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英式古典劇的代表作，《唐頓莊園》（Downton Abbey）的第一集便以“泰坦尼克號”沉沒的史實開場，觀眾立即穿越回遙遠(yuǎn)的20世紀(jì)初喬治五世統(tǒng)治下的英國（這位喬治五世就是現(xiàn)任英女皇伊麗莎白二世的祖父，溫莎王朝的創(chuàng)立者），見證唐頓莊園里upstairs （上流社會）和downstairs （仆人們）兩個世界的碰撞。如果你還沒有看過這部劇，你一定會認(rèn)為它是一部迂腐、冗長、枯燥的家庭倫理劇吧？并不。據(jù)傳這部劇每一集成本約一百萬英鎊，以此來保證取景、布景、器具和服裝的華麗與精致。另外，引用知乎某位網(wǎng)友對本部劇的評價：夸張一點的話，《唐頓莊園》可以看作英國版的《紅樓夢》。

本文將圍繞劇中最有個性的一個人物——老伯爵夫人the Dowager Countess of Grantham的有趣場景展開。Dowager意為“老年貴婦或貴族遺孀”，Countess則指“伯爵夫人”，下文臺詞部分使用DC代指。這位老夫人由老戲骨Maggie Smith扮演，或許很多人對這位演員的印象都停留在《哈利·波特》里的麥格教授。老夫人在唐頓莊園里輩分最大，保持著貴族高傲、保守的傳統(tǒng)，但骨子里卻有老頑童的氣質(zhì)，常常以各種含蓄而又妙語連珠的方式演出一幕幕英式的黑色吐槽，本文就選取第一季的場景來說說。

場景一

Cora： Are we to be friends then？

DC： We are allies， my dear， which can be a good deal more effective.

背景點評：唐頓莊園的繼承人因“泰坦尼克號”的沉沒而遇難。按照當(dāng)時英國的法律規(guī)定，唐頓莊園的家產(chǎn)繼承權(quán)只能傳給可繼承莊園主人Grantham伯爵爵位的男性。這意味著唐頓莊園的家產(chǎn)要么由伯爵的遠(yuǎn)房侄子Matthew繼承，要么由大女兒Mary嫁給有伯爵地位的男性才能保住。老夫人（Grantham伯爵的母親）趕來莊園和兒媳婦Cora （Grantham伯爵的妻子）商量泰坦尼克號海難對于繼承人的影響，雙方就保護莊園財產(chǎn)不落入外人之手這點上少有地達(dá)成了一致。而對于這位美國兒媳婦的主動示好，老夫人話鋒一轉(zhuǎn)，用“We are allies”（我們是同盟）側(cè)面回答了對方，避免了直接否定帶來的尷尬，又以一個非限定性定語從句“which can be a good deal more effective”（這樣效率會更高）給出了迫使對方接受的理由。這句話既表達(dá)了老夫人對自己原則的堅持，同時也顯示出了典型的英式貴族的委婉。

語言點評：注意allies的讀音為/??la?z/，不可讀成/??liz/，原形為ally。由這個詞構(gòu)成的一個搭配the Allied Powers也十分特別，因為在一戰(zhàn)中，the Allied Powers指的是協(xié)約國，主要包括英國、法國、沙皇俄國以及后來加入的美國等國家，對立陣營為同盟國（the Central Powers）；而在二戰(zhàn)中，the Allied Powers指的是同盟國，主要包括美國、英國、蘇聯(lián)等國，對立陣營為軸心國（the Axis）。

場景二

Grantham： If I were to tell you shed made me happy， would that stretch belief？

DC： Its not why you chose her， above all the other girls who could have filled my shoes so easily …

背景點評：老夫人和自己的兒子Grantham伯爵就莊園和現(xiàn)任伯爵夫人的財產(chǎn)繼承問題發(fā)生了爭執(zhí)，老夫人很不滿地翻舊賬，吐槽伯爵當(dāng)年結(jié)婚的動機。伯爵當(dāng)然很不高興，當(dāng)即反駁：“如果我說她讓我很幸福，是不是很難讓您相信？”老夫人也不甘示弱，當(dāng)場犀利地戳穿：“你當(dāng)初選擇她可不是這原因……”其實，伯爵當(dāng)初選擇Cora確實是看上了對方的財產(chǎn)，不過結(jié)婚后兩人真的相愛了。

語言點評：此處的stretch belief意為“難以令人相信”，也可表達(dá)為stretch ones faith。舉個例子：“Reading that passage in the Bible really stretched my beliefs and made me wonder if God is real.”意思是：“讀完《圣經(jīng)》里的那一段內(nèi)容，我真覺得難以相信，開始思考上帝是否真的存在?！?/p>

而fill ones shoes意為“很好地接替/取代”，也可表達(dá)為step into ones shoes。此處老夫人的意思是：“那么多姑娘都能很好地接替我的位置（即成為下一任伯爵夫人），而你偏偏選了她……”。舉個例子：“He was a great coach， and its not going to be easy to get someone to fill his shoes.”

Grantham： I claim no career beyond the nurture of this house and estate. It is my third parent and my fourth child. Do I care about it？ Yes， I do care！

Cora： I hope I dont hear sounds of a disagreement.

DC： Is that what they call discussion in New York？

背景點評：老夫人質(zhì)問伯爵到底是否關(guān)心莊園，Grantham伯爵很明顯地開始激動，說出以上的話：“我此生的事業(yè)就是照顧家人和莊園，它猶如我的至親和骨肉?！?

這時Cora和女兒們走了進來，Cora微笑地說：“I hope I dont hear sounds of a disagreement.”（你們不是在吵架吧。）結(jié)果老夫人立刻一副“你仿佛是在逗我”的姿態(tài)反唇相譏：“Is that what you call discussion in New York？”（你們紐約人都管這個叫“討論”吧？）這樣既挽回了自己的面子，又成功地吐槽了以兒媳婦為代表的美國人。

語言點評：此處claim意為“認(rèn)為擁有”，其實claim這個句子是一個隱藏的雙重否定：我除了（beyond）照顧家人和莊園之外就沒有別的職業(yè)（claim no career）了。之后他說莊園是自己的第三個父母和第四個孩子，因為伯爵有雙親和三個女兒，如此，“第三個父母和第四個孩子”也是委婉地表達(dá)了莊園對自己的重要性。作為紳士，伯爵即便是在爭吵中也不忘含蓄。

場景三

Isobel Crawley： But Im afraid the good doctor and I did not see eye to eye.

DC： Oh！ You amaze me！

Isobel Crawley： Hes treating one of your tenants， John Drake， for dropsy （水腫）， but seems reluctant to embrace some of the newer treatments.

Grantham： Drake is a good man and far too young to die， but I suppose the doctor knows his business.

DC： Not as well as Mrs Crawley， apparently.

背景點評：“泰坦尼克號”海難之后，伯爵的遠(yuǎn)房侄子Matthew Crawley成為唐頓莊園財產(chǎn)的繼承人，Isobel Crawley是Matthew的母親。他們原本是中產(chǎn)階級，不是貴族，因而受到老夫人的輕視。來到唐頓莊園后，Isobel打算去莊園贊助的醫(yī)院工作。在跟Grantham伯爵一家晚宴時，Isobel談?wù)撈鹱约焊t(yī)院院長在治療方案上的意見相左時，老夫人不無諷刺地評價：“Oh！ You amaze me！”（啊，那你真令我驚訝呀?。┭韵轮馐牵骸澳阍趺茨敲从心苣湍?？”而當(dāng)伯爵表示醫(yī)生一定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時，老夫人緊跟著伯爵的話吐槽道：“Not as well as Mrs Crawley， apparently.”（顯然醫(yī)生也不如Crawley夫人清楚。）

語言點評：對話中的習(xí)語see eye to eye意為“完全同意”，Isobel的意思是“恐怕我和那個好醫(yī)生意見相左” 。Tenant （佃戶）一詞曾經(jīng)在2014年6月的六級翻譯中出現(xiàn)過。Embrace （擁抱）一詞的使用很靈活，此處意為“接受”，其還可表示“包含”，請看這個例句：“The cat family embraces cats， tigers， leopards， jaguars， and the like.”

場景四

DC： Really， Mary. Well all need our smelling salts in a minute.

背景點評：伯爵的大女兒Mary在一次晚宴上當(dāng)著Matthew的面講了一個古希臘神話：一位國王為了保全國家將自己的女兒安德羅墨達(dá)獻祭給海怪，暗指自己的家族想把自己下嫁給中產(chǎn)出身的Matthew。老夫人聽不下去，趕緊出來圓場，說了上面一句話。

語言點評：Smelling salt的本義是“嗅鹽”，在維多利亞時期被廣泛用于喚醒昏倒的婦女，就連警察也經(jīng)常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老夫人說此話的言下之意是：“別說了，你再說下去我們就要昏倒啦！”

場景五

DC： Mary wont take Matthew Crawley， so wed better get her settled before the bloom is quite gone off the rose.

Cora： Is the family an old one？

DC： Older than yours， I imagine.

背景點評：Mary一開始看不上Matthew。為了保住唐頓莊園的財產(chǎn)不被Matthew繼承，老夫人和Cora千方百計地想為Mary選擇有伯爵爵位的如意郎君。老夫人為Mary介紹對象，當(dāng)Cora詢問對方的家族歷史是否悠久時，老夫人又慣性調(diào)侃了這位美國兒媳婦：“我覺得怎么著也比你的（美國）家族有來頭吧。”

語言點評：老夫人使用了習(xí)語the bloom is gone off the rose，意為“像玫瑰花凋謝一樣”，即成為明日黃花，可見老夫人多么急切地想把Mary的婚事定下來。

場景六

DC： Good heavens！ What am I sitting on？

Matthew： A swivel chair.

DC： Another modern brainwave？

Matthew： Not very modern. They were invented by Thomas Jefferson.

DC： Why does every day involve a fight with an American？

Matthew： Ill fetch a different one.

DC： No， no， no. Im a good sailor.

背景點評：老夫人去Matthew的辦公室與其碰面，結(jié)果差點從轉(zhuǎn)椅子上摔下來。她驚呼：“天吶，我坐在什么上面？”得知是轉(zhuǎn)椅后，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又是什么新潮的靈感嗎？”當(dāng)?shù)弥峭旭R斯·杰斐遜（美國第三任總統(tǒng)）的發(fā)明之后，老夫人當(dāng)即攤手：“為什么每一天都有美國人跟我過不去？”當(dāng)Matthew提出給她換一把時，老夫人擺擺手：“不，不用了，我是個好水手。”老夫人用sailor一詞形象地表明自己能控制好轉(zhuǎn)椅。本場景中，老太太的固執(zhí)和守舊以及不甘愿向美國人服輸?shù)钠饪坍嫷昧芾毂M致。

語言點評：Brainwave意為“靈感、妙計”，這個詞特別形象。注意加粗的句子的主語使用了物稱every day，而不是中文慣用的人稱an American，這是英文中常見的一種現(xiàn)象。如《新概念英語3》第一課中的一句話：“When report came to London Zoo that a puma had been spotted 45 miles south of London， it was not taken seriously.”（當(dāng)倫敦動物園收到消息稱，一只美洲獅在倫敦南部45英里處被發(fā)現(xiàn)，其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高度重視。）這里從句中的主語就用了report，我們可以在寫作和翻譯中學(xué)習(xí)使用這一語言現(xiàn)象。

場景七

Dr Clarkson： Poor Mr Molesley. Er， hows it going？

Isobel Crawley： The solution doesnt seem to make it any better.

DC： My imaginations running riot.

Dr Clarkson： Mrs Crawley tells me shes recommended nitrate of silver and tincture of steel.

DC： Why？ Is she making a suit of armour？

背景點評：老夫人正在醫(yī)院和Clarkson醫(yī)生聊天，Isobel突然帶著生病的男管家Molesley來了。醫(yī)生詢問男管家的病情，Isobel表示療效并不是很好，老夫人適時地說了一句 “我的想象簡直奔騰不止啊”，委婉地詢問事情經(jīng)過。Molesley陳述了自己的病情，老夫人表示了遺憾，接著醫(yī)生介紹了Isobel建議的治療方案，里面提到了使用的藥物nitrate of silver （硝酸銀）和tincture of steel （氧化鐵酊），老夫人立刻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為什么？她要做一套盔甲嗎？”看到這里相信再正經(jīng)的讀者也忍俊不禁了。

語言點評：詞組run riot意為“撒野，（想象、情感等）任意發(fā)揮”。此處老夫人給出這樣一個修辭，似乎把思緒描繪成在草原上奔馳的駿馬，言下之意為：“我簡直控制不住開始各種猜測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場景八

Cora： Is she really serious about him？

DC： Any port in a storm …

背景點評：在本場景中，伯爵夫人Cora和老太太討論二女兒Edith和安東尼老爵士的交往情況。Cora好奇二女兒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和年齡很大的老爵士交往。而洞悉人情的老夫人明白，相貌平平的Edith總是被貌美如花的姐姐Mary搶了風(fēng)頭，難以得到男子的垂青，所以用了一個委婉的比喻一針見血地道出了Edith選擇老爵士的原因。

語言點評：Any port in a storm可直譯為“在暴風(fēng)雨中的任何港口都是好的”，意譯則為“慌不擇路，饑不擇食”。類似的表達(dá)還有：“Beggars cant be choosers.”

場景九

Isobel Crawley： Dont pretend Marys sudden reluctance cant be traced back to you.

DC： Well， I shall pretend it. I told her to take him. Your quarrel is with my daughter Rosamund， not me. So put that in your pipe and smoke it.

背景點評：Cora意外懷孕，這意味著莊園可能出現(xiàn)新的繼承人，而Matthew可能失去莊園的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Mary的姑姑Rosamund趁機勸說Mary不要接受中產(chǎn)出身的Matthew的求婚，Mary因此猶豫不決。Matthew的媽媽Isobel以為是老夫人設(shè)法阻撓了Mary和Matthew的婚事，于是直接說Mary的猶豫不決是老夫人造成的，讓老夫人“別假裝不是了”。老夫人也不客氣地回應(yīng)：“我應(yīng)該假裝一下?！毖韵轮馐牵骸拔覊焊蜎]有假裝?！?/p>

語言點評：Put that in your pipe and smoke it的字面意思是“把它放進你的煙斗里慢慢抽吧”，比喻義為“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Pipe在英文中有很多習(xí)語。如pipe dream意為“白日夢”，因為以往盛行用煙斗的時候，有的人一面抽著煙，一面在煙霧中吹牛與胡思亂想。又如pipe down意為“安靜下來”。航海時代水手常用一種叫pipe的哨子吹出不同的音調(diào)向船員們傳達(dá)命令，pipe down就表示讓水手們停工回船艙休息，因此pipe down就有了“安靜”或“關(guān)閉”的引申義，請看例句：“She told the children to pipe down while she was talking on the telephone.”

老夫人在劇中既代表了傳統(tǒng)守舊派貴族的固執(zhí)，也折射出英國人的智慧與黑色幽默。她出場的大多數(shù)情節(jié)都相當(dāng)有喜感，也讓人感受到人們在新舊時代交替、不同價值觀碰撞時的矛盾。在這個變換的世界里，老夫人的真性情既真實又可愛，卻能以一種含蓄的方式去表達(dá)。相比大多數(shù)歐美電視劇，《唐頓莊園》精雕細(xì)琢的鏡頭語言、龐大的家族故事、充滿矛盾和隱忍的人物性格、精致的臺詞、性感的英音以及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都使其更像電影而不是電視劇。