的父親張了張嘴,朝屋里望了望。這事還確實沒法對人說,建國的父親忽然笑了一下,他明白兒子一吃完飯就進屋是做什么去了,他也明白這種事確實也沒法兒對人說。建國的父親畢竟是父親,吃過的,喝過的,聽過的,做過的都比建國多。
“你弄出來啦?你沒弄出來吧?這事你還不早對你爸說?!?/p>
“弄不出來咋辦?”建國臉紅紅地說:“隊里怎么讓女人下稻田薅水稗子?”
建國的父親想了想,他要建國把耳朵湊過來:“你趕快去買半斤豬肉?!?/p>
“買豬肉?”建國不明白父親是什么意思。
“趕快去,半斤就行?!苯▏赣H小聲說。
“又不過年過節(jié)?”建國不知道父親要做什么?村子里不年不節(jié)的吃肉可太稀罕了。
“你快去?!苯▏母赣H已經(jīng)把錢掏了出來,要他趕快就去。
“買豬肉?”建國還是傻愣愣的。
“是啊。”建國的父親說買回來你就知道了。
“買肉做什么?”建國又傻愣愣地問了一句。
“你怎么還問,回來再告訴你?!苯▏母赣H說。
4
建國騎著車子出去了,外邊的太陽白花花的,昨天才下過雨,地面這時候給太陽蒸得直冒熱氣,看什么都影影綽綽。建國的父親不再說什么?他心里的氣現(xiàn)在是一點點都沒有了,他不但原諒了桂花,而且開始為桂花擔心,桂花是個好媳婦,家里家外什么都好。要怪就怪那塊稻田吧,那稻田里的螞蟥可真多,那不是塊好稻田,總給人們找麻煩。建國的父親想起來了,那年,一頭母牛就是給稻田里的螞蟥叮瘋了,叮得到處亂跑,后來人們從牛的那里邊一下子抓出了十七八條大螞蟥。是那頭牛小產(chǎn)了,給螞蟥叮得終于小產(chǎn)了,小牛產(chǎn)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了,隨著小牛出來的是十七八條大螞蟥,還有眾多的小螞蟥,人們這才知道是螞蟥鉆到那條牛的那里邊了。想到那頭母牛,建國的父親坐不住了,他不知道桂花有沒有身孕,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四個月,建國和桂花結婚四個多月了,要是有了身孕,那條螞蟥,可了不得了!建國的父親就要叫出聲了。
建國的父親在屋里坐不住了,他在院子里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驚得那幾只雞都上了墻頭。他轉出了院子,站在院子門口朝外看了看,不用看,他知道建國這時候回不來。建國的父親顧不上這么多了,要是建國的母親在家,他就可以讓建國的母親去問,但建國的母親上個月去山東了,去山東侍候閨女的月子。建國的姐姐嫁到了山東,人們都說山東那邊的人性厚道,麥子又多,建國父親的計劃是要慢慢想辦法把戶口全都遷到那邊。建國的父親待不住了,他又轉回了院子,他不知道該怎么問。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隔著窗子,咳嗽一聲,又咳嗽一聲:
“桂花,桂花,桂花?!?/p>
屋里答應了,聲音很小,羞答答的一聲“爸”。
“你有了沒?”建國的父親說。
屋里聲音更小了,又叫了聲:“爸——”
“我問你有了沒?”建國的父親又問。
老半天,屋里又小聲叫了聲:“爸——”
建國的父親不知道該怎么問了,大聲說:“建國給你買肉去了?!?/p>
5
建國去了沒多長時間就把肉買了回來,那是條十分動人的五花肉,白是白紅是紅,這讓桂花吃了一驚,她不知道建國的父親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也想不出個道理,又不是誰的生日,又沒有什么稀罕客人,而且說是給自己買的。建國也不知道父親要做什么。剛剛過了晌午,建國家的煙囪又重新冒出了扶搖直上的炊煙。桂花忍著難受把那條兒五花肉在小案板上切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下了鍋,花椒八角一一投進去,還有蔥和蒜,燉肉的香氣很快就四處飄散開,桂花燉肉的時候,建國瞅空子還睡了一覺。肉快燉好的時候,建國的父親把院門關了,他要建國出來一下。建國還想再睡一會兒,他在工地上總是睡不夠,再加上他剛才使了大勁兒,還又騎著車子出去了一趟,他覺得自己困得厲害。父親叫他過去是為了知道一下桂花有沒有懷孕,這很重要。
“桂花有了沒?”建國的父親用手指輕輕杵了一下建國的肚子。
“好像沒?!苯▏f。
“什么叫好像沒?”建國的父親不高興了。
“沒?!苯▏f。
“到底懷上沒?”建國的父親想把那頭牛的事給建國說說。
“沒吧?”建國說,他忽然有點兒害羞。
“看看你。”建國的父親說我是沒轍了才問的,要是你媽在,還用我問?建國的父親說你上小學那年,村子里那頭到處瘋跑的母牛,你記著沒?建國的父親看著兒子。
“就那頭黑母牛,到處瘋跑?”
建國記起來了,有一次,那頭牛都跑到了村小學里,嚇得教室里的孩子們都不敢出去。
“你記起來就好。”建國的父親說你知道不知道那頭母牛為什么到處瘋跑?
建國當然不會知道,就是知道也影影綽綽記不清了。
建國的父親就一下子說到了螞蟥,說那頭母牛到處瘋跑就是因為螞蟥,是稻田里的螞蟥鉆到了母牛的那里邊!因為螞蟥鉆到了母牛的那里邊,那頭母牛到后來才會早產(chǎn)。建國父親說到那頭母牛一生下小牛小牛就死了的時候,建國清醒了,睜大了眼,他沒想到螞蟥會這么厲害。再聽到父親說隨那頭小牛一塊兒從母牛肚子里出來的還有十多條大螞蟥,還有很多小螞蟥,建國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他給嚇壞了,他從來都沒聽過這種事。剛才他還說自己知道那頭母牛的事,可現(xiàn)在他清醒了,他想都想不到小牛、螞蟥、早產(chǎn)、那頭瘋跑的牛會攪在一起。建國蹲不住了,一下子跳了起來,他給嚇得一點兒都不困了,他要進去問一問桂花,懷上沒懷上?現(xiàn)在問題嚴重了,嚴重了,可太嚴重了。建國進了屋,站到了灶臺旁邊。桂花從中午就一直沒好意思再在公公面前露面,她是又羞又氣,下邊的螞蟥是一會兒一會兒地動,弄得她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穩(wěn),她想那該死的螞蟥一定是在她的下邊又是吃又是喝,完全像是進了公家食堂!不但又是吃又是喝,而且還不時地來回爬。這讓她簡直受不了,她打定了主意,要再不行,她就馬上回娘家,難看就難看吧,怎么說都是自己娘家,她要讓她媽給她想想辦法。她剛才甚至都想找根長柄子小勺在下邊猛掏一下子,她在碗櫥里找了找,小勺柄子都太短,她想應該把小勺綁在一根筷子上,也許掏一掏,就把那螞蟥給掏出來了,那螞蟥如果給掏出來,她一定要用剪子把它給碎碎地剪了!
建國進了屋,沒頭沒腦問桂花:“你有了沒?”
“什么有了沒?”桂花說。
“這兒?!苯▏檬种篙p輕杵了一下桂花的肚子。
“沒!”桂花這才明白剛才建國父親站在窗外的問話是什么意思了,她突然覺著十分的委屈,那委屈是一下子洶涌而至。
“真沒?”建國又問,
“有了!”桂花心里十分的委屈一下子變成了生氣,她說自己不但有了,而且是快生了,“都快半年了!在樹林子那一回我就有了,你才知道?”
“瞎說?”這一下子是建國急了,他蹲下身子,想把一只手放在桂花的肚子上,桂花打了他一下,把他的那只手給打開。
“壞了!壞了!”建國說,臉色都變了。
建國的臉色嚇了桂花一跳:“什么壞了?”
“那頭母牛?”建國說。
“什么母牛?”桂花說。
“我小時候,那頭母牛到處瘋跑,就是因為螞蟥鉆到母牛的下邊了?!苯▏迅赣H剛才講的事給桂花講了一遍,“十多條大螞蟥,還有小螞蟥,肚子里的小牛一生下來就死了,那小牛讓螞蟥在母牛的肚子里吃得渾身都是洞,眼睛珠子都沒了,牛鼻子牛耳朵都給吃沒了?!苯▏迅赣H講的事適當夸張了一下,這回輪著桂花害怕了,她用手捂著肚子,她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懷孕沒懷孕,這會兒她就更不敢想自己到底懷上沒懷上。桂花害怕了,加上下邊一陣一陣地難受,桂花一下子哭了出來。但她又不敢放聲哭,那樣一來,鄰居就會聽到了,會以為這家人出了什么事。桂花又把哭忍回去,眼睛紅紅的。她掐著自己的手指算了算,上星期,再上個星期,一個多月了,她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來過了。
“我一個多月沒來了?!惫鸹ㄕf。
“什么意思?!苯▏f。
“我可能懷上了?!惫鸹ㄕf。
“你懷上了?”建國跳了起來。
“一個多月了。”桂花又說。
“這可壞了,這條螞蟥咋辦?肚子里的孩子咋辦?”建國看著桂花。
桂花的眼淚又出來了,她想說什么,但她突然又把身子彎下去,彎下去。
“啊呀,來了,來了,說來又來了?!?/p>
“媽的!”建國說我操他媽的螞蟥!
“來了來了又來了?!惫鸹ǘ自诘厣狭恕?/p>
“要不,我去接你媽?”建國忙也蹲下來,側著臉看著桂花。
6
“建國你出來,出來?!苯▏赣H在外邊喊了起來,屋里的話他都聽到了。
建國的父親把建國叫了出去,說:“你個臭小子,桂花懷上了你都不知道,這件事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也許真要出事了!”建國看著父親,說:“那有什么辦法?去衛(wèi)生所?”“去什么衛(wèi)生所!”建國的父親說肉已經(jīng)燉好了,香噴噴的趁熱把那螞蟥早誘出來早好。建國有些納悶,他不知道父親在說什么。用肉誘螞蟥,怎么個誘?他看著他的父親。建國的父親讓建國把耳朵湊過來,小聲把誘螞蟥的民間法子告訴了他。建國一下子就拍著手笑了起來,他還從來都沒聽過這種事,原來燉豬肉是為了螞蟥這事。建國看著父親,好像一下子不認識他的父親了,這也太好笑了,想想都好笑。待會兒桂花要光著下身蹲在那里,熱騰騰的燉肉就要放在桂花的下邊。
“你笑什么笑!”建國的父親說,老年人留下的方子沒錯,你趕快去做吧,“要趁熱,涼了就沒那么大的香氣了。”
“真用燉肉?”建國說。
“對啦,那可不是給你吃的?!苯▏母赣H說。
“誰說的?”建國說我就不信,它一個當螞蟥的還想喝酒呢。
“老年人說的沒錯,螞蟥最喜歡燉肉的香氣?!苯▏赣H說。
“真想不到要用燉肉?!苯▏终f。
“你以為我為什么讓你買肉?”建國父親說。
“媽的,我還吃不上呢?!苯▏终f。
“快去快去!再說桂花已經(jīng)懷上了就更不能耽擱,那螞蟥可是個活物,會到處爬,誰知道它一高興會爬到什么地方?如果它從桂花眼睛里爬出來怎么辦?”建國父親說。
“不可能吧?”建國嚇了一跳。
“快快快!”建國的父親說肉既然已經(jīng)燉好了,抓緊點兒時間。
為了讓桂花放心,建國的父親把草帽扣在頭上憂心忡忡地出去了,出去也沒往遠了走,就蹲在家對過那棵老樹下。他現(xiàn)在忽然有些惱恨建國的母親,惱恨她不在家,去的是什么山東!她要是在家就好多了,女人對女人好辦事。他又有些惱恨桂花,怎么偏偏在這時候懷了孕,更可恨的是那條稻田里的螞蟥,不遲不早瞅空子就鉆進去了,還真他媽會找地方!隊里也不像話,怎么要婦女下稻田薅水稗子?那螞蟥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桂花的那里邊鼓搗什么呢?建國的父親蹲不住了,他站了起來,左右望望,滿地的大白太陽晃得他睜不開眼。他想去問問村里的老赤腳,怎么說人家也是個大夫,怎么說人家也經(jīng)常給人們看病,也許他有更好的辦法。
建國的父親往南邊去了,老赤腳住在南邊。
“中午也不睡會兒?”有人從對過兒過來了。
“你咋不睡?”建國的父親悶著頭說。
“建國從工地上回來了?”這個人說。
“是回來了一下。”建國父親悶著頭說。
“回來干啥?”這個人說。
“誰知道!”建國父親悶著頭說。
是誰和自己說話呢?建國父親心里一怔,回過頭,那人已經(jīng)走到村巷北頭了。建國的父親忙又追了回去,建國的父親看清那人了,正在朝北走,可那人不是老赤腳。
“都快急死我了!”建國父親自己對自己說。
7
建國把鍋里熱騰騰的燉肉一下一下都盛在了一個大碗里,把肉盛好,端進屋里,放在了床上,桂花還不知道公公讓自己燉肉做什么。
“端過來做啥?”桂花說。
“想不到吧?會用這么珍貴的燉肉給你治螞蟥?!苯▏f。
“用燉肉?”桂花的腦子拎不清了,她納悶地看著建國。
“我一年也吃不上兩次?!苯▏f。
桂花說家里還有酒呢,你陪爸喝點兒。
“快點兒,趁熱,是給你治螞蟥的。”建國說。
“唏——”桂花說怎么治。
“把它哄出來讓它吃肉?!苯▏f。
“唏——”桂花又一聲唏,“還給它吃肉!”
“你就快點兒吧,趁熱?!苯▏f你要是再不動我拉你褲子啦。
“拉褲子?”桂花更不清楚了。
“我可要拉褲子啦?!苯▏f,把肉放在你那地方,它聞著香就出來了。
桂花的臉一下子就大紅了,她羞得不行了,也氣得不行。
“唏——它是個什么東西!”桂花說。
“你快點?!闭驹谝贿叺慕▏蝗灰慌氖中α似饋?。
“你笑什么?”桂花說。
“我上邊都吃不到的東西倒要給你下邊吃了!”建國說。
“不行!”桂花說她覺得真是對不起那碗燉肉,那可是燉肉!
“還不就是碗燉肉,”建國說。
“不行!”桂花說。
“要不,就拿一塊兒好了,一塊兒也是肉香,一碗也是肉香?!苯▏f。
“你說只用一塊兒?”桂花說。
“你說對不對?一塊兒也是肉香?!苯▏f。
“一塊兒也不行,它是個螞蟥,它以為它是誰!”桂花生氣了,是真生氣。
“你要急死我?!苯▏f。
“我的事情我自己來,你去睡覺,看你這幾天黑成了個啥?”桂花說。
“你說我黑成了個啥?”建國說。
“誰知道你黑成個啥。”桂花說。
“啥東西不曬太陽照樣黑?”建國還有心和桂花開玩笑。
“啥曬太陽不曬太陽的!”桂花說。
“想不到你懷上了,我靶子準。”建國說。
“來了來了,又來了?!惫鸹ㄍ蝗挥蛛y受起來,那螞蟥又在里邊動了。
“還是我來吧?!苯▏呀?jīng)把那塊兒肉放在了自己的手上,隔著褲子捂在了桂花下面。
不過螞蟥好像絲毫沒被誘惑,依然我行我素,桂花打開了建國的手。
“不行,還想吃肉,它別想好事。”桂花是氣得了不得。
“你說,放點農藥行不行,往里邊?”桂花突然說。
“不行不行可不行。”建國說。
8
建國和桂花沒了主意,天快黑的時候,桂花下邊的那條螞蟥又鬧騰了一陣子,鬧得桂花在床上一拱一拱地出了滿身大汗。建國有什么辦法呢?他只能出去看了一回又一回,父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建國往南邊走的時候碰見了老赤腳。
“那還算個事?!崩铣嗄_一看到建國就笑了起來,說你爸去稻田弄泥去了。
“弄泥做什么?”建國說。
“你回吧,回去就知道了?!崩铣嗄_說晚上我還要過去喝酒呢。
天快黑的時候,建國父親從外邊回來了,“吭哧吭哧”提著一桶從稻田里弄回來的稀泥。建國的父親真是去那塊稻田了,今年的稻子長得真好,真正是又壯又齊,天黑之后,田雞在稻田里叫得一片沸揚。去稻田之前建國的父親去老赤腳家坐了好一會兒,他把桂花的事對老赤腳說了,老赤腳對建國父親說你別愁眉苦臉,不光是桂花,南邊劉建春的媳婦這幾天也讓螞蟥給折騰得夠戧,腰都快要拱斷了,所以說下稻田薅水稗子這種活兒根本就不能讓婦女去,尤其是那塊稻田。
“螞蟥這家伙真流氓,就沒聽過鉆男人的那地方?!崩铣嗄_說。
建國的父親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說還真沒聽說過。
“你說螞蟥鉆女不鉆男是不是個流氓?”老赤腳說。
“女人那地方和男人那地方能一樣?你說怎么能一樣?”建國父親說。
老赤腳看著建國父親直笑,說:“你說怎么就不一樣?”
“女人那地方是肉香?!苯▏赣H小聲說。
“好家伙,還肉香!”老赤腳差點笑出聲:“男人那地方呢?”
“媽的!”你信不信,要讓男人光屁股下地,鉆進去的肯定都是些屎克螂?!苯▏赣H說,
老赤腳笑得要止不住了,說劉建春的女人,讓螞蟥給難受了兩天,腰都快要拱斷了,今天那條螞蟥還不是讓我給弄了出來,那家伙可真是吃足了,比稻田里的螞蟥一下子粗了兩倍,用磚頭砸出一地的血。
“建春他女人怎么出來的?”建國父親說桂花可是懷上了!肚里懷上了!
“是螞蟥出來,可不是建春女人出來,你再急也要說清楚一點?!崩铣嗄_說。
“桂花懷上了,我能不急?!苯▏赣H說你忘了那頭母牛了,讓螞蟥把胎里的小牛都叮死了,一大堆螞蟥都鉆到牛的那地方了,在那地方大會餐。
“你不用急,螞蟥也不想在那地方待,但螞蟥這家伙會亂爬,如果爬到正經(jīng)地方就得去醫(yī)院開刀做手術?!崩铣嗄_用一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劃來劃去,“這地方,這地方,再往這兒,就到了子宮,螞蟥很有可能會鉆到子宮里邊去?!?/p>
“那怎么辦?”建國的父親急了。
“你說螞蟥在女人那里邊爬來爬去找什么?”老赤腳說。
“找吃的,找喝的?!苯▏赣H說。
“螞蟥又沒有嘴,它吃什么吃,它只會吸。”老赤腳說螞蟥在女人那里邊爬來爬去是找那塊稻田里的泥呢。老赤腳說老劉你也不用急,你現(xiàn)在就去那塊稻田里弄一桶泥來,讓桂花馬上坐在泥上,不用一會兒工夫那螞蟥就會出來,劉建春的女人就是我告訴她弄了一桶泥才把螞蟥引出來的,要不是那桶泥,螞蟥怎么會出來。
“弄稻田里的泥?”建國父親站了起來。
“我這是當兵的時候從云南學回來的?!崩铣嗄_說云南的螞蟥比咱們這邊大,這么大,伸開,有這么長,會爬樹,還會和蛇打架。
“稻田里的泥?”建國父親說為什么偏偏要用稻田里的泥?
“你說螞蟥是從哪來的?是從棉花地?”老赤腳說。
“對,稻田?!苯▏赣H明白了。
“你想想?!崩铣嗄_說。
“對,我明白了?!苯▏赣H說我聞見稻田的泥都覺著香。
老赤腳也站起來,說螞蟥最熟悉的就是那塊稻田里的泥了,它就是從那里來的,它一聞到稻田里的泥腥氣就會出來。
“你現(xiàn)在就去弄,我晚上可是要過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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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把父親從稻田里弄回來的那桶稀泥倒在了一個木盆子里,把院門和家門都關好了,建國的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上叮了一條螞蟥,是在稻田里弄泥的時候給叮上的,他用鞋底“砰砰啪啪”狠狠敲打了一陣那只腳,然后出去了。
稻田里的泥弄回來了,桂花卻不見了,桂花不在屋里,建國喊了幾聲,卻聽到了屋后茅廁里有了呻吟聲。桂花在茅廁里,在地下,在打滾,桂花對建國說燉肉是過年才能吃到的好東西,怎么能給螞蟥吃,她告訴建國說,她把農藥倒到那里邊去了,她要藥死它,誰讓它鉆到這地方禍害人。
桂花在地上滾著,她覺得自己要難受死了,下邊像是有個火爐子。
桂花就那么在地上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