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躍(江蘇)
揚州筆記(三章)
陳 躍(江蘇)
不是個園等來了春天,而是春天走進了個園。
當(dāng)我們知道春天的消息的時候,山上已是絢爛一片。抱山樓的長廊鋪滿了金色的陽光,覓句廊上留下詩人的吟唱。
在竹林中穿行,你能感受愛人的依偎:竹影橫斜、竹香清幽、篩光漏月。愛人的身形就是這么瘦,那么搖曳不定,那么顧盼生姿。
春天把叢書樓的山墻染成了綠色,無數(shù)片的綠蘿像是歷史的書簽,風(fēng)吹葉響,仿佛是黃家子弟的讀書聲。
當(dāng)春天在個園佇足的時候,連水流也成了思考的智者,去意彷徨,芳菲盤桓……
你可推開遲疑的門窗,不要在意經(jīng)過多少米的長廊,春天如少女般羞澀,已經(jīng)靜坐在明凈的妝臺。
水心亭是海上的仙山,蝴蝶廳是欲飛的理想,你走過一景妙過一景的花窗,其實已閱遍一生又一生的篇章。
“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后仍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去,莫敬一日不花開。”透過何園綺麗之廊窗,你可看見春之牡丹、芍藥、玉蘭,夏之紫薇、石榴、凌霄,秋之丹桂和冬之臘梅。
一窗之外的季節(jié),可知窗內(nèi)人四季不變的等待?
落地的玻璃窗御著窗外的寒風(fēng),把溫暖的陽光承接到案頭,天清色的瓷瓶內(nèi)梅朵已成干花,與枯寂的枝干一起組成清供的畫面。
這支梅來自廣陵路的一處老宅內(nèi),若干年前,我們在里面喝酒吟詩,曬陽賞梅。狹長的火巷,在雨天能洞穿歲月的遮蔽,雨簾后上演一幕幕的欲說還休;在年盡的冬夜排上一溜邊的紅燈籠,延續(xù)著鐘鳴鼎食、詩書綿長的秩序……我的葉兄,宅子的主人,或在火巷北頭的園子里踱步,或在園子北頭的小二樓上夾一只煙卷眺望……瘦瘦長長的身材頗有古風(fēng)。他本人就是老宅里的一處清供場面。
在冬天,萬物蕭索,揚州人喜歡在書房的案頭養(yǎng)一盆亭亭玉立的水仙,或綠意盎然的石菖蒲,或插上三、五枝梅花。在2015年末葉兄即將搬離這處老宅的時候,園子里的梅花開得正熱烈,春陽兄找來一只梯子,上樹折枝,分贈友人。那也許是老宅內(nèi)最后一次蕩漾著笑聲,那也許是老宅內(nèi)的那株梅樹最后一次贈人余香。
我的一枝,插在天清色的瓷瓶內(nèi),頭四個月給我香氣,中間四個月給了我魂魄,后四個月給了我畫面。
枯榮一歲,草結(jié)階前。歲月奪夢,但奪不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