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
西安書院門坐落于古城南門,臥虎藏龍,文氣極勝。只是書院門一等文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仙蹤難覓。二等文人愛慕虛榮,唯利是圖。三等文人全憑神吹爛侃悅己愉人。真正傳業(yè)授道的師者卻少之又少,讓人十分遺憾。
也不是絕無,文思銅就是僅有。
文思銅,原名文嗣同。高瘦如竹,扎馬尾辮,戴眼鏡,常年白色西裝纖塵不染。字不錯,畫也不俗,一級書畫評論師。因文嗣同為自由職業(yè)者,故每評論一幅作品均收費二百元。給錢,總能一眼洞穿優(yōu)劣,指點一針見血。沒錢,對不起,一語難求。因這個緣故,時日一久,眾人就叫成了文嗣同的諧音,文思銅。
這文思銅是個人精。
這一天,文萃閣老板秋子賢正于店內練字。文思銅進來,朗聲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店不在大,有賢則名。今天來,有一件事和子賢商量?!?/p>
秋子賢說:“思銅請講?!?/p>
“文萃閣有墨龍先生遺作鎮(zhèn)店,又得青鳳圣手相助,讓人興慰得很。可這些人都是書院門里的隱士,給人一種世外仙人的虛幻感覺。對于眾多的書畫愛好者,他們需要的是現實的指點迷津,而不僅僅是高高在上的崇拜敬仰。所以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把你這里設為我的書畫作品點評室,既實惠了我,成全了作者,也給你的文萃閣拉了人氣。當然,每天的收入不管多少,我都會給子賢兄提兩成。不知子賢兄是否愿意和我一起開發(fā)文萃閣的潛能?”
秋子賢一聽在理,應允。
事情也確實按照文思銅的設想發(fā)展。自從兩人聯手之后,文萃閣很快走出了一條雅俗共進的路子,收入不錯。每天打烊后,文思銅當著秋子賢的面一張一張數完當天的收入,報了數字,用計算器摁一遍收入的20%,讓秋子賢再核算一遍才算完成。只不過,秋子賢好幾次發(fā)現文思銅每天算提成時,取出的錢都是當天收入的一半,他哭笑不得,佯裝不知。好在文思銅點評書畫公正公平,從不弄假,從不故弄玄虛,讓秋子賢很高興。
這一日,文萃閣突然進來一位氣質不凡的中年人,欣賞著書畫作品,不停點頭稱贊。
少頃,一年輕人走了進來,給文思銅恭敬遞過兩百元,訕笑著說:“文老師,我這里有一幅畫作,請您給指點指點?!?/p>
文思銅展開那幅畫作細細看了很久,對年輕人說:“小伙子,你這幅《江山晚秋》是我坐鎮(zhèn)文萃閣以來,看到的最好的畫作了。意境清遠,筆法空靈。通過葉、石、樹木、江水等自然景物,給山河注入了靈魂。你看這水,似有一股無形的仙氣,像在流。這山,給人一種超凡厚重的感覺。一切看起來自然天成,無縫對接。前途無量啊……”
這時候,中年客人也似乎注意到了文思銅的點評,默默地聽。畢了,買了秋子賢一幅5000元的山水畫,走了。
秋子賢那兩日高興得很,文思銅卻整日悶悶不樂,寡言少語。這天,請秋子賢喝酒。
文思銅一張臉漲得通紅,突然問了秋子賢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子賢兄,你說藝術與政治相碰撞,那會是什么結果。”
秋子賢說:“藝術純凈而高尚,政治骯臟而虛偽。兩者風馬牛不相及。如果硬要把這兩種事物拉在一起,我想藝術一定會被政治所污染?!?/p>
“子賢說得對。我也是這種看法。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事情讓我寢食難安啊?!?/p>
“有這樣的事情?”秋子賢大惑。
“還記得半月前來過一位年輕人嗎?他拿著一幅畫作讓我點評?!?/p>
“記得。當時,你說那是你在文萃閣以來看到的最好的作品。我本想過來看一下呢,當時卻有客人,沒有看到?!?/p>
“狗屁!”文思銅罵道,“連國畫的基本功都沒有掌握呢,就拿出來丟人現眼?!?/p>
秋子賢大吃一驚,說:“你當時不是評得很不錯嗎?”
文思銅臉一紅,說:“我當時不得不那樣做。你不知道,買你畫作的那個中年人是西安市某局的局長,是一名書畫愛好者。沒有幾年功力,卻偏偏到處題字作畫。那位年輕人是他辦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員,為了能在辦公室主任競聘中取得先機,利用局長的嗜好下了手。年輕人是個高手。一般人投其所好無非是送書畫珍品,文房四寶,而這家伙別出心裁,竟然把領導請到點評現場,聽專業(yè)人士替他獻諛。可惜我這一雙慧眼,竟然瞪著眼睛說瞎話。慚愧??!”
秋子賢一聽呆了。局長當時買走他的一幅畫時他還沾沾自喜,現在一想卻尷尬萬分。
“那年輕人出價很高,一萬元?!蔽乃笺~說著話,倒在酒桌上沉沉睡去。
責任編輯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